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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屠-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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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怪物庞大的身躯飘在黑色的泥沼之中,就像是砧板上的死鱼,任人宰割。
片刻之后,泥沼涌动,一块蜡黄的半流质物体从那不可知的深渊中浮了起来,就像一坨粘乎乎的鼻涕将怪物层层包裹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化起来,几息之间就融化了皮囊,露出了猩红的血肉,然后流出内脏,透出惨白的颅骨。
从头到尾甚至没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那凶威赫赫的怪物就成了泥沼里众多白骨中的一具。
杨玄觉得浑身都是潮乎乎的,也不知是身体里渗出的鲜血,还是被吓出的冷汗。
那恶心至极的‘鼻涕’在吸干血肉之后,通体都透着酱紫的颜色,就好像一条发臭的瘦猪肉。随着涌动的黑泥,又没入了不可知的地方,从头到尾甚至都没‘看’杨玄一眼,或许是对自己餐盘之外的猎物提不起丝毫的兴趣,或者说是无能为力。
总而言之,杨玄这条小命算是捡了回来。
但是他似乎忘了妖族的修行之法总与武修者有极大差异,漂浮在泥沼中的白骨已经没有一丝血肉,可在那黑泥掩盖的肋骨之下却仍有一团灰蒙蒙的气流在左突右撞,就好像跳动的火焰一般,正是妖修者最为重要的那一口妖气。
正是介乎于气血与神魂之间的缘故,所以没有被那‘鼻涕’给消化掉。
也正因为如此,杨玄根本没想到,那死的不能再死的怪物从本质上来讲并未完全丧命,因此他心里也少了些许防备。
那股妖气挣扎了半天终于是脱离先前肉身残留的束缚,像毒蛇似的窜起,通过口鼻钻入了杨玄的体内。
汝妹!这是杨玄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随即眼前像是被盖上了一块黑布,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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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船在河上
更新时间2012…8…16 17:51:35 字数:2944
那股灰蒙蒙的气流,看似比清晨的雾气还要清透几分,可钻入杨玄体内之后,却带着一股浓重到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虽说妖气与鲜血有所差异,可归根结地还是浓烈倒极致的气血所化,而且糅合了神魂中那股阴寒刁戾的味道,就像灌入喉咙中的一碗口味极重的杂碎汤,辛辣刺鼻,更带着一股烈酒所不能比的醉意,缓慢而不可阻挡的渗透着杨玄伤痕累累的身躯。
一股绝对暴戾的气息冲入他识海之中,庄严的佛国都渐渐被遮去了光辉。
就像突如其来的一阵黑风席卷了他神魂周围的世界,脚下坚实的土地一点点的销蚀成沙,灰色的土砾在空中洋洋洒洒的起舞,好像癫狂一样,虚空之中的佛光也无法穿透这层迷雾,而那仅剩的‘声闻’就好像断了线的纸鸢,随时可能被狂风吞噬。
杨玄站在佛国之中那仅存一丝净土之中,抬头看着眼前仿佛不可一世的黑风,他眼睛微微眯着,惘然而又无比的平静。
这种姿态只可能是两种情况,一是放弃了抵抗,二则是胸有成竹,有十足的把握应对眼前的险境,凭借杨玄那生命高于一切的价值观来看,只有可能是后者。没等那黑风继续压迫下来,如同纸鸢飘摇的‘声闻’就像撕破乌云的白日,放出耀眼的光华,将这周遭一切的黑暗都渲染成了光明的颜色。这是灵魂的湮灭,是生命的绽放,是比死亡更加黑暗的仪式。
