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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剑客无情剑(又名:风云第一刀)-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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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寻欢道:“他?”
铃铃泪落如雨,道:“他骗了我,我……我却骗了你。”
李寻欢道:“你没有……”
铃铃的指甲,已刺人李寻欢的肉里,道:“我骗了你……我早已失身给他,在等你的时候……我只恨自己为什么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你。”
她话声忽然清楚了起来,仿佛已有了生机。
但李寻欢却知道那只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铃铃若非还如此年轻,一定无法活到现在。
铃铃凄然道:“我一直不肯死,挣扎着活到现在,为的就是要告诉你这些话,只要你能了解,我死也甘心。”
李寻欢黯然道:“本就是我不好,我本该好好保护你的……”
铃铃忽然点了点头,道:“他虽然骗了我,我并不恨他,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也会得到报应,比我要惨十倍的报应。”
李寻欢道:“是,他……”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阿飞突然用力推开了他。
阿飞瞪着铃铃,——字字道:“你带吕凤先到这里来了?”
铃铃咬着嘴唇。
阿飞道:“是他要你带吕凤先到这里来的?”
铃铃忽然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大叫了起来,道:“不错,是他,但你可知道他为的什么?你可知道他曾经为你做过什么事?为了你,他不惜……”
说到这里,她声音突然嘶哑。
她呼吸已停顿。
静寂,死一般的静寂,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声音。
若非还有风在吹动,连大地都似已失去了生机,变成了一座坟墓,可以埋葬所有生命的坟墓。
但风也是凄凉的,风声听来也令人心碎。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飞才徐徐站直了身子。
但他却没有面对着李寻欢。
他似已不愿再瞧李寻欢一眼,只是冷冷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句话李寻欢本来很容易回答,但他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知道有些话若是说了出来,不但令自己伤心,也令别人难受。
阿飞还是没有回头,慢慢地接着道:“你以为是她使我消沉的?你以为只要她离开了我,我就会振作?……但你可知道,没有了她,我根本活不下去!”
李寻欢黯然道:“我只希望你不被欺骗,只希望你能找到个你所值得爱的人,那么……你会将这些不幸的事全都忘记。”
阿飞的胸膛起伏,声音已有些激动,道:“你认为她在骗我?你认为她不值得我爱?”
李寻欢道:“我只知道,自从一开始,她带给你的就只有不幸!”
阿飞道:“你又怎知道我是幸福,还是不幸?”
他猝然转过身,瞪着李寻欢,厉声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一定要左右我的思想,主宰我的命运!你根本什么都不是,只是个自己骗自己的傻子,不惜将自己心爱的人送入火坑,还以为自己做得很高尚,很伟大!”
这些话,每个字都像是一根针。
世上绝没有任何别的话能更伤李寻欢的心。
阿飞咬着牙,道:“就算她带给我的是不幸,你呢?你又带给人什么?林诗音一生的幸福已断送在你手里,你还不满足?还想来断送我的?”
李寻欢的手在颤抖,还未弯下腰,已咳出了血。
阿飞冷冷地瞧着他,良久良久,徐徐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李寻欢的咳嗽还未停,挣扎着扑过去,挡住了门。
阿飞道:“你还想干什么?”
李寻欢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血,喘息着道:“你……你要去找她?”
阿飞道:“是!”
李寻欢道:“你绝不能去!”
阿飞道:“谁说的?”
李寻欢道:“我说的,因为就算你能将她再找回来,也只有更痛苦,她迟早总有一天要毁了你……我绝不能眼看着你毁在这种女人手上。”
阿飞的手本已握得很紧,李寻欢每说一句话,他就握得更紧一分。
他指节已因用力而发白,脸色更苍白,双目中充满了红丝,正如一条条燃烧的火焰。
李寻欢道:“现在你们分开,你固然难免痛苦一时,但你们若在一起,你却要痛苦一生,你别的事都看得很清楚,为什么这件事……”
阿飞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一字字道:“你一直是我的朋友。”
李寻欢道:“是。”
阿飞道:“到现在为止,你还是我的朋友。”
李寻欢道:“是。”
阿飞道:“但以后却不是了!”
