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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剑客无情剑(又名:风云第一刀)-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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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寻欢道:“其中有一部是否就在这屋子里?”
心树点了点头,道:“不错。”
李寻欢苦笑道:“这也就难怪他们出手有如此多顾忌了。”
心树道:“就因为这几次失窃事件太过离奇,所以二师兄和我在私下猜测,也认为可能是出自内贼。”
李寻欢动容道:“内贼?”
心树沉重地叹息了一声,道:“我们虽有此怀疑,—但却不敢说出来,因为除了我们首座七个人外,别的弟子谁也不能随意出入藏经阁。”
李寻欢目光闪动,道:“如此说来,偷经的人极可能是你们七位师兄弟其中之一。”
心树沉默了很久,才长叹道:“我们七人同门至少已有十年之久,无论怀疑谁都大有不该,是以我们对这件事的处理,更不能不力求慎重,只不过……”
李寻欢忍不住问道:“只不过怎样?”
心树道:“只不过二师兄离寺之前,曾经悄悄对我说,他已发现我们七人中有一人很可疑,极有可能就是那偷经的人。”
李寻欢立刻追问道:“他说的是谁?”
心树摇了摇头,叹道:“只可惜他并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生怕错怪了人,他只望盗经的人真是‘梅花盗’,他不愿看到师门蒙羞……”
说到这里,他声已有些哽咽,几乎难以继续。
李寻欢皱眉道:“心眉大师的这番苦心,我也懂得,只不过……现在他在冥冥中眼见着那人逍遥法外,再想说已不能说了,他岂非要抱憾终生,含恨九泉?”
心树道:“二师兄并没有想到这点,临走的时候,他也曾对我说,他此去万一有什么不测,就要我将他的‘读经鎏记’拿出来一看,他已将他所怀疑的那个人之姓名写在鎏记的最后一页上。”
李寻欢展眉道:“那本鎏记现在哪里?”
心树缓缓道:“本来是和藏经在一起的,现在已在我这里……”
他取出本淡黄的绢册,李寻欢立刻接过来,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的都是佛门要旨,并没有一句话提到失经的事。
李寻欢抬头望着心树,道:“这最后一页莫非已被人撕下了?”
心树沉声道:“非但最后一页已被人撕下了,那本藏经也变作了白纸!”
李寻欢道:“如此说来,盗经的那人想必已发现心眉大师怀疑到他了?”
心树道:“不错。”
李寻欢道:“但知道他藏经之处的,却只有你和掌门心湖大师。”
心树的面色如铅,沉重地点着头道:“不错。”
李寻欢面上也不禁变了颜色,道:“难道你认为心湖大师就是……”
心树默然半晌,道:“这倒不一定,因为那人既已发觉二师兄对他有所怀疑,自然也会对二师兄的行动分外留意,也许就可能因此而在暗中窥得二师兄的藏秘之处,只不过……”
李寻欢道:“怎样?”
心树目光凝注李寻欢,一字字道:“只不过二师兄回来时并没有死,简直本来也不致于死的!”
这句话说出来,李寻欢才真的为之耸然失色。
只见心树大师双拳紧握,接着道:“我虽然对下毒并没有什么很深的研究,但近年来对此中典籍倒也颇有涉猎,二师兄回来的时候,我已看出他中毒虽深,但却绝非无救,而且在短时间之内也绝不会有生命之危!”
李寻欢动容道:“你是说……”
心树道:“偷经的那人既知道秘密已被二师兄发现,自然要将之杀了灭口!”
李寻欢忽然觉得这屋子里闷得很,几乎令人透不过气来。
他缓缓踱了个圈子,才沉声问道:“心眉大师回来后,到过这屋子的有几个人?”
心树道:“大师兄、四师兄、五师兄和七师弟都曾进来过。”
李寻欢沉吟着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都有可能下手?”
心树点了点头,叹道:“这是本门之不幸,我本不愿对你说的,但现在我已发觉你绝不是出卖朋友的人,所以我希望你……”
李寻欢道:“你要我找出那凶手?”
