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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诺书-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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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还是仲君的时候,曾经长时间住在这里研习蛊毒,后来闲置多年,如今枫林晚就住在其间。
  午后的阳光慵懒,兄妹两人伏在墙头,细细观察院内的动静。
  “哥哥,你说伯父为什么要把这么好的屋子让给枫林晚住?她和我们家非亲非故的。”乐传诗是乐修文的女儿,妙音阁的大小姐,身份虽然尊贵,却和寻常弟子一样住在后园的试炼堂中。看见枫林晚霸占着整整一幢小楼,不免有些眼红。
  乐传赋摇摇头:“伯父似乎非常关照她,你没看见就连乐传歌都寸步不离的,已经五天没来上课了。”
  两人正说着,忽然素问轩西侧的一间屋子开了窗,正好对着他们所在的墙头。两人连忙低下头去,掩在树荫中。
  枫林晚出现在窗口,向外张望了片刻,似乎一无所获。她伸手想要重新掩上,又迟疑了一会,最后任由窗子敞着,慢慢走回梳妆台前。
  乐传赋和乐传诗冒出头来,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神分明都写着“好险”两个字。而此时透过打开的窗子,正好能够看到枫林晚的房间。只见她走回镜子前坐下,开始四下翻找什么东西。
  “哥哥,哥哥,你给我讲讲,你都听来了些什么?这个枫林晚是不是身世可疑,来历不明?”乐传诗盯着屋内的枫林晚,虽然压低了声音,却一股子掩不住的兴致勃勃。
  乐传赋不耐的看了她一眼,也压低了声音道:“她爹杀了司马家前任的家主,还有苏家老爷子最疼爱的长子。”
  “她爹不是守诺城主吗,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守诺城主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一样会杀人。她爹羞愧自尽,两大世家还有那些小门小派把守诺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守诺书。”说到这里,乐传赋眼中精光乍现,“所以她是现在唯一一个知道守诺书下落的人。”
  “守诺书?”乐传诗睁大了眼睛,“是不是那个记载了各大门派情报秘闻的册子?”
  乐传赋点头。
  乐传诗“哇”了一声,似乎极为兴奋:“这么说守诺书一定藏在枫林晚的身上了。”
  乐传赋瞪了妹妹一眼,眼神仿佛在说一个字:“笨!”
  乐传诗无辜的看着哥哥,不明所以。正在这时,屋内忽然有了动静,乐传赋没有再理会妹妹,将目光投向了枫林晚。
  枫林晚在寻一支簪子,尾端雕着镂空的五瓣桃花,是她母亲的遗物。
  从守诺城出来,她没机会收拾行装,只有这只簪子是从小就戴在头上的。素问轩内乐修律为她准备了若干换洗的衣物,还有一些精巧的首饰,她却极少佩戴。
  昨晚随手将它放进了某个首饰盒,现在却遍寻不见。枫林晚有些着急了。
  衣袖不知拂落了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枫林晚低头去看,却又带落了更多的东西,各种首饰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懊恼的呼出一口气,枫林晚蹲下身去拾掇,却在一片琳琅中发现了那支朴素的桃木簪子,她欣喜的叫出声,拾起来捏在手里,同时不经意的,瞥见一旁梳妆台下掩着半截亮晶晶的东西。
  俯身过去一看,却是半截断掉的银链子。细细窄窄,做工极为精致,面上缀着好几朵银丝拧成的桃花,五瓣纤蕊,和自己簪子上的纹样如出一辙。
  这链子分明年代久远,断开的部分锈迹斑斑,不像是乐修律为自己备下的首饰,更何况五瓣桃花的纹样如此相似,绝不是简单的巧合。
  正寻思着,忽然听见窗外一声“哎呀”,然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伴着衣物和树叶的簌簌作响。枫林晚握着两样东西,移步窗边,看见乐传诗狼狈的从树丛中爬起来,满脸堆笑的看着她:“那个,枫姐姐,我是,我是过来帮你看看这个围墙结不结实……”
  枫林晚忍俊不禁,乐传诗在自己面前出糗,原本妙音阁大小姐的娇蛮劲儿一扫而空,只是个做了错事的小孩,楚楚可怜。
  “你等一下。”枫林晚说着,从屋内绕出来,一路小跑到院子里,“摔到哪了?疼不疼?”
