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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眼-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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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是医院里实习的女护士,有的是在外租房子住的女大学生,还有的是从某个保守大家族的深闺中私逃出来,寻求自由空气的所谓“新女性”。她们无一例外地都自动给凶手打开了门,而且,几乎在没有抵抗的情况下,被凶手掐住了脖子而死亡。而凶手既不劫财,也不劫色,遇害者们似乎也没有什么仇家,谁都无法说清楚凶手的作案动机,总之案情扑朔迷离,如同那一年阴霾的梅雨。

原本,S市租界里的无头凶案实在太多了,以至于再多几起凶案对探长来说也是寻常事。然而,当有一天主演过十几部电影的女影星丁梦蝶也死于同一凶手的扼杀之后,租界巡捕房终于再也坐不住了。全市所有的报纸都报道了丁梦蝶之死,各界名流纷纷哀悼名伶的红颜薄命。在那些记者们的钻营之下,连环扼杀案赫然见报,广大市民们这才发现他们的偶像丁梦蝶并非第一个受害者,也绝非最后一个,原来巡捕房的探长们是如此饭桶,任由凶犯疯狂作案却始终束手无策。

与此同时,租界内还发生了十余起人口失踪案,失踪者也均为年轻女性,当时有人猜测这些不幸的失踪者是否也同样遭遇扼杀案的凶手了?租界当局承受了巨大的舆论压力,只能给负责此案的探长雅克·萨非下了死命令,必须要在一月之内破案,超过期限还不破案就让雅克滚回法国去。

当时童雪村的悬念小说《猫眼》正畅销,雅克·萨非也是童雪村的忠实读者,雅克仔细通读了《猫眼》全文,发现书中的一些犯罪情节与眼前的扼杀案极其相似,于是,雅克便登门拜访了童雪村。

当雅克第一次走进黑房子的时候,就觉得这屋子的气氛极为怪异,每一扇房门上都有一只反装的猫眼,童雪村独自一人居住于这大宅之中,而他的妻儿俱留在乡间老家。童雪村留给雅克的印象却极佳,他一袭长衫,眉目清朗,风度翩翩,乃一谦谦君子是也,既有中国文人的儒雅,又有西方文人的洒脱,加之能讲一口流利的法语,一时间令雅克极为钦佩。

在谈吐之间,雅克更觉童雪村睿智过人,童雪村酷爱侦探小说,其早期作品全为侦探破案之内容,推理破案,抽丝剥茧,其精妙可比柯南道尔与阿加莎·克里斯蒂。于是,雅克大胆地向童雪村叙述了案情,并请求精通推理侦探的童雪村协同破案,童雪村当即答应,并提供了诸多有益之建议,令雅克豁然开朗。

后来,雅克邀请童雪村为其重新勘查案发现场,童雪村在探查了数个现场之后,立刻就发现了一个被巡捕房遗漏的线索:所有的受害者房中都有《猫眼》一书,书上还都有童雪村的亲笔签名,可以确认这些死者都是《猫眼》的忠实读者,还在童雪村签名售书时请他签过名,这绝非偶然,说明凶手可能是以此为动机作案的。童雪村进一步推理出:凶手很可能也是《猫眼》的忠实读者,可能是因为过于痴迷于这本书,以至于走火入魔,丧失了理智与人性,竟然模仿书中的故事进行犯罪。而凶手作案的对象亦是《猫眼》之读者,此中必然大有文章。

雅克得到童雪村发现的这一重要线索,不禁更加佩服童雪村,更是经常拜访童府,与童雪村探讨案情。在讨教之余,二人还时常谈论法国文学,雅克酷好《悲惨世界》,而童雪村则对雨果颇有研究,令雅克大有他乡遇故知之感慨。于是,雅克与童雪村更成知交好友,有时两人探讨案情直至深夜,于是童雪村便留雅克在黑房子过夜。