在这之前,杨玄就使出过这招,凭借着远不如这狼魂强大三只鬣狗,硬是构筑了一个异常真实而且独立存在的幻境,将那妖物硬生生的拖住了几息时间,才能让他从必死的局面脱离出来。而今,他再度使出这伎俩,却是直接神魂上的对撞,效果更是立竿见影,无尽的光明就好像熔炉一样,将那妖魂一遍一遍的炼化,消除原本所带的凶戾与罪恶,最终只剩下一个纯净的灵魂。
这灵魂是一头棕熊的形态,面目逼真毫无朦胧之感。远远要比之前的狼魂更加强大,甚至超过了杨玄本身,如此一来,佛国之中力量加持的速度已经达到了一个有些恐怖的地步,照此速度下去,恐怕不用一两个月时间,就能成功破境。
佛国之中重归平静,妖气中所蕴藏的那一股精纯的气血失去了神魂的控制,如今已经温驯了许多,可杨玄如今腰上几处腹脏都受了重创,这团气血就好像埋在他体内的一把尖刀,随时可能冲破已经岌岌可危的血管脉络。
所以他不仅不敢吸收这团气血,还得小心将其分割压制在身体的各个角落中,以免酿成腹脏出血的惨剧。
杨玄艰难的醒来,他看了看身前那漆黑的泥沼,依旧如此宁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他不知道在炼化那团妖气的过程中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可这般将自己像一团烂肉似的扔在这个危险的地方,绝对是一件很不靠谱事情,指不定一只小小的毒虫都会要了自己的小命。他狠狠盯了一眼泥沼中沉浮的白骨,用来提醒自己,提起身体里仅剩的一点力气朝着林子外面跌跌撞撞的跑去。
除了随身带着的小药瓶和大金锭,一切物件杨玄都没力气去捡了,其中也包括那把帮着他砍了不少人的长刀。
林间干燥的环境,加上失血过多引起的脱水,杨玄此刻面容惨白,嘴唇开裂,整个人好像随时可能倒在地上成为一具冰冷的尸骸。
“我怎么会死!”杨玄呵呵的笑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片林子的,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爬过那片荒原。
在那条横亘的大河前,杨玄似乎看见几个人影,他来不及辨清身份,便再也坚持不住了,身体与神魂的联系一步步的剥离开来,眼皮犹如灌了铅一样沉重,不停的想要闭拢。手脚也不听使唤了,一下失去了力量的支撑,整个人倒了下去。
昏迷后的世界是一个很奇妙的处境,四面都泛着微光,可你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做不了。
有一些清醒又有一些浑噩,杨玄隐隐约约闻见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似乎又听见了一阵甜甜糯糯的惊呼,在呼唤他的名字。
在这永远一样的景色里,你不会知道时间到底过了多久,也许一瞬间会很漫长,也许很漫长也只是一瞬间,杨玄似乎做了一个悠长而断续的美梦。每天总有一个甜甜糯糯的声音给他说些有趣的事情,无非是些日常琐事夹杂着姑娘心里的一些小心思,由外人听着可能很无聊,可却是他如今唯一能解闷的事情,日子一久也就由习惯渐渐变成了依赖,而自己又会不会一辈子都不愿醒过来?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从阴山大河撑着木筏顺流而下,一行人终于摆脱了绵延的群山,进入雍州东边的五原。
大河蜿蜒,就像宁静的处子,抚平了众人心里劫后余生的悸动。
沿着渭水乘船逆流而上,从五原至朔方不过两三日的行程,一行人弃了木筏,在五原一位乡绅家中购买了一条大船,奔上归途。
船在江心,晚霞的余辉就像是妖娆的火焰,随着一江春水流荡在在船舷两侧。
船头站着一青衣书生,腰间携着三尺长剑,不饰珠玉,就如同他人一样朴素,他正扶着船舷,对着江中的沙洲怔怔出神。
身后的舱房传来一阵吱呀的门响,他不去回头便也知道是谁,声音有些温婉:“他醒了没?”
那女子穿着一身绯红的衣裙,长发挽起,露出芊芊如玉的脖颈,比这江心中的云霞更加明艳动人,不是那林小缘又是何人?