心树道:“是。”
李寻欢目光炯炯,盯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道:“凶手若是心湖呢?”
心树突然怔住了,过了半晌,满头大汗涔涔而落。
李寻欢冷冷道:“就算少林门下人人都已知道心湖是凶手,也绝无一人肯承认的,是么?”
心树没有说话,因为他无话可说,江湖中人素来将少林视为名门正宗,如今少林掌门若是杀人的凶手,少林寺数百年的声名和威望岂非要毁于一旦?
李寻欢道:“就算我能证明心湖是凶手,只怕连你也不肯为我说话,为了保全你们少林的声名,你恐怕也只有牺牲别人了。”
心树长长叹了口气,道:“不错,为了保全少林威望,我的确不惜牺牲一切。”
李寻欢淡淡一笑,道:“那么你又何苦要我找?”
心树沉声道:“我虽不愿做任何有损本门声名的事,但你只要能证明谁是杀死心眉师兄的凶手,我不惜与他同归于尽,也要他血溅阶下!”
李寻欢悠悠道:“出家人怎可妄动嗔念,看来你这和尚六根还不清净。”
心树垂下眼帘,合十道:“我佛如来也难免作狮子吼,何况和尚!”
李寻欢霍然而起,道:“好,有了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心树动容道:“莫非你已知道凶手是谁?”
李寻欢道:“我虽不知道,却有人知道。”
心树皱眉道:“凶手自己当然知道。”
李寻欢道:“除了凶手自己之外,还有一个人知道,那人就在这屋子里。”
心树耸然道:“谁?”
李寻欢指着禅床上心眉的遗蜕,道:“就是他!”
心树失望地叹息了一声,道:“只可惜他已无法说话了。”
李寻欢笑了笑,道:“死人有时也会说话的。”
他忽然掀起覆在心眉尸身上的血被单,日光斜斜自窗外照进来,照着心眉枯槁干瘪的脸。暗黄色的脸上,还带着层诡异的灰黑色。
李寻欢道:“你可曾看过被极乐童子毒死的人?”
心树道:“没有。”
◆ 《风云第一刀》 第二十四回 逆徒授首 ◆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你的运气不错,被他毒死的人实在不好看。”
其实无论被谁毒死的人都不会好看的。
心树什么都没有说。
李寻欢闭起眼睛,缓缓道:“多年前,我曾经看到过一个被他毒死的人,那人中毒才不过片刻,全身已经发黑,我出去打个转,再回去一看,那人身上的肉已全都不见了,已变成了一副骷髅——漆黑的骷髅!”
心树凝视心眉的尸身,嗄声道:“但现在二师兄中毒已有好几天了……”
李寻欢霍然张开眼睛,道:“不错,他中毒已有数日,却还没有发生那种可怕的变化,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心树摇了摇头。
李寻欢一字字道:“这只因他又中了另外一种极厉害的毒!”
心树道:“你……你是说……”
李寻欢道:“他虽中了极乐童子的‘五毒水晶’,但中的毒并不深,再被他以内力逼住,所以他直到回来后毒性还未发作。”
心树道:“正是如此。”
李寻欢道:“那凶手为了怕他说出秘密,一心想他快些死,生怕他中的毒还不够深,就另给他服了一种极厉害的毒药。”
心树道:“杀人的法子很多,他为什么还是要用毒?”
李寻欢道:“只因无论用什么法子杀人,都难免留下痕迹,大家既已都知道心眉大师中了毒,他只有再用下毒这法子,才能避免别人的疑心。”
心树叹道:“不错,这样做人人都认定二师兄必是被极乐童子毒死的,再也不会怀疑到他身上了。”
李寻欢冷冷道:“此人行事,虽然老谋深算,只可惜还是忘了一件事。”
心树道:“什么事?”
李寻欢道:“他忘了毒性必相克,就因为他们下的毒既烈又重,克住了‘五毒水晶’之毒,所以心眉大师的遗蜕到现在还未有那种可怕的变化!”
心树沉思了半晌,才点了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只不过那下毒的人是谁,你我还是不知道。”
李寻欢目光闪动,道:“心眉大师回来之后,可曾服用过什么?”