李寻欢的面色惨变,道:“为什么?”
阿飞道:“因为我可以忍受你侮辱我,却不能忍受你侮辱她。”
李寻欢惨然道:“你认为我是在侮辱她?”
阿飞道:“我一直忍受到现在,因为我们一直是朋友,但以后,你若再侮辱她的一个字,这侮辱就得要用血来洗清!”
他身子也因激动而颤抖,一字字接着道:“无论是你的血,还是我的血,都得用血来洗清!”
李寻欢仿佛骤然被人当胸打了一拳,踉跄后退,退到门边。
他又在咳嗽,却没有声音,因为他的牙咬得很紧,嘴也闭得很紧。
鲜血,又从他紧闭着的嘴角沁出。
阿飞再也没有瞧他一眼,嗄声道:“现在我就去找她,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她,我希望你莫要跟来,千万莫要跟来,否则你必将后悔终生!”
说完了这句话,他就走了出去。
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眼泪本是咸的。
但有些泪却只能往肚里流,那就不但咸,而且苦。
血,本也是咸的。
但一个人的心若碎了,自心里滴出的血,就比泪更酸苦。
李寻欢也不知道已咳了多久,衣袖已被染红。
他的腰似已无法挺直。
地上有个脚印,是血染成的脚印。
李寻欢忽然想起了门外那些零乱的脚印,他掌心立刻冰冷。
阿飞一定能找到她。
因为林仙儿会故意留下些线索,让他找到。
他并不需要太多的线索,阿飞血液里天生就像是有种追踪的本能,甚至比野兽还灵敏,还直接。
但追到了以后呢?
阿飞势必要和吕凤先一决生死——林仙儿本就喜欢看男人为她拼命。
想到这里,李寻欢掌心已沁出了冷汗。
阿飞现在还不是吕凤先的对手。
能救阿飞命的人,只有李寻欢,可是……
“你千万莫要跟来,否则就必将后悔终生!”
阿飞说出的话,一向永无更改!
何况,现在夜色更深,李寻欢又没有阿飞那种追踪的本能,就算想去追,也很少有机会能追到。
李寻欢挣扎着,站起,将铃铃的尸身抱上床,用床单覆盖。
无论如何,他都要追去,他已下了决心。
就算阿飞已不再将他当做朋友,但他依旧永远是阿飞的朋友,他的友情绝不会因任何事而更改。
那也正如他的爱情一样,纵然海枯石烂,他的心永不会变。
“诗音,诗音,你现在活得还好吗?”




  ◆ 《风云第一刀》 第六十四回 祸   水 ◆

李寻欢一想到林诗音,他的心又是一阵剧痛。
但他并不想去找她,因为他知道龙啸云一定会好好地照顾着她——龙啸云虽善变,对林诗音的心却未变。
只要他对诗音的心不变,别的一切事就全都可原谅。

此刻龙啸云的心情,真是说不出地愉快。
再过两三天,他就要坐上金钱帮的第二把交椅,成为当今天下最有势力的人的结拜兄弟。
就连龙小云的气色看来都像是好得多了。
惟一令他觉得遗憾的,是他的妻子。
“她为什么不肯跟我一起来?为什么不肯分享我的光彩?”
他拒绝再想下去。
有些人最大的愿望是金钱,有些人最大的愿望是权势,这两种愿望若是能满足,情感上的痛苦就淡了。
龙小云正凝视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龙啸云拍了拍他肩头,道:“你想这次上官金虹会不会亲自来迎接我?”
龙小云回过头,说道:“当然会,而且仪式一定很隆重。”
龙啸云也点了点头,道:“我也这么想,我既是他的兄弟,他给我面子,岂非也正如给自己面子?”
他沉吟了半晌,忽又道:“他来接我时,你想我是该称他帮主,还是该唤他大哥?”