林小缘轻咬嘴唇,摇了摇头,声音中有些担忧:“一点起色都没有。”
“他体内伤势已经控制住了,你不用担心,问题不大的。”
林小缘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却没有什么底气。
“你何必如此呢?就算他醒不过来了,我杨家养他一辈子就是了,可你毕竟是林家的大小姐,毕竟是我的妹妹。”
“可他是因为我才落得这般下场的。”林小缘皱着眉头,似乎很厌恶这种不近人情的语气。
“你与他的协定早在赤崖分道的时候就结束了,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埋骨荒原之上,而且受了重伤,我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怎么也不可能跟你拉扯上半点关系,你不必将这些莫须有的责任往你身上揽。”林洪先语气很淡,似乎永远都只陈述事实。
林小缘沉默了半晌,看着哥哥有些温柔的侧脸,突然有些委屈的感觉,嘟囔着:“我去给他喂药。”
“这些事情让丁野两人去做就行了,你得注意些自己的身份。”
“我不知道我我这身份又怎么碍事了,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快死的病人,而我又不放心那两个只会杀人的家伙去做这些。”林小缘有些赌气的说道,丢开在指尖缠绕了好几圈的衣袂,便见那轻盈如烟的丝带欢快的打起旋来。
“我手下那些家伙可不止会杀人,受了伤哪次不得自己包扎。”林洪先笑道。
林小缘并不理会,只是走路时候将落脚的力度加大了几分,将那甲板踩出了声音。
杨玄因为受伤的缘故,占据了这船上最好的一间舱房,在阁楼的二层,四面通风,携带者江风的丝丝凉意,将这屋内的檀香味也吹得清淡了几分,闻着便不那么沉闷。
林小缘用嘴唇浅浅的尝了尝勺里的药汤,觉得仍有些烫嘴便搁在了一边。
杨玄如今可没了几天前那份凄惨狼狈的模样,因为伤处在后背的缘故,这床上都垫了厚厚一层绒被,以至于整个人躺在上面都陷下去了几分,加上这几天净吃了些燕窝银耳之类的东西,除开伤势,身体已经养的极好了,脸色红润有光泽,睡的死沉死沉。
其实他面相本来就生的有几分清秀,如今褪去山里那草莽、粗狂的性子,在杨小缘眼自然有些莫名的可爱。
只是这阵可爱之后却又有悲来,林小缘双手搁在桌上,撑着脸颊,望着床上不知生死的少年,喃喃自语道:“今天都是第九天了,这么睡着也不知道你到闷不闷,前些天船过五原,你睡着了却是没看见,渭水两岸麦田简直一眼都看不到尽头在哪,以前我一只呆在家里,却没想到雍州这苦寒的地方还有这种富饶的土地,估计你以前呆在山里,也没见过……”
“跟你说这么多有有什么用呢……也不知到你听不听得到……”
“你说你怎么还不醒过来呢,真指望着我哥养你一辈子啊?”
“其实我家里也不缺钱,下人也有很多,只是我还是希望你能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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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最大的二世祖
更新时间2012…8…17 11:51:16 字数:2898
少女的话儿总是前言不搭后语。但又如何呢,反正听的人也听不见,没人会笑话自己。
她踮着脚丫走到床边,身出手指戳了戳杨玄的鼻尖,将他挺拔的鼻头向上翻了过去,如此一来看着更加可爱了。
她咯咯一笑,背着手踮着步子,从桌上端过来药碗。
她一手端着药勺,一手去捏杨玄的脸颊,可惜前些天惯用的方法此时却没起到作用,杨玄嘴唇鼓起老高,可仍旧紧紧闭着。
林小缘皱了皱眉,又换了个法子,大拇指扣在下巴上使劲往下摁。
杨玄嘴巴终于是被撬开了,可眼睛也一起睁开了。
林小缘让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吓得惊慌失措,一勺药汤全部洒在了地上,一声惊呼终未出口,便化作了无声的欢喜。
杨玄这几日可是一只清醒着,虽说有些浑浑噩噩,但林小缘所说的话还是记得许多。此时醒来,对他来说也是毫无预料之事,心中惊喜有余,脸皮上竟然有些羞涩,应对起来不是那般自在。尔虞我诈、蝇营狗苟之事他做起来倒是放得下脸皮,可这种与男女间谈及感情的事情他还真是毫无经验,青楼没去过,小曲没听过,见得最多的也不过是杨家大院里那些长相只能说过得去的丫鬟们。
一时间屋中气氛有些压抑,便是风也小了些,屋里檀香味浓的有些煽情。
杨小缘虽然私底下总透露出一些小女儿的姿态,可归根结底她还是林家大小姐,是林洪先的妹妹。
仅仅片刻的尴尬,便恢复一如既往的恬静模样,只是目光中多了些亲近,不像两人相识之时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醒了?”
“醒了。”
“我昏迷了几天?”
“九天。”
“还好……”
“还好什么?”杨小缘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杨玄露出一丝难色,随即思忖了片刻,解释道:“家里清明有祭祖的事情,我得在这之前赶着回去。”
“你是通幽候杨家的那个杨家?”林小缘有些难以置信,但言语尚算平静。
祭祖,说来只是一件寻常之事,但归根结底还是那些大户人家才能注重的事情,首先不提祭祀的银钱消耗,那些寻常人家,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就是想祭祖又能找到几座凄凉坟头呢?所以逢年祭祖的一般都是建得起祠堂的大世家。
而这杨玄这个姓氏在朔方又是如此的独特,所以杨小缘很容易就推测出了杨玄的来历。
杨玄点头了点头,确认对方眼中没有太多明显的怒意,才说道:“嗯,不过只是旁支里一些不成材的子弟罢了。”
“呵呵。”林小缘笑了笑,不置可否。
两人之间的氛围或多或少僵滞了一些,倒跟两家立场上的仇恨无关,那些东西,怎么去说也跟两人扯不上太多关系。
“我进山可不是有另有居心。”杨玄想要解释。
“我知道。”林小缘说的很自然,听不出一丝别的意思,可这过分的自然却恰到好处的撩拨到杨玄的心思。
“呃……其实我真的只是去采药而已,族里会试将近……”他仍试着去解释。
林小缘不搭理他,守着自己的主动:“你不是说你打死也不跨过赤崖一步么?”