心树道:“只吃过一碗药。”
李寻欢道:“是谁喂他吃药的?”
心树道:“药是七师弟心宠配的,但喂他吃药的人,却是四师兄心烛和六师弟心灯。”
他长长叹了口气,黯然接着道:“所以这三个人都有下毒的机会。”
李寻欢缓缓道:“世上的毒药大致可分为两类,第一类毒药虽然五色无味,但却可令中毒的人死得很惨,叫别人看了害怕,只因这类毒不但要取人性命,还有要向人示威之意。”
心树道:“那‘五毒水晶’自然是属于这一类的毒药了。”
李寻欢道:“正是。”
他接着道:“第二类毒,也许并非无色无味,但却可令被毒死的人死后全无异状,甚至叫别人看不出他是被毒死的。”
心树道:“你说那凶手就是用的这种毒?”
李寻欢点了点头,叹道:“就因为两种毒性迥异,是以才会互相克制,那第一类毒虽可怕,这第二类毒却更阴毒,江湖中能用这类毒的人并不多。”
他目光炯炯,盯着心树,道:“少林门下,善于用毒的人有几个?”
心树深深吸了口气,道:“这……”
李寻欢道:“少林寺领袖江湖,武林正宗,少林弟子也以此为荣,绝不会有人肯去学这种下五门的手段,是么?”
心树断然道:“少林七十二绝艺中,绝没有这‘毒’字!”
李寻欢道:“心烛大师和心灯大师……”
心树抢着道:“四师兄九岁时便已落发,六师弟更在襁褓中便已入了佛门,他两人这一生中只怕还未见过毒药!”
李寻欢淡淡一笑,道:“如此说来,下毒的人是谁呢?”
心树耸然道:“你难道说的是七师弟心宠?”
李寻欢不再说话。
心宠大师乃是半路出家,带艺投师的,未入少林前,人称“七巧书生”,正是位下毒的大行家!
心树沉默了许久,缓缓抬起头,凝视着李寻欢。
李寻欢也正在凝视着他……
小亭中摆着一局棋。
百晓生正轻轻地敲着棋子,一片片积雪灯花般随着他的敲棋声落下,又落在无边无际的积雪中。
“夜半待客客不至,闲敲棋子落灯花。”
这境界是多么悠闲,多么潇洒,但现在,天地间都似充满肃杀之意,每个人的脸色更重于天色。
心湖大师、心烛、心灯、心宠也都在这里。
阿飞蜷伏在小亭的圆柱下,连头都无力抬起。
心湖大师望着他,双眉一直未展,缓缓道:“你看……李寻欢会不会出来?”
百晓生笑了笑,道:“毫无疑问。”
心湖大师道:“他这种人难道还为会了朋友而牺牲自己?”
百晓生微笑道:“这就叫‘盗亦有道’。”
心湖大师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但愿如此……”
他的声音忽然中断,就像是忽然被冻结在寒风里。
他已瞧见了心树。
心树已走人了这院子,却只有一个人。
心湖抢先迎了上去,道:“你可安好?”
他不问别的,先问心树之安好,毕竟不愧为少林掌教。
心树合十道:“多谢师兄关切,弟子侥幸逃过了这一劫。”
心宠也赶了过来,厉声道:“李寻欢呢?”
心树淡淡道:“他取经去了。”
心宠道:“取经?取什么经?”
心树道:“艺经阁内失窃的经。”
心宠嘴角一阵牵动,冷笑道:“盗经的人果然是他!师兄你怎地放心让他去?”
心树道:“只因盗经的人并不是他!”
他目光逼视着心宠,沉声道:“盗经的人就是谋害二师兄的凶手,因为二师兄已发现了这人的秘密,他只有将二师兄杀死灭口,但这人却并非李寻欢!”
心宠道:“不是李寻欢是谁?”
心树目中寒光暴射,厉声道:“是你!”
心宠的嘴角又一阵牵动,脸色却沉了下来,冷冷道:“五师兄怎会说出这种话来,我倒真有些不懂了。”
心树冷冷道:“你不懂还有谁懂?”