  乐传诗怨恨的向墙头看了一眼:“没有没有,这墙……也不是很高。”
  枫林晚拿掉沾在乐传诗头上的叶子:“你,是来找我的?”言语中有些疑惑。
  乐传诗讪讪,张嘴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忽然看见枫林晚另外一只手中握着的簪子和银链,一把拿过来:“哇,这个好漂亮!”没等枫林晚反应过来,她又好像发现了什么,“咦”了一声,指着其中的银链道:“这个技法,难道是——”
  话还没说完,一道剑气破空而来,枫林晚本能的推开乐传诗,两人堪堪分开,眼前寒光骤现,一柄长剑“刺啦”一声斩下了枫林晚的半幅袖子。
  枫林晚蓦然抬头,入眼竟是一副华美的面具,天青色衣服的男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微薄的唇角。乌黑的瞳仁里竟然透着一抹紫色,妖异至极,嘴角一抹意味深长的邪肆笑容,仿佛勾魂夺魄一般,轻轻漾在枫林晚心上。
  枫林晚惊得脸色苍白,却还算镇定。趁着剑势未去,她一个弯身绕过眼前突然出的神秘男子,拽了乐传诗就跑。
  乐传诗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连声惊叫:“哥哥!哥哥救我,快救我!”
  男子身形一折,剑锋顷刻回刺。乐传赋从墙头跃下,手中暗器连发,一枚将将打中了他的剑,另一枚失了准头,只在背心上击了一下,也不见得有多大的力道。
  男子没有理会乐传赋,纵身追上两个少女。他稍一凝神,瞥见乐传诗手中的桃木簪子,眼神闪了闪,手下顺势一剑逼迫枫林晚松开手,在乐传诗的惊呼声中搂过她,一个转身飞出丈许,正待遁去,却被追上来的乐传赋拖住纠缠。
  “放开她!”乐传赋没有佩剑,只能使出徒手功夫,近身相搏。
  尽管男子挟着乐传诗,行动受制,但乐传赋毕竟年纪尚幼,武功低微,阅历又浅,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寥寥数招就被划出几道伤口,最后更被一掌击在胸前,跌在地上,似乎受了极重的内伤。
  “不自量力。”男子甩出一句话,声音低沉动听,但嘴角的不屑愈加明显。
  一句话说得乐传赋满脸羞愤,乐传诗见状低头在男子的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他立刻反手扼住乐传诗的脖子:“活腻了吗,说出守诺书的下落就饶你不死!”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他其实是冲着枫林晚来的,只是不知道为何错认了乐传诗。
  乐传诗涨红了脸,挣扎着抬起一只手,指向枫林晚:“咳咳,她才是,才是枫林,咳咳,晚,我不是,咳咳……”
  枫林晚看着那只指向自己的手,和男子投射过来的凌厉目光,紫眸中的泠然杀意让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咬咬牙:“你,你先放开她!”
  话音还没落,男子就欺身一剑横在枫林晚身前,一字一句,温柔魅惑:“告诉我,守诺书在哪里,我就放了她。”
  枫林晚还没有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就察觉到了颌下的冰凉。华美的面具犹在眼前,男子的字句分明温柔的吐在耳边,却有着说不出来慑人寒意。
  乐传诗还被他扼在手中,脸涨得通红,双手上下扑腾,不断挣扎。另一边乐传赋半眯着眼睛倒在地上,神情紧张,看向自己的目光里竟然还有一丝怨恨。
  枫林晚的心猛然一沉,她死死的攒着衣角,摇摇头,眼中恐惧弥漫:“我不知道,我早就说过我不知道!”