龙小云道:“当然该称大哥,孩儿今后也要改口,唤他一声伯父了。”
龙啸云仰面大笑,道:“有这样的伯父,真是你的运气,只怕……”
他笑声突又停顿,皱眉道:“李寻欢既然未死,他会不会食言反悔?”
龙小云笑道:“天下英雄都已知道此事,帖子也早就发了出去,他再反悔,岂非自食其言,以后说的话还有谁相信?”
龙啸云又笑了,道:“不错,武林中人之所以信服他,就因为他令出如山,言出法随,现在他就算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桌上的卷宗非但没有少,反而在一天天加多。
金钱帮管辖的范围,已越来越广了。
上官金虹的责任也的确越来越重,因为每件事他都要自己来决定。
他绝不信任任何人。
现在,他已工作了五个时辰,几乎完全没有停过手,但他非但不觉得辛苦,反而觉得这是种快乐。

门开了。
一个人走了进来。
上官金虹连头都没有抬,因为能直接走进这屋子的,只有一个人。
荆无命。
荆无命还是和往常一样,一走进来,就站到他的身后。
上官金虹道:“李寻欢呢?”
荆无命道:“走了。”
上官金虹猝然回头,瞧了他一眼。
只瞧了一眼,目光自他断臂上滑落,就又低下头,做自己的事,非但没有再说一句话,脸上也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荆无命面上也全无表情,死灰色的眼睛茫然凝注着远方。
一切事仿佛都没有改变。
既没有责问,也没有安慰。
荆无命的手断了也好,腿断了也好,却像是和上官金虹全无关系。
又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拍门,请示。
又有一大堆卷宗被送了进来。
淡黄色的卷宗中,只有一封信是粉红色的。
上官金虹先抽出了这封信,也只瞧了一眼,因为信上只有几个字:
“老地方等候,吕凤先也在等你。”
上官金虹静静地站着,似在沉思,然后就立刻下了决定。
他慢慢地走了出去。
荆无命还是像影子般跟在他身后。
两人走出门,穿过秘道,走出宽阔的院子,穿过一个垂首肃立着的侍卫,走到阳光下。
残秋的阳光就像是迟暮的女人,已不再有动人的热力。
两人还是一前一后地走着,走着……荆无命突然发觉上官金虹脚步的节律己变了。
荆无命已无法再与他配合。
上官金虹也并没有加快,也不知为什么,两人的距离却已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荆无命的脚步渐缓,终于停下。
上官金虹并没有回头。
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荆无命死灰色的眼睛里,渐渐露出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深深的悲痛……

密林。松林。
松林常青,阳光终年都照不进这松林。
林间虽幽暗,却不潮湿,风中也带着松木的清香。
林仙儿斜倚在树上,紧握着吕凤先的手,始终没有放开,那无比温柔的眼波,也始终没有离开过吕凤先的脸。
吕凤先的脸更苍白,眼角的皱纹也像是多了些。
秋风入了林,也变得温柔起来。
林仙儿柔声道:“你不后悔么?”
吕凤先点了点头,道:“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有了你,任何男人都不会觉得后悔。”
林仙儿“嘤咛”一声,倒入他怀里,轻轻道:“我真的那么好?”
吕凤先搂着她的腰肢,笑道:“你当然好,比我想像中还好,比任何人想像中都要好……”
他的手向上移动,又向下……
林仙儿的呼吸开始急促,娇喘着道:“现在不行……”
吕凤先道:“为什么?”
林仙儿咬着嘴角,道:“你……你还要留着力气对付上官金虹。”
她身子巧妙地扭动着,仿佛在闪避,又仿佛在迎合……
吕凤先的手停了停,却又开始移动,带着笑道:“我对付了你,还可以再对付他。”
林仙儿道:“你千万莫要看轻了他,他绝不如你想像中那么好对付。”
吕凤先冷笑道:“你认为我不如他强?”