就这样半月过去,虽然在童雪村的帮助下,案情大有进展,不断有新的线索发现,但是扼杀案依旧在不断发生,以至于人心惶惶,许多单身女性为怕遭难而纷纷嫁人,一时间单身男士欢呼雀跃。然而与此同时,巡捕房上司紧逼雅克,将一个月破案期限改为10日之内。案情虽有进展,但雅克依然愁眉不展,为排遣心中苦闷,他来到黑房子中向童雪村一吐心中愁肠。

当夜,黑房子外下着梅雨,雅克与童雪村在一点烛火之前相对浅酌,借酒浇愁愁更愁,雅克终于喝得酩酊大醉,倒卧于黑房子之中。半夜,雅克忽然被某种奇怪的声音惊醒,此时酒意大半已消,他听得清清楚楚,那是一个女人的凄厉的惨叫声,这声音让他魂飞魄散。他冲出了房间,忽然发现在走廊里,一个幽灵般的黑影正随着那可怕的尖叫声而晃动。雅克不禁警觉,壮了壮胆子,紧跟于黑影之后。

黑影如鬼魅一般,走出了黑房子,此刻街道上空无一人,梅雨纷纷而下,雅克大着胆子冒雨跟踪这一黑影。这黑影渐渐地转到了一处民宅门口,敲响了房门,雅克躲在墙边的暗处,听到门内响起一女子的声音:“谁啊?”

而黑影则回答:“我给你送《猫眼》来了。”

很快,门打开了。黑影走进了房中。然后房间里响起了一阵说话的声音,忽然,那声音停止了。雅克立刻冲进了房间,看到灯光下,一个男人正掐住了那女子的脖子。雅克击倒了那男子,却发现那个男子就是童雪村。

震动租界的扼杀案就这样告破了。

七十一 “看着这堵墙”

“对不起,雨儿。”童年的眼神里一片茫然,他看着自己的双手说,“我不是故意的。”

雨儿张大着嘴,直到现在她的脖子上依然有一道紫红色的扼痕,她摸了摸脖子,然后摇摇头,用刚刚恢复的微弱的嗓音说:“你几乎要把我掐死了,你却说不是故意的?”

“不,雨儿,你听我说,我刚才明明记得自己躺在三楼的床上睡觉,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我梦见你背叛了我,我梦见你躺在那个叫叶萧的警察的怀里,你和叶萧搂在一起,对我大声地笑着,你们在嘲笑我,说我是精神病人,要把我关到精神病院里去。我愤怒到了极点,就冲上来掐住了你的脖子。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却发觉我竟然真的掐住了你的脖子。对不起,雨儿,我不是故意的,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

“你真的疯了。”雨儿终于站了起来,她感到自己的呼吸还很困难,只能用手撑着梳妆台站立。

她看着梳妆台镜子里的自己,看着自己脖子上那道刺眼的扼痕,她觉得镜子里的这个可怜的女人已经不再是她雨儿了,而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女人。通过这面镜子,她又看到了自己胸前的猫眼项链,她痛苦地摇了摇头,眼泪缓缓地滑落下来,然后她从脖子上取下了项链,交到了童年手中。

“雨儿你要干什么?”童年小心地接过项链。

“这是你们童家的项链,我还给你。”她冷冷地说,说完,她缓缓地向门外走去。

童年惊慌失措地说:“雨儿,你要去哪里?”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你是说,你要离开黑房子,离开我?你要去找那个叶萧?”童年猛地摇了摇头,“不,雨儿,你不可以这样的。”

他一把拉住了雨儿的手。

“放开我。”她在挣扎,但无济于事,童年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最后把雨儿拖出了房门,雨儿叫了起来:“你要干什么?”