  “不见棺材不掉泪!”男子冷笑,剑锋一偏,就要袭上枫林晚的肩膀——枫林晚害怕的紧紧闭上眼睛,手心一片冰凉——忽然一声熟悉的“爹快救晚儿”刺入耳膜,然后一股劲风贴着面颊飞过,撞上男子手中的长剑,在耳边发出一声“嗡”的铮鸣。
  枫林晚被剑气震得腿一软,惊叫一声向后跌去,正好落入一人怀中。熟悉的气泽,却是刚刚赶来的乐传歌。枫林晚连忙抓住他的衣角,声音里竟带了哭腔:“乐哥哥……”
  没见过她这般脆弱无助,乐传歌有些心疼:“晚儿不怕。”
  眼前一道白影闪过,乐修律如天神一般凌空落下,手持长剑,丰神俊秀。适才正是他的一道浑厚指风,再一次救下了枫林晚。
  看了惊魂甫定的枫林晚一眼,乐修律的眉毛深深的拧在了一起。
  转向戴着面具的神秘男子,乐修律的剑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辉:“阁下既然有胆量破了水落石出阵,闯入我妙音阁,想必是没有打算再活着离开了吧?”语中带了隐隐怒气和森森寒意。
  乐修律原本正在和儿子拆招,忽然接到通传水落石出阵有异,多年来从未出现异动的妙音阁三大凶阵之一,竟被人强行破去,乐修律当时脸色就变了。没来得及下达任何命令,甚至没有通知副阁主或者任何一个长老,乐修律亲自赶往素问轩。乐传歌执意要跟来,他也没有管,一路上疾速飞奔,终于及时赶到。
  男子放开乐传诗,手中剑锋一扬:“妙音阁主?看来我的运气不错,总算遇上了高手。”骄狂中竟有一丝压抑的喜悦兴奋。
  乐传歌握住枫林晚冰凉的手,冲乐修律道:“爹,他伤了传赋和阿诗,别放过他!”
  乐修律皱眉,长剑嗡鸣,下一个瞬间,妙音阁享誉江湖的剑法“江南意”就倾泻而出,慑人的剑气立刻弥漫开来。
  另一边男子淡漠的天青色身形晃了晃,手中同样寒光迸现,来势凌厉,一青一白两道身影立刻交织在一起。
  江南意的剑意原本自在飘逸,可是乐修律此刻使来却招招肃杀,手中长剑铮铮作响,仿佛也盛不住主人满贯的杀意。而对方的剑却极快极诡奇,灵蛇一般钻上游下,一时间两人难分伯仲。
  乐修律心生疑惑,趁着对方格挡之际,左手一掌蕴了三成内力,斜斜劈出,去势似乎极缓极慢,却正落在无可避挡的地方,乃是极为绵实的一招。
  只见深紫色的眼中勾起一抹寒意,乐修律一掌将及未及之际,男子手中短剑一滞,两剑直直相切,火星四溅。而就着这一滞之力,男子身形蓦地一沉,堪堪躲开乐修律的掌风。在旁人看来,却是一道青影忽然消失,下一秒又在另一处闪现,身法堪称鬼魅。
  乐修律瞧得分明,脸色瞬间变了。
  “冥夜诀!”乐修律收了内力,退开一丈,长剑凌空一划,“你是司马家的影奴?”