林仙儿道:“我不是这意思,只不过……”
她轻咬着吕凤先的耳朵,柔声道:“你只要杀了上官金虹,天下就都是我们的了,以后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哩,你现在何必着急。”
亲密的耳语,在清风中似已化作歌曲。
吕凤先的心已软了,手却搂得更紧,柔声道:“想不到你真的这么关心,我——”
他语声突然停顿。
林仙儿也突然离开了他的怀抱。
密林中已传来一阵奇特的脚步声——其实这脚步声也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却令人听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自己心上。
脚步声已停顿。
上官金虹就站在那边一株松树的阴影下,静静地站着,动也不动,看来就像是一座冰山。
高不可攀的冰山。
吕凤先的呼吸突然停顿了一下,一字字问道:“上官金虹?”
上官金虹还是戴着顶大竹笠,压住了眉目,道:“吕凤先?”
他非但没有回答,而且还反问。
吕风先道:“是。”
他终于回答了。
他回答了之后,就立刻后悔,因为他自觉在气势上已弱了一分,上官金虹人已占取了主动!
上官金虹似乎笑了笑,冷冷道:“很好,吕凤先总算还值得我出手。”
吕凤先冷笑道:“你若非上官金虹,我也不屑杀你!”
他说了这句话,又后悔。
这句话虽也充满了冷傲之意,但听来却像是跟上官金虹学的。
上官金虹沉默了很久,目光突然自笠沿下射向林仙儿。
林仙儿还倚着那棵树,温柔的眼波已渐渐变得炽热——
她知道很快就要看到血。
她喜欢看男人们为她流血!
上官金虹突然道:“你过来。”
林仙儿仿佛怔了怔,瞧了吕凤先一眼,目光移向上官金虹。
吕凤先冷笑道:“她绝不会过去。”
林仙儿又瞧了他一眼,目光又移向上官金虹。
她知道现在已必须在两人之间作一个选择。
这就像是在押宝,这一注她必须要押在胜的那一面。
但胜的会是谁呢?
上官金虹还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充满了自信。
吕凤先的呼吸却已有些不匀,似乎已有些不安。
林仙儿突然向他笑了笑。
他刚在暗中吐了口气,林仙儿却已燕子般投向上官金虹!
她终于作了选择。
她相信自己绝不会选错!
吕凤先的瞳孔在收缩,心也在收缩。
生平第一次,他忽然尝到了羞侮的滋味,也忽然尝到了失败的滋味——这是双重的痛苦!
这也是双重的打击,他的“自尊”和“自信”都已被打得粉碎。
他的手似已在发抖。
上官金虹冷冷地瞧着他,忽然道:“你已败了!”
吕凤先的手抖得更剧烈。
上官金虹冷冷道:“我不杀你,因为你已不值得我出手!”
他忽然转身,大步走出松林。
林仙儿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忽然回眸向吕凤先一笑,柔声道:“我劝你不如还是死了的好。”
这一战吕凤先还未出手,就已败了。
他心里先已承认自己败了。
这一战他虽未流血,但整个生命与灵魂却已全被摧毁,信心和勇气也已被摧毁。
望着上官金虹走出松林,他竟没有勇气追出去。
上官金虹虽未出手,却已无异夺去了他的生命。
“我劝你不如还是死了的好。”
活着,的确已很无趣了。
吕凤先突然仆倒在地上,失声痛哭了起来。

林仙儿赶上去,拉住上官金虹的手,柔声道:“现在我才真的服了你了!”
上官金虹道:“哦?”
林仙儿道:“荆无命杀人出手虽然快,但你却比他更快十倍!因为……因为你杀人根本用不着出手。”
上官金虹淡淡道:“那只因到现在我还未遇着一个人配我出手。”
林仙儿眼波流动,悠悠道:“这世上能令你出手的人确实不多……也许只有一个。”
上官金虹道:“李寻欢?”
林仙儿叹了口气,道:“这人好像随时都可能倒下去,又好像永远
都不会倒下去,有时候我实在想不透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君子?呆子?还是英雄?”
上官金虹冷冷道:“你对他好像一直都很有兴趣。”
林仙儿笑了笑,道:“我一定要对他有兴趣,因为我不愿死在他手上。”
上官金虹道:“哦?”