“雨儿,我不能失去你。”

童年一直把雨儿拖上了三楼的楼梯,黑暗的楼板发出了可怕的声音,在这黑夜里嘶哑地嚎叫着。雨儿不断地反抗着,但她却浑身使不出力气,只能被童年架着走,直到被他带进三楼的房间里。

雨儿的眼眶已经被泪水模糊了,但是她一进入这间房间,迎面就见到了那堵白色的墙,她觉得这堵墙正发出奇怪的反光,那反光是如此地刺眼,让她不寒而栗。

童年关上了门,然后指着这面可怕的白色墙壁说——

“看着这堵墙。”

七十二 童雪村

在1936年那个可怕的梅雨季节,人们终于发现了连环扼杀案的真凶,他的名字叫童雪村。

在抓获童雪村后的第二天,法租界探长雅克·萨非搜查了黑房子。事实上当时连他自己都怀疑是否抓错了人,尽管在童雪村作案的当场就抓住了他,可是雅克还保留着一线希望,他固执认为昨晚发生的只是偶然事件,与此前的连环凶案无关。可是,当他来到黑房子的三楼,他就闻到了一股陈腐的味道,这味道让他几乎晕倒。当雅克颤抖着来到三楼一扇房门前,他不敢贸然地打开房门,而是向那反装的猫眼里面看去。

他看到了一只女人的眼睛。

雅克立刻联想到了昨晚上听到的那可怕的声音,令他不寒而栗,但他还是打开了房门。没有什么女人,更确切地说,是没有活人。因为,在这间屋子里放着十几个大箱子,每一个箱子里都藏着一具女子的尸骸。

又是一个惊人的发现:原来黑房子居然是一处可怕的凶宅,有十几条冤魂在三楼的房间里沉睡着。经最近的十几起离奇失踪案的家属辨认,这些箱子里的尸体就是他们失踪的亲人。法租界巡捕房立刻对黑房子进行了大搜查,又查出了很多关于那些被扼杀的女子的书信。

原来那些惨遭毒手的女人都是童雪村的忠实崇拜者,她们与童雪村保持着非常密切的书信往来。那些书信的文字里充满着对童雪村的幻想和执着的单恋,而童雪村很可能就是利用这一点,在她们毫不防备的时候杀害了她们。而那些在黑房子里发现的死者,显然是直接跑到了黑房子里来向童雪村求教的,她们满怀着憧憬,想一睹名作家的风采,结果是自投罗网,羊入虎口。

童雪村案件立刻引起了巨大的轰动,租界各界人士都对此莫名惊诧,一开始他们绝不相信此事是真的,他们纷纷撰文为童雪村辩护,但他们并没有多少真凭实据,只是以童雪村“温文尔雅乃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书生”为理由来断定他绝不可能杀人。还有的人则认为这是租界当局一个阴谋,一来因为迟迟无法破案,必须要有人出来作替罪羊,二来租界当局可能有意歧视华人,而对童雪村进行陷害。然而,在法庭上,这些辩护都是苍白无力的,巡捕房出示了无数确凿的证据,证实童雪村是真凶这一无可置疑的事实。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童雪村自己却不承认罪行。他坚持认为自己并没有杀人,他说自己根本就没有杀人的动机,还说自己从未去过黑房子的三楼,所以也对三楼发现的尸体一无所知。但他说自己确实做过一些可怕的梦,这些梦的内容都是有关杀人的。但是,这无助于案件的审理,因为法官已经认定他有罪。

正当法庭即将开庭宣判时,有一位华人律师挺身而出,愿意为童雪村辩护。这位律师同时也是一名医生,征得租界当局的同意,他对关押在监狱里的童雪村进行了细致的观察,甚至还在夜间监视童雪村,他得出了一个大胆的结论——童雪村患有梦游症。

这位律师的说法让法官大吃一惊,为了证实这一说法,当局求证于一家法国人开的著名医院。童雪村在半年前,曾经在这家医院里治疗过一段时间,当时,医院就发现了童雪村梦游的毛病,经常在半夜里自己起来,在外面转一圈做一些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再回来继续睡觉,而他自己则根本不知道,或者只以为是一个梦而已。一位著名的法国医生发现童雪村的病例以后,还专门就此做过研究。

这位法国医生愿意出庭作证证明童雪村确实有梦游症。也就是说,童雪村很可能是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半夜里跑出去杀人,然后又回来继续睡觉,第二天起来就什么事都不知道了。当时,辩护律师以及法国医生都认为人在梦游的状态中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无意识的,童雪村并不能为他在梦游状态下所犯的罪行负责。