  男子抚了抚脸上的面具,默认了乐修律的猜测,长剑一挥,指向不远处的枫林晚:“奉主人之命,我要带她走。”
  乐修律眼波流转,稍作迟疑,开口道:“可惜不凑巧,在下刚刚接到断义谷慕谷主的飞鸽传书,这就要将守诺城主之女送往他处。”
  此言一出,乐传歌心中一凉,感觉怀中的枫林晚身子也颤了颤。
  对面男子冷笑:“素闻妙音阁主巧舌如簧,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想用断义谷主的名头吓唬我,这一招可不灵验。”
  “你不相信?”乐修律眉毛一挑,神态自若,“司马家不怕得罪慕思容,我却怕得要命。如果阁下执意要带走断义谷主指定的人,我只有拼上性命,挑战司马家冥夜诀的武学了。”
  男子皱眉,有些犹豫。乐修律继续说:“不过冥夜诀太厉害,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胜出,看来只能择日把我家小子一起带去断义谷请罪,兴许慕思容看在外甥的面子上,能够放我一马。”
  乐修律的结发妻子慕思君,正是断义谷主慕思容的亲妹妹。二人少年相识,后来缔结姻缘,成为江湖中一段佳话。也因为这个原因,慕思容和乐修律私下交好,众人皆知。
  “阁主多虑了。”男子沉沉说,看了枫林晚一眼,“既然慕谷主插手此事,司马家就不便干预了。”言罢看向乐修律:“今日承蒙阁主赐教。”
  乐修律笑得一脸风轻云淡:“好说好说。”
  对面青色身影一晃,疾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快得不留痕迹。
  过了好一会,乐修律才长长舒了一口,拍着胸口:“好险。”抬手从袖中放出传信用的响箭,然后走到乐传赋身前,伸手搭脉。良久,他将右手贴上乐传赋的后背,一道纯正的内力缓缓流入乐传赋的经脉。如一阵和煦春风,乐传赋的表情稍缓,呼出一口浊气。

  第四章

  乐修文和四位长老看见响箭,匆匆赶来。看见儿子受伤,女儿惊魂未定,乐修文皱眉:“怎么回事?”
  乐修律将乐传赋抱起来,交到弱水手中:“赋儿受了内伤,是冥夜诀的内功。切忌不要使用阴寒内力,否则会加剧伤势。”
  “冥夜诀?司马家的人来过了?水落石出阵是被他们破的?”流霜长老问道。
  乐修律点头:“只来了一个影奴。武功不弱,能够和我打成平手。”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能够和乐修律打成平手,武功何止是不弱。
  黑袍的纪纤尘看了枫林晚一眼,此时她被乐传歌扶着,远远站在一边。
  “是为了枫姑娘而来?”纪纤尘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乐修律迟疑了一会,然后点了一下头。
  乐修文走过去抱起女儿,乐传诗紧紧靠在他怀中,口中不断喃喃“爹爹”,似乎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乐修文心疼女儿,更担心儿子的伤势,于是他示意弱水,两人一道先走了。
  临走前乐修文看了一眼枫林晚,目光冰冷,枫林晚不禁打了个寒战。
  最儒雅的步天歌缓缓道:“司马家影奴一脉的武学不逊于断义谷,这一点天下皆知,可是什么时候他们竟然能够破除妙音阁的阵法?”
  “恐怕正是掌握了破解之法,才敢单枪匹马的上门挑衅吧。”流霜说道。
  乐修律挥挥手,打断了长老们的讨论。径自走到枫林晚面前,牵了她的手,入手的冰凉让他眉头微微一蹙。
  “今日之事我自有分寸。”乐修律沉沉开口,“天歌,吩咐弟子把这里收拾一下,然后和纤尘一起把水落石出阵修复了吧。”
  “听命。”步天歌与纪纤尘行了礼,退下了。流霜说了一句“恐怕今日只是一个开始”,就在乐修律不悦的眼神中也离开了。
  乐修律叹了口气,冲枫林晚淡然一笑:“晚儿害怕吗?”
  枫林晚先是点点头,又马上摇头。
  乐修律眼神爱怜:“让传歌带你去歌影小榭休息一会儿,晚上我吩咐厨房做‘凤凰醉卧’可好?”
  没有等枫林晚回答,乐传歌就先行应承。
  “去吧。”乐修律挥了挥手,乐传歌就带着枫林晚走出了素问轩的院子。
  一路上枫林晚紧紧地拉着乐传歌,不发一言。
  乐传歌有些担心,试探着说:“我们马上就到歌影小榭了,那里有轻歌曼舞阵护卫,很安全。”
  枫林晚摇摇头,良久才开口:“我没有害怕,只是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
  “我一直觉得爹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人,但是我依然相信他。但是那些人,司马家和苏家的那些人,他们已经逼死了我爹爹,为什么还要一直追着我不放?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好像我是一个坏人,爹爹也是一个坏人。”枫林晚拉着乐传歌停下来,眼中隐隐有泪光,“乐哥哥,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不想被当成坏人,一直追问,甚至还要杀了我!”