林仙儿道:“一个人对自己的情人就算再有兴趣,日子久了,也会渐渐变淡的,但对自己的敌人,反而不同了。”
她仰面凝注着上官金虹,道:“这道理我想你一定比谁都明白。”
上官金虹道:“兴趣也有很多种,你是恨他,怕他,还是爱他?”
林仙儿又笑了,道:“你现在好像也渐渐变得会吃醋了。”
上官金虹沉默了半晌,道:“阿飞呢?”
林仙儿嫣然道:“他当然也会吃醋。”
上官金虹道:“我只是在问你,你为何不杀他?”
林仙儿道:“我也想问你,荆无命为何不杀他?”
上官金虹道:“我本要你自己下手的,你难道不忍?”
林仙儿眨着眼,道:“要杀人很容易,若要一个人甘心听你的话,那就困难多了,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找到一个像他那么样听话的人。”
她忽然倒人上官金虹怀里,柔声道:“我来找你,并不是为了要跟你吵架,你若真的要我杀他,以后的机会还多的是,我一定听你的话。”
没有人能对她发脾气。
她就像是一只最乖的小猫,就算偶尔会用爪子抓抓你,但你还没有感觉到疼的时候,她已经在用舌头舐着你了。
上官金虹凝视着她的脸。
她的脸在淡淡的夕阳下看来,仿佛用手指轻轻一触就会破,连最温柔的春风也比不上她的呼吸。
上官金虹的头也渐渐垂下……
他的嘴唇已将触及她,她突然从他怀抱中倒了下去,倒在地上。
上官金虹的瞳孔也就在这同一刹那间收缩了起来,但他的姿势还是没有变,连指尖都没有动。
他也没有去瞧林仙儿一眼,只是冷冷地瞧着面前一片已枯黄的草地。
地上什么也没有,过了很久,才慢慢地现出了一条人影。
有人来了!
夕阳将这人的影子拖得很长。
没有脚步声,这人的脚步声轻得就像是一只正在猎食的狐狸。
上官金虹还是没有回头,倒在地上的林仙儿却已开始在呻吟。
人影更近了,就停在上官金虹身后。
一人缓缓道:“我从来不在背后杀人,但这一次,却也是例外!”
这人的声音本是冷酷而坚定的,此刻却已因紧张与愤怒而发抖。
这的确是种准备要杀人的声音。
上官金虹非但神色不变,连一个字都没有。
地上的人影,手已抬起。
手里有剑,剑却迟迟未刺出,突然厉声道:“你还不回头?”
上官金虹淡淡道:“在背后杀人,也一样能杀得死的,又何必回头?”
这句话说完,呻吟声也已停止。
林仙儿的眼睛已张开,突然失声而呼:“阿飞!”
呼声中她已自上官金虹身旁冲了过去,她的影子立刻和地上的人影交接在一起。
上官金虹凝注着地上的两条人影,忽然开始慢慢地向前走……慢慢地踩上了这两条人影。
阿飞手里的剑已跌下。
林仙儿拉着他的手,正反反复复地低语:“你果然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就只这两句话,她已不知说了多少遍,每说一遍,她的声音就会变得更轻、更缓、更柔和、更甜美。
这种声音足以令冰山融化。
阿飞的心正在融化。所有的紧张、愤怒、仇恨都已融化。
林仙儿道:“我知道你回去见不到我,一定会很着急,一定会找我。”
看到阿飞苍白憔悴的脸,她眼圈也红了,凄然道:“为了找我,你一定吃了不少苦。”
阿飞的声音也已有些哽咽,缓缓道:“我已找到你,这已足够。”
不错,只要能找到她,无论付多大的代价,他都不在乎。
只要能找到她,无论什么他都可以忍受。
“我已找到你,这已足够。”
九个字,只有九个字,但这九个字中所包含的情意,纵然用九十万个字,也未必能完全描述得出。
突然间,剑光一闪。
跌落在地上的剑突然被挑起,剑光如灵蛇一闪,落入了一个人的手。
上官金虹不知何时已来到他们面前。
他冷漠的目光凝注着剑锋——这只不过是柄很普通的青钢剑,是阿飞在半途中从一个镖客身上“借”来的。
但上官金虹却像是对这柄剑很有兴趣。
只要有林仙儿在身侧,就没有别的事再能吸引阿飞。
直到现在,他再想起这里还有个人——他本来想杀的人。
此刻他的剑却已到了这人手上。一只稳定得出奇的手,这种手只要握住了剑柄,就随时都可能将剑锋送入别人的心脏。
这柄平凡的青钢剑似也突然变得有了剑气,杀气!