法国医生还在法庭上做了大段的陈述,他认为童雪村的梦游确是事实,但这只是表象,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因为他在心理上存在着双重人格。在日常生活的那个人格里,童雪村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作家,他才华横溢,富有爱心,心地善良,经常救助穷人和孩子,完全是世人的楷模。而每到黑夜,童雪村的另一个人格就会复活,使他成为一个嗜血的魔鬼,完全被暴力所控制。这两重人格完全背道而驰,可以说一个是善的极致,而另一个则是恶的极致,这两重人格处于同一个人的身上,简直是天使与魔鬼的结合体。这两重人格在童雪村的体内交相争斗,使得童雪村异常地痛苦,然而,正是这种善与恶自我交锋的痛苦体验使他写出了《猫眼》这部小说。

法国医生在最后还强调了这种精神上的疾病可能会具有遗传性,他甚至还举出了在欧洲发现的几个类似的案例来说明。而根据对童氏家族的调查,发现了童雪村的父亲和祖父都是因为精神错乱而自杀的。

辩护律师做了总结性发言,他认为童雪村并不是一个罪犯,而是一个病人。虽然他的双手杀死了数十条人命,但是,那是另一个灵魂所干的,这个罪恶的灵魂寄居在童雪村的肉体内,犯下了滔天罪行,从这个角度而言,童雪村也是受害者。童雪村并不知道他干了些什么,所以他不构成故意杀人,也不应该在这里受到审判,而是应当送到医院严格地看守起来,限制他的行动自由,然后对其进行长期的治疗。

当时,法庭对外严格地封锁消息,这位辩护律师在法庭上所做的辩护记录被封存在了档案之中,始终都未能得见天日。

法官们对此进行了激烈争论,他们虽然认可了法国医生的证词,也认为华人律师的辩护确实符合人类的理性。但是,更重要的是来自租界当局和舆论的压力,如此重大的连环凶杀案,案情又是如此骇人听闻,震动了全S市。如果不将案犯送上绞架,其结局是不管法官们有多大的理由,他们都将丢失自己的职位,被租界当局开除,淹没在舆论的唾骂之中。

法官们最后做出的判决是——童雪村犯有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

三天以后,童雪村被送上了绞架。

又过了一个月,雅克·萨非辞去了法租界的公职,坐上了一条从S市开回法国的客轮,但当这艘客轮抵达马赛港时,却发现雅克·萨非失踪了,他就像被蒸发了一样,消失在大海上的空气中了。

在童雪村被绞死三个月以后,他在乡下的妻子和儿子来到了S市,他们孤儿寡母搬进了黑房子,从此过起了与世隔绝的生活,没有人知道此后十几年间黑房子里又发生了些什么。

“确实是一个噩梦。”

在看完全部中文卷宗以后,叶萧缓缓地对自己说。他抬起头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他想66年前雅克·萨非在完成童雪村案的调查报告后大概也是这样长出了一口气的。这就是关于黑房子的噩梦?也许,这个噩梦已经延续了66年,直到今天,依然还没有完——他必须要终结这个梦。

忽然,叶萧的手机响了。

“喂,是叶萧吗?”又是同事的声音,叶萧在心里暗暗祷告千万不要再发生可怕的事情了。

“是我,我在档案馆里。”

“别担心,不是坏消息。现在我在局里,我们在加夜班,对从罗姿家的门沿上发现的指纹做比对,结果已经出来了。叶萧你很走运,真给你撞大运撞上了,你猜的没错,就是他。”同事在电话里显得很兴奋。

“很好,我现在就去。”他平静地回答。

叶萧几乎小跑着走出了档案馆,钻进他的车里,转动了车钥匙。午夜里的马路上照样车流滚滚,人们不知疲倦地在这个城市的每一分钟里生活着。

七十三 墙中的骸骨

“看着这堵墙。”

童年指着墙面,大声地说着,他的声音在整个黑房子里回响起来,宛如一块坠入海中的石头溅起黑色的浪花。

“这只是一堵墙。”雨儿半哭着说。

“不,这不是一堵墙,而是一个生命。”童年的手深情地抚摸着墙面,“它有感觉,它有血有肉,它是活的,永远活着。你不是很害怕它吗?你不是说经常听到可怕的声音吗?你不是对那个神秘的黑影非常恐惧吗?你不是说黑房子里藏着一个幽灵吗?”