  眼前的少女只有九岁,却在半月之内接连遭遇丧父、流亡、劫杀,就算原本再怎么坚强开朗,恐怕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旁人觉得她性子阴郁,不易相处,可是这样的性格,这样的闪躲和自闭,又何尝不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
  乐传歌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觉得自己也异常的心痛。他抱了抱枫林晚,柔声说道:“晚儿不是坏人,是那些人误会了。”
  枫林晚摇摇头,脸埋在乐传歌的怀里,轻轻抽泣:“没有守诺书,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不相信我……爹爹,为什么不要我……”
  乐传歌最怕看她流泪,连忙抬手去擦:“别哭别哭,我相信你,我爹也相信你。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会在你身边,不会不要你的。”
  牵起枫林晚的手,乐传歌眼神坚定:“相信我,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不要你。”
  少年的誓言,甜蜜而美好,总是洋溢着青春的芬芳色泽,最易轻许,最易相信。
  很多年后,当枫林晚在乐传歌面前潸然泪下,问出这一句约定,两人却都再也记不起少时的亲密无猜与纯挚感情。
  所谓物是人非,原本就是命运最常出现的面貌。
  歌影小榭是阁主乐修律起居的地方,也是妙音阁三大凶阵之一轻歌曼舞阵的所在之处。静谧的院落,花月静好,看不出周遭布满能够瞬间夺人性命的阵法。门前的池子里种满了芙蕖,正在含苞。
  梳洗后的枫林晚走到池边,乐修律一身清辉,已经在池边站了很久了。
  “乐叔叔。”
  乐修律低头:“晚儿还不睡么?”
  “我在素问轩发现了这个。”枫林晚伸出手,掌中躺着半截断掉的链子。夜色中,银丝拧成的桃花闪现着清冷的色泽。
  枫林晚取下头上的簪子,也放到掌心,相同的五瓣桃花纹样,对照生辉:“和我娘的簪子,花纹一模一样。”
  乐修律眼神闪了闪。
  “这是我娘的遗物。今天戴面具的男子认得这个簪子,只是当时传诗拿着它,被错认成我,才会被误伤。”枫林晚继续说,“可是为什么我住的屋子里,会有同样花纹的东西?”
  枫林晚扬起晶亮的眸子:“乐叔叔,是不是认识我娘?”
  乐修律的身子微微颤了颤,又缓缓摇头,否认了枫林晚的猜测。他半眯着眼睛,眸色看不分明:“桃花是金陵苏家的家纹。我记得素问轩很早以前,招待过苏家的客人,这半条链子,也许是那时留下的。”
  枫林晚眼中失望弥漫。她握紧手心,慢慢垂下头:“是吗……”
  乐修律忽然有些心疼,摸摸她的头:“今天你受的惊吓也不小,就在歌影小榭住下吧。我让传歌睡在你隔壁,你应该能安心一点。”
  枫林晚轻轻点了一下头,转身默默地走了。
  乐修律看着少女单薄的背影,长长松了一口气。
  仿佛自言自语,他喃喃道:“你的女儿果然和你一样聪明呢。卿儿,你该高兴的,是不是?可是我始终护不住她,就像当年我也护不住你。”
  屋内灯下,枫林晚捧着簪子和银链看了好久,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乐传歌过来轻轻叩了叩她的窗子,放低了声音:“晚儿睡了吗?”
  枫林晚放下两样东西,走过去推开了窗:“怎么不走门?”
  乐传歌笑笑,翻上窗子坐在沿上:“看你还亮着灯,就过来看看。没别的事,一会儿就走。”
  枫林晚冲他笑笑,没有说话。
  “有心事?”
  枫林晚轻轻点头:“想到了我娘。”
  乐传歌“哦”了一声,随即说:“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生下我就去世了。小时候一直是爹带着我,后来他经常去南疆,我就总是一个人。”
  “你不是还有弟弟妹妹,你们不在一块儿吗?”