阿飞厉声道:“你是谁?”
上官金虹没有回答,也没有瞧他一眼,冷漠的目光还是停留在剑锋上,嘴角仿佛带着一丝微笑,轻蔑的微笑。
他淡淡笑着:“你就想用这柄剑来杀我?”
阿飞道:“这柄剑又如何?”
上官金虹道:“这柄剑不能杀人。”
阿飞道:“无论什么样的剑,都可以杀人的!”
上官金虹笑了笑,道:“但这却不是你用的剑,你若用这柄剑,只能杀得死你自己。”
剑光又一闪,剑已倒转。
上官金虹手捏着剑尖,将剑柄递了过去,微笑着道:“你若不信,不妨试试。”
阿飞的手虽未伸出,臂上的肌肉已紧张。
他忽然发觉自己在这人面前,始终总是被动的,在别人面前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这种感觉令他紧张得连胃都似乎在收缩,似已要呕吐。
但他又怎能不将这柄剑接过来?
他的手终伸出,刚伸出,剑柄已被另一只手抢了过去——一只柔若无骨,春葱般的手。
林仙儿的眼中似已有泪,道:“你要杀他?你可知道他是谁?”
林仙儿接道:“他是我的恩人。”




  ◆ 《风云第一刀》 第六十五回 利   用 ◆

阿飞道:“恩人?”
林仙儿道:“吕凤先一直在逼我,折磨我,我想死都不能,若不是他救了我,我只怕已……”
说到这里,她的泪已流下。
阿飞怔住。
林仙儿流着泪道:“我本来以为你会为我报答他的,可是现在,现在你……”
上官金虹突然道:“杀人,也是许多种报答的方法之一。”
林仙儿转过头,道:“你……你要他去为你杀人?”
上官金虹道:“他欠我一条命,为何不该将另一人的命拿来还我?”
林仙儿道:“你救的是我,不是他。”
上官金虹道:“你的债就是他的债,是么?”
林仙儿转回头,凝注着阿飞。
阿飞咬着牙,一字字道:“她的债,我还!”
上官金虹道:“你不欠人的债?”
阿飞道:“从不!”
上官金虹嘴角又有了笑意,道:“你准备用谁的命来还我?”
阿飞道:“除了一个人,都可以。”
上官金虹道:“除了谁?”
阿飞道:“李寻欢!”
上官金虹冷笑道:“你不敢去杀他?”
阿飞目中充满了痛苦,道:“我不敢,因为我欠他的更多。”
上官金虹居然笑了,道:“很好,你既不欠他,也就不会欠我。”
阿飞道:“你要我去杀谁?”
上官金虹慢慢地转过身,道:“你跟我来。”

夜已临,阿飞并没有挽着林仙儿的手,因为他心里突然感觉到一阵奇异的不安,却说不出是为了什么。
上官金虹走在他前面,没有回头。
可是阿飞总觉得自己仿佛还是在他的目光逼视下,心里总觉得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压力。
走得越远,压力越重。
天边已有星月升起,四野空阔,风已住。
四下听不到一丝声音,连秋虫的低诉都已停止。
天地间惟一的声音,只剩下他们的脚步声——
阿飞忽然发觉自己也有了脚步声,而且仿佛正在和上官金虹的脚步配合,一声接着一声,配合成一种奇特的节奏。
一只蟋蟀自枯草丛中跃出,竟似被这种奇特的脚步声所惊,突又跃了回去——连这脚步声中都仿佛带着种杀气。
这是为了什么?