“求求你,别说了。”

“不,我要说。我要告诉你,这个幽灵就藏在这堵墙里。”

忽然,雨儿觉得这堵墙就像是一面镜子一样,发出强烈的反光,在反光里,她看到了自己的脸,她再也分不清,哪一个是自己,哪一个才是幻影。然而,转眼间这一切又都成为了幻觉,墙还是墙,她还是她。

童年摇摇头,他从床底下摸出了一把木柄的大铁锤,这种巨大的铁锤只有在建筑工地上才能看得到。他对雨儿笑了笑,然后高高地举起了铁锤。

雨儿闭起了眼睛。

几秒钟以后,雨儿听到了一声巨大的声响,就像是某种东西的爆炸声。她睁开了眼睛,看到眼前那堵白色的墙面上已经被砸了一个大洞。童年又一次抡起了大铁锤,再度重重地砸在了墙上,白色的石灰纷纷震落,碎屑四散飞扬,砖和水泥的粉变成了一股股浓烟弥漫在房间里。

雨儿捂着鼻子喊:“别砸了。”

童年几乎没有听到,他又抡起铁锤重重地砸了一下,然后他喘着粗气说:“你不是要看一看那个幽灵的真相吗?那么,我就让你看一看它,看个清清楚楚——‘劈开木头我必将显现,搬开石头你必将找到我’。好了,现在就让我们劈开木头,搬开石头吧。”

童年大叫着,举起铁锤歇斯底里地狂砸着墙壁,直到雨儿真的从墙壁里发现了什么——她看到了一节雪白的骨头。

童年也停止了下来,他看着墙壁里露出来的骨头,浑身一阵颤抖,忽然,他放下了铁锤,跪倒在地上,嘴巴里喃喃自语:“你真的在这里?”

然后,童年站起来,小心翼翼地用手扒开那些已经被铁锤砸碎了的砖头和水泥,这些脆弱的砖头像泥土一样剥落下来。渐渐地,一具完整的骨骸暴露在雨儿的面前。

这是一具墙壁里的尸骸。

雨儿的心跳加快了,她呆呆地站着,直到被砸开的墙上烟尘落定,她终于看清了骨骸的全貌。她惊奇地发现,这就是刚才在她的梦里出现过的骨骸。从骨盆来判断,很显然,这是一具女性的骨骸。白色的骨头,发出阴森可怖的反光,那站立的姿态仿佛她还存活于人世,只不过少了一层肌肉和皮肤。

谁都不会想到,在黑房子三楼的一面墙壁里,居然还藏着一具女人的尸骸。

雨儿把脸转向了童年,轻声地说:“她是谁?”

童年缓缓地举起手里的猫眼项链,摇晃着说:“她是这条项链的主人。”

雨儿张大了嘴巴:“你是说——”

童年点点头:“对,她就是我的妈妈。”

“天哪!”雨儿掩住了嘴巴。

“她现在是不是很美?雨儿,很对不起,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这件事当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了,可是我一直都没有勇气。现在,你已经看见了她,我想我应该要告诉你了。你知道为什么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你?因为,你长得与我妈妈一模一样。”

雨儿摸着自己的脸说:“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和我***脸长得一模一样,就像是双胞胎的脸。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以为见到了我小时候的妈妈,所以,才会有那种奇特的神情。”

雨儿几乎要崩溃了,原来从她与童年相识的第一天起,这个错误就已经注定了,为什么命运在冥冥之中要安排他们相遇呢?这该死的命运。她忽然想起了那张照片,那张在《四漆屏》书页里夹着的照片,她原本还以为那是童年偷拍她的照片,现在,她终于明白了那张照片上的人是谁:“原来那张照片——”

“是的,你发现的那张照片,其实就是我妈妈。那是我爸爸拍的,他拍那张照片的时候,我还在***腹中呢。还有,隔壁那间画室,那里面的画都是我***作品,里面有一张我***自画像,画面上她的脸是被我用墨水涂掉的。”

“够了。”雨儿摇着头说“你不是说她失踪了吗?”