心宠转向心湖大师,躬身道:“这件事还是请大师兄裁夺,弟子无话可说。”
心烛、心灯、百晓生早已听得耸然动容。
心湖大师也不禁变色道:“二师弟明明是遭了李寻欢之毒手,你为何要为他洗脱?”
百晓生悠悠道:“若是在下记得不错,心树师兄与李寻欢好像还是同榜的进土。”
心宠冷冷道:“五师兄只怕也中了李寻欢的毒了。”
心树根本不理他们,沉声道:“真正令二师兄致命的毒药,并非极乐童子的‘五毒水晶’……”
心宠抢着道:“师兄你又怎会知道的?”
心树冷笑道:“你以为你做的事真的人不知,鬼不觉?你莫非已忘了二师兄临死前还有这本东西留下来?”
他的手一扬,手里拿着的正是心眉大师之“读经鎏记”。
心湖皱眉道:“这又是什么?”
心树道:“二师兄临行之前,已发现了那盗经的叛徒,只是他心存仁厚,未经证实前,还不愿披露这叛徒的姓名,只不过却已将之写在他这本‘读经鎏记’上,以防万一他若有不测,也好留作证据。”
心湖大师动容道:“真有此事?”
心宠抢着道:“这上面若真有我的名字,我就甘愿……”
心树冷笑道:“你甘愿怎样?……你虽已将最后一页撕下了,又怎知二师兄就没有记在另一页上?”
心宠身子一震,忽然伏倒在地,颤声道:“五师兄竟勾结外人,令弟子身遭不白之冤,求大师兄明辨。”
心湖大师沉吟着,目光向百晓生望了过去。
百晓生缓缓道:“白纸上写的虽是黑字,但这字却是人人都可写的。”
心宠道: “不错,就算二师兄这本‘读经鎏记’上写着我的名字,但却也未必是二师兄自己写的。”
百晓生淡淡道:“据我所知,小李探花文武双全,韩苏颜柳,兰庭魏碑,名家的字,他却曾下过功夫临摹。”
心宠道:“不错,他若要学一个人的笔迹,自然容易得很。”
心湖大师沉下了脸,瞪着心树道:“你平时素来谨慎,这次怎地也疏忽起来?”
心树神色不变,道:“师兄若认为这证据不够,还有个证据。”
心湖大师道:“你且说出来。”
心树道:“本来藏在二师兄房中的那部‘达摩易筋经’,也已失窃了。”
心湖大师动容道:“哦?”
心树道:“李探花算准这部经必定还未及送走,必定还藏在心宠房里,是以弟子已令值日的一尘和一茵监视着他一起取经去了。”
心宠忽然跳了起来,大呼道:“师兄切莫听他的,他倒真是想栽赃!”
他嘴里狂呼着,人已冲了出去。
心湖大师皱了皱眉,袍袖一展,人也随之掠起,但却并没有阻止他,只是不疾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心宠身形起落间,已掠回他自己的禅房。
门果然已开了。
心宠冲了进去,一掌劈开了木柜,木柜竟有夹层。
易筋经果然就在那里。
心宠厉声道:“这部经本在二师兄房中,他们故意放在这里为的就是要栽赃,但这种栽赃的法子,几百年前已有人用过了,大师兄神目如电,怎会被你们这种肖小们所欺!”
直等他说完了,心湖才冷冷道:“就算我们是栽赃,但你又怎知我们会将这部经放在这木柜里?你为何不到别处去找?一进来就直奔这木柜?”
心宠骤然怔住了,满头汗出如雨。
心树长长吐出了口气,道:“李探花早已算准只有用这法子,才可令他不打自招的。”
只听一人微笑道:“但我这法子实在也用得很冒险,他自己若不上当,那就谁也无法令他招认了!”