  “传赋个性很独立,阿诗只喜欢粘着他。我们虽然一起习武上课,却很少在一起玩。”
  “那,你不会觉得孤单吗?”
  乐传歌笑:“我从小就想超过我爹,所以更愿意把时间花在练剑上,这样一来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枫林晚若有所思:“所以,若是心里有了寄托,就不会觉得寂寞。”
  乐传歌伸手拍拍她的脑袋:“晚儿的寄托是什么?”
  是什么?枫林晚抬起一双疑惑的眸子,看着乐传歌。
  父母双亡,家园尽毁,身无所依。
  于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会找到的。”
  “嗯,那么早点睡吧,明天早上我让厨房给你做杨枝露好不好?”乐传歌眸子晶亮。
  枫林晚喜欢看这样的乐传歌:“好,不过你要过来陪我一起吃。”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歌影小榭微凉的晨曦中,乐修律衣袂飘飞,宛若谪仙,每念一句诗,便舞出一招剑法,恣意陶醉。举手投足时缓时急,如同行云流水,和着抑扬顿挫的诗句,一派诗意盎然。剑招大开大合,舞出来煞是好看,又招招精妙,叹为观止。
  剑意。
  剑势。
  剑气。
  无一不风流。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一剑刺出,带起清风一片。剑锋挑起石桌上的一坛酒,自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在乐修律手中。顺势仰头饮酒,酣畅淋漓。
  一旁的乐传歌看得瞠目结舌,好久才回过神来,低呼一声:“爹,你好厉害!”
  乐修律放下酒坛,收了剑,走到儿子身边:“这一路‘醉中仙’,是我和你舅舅两人所创,讲求心境空明,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大境界。等你再大一点,可先学这套剑法,若能参透其中的奥义,‘江南意’也就不在话下了。”
  乐传歌点点头:“歌儿记下了。”
  乐修律赞许的笑笑,随即问:“你不是一直想要超过我,成为妙音阁最年轻的仲君么,怎么我听说你已经五天没有去上课了?还一直称病?”
  乐传歌脸红了红:“长老讲的那些我早就知道了,所以就没有去。”
  “你从小跟着我,确实起步得比别人早,但是我教你东西,并不是为了方便你逃课。妙音阁的仲君,不仅要才智出众,品性也是极为重要的。”
  很少见到父亲这么严肃,乐传歌又自知理亏,只能默默的受教。
  乐修律笑了笑:“不过我知道你一直陪着晚儿,因为你的开导,她的性子也开朗了一些,所以这一次就原谅你了。”
  乐传歌欣喜的抬起头来:“谢谢爹!你是最开明的父亲!”
  乐修律撇嘴:“少拍马屁。”
  乐传歌拉了拉他的袖子:“爹,你是不是真的要把晚儿送到断义谷去?”
  乐修律皱眉:“这件事情,我本来没有决定。但是现在看来,应该就在这几日了。”
  “非走不可么?”
  “上次的事情你也在场。赋儿受了伤,诗儿也吓得不轻。虽然我知道这件事不是晚儿的错,却终究是因她而起。”乐修律顿了顿,“我从守诺城救下她,也的确是意气用事了些。妙音阁不可能护她一辈子,也没有能力护她一辈子。你懂吗?”
  “歌儿,明白。”
  “其实为父是最不愿意送走晚儿的人。她的性子,又是这样的遭遇,我很担心将来她能不能坦然的面对。”
  乐传歌也有些茫然了,看着父亲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也关心她,”乐修律忽然低下头,冲儿子诡秘的一笑,“放心吧,她在断义谷会好好的。你舅舅,会是个很好长辈。”
  吃早饭的时候,乐传歌忽然问枫林晚:“那支‘忘忧’,还在吗?”
  枫林晚愣了愣,反应过来‘忘忧’是一支笛子,初见乐传歌时送给自己的见面礼,于是说:“在啊,我收起来了。”
  乐传歌点点头,仿佛很安心了,继续吃东西。
  枫林晚有些疑惑:“乐哥哥,你是不是要把它拿回去?”
