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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玉成约-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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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
得到承诺,她拜倒于地,额头刚接触到地面,胸口忽然气血翻涌,那个已经逐渐愈合的剑伤再度迸裂,一股钻心之痛渗透全身。
她咬牙,等疼痛略减后才抬起头来,然而,灰袍老者已不见了。
随之一起消失了的,还有殷桑——她的,殷桑;她的,木先生。
……
生虽可乐,死必不伤,何为眷恋,守此一方!
2004…11…21 15:42:00 '推荐'恋春风,请点击:恋春风原创小说目录 ^_^
扬袖
头衔:万念俱灰
等级:魔界头领
威望:5
文章:11772
经验:25702
魅力:24314
现金:6
门派:幽浪
注册:2003…2…14
第 4 楼
听完钱萃玉的叙述后,钱宝儿沉默了很久,最后长叹口气道:“没想到轩辕老人打的是这算盘,只可惜,他的苦心怕是要白费了……”
钱萃玉惊道:“什么意思?”
“依公子脉象看,轩辕老人输给他的内力并未化去他原先的武功,只是暂时压住了而已,现已呈弱态,很有被反噬的可能。”
钱萃玉听得心惊,颤声道:“也就是是说……”
“也就是说,一旦公子的武功恢复了,他的魔性也就回来了。轩辕老人内力已失,当今天下,再无人可是他对手……”
钱萃玉接口道:“而他的魔性最后会连他自己一并吞噬,是不是?”
钱宝儿默默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钱萃玉当即掀被而起,钱宝儿吓一跳,连忙拦阻道:“二姐,你要干吗?”
“我要去见殷桑!”钱萃玉甚至顾不得穿鞋,光着脚就要出门,钱宝儿急声道:“公子服了我的迷神引正在昏睡中,你此刻去了也没用……”话音未落,房门忽的开了,门外静静的站着一个人。
月色自他身后照过来,周身如镀银边。
钱宝儿一见之下,惊讶道:“你怎么会醒的?”
而他只是盯着钱萃玉,低声道:“是真的吗?”
钱萃玉愣愣的望着他,白衫长发的他,双腿站立的他,这一刻,他与七年前何其相象!
她的眼中一瞬间,就有了泪光。
“你刚才所说的,都是真的吗?”公子又问了一遍,声音依旧轻,但在那样的轻柔间却有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张力,钱萃玉整个人一颤,口衲衲而不能言。
公子朝她走了一步,钱宝儿连忙拦在钱萃玉身前道:“你为什么不回去问问你那个了不起的师父?”
钱萃玉急道:“宝儿!”
“二姐,你以为事情到这步了,瞒着他还有什么意义吗?”钱宝儿的一句话窒息了她的呼吸,钱萃玉心中骤然一痛,先前的对话再度回现——
六年了,她为了让他活下去,守着这个江湖上最大的秘密,守着锥心刻骨的孤独和委屈,看他风生水起,看他名扬天下,看他订婚顾家,看他一切的风光事迹……
结果,老天又跟她和他开了个大玩笑,拖了六年,还是拖不过一个死字!早知如此,何必生生捱这六年?
钱萃玉刚待承认,胸口却突然象被个大铁锤狠狠锤了一记,整个人顿时痛得弯下腰去。
钱宝儿一把扶住她道:“二姐!”反手搭上她的脉搏,脸色大变。正惊俱时,但见公子出指如电,瞬间点了钱萃玉的十多个穴道,然后手臂一长,将她抱起来向床走去。
钱宝儿本是七巧玲珑心,当下明白了他想干什么,连忙道:“不可以!你自己现在都很危险,若再以内力救她,恐怕……”
未待她把话说完,公子已双掌贴在钱萃玉的背上,将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的输入她体内。
钱宝儿怔了半响,咬牙道:“好,你肯为二姐舍命,难道我宝儿就做不到了吗?”当下长袖一挥也走了过去,坐到床上,一前一后,同时为钱萃玉疗伤。
但觉公子的内力温润如水,不复先前的尖锐嚣张,钱宝儿大为惊讶,但又不便出声相问,只能顺着他的力道在一旁辅助。如此运行了足足三周天后,钱萃玉的脸色才由灰转白,好看许多。
窗外的天亮了,服侍丫头打水进来,见得房中这番奇特景象,连忙跑去禀告少庄主。于是不多时,便见顾氏兄妹匆匆赶到。
顾明烟惊道:“你们——”刚说了两个字,顾宇成就一把扣住她的手,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得打搅。顾明烟看看公子,又看看钱萃玉,虽是不甘,但也只能忍气吞声。
钱宝儿先自收掌,吐出口气,伸手,抹到一头汗,再搭钱萃玉脉搏,脸上表情不但没有轻松,反而更凝重了。
为什么……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抢救了一夜,也只是仅能维持她不死而已,难道联合她和殷桑的内力,都治不好她的伤吗?