笑声中,李寻欢忽然出现。
心湖大师长长叹了口气,合十为礼。
李寻欢微微含笑,抱拳一揖。
这一揖一礼中已包含了许多话,别的已不必再说了。
心宠一步步地后退,但心烛与心灯已阻住了他的去路,两人俱是面色凝重,峙立如山岳。
心湖大师黯然道:“单鹗,少林待你不薄,你为何今日做出这种事来?”
单鹗正是心宠的俗名,心湖如此唤他,无异已将之逐出门墙,不再承认他是少林佛门弟子。
单鹗汗出如浆,颤声道:“弟子……弟子知错了。”
他忽然扑倒在地,道:“但弟子也是受了他人指使,被他人所诱,才会一时糊涂。”
心湖大师厉声道:“你受了谁的指使?”
百晓生忽然道:“指使他的人,我倒可猜出一二。”
心湖大师道:“先生指教。”
百晓生笑了笑,道:“就是他!”
大家不由自主,一齐随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但却什么也没有瞧见,窗外竹叶簌簌,风又渐渐大了。
回过头来时,心湖大师的面色已变。
百晓生的手,已按在他背后,铁指如钩,已扣住了他“里风”、“天庭”、“附分”、“魄户”,四处大穴!
心树的面色也变了,骇然道:“指使他的人原来是你!”
百晓生微笑道:“在下只不过想借贵寺的藏经一阅而已,谁知道各位竟如此小气?”
心湖大师长叹道:“我与你数十年相交,不想你竟如此待我?”
百晓生居然也叹了口气,道:“我本来也不想如此对你的,怎奈单鹗定要拖我下水,我若不出手救他,他怎会放过我?”
心湖大师道:“只可惜谁也救不了他了!”
单鹗早已跃起,一手抄起了那部易筋经,狞笑道:“不错,谁也救不了我,只有你才救得了我,现在我就要你送我们下山……你们若还要你们的掌门人活着,最好谁也莫要妄动!”
心树等人虽然气得全身发抖,但却谁也不敢出手。
心湖叱道:“你们若以少林为重,就莫要管我!还不动手拿下这叛徒!”
百晓生微笑道:“你无论怎么说,他们也不会拿你的性命来开玩笑的,少林派掌门人的一条命比别人一千条命还要值钱得多。”
“多”字出口,他脸上的笑容也冻结住了!
刀光一闪!
小李飞刀已出手!
刀已飞入他的咽喉!
没有人看到小李飞刀是如何出手的!
百晓生一直以心湖大师为盾牌,他的咽喉就在心湖的咽喉旁,他的咽喉仅仅露出了一小半。
他的咽喉随时可避在心湖的咽喉之后。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敢出手。
但刀光一闪,比闪电更快的一闪,小李的飞刀已在他咽喉!
心树、心烛、心灯,立刻抢过去护住了心湖。
百晓生的双眼怒凸,瞪着李寻欢,脸上的肌肉一根根抽动,充满了惊惧、怀疑和不信……
他似乎死也不相信李寻欢的飞刀会刺入他的咽喉。
他的嘴唇还在动,喉咙里“格格”作响,虽然说不出话来,可是看他的嘴唇在动已可看出他想说什么。
“我错了……我错了……”
不错,百晓生“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只有一件事弄错了。
小李飞刀比他想像中还要快得多!
百晓生倒了下去。
李寻欢叹了口气,喃喃道:“百晓生作兵器谱,口评天下兵器,可称武林智者,谁知到头来还是难免死在自己所品评的兵器之下。”
心湖大师再次合十为礼,满脸愧色,道:“老僧也错了。”
他面上忽又变色,失声道:“那叛徒呢?”
单鹗竟趁着方才那一瞬息的混乱逃了出去。
像单鹗这种人,是永远不会错过机会的,他不但反应快,身法也快,两个起落,已掠出院子。
少林门下还不知道这件事,纵然看到他,也绝不会拦阻,何况这是首座大师的居室,少林弟子根本不敢随意闯入。
他掠过那小亭时,阿飞正在挣扎着爬起来——百晓生和单鹗点穴的手法虽重,但也还是有失效的时候。
单鹗瞧见了他,目中立刻露出了凶光,他竟要将满心的怨毒全发泄在阿飞身上,身形一折,“嗖”地掠过去。
阿飞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哪有力气抵挡。
要杀这么样一个人,自然用不着费什么功夫。
单鹗什么话也没有说,铁拳已击出,“少林神拳”名震天下,单鹗投入少林已十余年,功夫并没有白练。
这一拳神充气足,招重力猛,要取人性命就如探囊取物——单鹗早已算准杀了他之后再逃也来得及。
谁知就在这时,阿飞的手也突然刺出。
他的手后发,却先至!