“我那是真快被打死了!”不提这茬还好,一说这他就来气:“我不是跟着姓丁的那两家伙在路上杀了两人么,结果打了小的招来老的,我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赢,你说我要不使出那过河拆桥还能怎么办?可你猜怎么着?”
林小缘不说话,也不是很感兴趣。
杨玄一拍大腿,没想到又牵扯到腰上的伤势,痛的一龇牙,恶狠狠的说道:“没想到那家伙水性那么好,那么宽一条河,不带喘气就游过来了。”
林小缘还是不说话。
杨玄说的起劲,声色戚然:“最后可苦了我了,被撵的跟丧家之犬似得,小命都差点丢了。”
“看来你受伤还是因为我。”林小缘说道。
杨玄看不透女儿家的心思,自然也不知道对方想听到什么答案,谦和的应着,好像自己真是劳苦功高一样。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清脆而有节奏的敲门声,不紧不慢,给人一种极为知礼的感觉。
但是杨玄那一个“进”字还没说出口,对方就推门进屋来了,又让这人的性子有些难以捉摸。
但不管知礼还是不知礼,还是外人怎么去看待,他似乎始终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以一种坚定而又顶端的姿态俯视着世人。
说白了,你甭管我手里拿的是琴棋书画,还是烙饼大葱,我骨子里就是一个‘士’,这是你无法否认的。
士——在汉民族近百朝的历史中也永远是最受尊重的一个阶层,代表这个世上学问的正统,是中原文明的脊梁。
杨玄对这些‘士子’其实并没有太多好感,当然并不是对读书人的偏见,他只是想不明白,同样是一个鼻子两个孔,凭什么你就要生来比别人高贵一些,当然扯这些都太远了,他如今也不可能凭着一丝性情就跟这来人直说我不喜欢你。
“你就是林洪先?”杨玄直呼其名,因为实在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称呼。公子、少爷的未免多了一些过分讨好的味道,而且对方不见得会喜欢。
“是我。”后者也没有谦逊。
“妹妹见过哥哥。”林小缘起身微微一礼,她觉得在外人面前还是得恪守着大家闺秀的该有的涵养,只是不知道这外人指的是谁。
“好了,你先去吧。”林洪先摆手止住了这不怎么有诚意的问候,放下手里的食盒,笑道:“我这饭菜可没带你的。”
林小缘背过身看了杨玄一眼,眨了眨眼睛,似乎想传递着什么信息,可惜杨玄没看懂。
林洪先将那圆桌往床边挪了挪,让杨玄也能方便的够着,而后大咧咧的抽出一张椅子和他面对面坐下,虽说举手投足毫不矜持甚至带着几分痞性,可坐姿却是十分端正,用近乎刻板的目光盯着杨玄看了半天,随即露出一个笑容。
你不知道他这笑容是什么意思,所以只能陪笑。
然后林洪先打开食盒,给桌上摆好饭菜,一荤两素,一碗白米饭,一壶酒。
“你有伤在身,不能喝酒。”林洪先将那白米饭推到了杨玄跟前,用理所当然的口气说道:“所以这个是你的。”
杨玄白了林洪先一眼,似乎觉得这位林家大少爷超乎他想象的有趣,也不争持什么,自己取了筷子,夹了一筷子肉,刨了一口饭。
林洪先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举起来轻轻一点,道:“这一杯敬你,一路上对舍妹多有照顾。”
杨玄有些受宠若惊,不等他说话,林洪先一杯已然见底,二杯复满。
“这第二杯,敬你,因为你这条命差点为而我丢了。”
杨玄没反驳,如果不是林洪先,他跟那些妖族八竿子也打不到一文钱的关系。
“第三杯,我还是敬你,顺便给你个忠告。”林洪先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一杯下肚才拖着声调揭开了谜底。
“我妹子的事情,你想也不要想!”