心中虽然非常气馁,但看了脸色苍白的公子一眼,还是放柔声音道:“休息一下吧。我看二姐暂时不会有事了,应该能支持到我师父赶来……”
公子仿若未闻。
钱宝儿抿了抿唇,忽的厉声道:“你想害死她吗?我二姐不会武功的,你灌输这么多内力给她,反而会害了她!”
被她一喝,公子一震,果真缓缓收回内力,钱萃玉顿时整个人一软,倒入他怀中。那一瞬间,很多事情飞回脑海——
曾经,他也是这样为她疗过伤;曾经,他也是这样抱过她;曾经,他也是这样焦虑不安的等她醒来……他的头突然一阵巨痛。
顾明烟见他面色又不对劲,连忙冲上前问道:“无痕!你怎么样?”
公子忍痛将钱萃玉躺平放好,才慢慢下床来,脚下虚浮,差点栽倒在地。钱宝儿在他身侧,就顺手扶了他一把,正好扶在他的手腕上。
“你——”一触之下,竟是有点不敢置信,干脆直接拉过公子的手正式为其搭脉,惊喜道,“你!你好了!”
奇迹!真是奇迹!此刻公子的体内,只剩下一种内力,如大海般深不可测,却又如春风般和煦平和。即不是他原先自己的邪劲武功,也不是轩辕老人的正统武功,更像是将二者融合在一起后产生的新的一种武功,随心所至,肆意畅游。
“这是怎么回事?”钱宝儿抬头问公子,喜道:“我明白了!你果然是百年不遇的奇才,竟能自发将两种内力融解,再加上我当时给你服食了迷神引,抑住了疼痛,将你身体机能激发到最及至处……老天,二姐醒来若知道了,可不知该有多高兴!”
真是……这可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吧?一向亏待他们的老天终于发了次慈悲,在这种紧要关头化解了殷桑身上的危机!
谁知公子脸上并无多少欢喜之色,他望着床上的钱萃玉,半响,忽的扭身离开。
钱宝儿叫道:“你去哪?”
他没有答话,只是径自出了房门,柳叶在门外等候,见他出来,连忙迎上前道:“公子……”
公子绕过他朝马厮走去。柳叶问道:“公子,你去哪?”
他也不答话,挑了最好的那匹马解了马缰就走,柳叶本待跟上前的,但是一看见他的脸,顿时怔住了——
那,不是公子。
起码,那不是他所认识的公子!
公子怎么会有那么阴沉的脸色,那么犀利的眼神,那么令人畏惧的表情?
这一瞬间,他好象整个人都变了一样,浑身散发着锐气,像把出鞘的剑一样,锋利无边,靠近的人都会受伤。
“公子……”柳叶喃喃,再回过身时,看见顾明烟默默的站在一株树下,眼中泪光闪烁,显得非常非常凄凉。
她问:“我们失去他了,对不对?”
柳叶一愕,不知该如何回答。
顾明烟摇头自言自语道:“我知道的……我失去他了……我真的,真的失去他了……”
一边说着一边转身,慢慢的走了。晨光照在她身上,不知道为什么,柳叶忽然觉得这个素被江湖人士赞誉为武林明珠的顾大小姐,一下子变得黯淡无光起来。
第九章
淅淅沥沥的雨被隔在水榭之外,凭栏吹来凉风,天地间好一派祥宁。
远离尘嚣,软红之外,青砚台上看潮生。
灰袍老者盘膝而坐,矮几上的红泥小炉上,新茶初沸。
却有个童子急急奔来,错乱的脚步声,惊破一室幽谧。“先生,公子回来了!”
老者微微惊诧道:“你为何如此慌张?”