单鹗只觉自己的咽喉骤然一阵冰凉,冰凉中带着刺痛,呼吸也骤然停顿,就仿佛被一只魔手扼住!
他面上的肌肉也扭曲起来,充满了恐惧和不信……这少年出手之快,他早已知道的。
但这少年却又是用什么刺人他咽喉的呢?
这答案他永远也无法知道了。
单鹗也倒了下去。
阿飞倚着栏杆,正在喘息。
心湖他们赶来时,也觉得很惊讶,因为谁也想不到这少年在如此衰弱中,仍可置单鹗于死地!
单鹗的咽喉仍在冒着血。
一根冰柱,剑一般刺在他咽喉里。
冰已开始融化。
栏杆下还结有无数根冰柱,这少年竟只用一根冰柱,就取了号称少林七大高手之一心宠的性命!
心湖大师望着他苍白失血的脸,也不知该说什么。
阿飞根本没有瞧他们一眼,只是凝注着李寻欢,然后他脸上就渐渐露出一丝微笑!
李寻欢也正在微笑。
心湖大师的声音很枯涩,合十道:“两位请到老僧……”
阿飞霍然扭过头,打断了他的话,道:“李寻欢是不是梅花盗?”
心湖大师垂首道:“不是。”
阿飞道:“我是不是梅花盗?”
心湖大师叹道:“檀越也不是。”
阿飞道:“既然不是,我们可以走了么?”
心湖大师勉强笑道:“自然可以,只不过檀越……檀越行动似还有些不便,不如先请到……”
阿飞又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这不用你费心,莫说我还可以走。就算爬,也要爬下山去!”
心烛、心灯的头也垂了下去,数百年来,天下从无一人敢对少林掌门如此无礼,他们现在又何尝不觉得悲愤填膺!
但现在他们却只有忍耐!
阿飞已拉起李寻欢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一走人寒风中,他的胸膛立刻又挺起——这少年的身子就像是铁打的,无论多大的折磨都无法令他弯下腰去!
李寻欢回首一笑道:“今日就此别过,他日或当再见,大师请恕我等无礼。”
心树道:“我送你们一程。”
李寻欢微笑道:“送即不送,不送即送,大师何必客气?”
心树也笑道:“既然送即不送,送又何妨,檀越又何必客气?”
直到他们身形去远,心湖大师才长长叹了口气,他虽然并没有说什么,但这“不说”,却比“说”更要难受。
心烛忽然道:“师兄也许不该让他们走的。”
心湖沉下了脸,道:“为何不该?”
心烛道:“李寻欢虽未盗经,也不是杀死二师兄的凶手,但这还是不能证明他并非梅花盗!”
心湖大师道:“你要怎样证明?”
心烛道:“除非他能将那真的梅花盗找出来。”
心湖大师又叹了口气,道:“我想他一定会找出来的,而且一定会送到这里,这都用不着我们关心,只有那六部经……”
盗经的人虽已找到,但以前的六部藏经都早已被他们送走了,他们已将这六部经送给了谁?
这件事幕后是否还另有主谋的人?
李寻欢不喜欢走路,尤其不喜欢在冰天雪地中走路,但现在却非走不可,寒风如刀,四下哪有车马?
阿飞却已走惯了,走路在别人是劳动,在他却是种休息,每走一段路,他精力就似乎恢复了一分。
他走得永远不太快,也不太慢,就像是踩着一种无声的节奏,他身上每一根肌肉都已放松。
他们已将自己的遭遇全都说了出来,现在李寻欢正在沉思,他眺望着远方,缓缓道:“你说你不是梅花盗,我也不是,那么梅花盗是谁呢?”