羞涩、尴尬、愤怒、好笑!
这是活生生的打脸啊,但是杨玄偏偏还不敢表现出一丝恼羞成怒的迹象,因为对面这个笑起来人畜无害的家伙想要拍死他绝对不会比打死一只苍蝇更加困难,而且归根结底来讲,这一丝朦胧的情愫绝对不会比自己的人身安全更为重要。
因此杨玄很识趣,那一丝躁动的情绪也被他很好的压制在了笑脸下面。
“林大哥说笑了。”杨玄打了个哈哈。
“你也别怪我以势压人,我能压住你自然说明你配不上我林洪先的妹妹。”林洪先伸筷子去夹肉,这才发现杨玄这厮竟然趁着他三杯酒的时间,将这一盘荤菜吃的不剩多少了。他含着筷子吮了半天,脸上浮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说道:“当然我林洪先却也不是那种恩将仇报之人,既然你因我去了半条命,那我也给你个承诺,只要你安心做你的二世祖,我许你一世富贵。”
杨玄撇了撇嘴,也不知道这家伙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口气,仅仅是因为他林家接班人的身份?但不管他心里怎么去想,他还不至于直接从言语中表露出来,总得给对方留点脸面,也是给自己留点脸面,他讪讪笑道:“我可不是什么二世祖。”
“你承不承认不要紧,但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我是这雍州十二城里最大的二世祖!”
林洪先一口气喝干了酒,两筷子刨干净了肉。
很认真的说道:“所以我先前说的都不是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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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粮草转运司
更新时间2012…8…17 17:07:41 字数:3073
“呵呵。”杨玄笑的很谨慎,尽量不去撩拨林洪先。
“还有一日就到朔方了,到时候我送你一件东西。”林洪先亲自动手收拾起桌上的碗筷,或许一路上仓促,这船上并没有下人。
既然杨玄善于退让,那这本不复杂的事情也不会酿出多少火药味来,两人之间很好的达成默契。
一个承诺换一个承诺,看似杨玄很被动,其实他不觉得自己哪里吃亏了。
至于林洪先所说的东西,杨玄也没有开口去问,对方既然刻意卖关子,那就顺着他这一丝性情捋就行了。
林洪先走后,杨玄在床上坐了半天,瞅着蚊帐上的缠银的铜钩发呆。
腰腹那一块还缠着厚厚的纱布,也不知道林小缘给他上的什么药,又痒又麻的,就跟少女指尖在那不停的撩拨。他用手轻轻按了按伤处,内腑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有表层的皮肉还有种钝器击打过后的沉痛,想来四五天时间足够他完全恢复。
卧床数日,杨玄心中早有些烦闷,可迫于林洪先的忠告,他又不能指望着林小缘继续来陪他说话。
他必须习惯这种寂寞的生活,或许这与以前的日子并无差别,但人生又哪能只如初见呢?
拖着有些无力的步伐,杨玄踏着鞋跟走出舱房来到了甲板上,时辰已经有些暗了,天边没有熏蒸的云霞,没有婉约的月色,只有黑夜幽深的肃静,却给人一种很安定的感觉,不会那么明亮让人无处躲藏,也不会过分美丽,让人找不到应景的说辞。
天黑了,该睡了,就是如此简单,简单的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然而在这种时候却还不睡觉的无非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夜里的贼,一种是辗转反侧愁煞了的可怜人。
然而杨玄跟这两者都不怎么沾边,他纯粹就是白天睡多了,导致晚上精力过剩睡不着。
他站在船头,看着被船舷压碎的流水,天上虽然没有月亮,但在这空旷的天地里,总不会太过黑暗。
河风如雨,吹拂在身上都带着一丝湿润的凉意,唯独腰上的缠着纱布还是热乎乎的,杨玄解开衣带,露出坚实的身躯。开始撕扯那些惹人厌烦的东西,然后一缕缕的全部丢到了水里,直到全部干净这才罢手。他满意的在船舷蹭了蹭沾了膏药的指尖,但心里并不如预料的那般畅快,又掂起脚冲着河里狠狠的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的道:“你头大啊,你喝酒我就只能吃米饭?”