“是的,我是说过她失踪了。不过,我也说过她并没有离我而去,她一直就在这栋房子里,一直都在。”童年停顿了一下,他的眼角里流出了泪水,“雨儿,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你第一次闯进这间房间里时发出的疑问吗?”

“你说你记不起来了。”

“是的,我是忘记了。可是这些天,我终于记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是他告诉我这堵墙里的秘密。也是他告诉了我,我们家族的秘密。”

“你们家族的秘密?”

雨儿睁大着恐惧的眼睛。

七十四 童雪村?童年!

叶萧驾着车,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黑房子前,他望着那高高的屋顶和烟囱,在无边的夜色里,如同法国中世纪的古堡,在这样的夜晚,鬼魅出没,亡灵聚会。于是,那种奇怪的预感再一次袭上他的心头。

他没有直接进房子里,而是先冲进了黑房子后面的那栋楼,和往常一样,他跑上了三楼的那间房间,在那扇正对着黑房子的窗前,向对面眺望。

他看见了黑房子三楼的房间里亮着灯光。雨儿呆呆地站着,表情似乎充满了恐惧,童年站在她身边,满头大汗,头发凌乱不堪,远远地看去,能看到童年的双目中正射出两道凌厉的凶光。而那房间里的一堵墙似乎已经被砸开了,地上有一大堆砖头和水泥的碎屑。从墙壁里,隐隐可见到一具雪白的骨骸。

毛骨悚然。

叶萧趴在窗口上向对面看去,终于他忍不住了,他知道雨儿一定面临某种危险,他必须要保护她,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向对面的窗户高声地叫了起来:“雨儿!”

叶萧的声音穿破沉睡的夜空,如同一支利箭,射进了黑房子里。

雨儿被这声音一惊,立刻循着声音的来源向窗外看去,她见到对面那栋房子三楼的窗户上站着一个人影。童年也见到了,他冲到窗口,然后轻轻地咒骂了一声。接着他转过身,紧紧地拉住雨儿的手,把雨儿拖出了这间房间。

叶萧看到了这一切,他恨不得立刻就跳出窗户,飞到对面的房间里。他转身冲出了房门,飞快地跑下了三层楼梯,向黑房子冲去。

黑房子外边的铁门紧锁着,他猛地用肩膀撞了撞,却撞不开。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立刻转到了黑房子外面的那片小树丛里。他的脑海里又浮现起一年以前成天赋拍摄的录像带里的内容,他取出了随身携带的手电筒,照亮了前方黑暗的树丛,用手拨开那些树枝,按着录像带里出现过的画面,终于找到了黑房子围墙上的那个缺口。

他就像那盘神秘的录像带里成天赋做过的那样,跨过了墙上的缺口,然后绕到黑房子门口。他先用手电照了照铁门,没有开过门的痕迹,这说明雨儿和童年还在黑房子里。他这才放下心来,举着手电冲进了黑房子。

一进入底楼的客厅,他就高声地喊着雨儿的名字。然而,随后他听到的只是那可怕的回音,那声音在黑房子的各个角落里碰撞着,就像镜子里的刺眼的反光,这声音也是刺耳的,几乎震碎了叶萧的耳膜。难道这栋房子是有生命的?而现在,它开始愤怒了,就像一年前闯入这栋房子的不速之客成天赋所遭遇的那样。