  乐传歌摇摇头,放下筷子:“你看,你都没有送过我什么东西。”
  枫林晚有些愕然,对面的乐修律被一口杨枝露呛住,咳了半天。
  枫林晚想了想:“乐哥哥想要什么?”
  乐传歌抓抓头:“也没什么想要的,只是想你送我个东西,留作纪念。”
  “留作纪念?”枫林晚歪着头,微微皱眉。乐修律又咳嗽了半天,开口道:“儿子,这件事情——”
  “那么,这个簪子送给乐哥哥吧。”枫林晚摘下头上的五瓣桃花木簪,“虽然你可能用不上,但它是我很重要的东西,你要好好的收着哦。”
  乐修律看见那只簪子,咳得更厉害了。
  虽然已经决定了要将枫林晚送往断义谷,但他并没有打算这么早就让她知道。看见儿子开口要东西留作纪念,乐修律生怕枫林晚察觉出什么,正要阻止,却看见少女将母亲唯一的遗物送了出去——他真的是越来越不懂这两个孩子在想什么了。
  乐传歌却没想那么多,高兴的接过簪子:“放心,我一定好好收起来。”
  两人对视一笑,这才发现一旁不断咳嗽的乐修律。乐传歌问了一句“爹你怎么了”,乐修律连忙摆摆手:“没事,咳咳,我没,咳咳,事。”
  一顿早饭吃得很忧郁,乐修律心想。

  第五章

  三日后,乐修律带着枫林晚离开了妙音阁,走水路取道莫愁湖,前往断义谷。
  莫愁湖上,小舟划出一道长长的水痕,缓缓靠近氤氲中的峭壁。两侧以及后方十丈外的水面上,都各漂着一只稍大一点的画舫,挂了妙音阁标志的大红色纱幔,随着小舟的前行慢慢移动。
  枫林晚低声唱着歌谣,百无聊赖的倚在船舷上,伸手击打着水花,荡开一片涟漪。乐修律依然坐在船头闭了眼假寐。湖面清风拂过,伴随着船桨击水的声音,好不惬意。
  忽然桨声一滞,眼前骤然升起半丈高的水幕,十道黑色身影破出水面,踏水奔袭,倏忽就至跟前。
  乐修律猛然睁眼,声音凛冽:“还敢来!”言罢抽出腰间的碧海潮生笛,一连串诡秘的音符流出,就见两侧及身后的画舫上飞出十几道白影,迎上突袭的黑衣人。
  前一秒还是水光潋滟的美好景象,下一刻却险象环生。
  水上交战,胜在轻功,最难借力。从画舫上掷下无数轻薄的浮木,渐渐飘满整个湖面,作为借力之用。湖面上黑白人影交错,半空中金属撞击声不绝如缕,剑风四溢,湖面的浮木也被剑气涤荡得散乱不堪。
  枫林晚被乐修律护在身后,而乐修律指上的笛音却始终没有停。枫林晚这才意识到乐修律是在通过笛声操纵湖面上的妙音阁弟子,那些翻飞的白衣看似凌乱,却又似乎是极为精妙的阵法,而乐修律就站在小舟上统观全局,以笛声音律传达指令。
  片刻之后妙音阁占了上风,几个黑衣人受伤落水,淡淡的血色弥漫开来。枫林晚正要松一口气,忽然一个首领模样的黑衣人冲出了阵外,不顾身上被划出的伤口,径直一剑向乐修律所在的地方刺来——要破剑阵,势必要先毁了阵眼,阻断乐修律的笛声。
  枫林晚大惊,乐修律却似毫不在意。一剑寒光片刻就闪至面前,乐修律只是兀自牵了牵嘴角——始终立在船头执桨的船家蓦地从桨中抽出三尺青锋,生生挡下了黑衣人的剑势,然后反手一击,正中胸前,再疾速抽出剑锋,鲜血飞溅。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利落潇洒。
  黑衣人随即呜咽一声,翻下水去。惊起的水花溅了枫林晚一身,她身子一颤,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没有站稳,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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