阿飞的目光也在远方,道:“梅花盗已死了。”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他真的死了?你杀死的那人真是梅花盗?”
阿飞沉默着,眸子里一片空白。
李寻欢忽然笑了笑,道:“不知你有没有想到过,梅花盗也许不是男人。”
阿飞道:“不是男人是什么?”
李寻欢笑道:“不是男人自然是女人。”
◆ 《风云第一刀》 第二十五回 剑无情人却多情 ◆
阿飞听说梅花盗是女人,不由笑道:“女人再强也不过是女人。”
李寻欢道:“这也许正是她在故设疑阵,让别人都想不到梅花盗是女人。”
他轻轻地咳嗽着,接着说道:“那梅花盗若果真是女人,她可以用一个男人做傀儡,替她做这种事,到了必要的时候,再找机会将这男人除去。”
阿飞道:“你想得太多了。”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也许我的确想得太多了,但想得多些,总比不想好。”
阿飞道:“也许……不想就是想。”
李寻欢失笑道:“说得好。”
阿飞道:“也许……好就是不好。”
李寻欢笑道:“想不到你也学会了和尚打机锋……”
阿飞忽然又道:“梅花盗三十年前已出现过,如今至少已该有五十岁以上了。”
李寻欢道:“三十年前的梅花盗,也许并不是这次出现的梅花盗,他们也许是师徒,也许是父女。”
阿飞不再说话。
李寻欢也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百晓生也绝不是盗经的主谋,因为他根本无法令心宠为他冒险。”
阿飞道:“哦?”
李寻欢道:“心宠未入少林前,已横行江湖,若是想要钱财,当真是易如反掌,所以财帛利诱绝对打不动他。”
阿飞道:“哦?”
李寻欢道:“百晓生武功虽高,但人了少林寺就无用武之地了,所以心宠也绝不可能是被他威胁的。”
阿飞道:“也许他有把柄被百晓生捏在手上。”
李寻欢道:“是什么把柄呢?”
他接着道:“未入少林前,‘单鹗’的所做所为,已和‘心宠’无关了,因为出家人讲究的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百晓生绝不可能以他出家前所做的事来威胁他,他既已入了少林,也不可能再做出什么事来了。”
阿飞道:“何以见得?”
李寻欢道:“因为他若想做坏事,就不必入少林了,少林寺清规之严,天下皆知,他绝不敢冒这个险,除非……”
阿飞道:“除非怎样?”
李寻欢道:“除非又有件事能打动他,能打动他的事,绝不是名,也不是利。”
阿飞道:“名利既不能打动他,还有什么能打动他?”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能打动他这种人的,只有绝代之红颜,倾国之美色!”
阿飞道:“梅花盗?”
李寻欢道:“不错!只有梅花盗这种女人才能令他不惜做少林的叛徒,只有梅花盗这种女人才敢盗少林的藏经!”
阿飞道:“你又怎知梅花盗必定是个绝色美人?”
李寻欢又沉默了很久,才叹息着道:“也许我猜错了……但愿我猜错了!”
阿飞忽然停下脚步,凝视着李寻欢,道:“你是不是要重回兴云庄?”
李寻欢凄然二笑,道:“我实在也想歹出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可去。”
夜,漆黑的夜。
只有小楼上的一盏灯还在亮着。
李寻欢痴痴地望着这鬼火般的孤灯,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取出块丝巾,掩住嘴不停地咳嗽起来。
鲜血溅在丝巾上,宛如被寒风摧落在雪地上的残梅,李寻欢悄悄将丝巾藏人衣里,笑着道:“我忽然不想进去了。”
阿飞似乎并未发觉他笑容的辛酸,道:“你既已来了,为何不进去?”
李寻欢淡淡道:“我做的事有许多都没有原因的,连我自己都解释不出。”
阿飞的眸子在夜色中看来就像是刀。
他的话也像刀,道:“龙啸云如此对不起你,你不想找他?”
李寻欢却只是笑了笑,道:“他并没有对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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