叶萧在底楼各个房间转了一圈,他推开了所有紧闭着的房门,在开门之前他做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但他不敢把眼睛凑到猫眼前去看一看,他怕自己也被这些神秘的猫眼所迷惑,像成天赋那样坠入无底的深渊。他确信,这些门上反装的猫眼里埋藏着某种可怕的东西,然而,当他把房门打开以后,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有一股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冲上了二楼,先打开了雨儿的卧室,没有人,只有那面梳妆台的镜子反射着一股清冷的光线。然后他又冲进了书房,就是在这间房里,他得到了那本《猫眼》,现在这里依然没有人。他打开了第三间房,里面摆着一整套的监控设备,他很想打开来看一看,但现在,他首先要救出雨儿。他继续向二楼的深处走去,直到最后的卫生间,还是没有人。

在叶萧冲上三楼之前,他的脑子里又一次掠过了成天赋录像里的恐怖景象。他摇摇头,警告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然后他一口气跑上了三楼。

突然,他又一次听到了那可怕的惨叫声。凄厉的尖叫声瞬间传遍了黑房子的每一个角落,透过叶萧的皮肤如同细针一样直刺他的心脏。他可以确定,那绝不是雨儿的声音。但是,叶萧对这可怕的声音并不陌生,他立刻听出了那是一年前成天赋拍摄的录像带里的声音。叶萧终于亲身地体验到了当初成天赋所经历过的可怕场面,他可以断定成天赋就是在这种黑暗的环境和凄惨的声音里精神崩溃,直到最后自杀的。现在,叶萧也将崩溃了,他觉得那个女人就站在他的身后,伸出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脖颈。

但是,叶萧忽然想到了雨儿,他还不能这么死去,他还要救出雨儿,他答应过雪儿要保护好她妹妹的,他爱雪儿。为了雪儿,他要活下去。他终于打开了三楼那扇房门,就在开门的一刹那,那可怕的声音消失了。他回过头来,又用手电照了照走廊,没有什么可怕的女人,幽灵已经逃遁了。现在,他并不恐惧那所谓的幽灵,他已无所畏惧。

在这间房的墙壁里,叶萧见到了那具雪白的尸骸。她站在那儿,眼窝深陷,那空洞的眼眶里暗藏着某种东西。他摇了摇头,冲到了第二个房间,这里的墙上挂着六幅画,一眼匆匆掠过,每一幅画都让他震惊。来不及多看,他冲进了第三个房间,这里只是一个小阁楼,两面墙都是斜坡,一扇老虎窗对外打开着。

没有看到雨儿和童年。他们到哪里去了?叶萧后退了一步,望着头顶的天花板,难道他们被某种神秘的力量蒸发了?就这样无影无踪地消失在黑房子的空气中?不,叶萧一阵颤抖。

忽然,他听到了一阵雨儿的声音:“叶萧!”

很快,这声音又消失了,紧接着,他听到从头顶传来一阵零乱的脚步声。叶萧忽然明白了,他们并没有消失,而是到了黑房子的屋顶上。他立刻钻出了阁楼的老虎窗,走上了高高的屋顶。

忽然,他有些晕眩,他小心地踩在瓦片上,用手电向四周照去。终于,他看到了雨儿和童年,他们正蜷缩在烟囱边上。叶萧向他们走来,雨儿也大叫了起来,却被童年蒙住了嘴巴。

童年大声说:“叶萧,你不要过来。你只要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带着雨儿跳下去。”

叶萧停止了脚步,他看到在童年和雨儿的身后,就是陡峭的屋檐了。

一阵夜风吹来,掠过叶萧的眼睛,他忽然觉得在童年的脸上,仿佛还映着另一个人的影像——童雪村。

七十五 童年的绝境

雨儿现在静静地躺在童年的怀里,他们坐在屋顶的黑色瓦片上,几盏从四面八方射来的探照灯照亮了她的脸,她觉得现在自己的脸色一定非常苍白难看,就像那具墙壁的骨骸。

他们已经被警察包围了,在屋顶上,黑房子里,还有地面上,都布满了警察和警灯,

一些嘈杂的声音不断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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