“米饭……米饭……去你大爷的米饭啊!”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跟林洪先到底犯哪门子的恩怨,难道就因为对方的那句忠告,显然不应该啊,但他又找不出更能说服自己的理由,所以才找了这么一个算不得理由的理由。
“大半夜你不歇着,在这干什么?”身后传来一个带着疑惑的的声音,软软糯糯透着一丝慵懒。
杨玄转过身看着似乎刚被吵醒还在揉眼睛的林小缘,本来有些恼火的心思一下成了窘迫。他赶紧将敞开的衣襟拽了过来,又用极快的速度系好了腰带,虽然有时候礼数对他来说就是个屁,可总不好厚着脸皮跟姑娘家这般坦诚相待。
“睡不着,就起来走走。”杨玄讪讪笑道。
林小缘抬着眼皮,眼眸中闪过一丝怀疑,道:“我刚可一只听你在念叨米饭?你是不是饿了?”
杨玄面露尴尬,打了个哈哈,摇头道:“没有,怎么会。”
林小缘白了他一眼,看着他很认真的说道:“我饿了。”
杨玄毫不费力的就寻着了下楼的梯子,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本能,爽快道:“我去给你煮面!”
也不知道杨玄是刻意还是无疑,将其中的两个字咬的极重。
一碗面,一碗汤,可惜杨玄手艺有限,哪怕再温馨也让人吃不出珍馐的味道,杨玄收拾残局,有些不欢而散的感觉。
其实也挺好,不会让人轻易感动。
杨玄一夜睡到天亮,没有辗转反侧,也没有呢喃呓语,只是第二天醒来还是瞌睡的不行。
他站在船舷用蘸着青盐杨柳枝漱口,远处已经隐约能看见蛰伏在渭水边上的那座雄城。
几朝几代以来,朔方一直都是汉人和蛮人、夷人激烈争斗的大战场,那岁月都无法坍塌的城墙上到处都是战争呕心沥血的杰作。
争端不止,战火不休。
但无数人还是对这里趋之若鹜,正如一个贩卖兵器的商人说的话:“战争是件好事,同样一块铁,铸成犁头只能卖三两碎银子,但是锻造成杀人的刀剑,价钱可就多了几倍了,而且后者的需求往往比前者更为迫切,不怕买的人跟我们谈条件。”
与异族的战争自从未停止过,因此渭水也被历史赋予了任重而道远的责任。
这条温婉的长河虽然是自西向东而去,可为了满足西线战场的粮草供应,每天都有无数的粮船逆流而上。
船到城郊,水道已经变得复杂起来,一路岸上都有管辖不同的水路衙门以及所属的港口,寻常的商船一般到这就不敢往里走了,可林洪先这船却没有停靠的意思,一路跟着那些运军粮的船队,直接进了城中的内河,最后在粮草转运司的港口停了下来。
一行人下船之后,岸上却早有转运司的官员在那候着,也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渠道得知了消息。
那转运司正使是一油光满面的中年人,穿着翠色缎子裁制的锦袍,也没穿官服,整个人看着就像是个和家境殷实的土财主。粮草转运司的正使虽说只是一个正六品的小官,可八十万边军每年所需的粮草可都由它手上经过,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的份额,当然粮草他是不敢去贪的,可运这么多粮得要多少船,而这么多船真正是用来运粮的又有多少艘?
这就是一个无法下定论的事情,所以他完全可以利用‘闲船’平日里拉些私货,用公家的衙门给自己赚银子。
而这种事情他一个人肯定遮掩不住的,所以很早以前他就用三成的干股为代价搭上了林洪先这条线。别看他如今家产万贯,家里几房美妾,官场上也是处处受人恭维,可不管做什么还得看这位爷的脸色喜好,谁让对方有个好爹呢。
“这船以后就搁你这了。”林洪先摆手打断了对方的琐碎到方方面面的问候。
“要不要配几个船夫,我这地方可不缺行船的老手。”转运司正使贺光笑眯眯的问道。
“这你别问我。”林洪先让开一步,露出了一行人中不怎么起眼的杨玄,指着说道:“问他。”
杨玄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倒是那贺光应的极快:“那就请这位公子做决定了?”
“这关我鸟事!”杨玄不知缘由,随口嚷了一句,觉得自己又被林洪先莫名其妙的戏耍了一记,心里不怎么畅快。
当然这句粗鄙的话并没有任何明显的针对性,只是有感而发,但在贺光听来却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因为在他心里林洪先的形象已经被习惯性的神化了。如今杨玄这大咧咧的言辞,毫无疑问是刺激倒他心里所能承受甚或者能想象到的底线。
但林洪先并根本没有为此生气,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反感,因此在贺光心里,杨玄身上也蒙上了一层神化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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