阿飞走路一向没有声音,现在他的脚步怎会忽然重了?
这又是为了什么?
阿飞垂下头,突然发现了这原因——他每一步踏下,竟都恰巧在上官金虹的前一步和后一步之间。
他踏下第一步,上官金虹才踏下第二步,他踏下第三步,上官金虹立刻踏下第四步——从来也没有错过一步。
他若走快,上官金虹也走快,他若走慢,上官金虹也走慢。
开始时,当然是上官金虹在配合他的。
但现在,上官金虹走快,他脚步也不由自主跟着快了,上官金虹走慢,他脚步也慢了下来。
他的步法竟似已被上官金虹所控制,竟无法摆脱得开!
阿飞掌心沁出了冷汗。
但也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却又觉得这种走法很舒服,觉得身上每一根肌肉也已放松。
他身心都似已被这种奇异的节奏所催眠。
这节奏竟似能摄人的魂魄。
林仙儿显然也发觉了,美丽的眼睛里突然露出一种混合着警惕、恐惧和怨恨的恶毒之意。
阿飞是她的。
只有她才能控制阿飞。
她绝不许任何人从她这里将阿飞抢过去!
荆无命还是站在那里,站在方才他脚步停下来的地方。
日斜、日落、夜临、星升起……
他的人没有移动,目光也没有移动,远远停留在路的尽头,方才上官金虹的身影正是从此处消失的。
现在,上官金虹的身影又自此处出现。
荆无命首先看到他那顶宽大的斗笠,宽大的黄袍,看到他手里的青钢剑,剑光在星光下闪动。
然后,荆无命就看到了阿飞。
若是别人远远见到,一定会以为此刻走在上官金虹身后的人是荆无命,因为两人走路的步伐,竟如此奇特。
谁也想不到阿飞竟已取代了荆无命的位置。
荆无命的眼色更灰黯,黯得就像是无星无月,黎明前将晓的夜空,空空洞洞的,没有生命,甚至连“死”的味道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的脸却比眼色更空洞,更呆滞。
上官金虹渐渐走近了,突然在他面前停下。
阿飞的脚步竟也停下。
上官金虹目光遥视着远方,并没有瞧荆无命一眼,突然伸手,抽出了荆无命腰带上插着的剑,淡淡道:“这柄剑你已用不着了。”
荆无命道:“是。”
他的声音也空洞得可怕,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是否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上官金虹手里还是捏着那柄青钢剑的剑尖,将剑柄递了过去,道:“这柄剑给你。”
荆无命慢慢地伸出手,接过剑。
上官金虹缓缓道:“现在你反正用什么剑都没有分别了。”
他的人已走了过去,自始至终,从未瞧过荆无命一眼。
阿飞也走了过去,也没有瞧他一眼。
林仙儿却向他嫣然一笑,柔声道:“死,难道真的很困难么?”

一片乌云掩住了星光。
突然间,霹雳一声,暴雨倾盆。
荆无命还是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站在暴雨中。
他全身都已湿透,眼角有水珠流落,是雨,还是泪?
荆无命又怎会流泪?
不流泪的人,通常只流血!
剑,薄而锋利,也没有剑锷。
灯光很稳定,剑光闪动,青光。
窗子是关着的,窗外雨如注,屋子里没有风。
阿飞在稳定的灯光下,凝注着这柄剑,目光也已久久未移动。
上官金虹却在凝注着他,悠然道:“你看这柄剑如何?”
阿飞长长吐出口气,道:“好,很好。”
上官金虹道:“比你以前用的剑如何?”
阿飞道:“更轻些。”
上官金虹突然自他手中取过剑,用两根手指将剑尖一拗,剑身立刻变成了圆圈,又“嗡”的一声,反弹了出去。
“嗡嗡”之声如龙吟,良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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