童子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道:“那个……先生,公子他很不对劲……”话未说说,公子的白衣已出现在门口。
老者的目光落到他的腿上,他的腿竟然好了,那么说来……于是挥手示意童子退下,微笑道:“你来的好。这壶铁武观音刚刚沸开,坐吧。”
公子在门边站了许久,一双眼眸由原先的精光逼人,慢慢转为平和,这才走进来,在他面前也盘膝坐下。
老者伸手倒茶,盈盈碧水自壶嘴流淌而出,落入光洁的白磁杯中,水光潋滟中映出公子的脸,被尘世漂浅过后的清贵高雅。
“我记得我当年艺成下山,与我的师父告别时,师父对我说了一句话。”老者将茶推至公子面前,缓缓道,“师父说:‘你这一步踏下去,红尘如斯,就别再回头了。因为,即使回了头,也已非前身。’这句话我费了很多时间去想,究竟是什么意思。后来,当我经历过一些事情,再回想起来时,才终于明白师父的苦心。”
公子静静的坐着,只言不发。
老者微微一笑道:“你当年出青砚台时,我没有把这句话送你,是因为觉得你还不需要。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好生领悟。”
公子依旧低垂着眼睛,什么表情都没有。
老者看了他面前的茶一眼,道:“凉了,快喝吧。”
公子以一种很慢的速度伸手拿起茶杯,再以更慢的速度放到唇边,他微微扬头、启唇,眼看就要喝下那杯茶,老者的脸上已露出和蔼的笑容时,他突然“啪”的一声,将杯子掷到了地上,玉瓷碎裂,茶水蜿蜒,整个屋子里寂静无声。只有外面的雨依旧不停的下着,渐有加骤的趋势。
老者盯着他瞧了半响,叹口气,又倒了杯茶过去:“那杯凉了,不要也罢。再喝喝看……”
公子蓦然抬头打断他:“老师!”
“喝茶。”老者压沉了声音。
然而公子毫不理会,目光中绽露出极绚的光芒,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力量,不复先前那般文弱的模样。
“老师!”他急切道,“殷桑是谁?”
老者脸上升起不悦之色:“聪明人不该问这个问题。”
“请你告诉我!”公子站起身来,半个人穿过小几,沸腾的水气从壶嘴里冒出来,蒸腾着他的胸口,可他却似乎毫无感觉,依旧眨也不眨的望着老者。
老者垂首,双手在身侧慢慢握紧,然后以一种很悲哀的声音道:“无痕,知道那些对你没有好处。听我的话,忘记他。”
公子眼中闪过一丝矛盾之色,但很快又被坚毅所取代,“我有权知道我是谁。”
“你是水无痕,青砚台的大公子,未来的主人,江湖正道的领袖。”
“但我也是殷桑,一个有满身秘密生活在黑影里的人,对不对?”最后那一句对不对,掷地有声。一时间,整个房间里好象都在回响着他的声音——
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
老者深深叹了口气。也罢,该来的还是会来,怎么都躲不过。瞒了他一时,瞒不了他一世。“殷桑不是殷桑。”
公子一愕。
“他本名翼琉,当今皇帝的第十子。”
外面一道霹雳忽的响起,浓云再度卷拢,天地间一片煞冷,大雨倾盆而下。
公子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一个身份,不禁踉跄后退了一步。
“他的母亲是当初深得皇上宠爱的殷贵妃,殷氏一门,因此颇受皇恩,飞黄腾达。然而,就在你即将出世时,忽有密折举报殷家有谋反之心,当时的杨国舅连夜带兵去搜,竟果真在他外公床底搜出了龙袍。有眼线连忙通报殷妃,惊惧之下,孩子早产了。她自知难逃一死,便将孩子连夜托付心腹太监送出皇宫,自己则以死谢罪。当夜,藤兰殿大火,足足烧了两个时辰,怎么扑也扑不灭,宫中侍卫忙于救火,那孩子才得幸逃脱。”
又是一记霹雳,重重划过,天欲裂,而公子觉得自己的头也像是被那记闪电劈开了,许多记忆蜂涌而至,快得根本来不及让他一件一件接纳。
“殷家所有余党,后来都在三个月内被尽数杀光,只有那个孩子,不知所踪。十六年后,却有一暗杀组织神秘崛起,不仅仅是操控江湖,更鼓动三城造反,谋逆天下。它的领头大哥,就是昔年的那个孩子,自取名为,殷桑。”老者说到此处,停下来看公子。公子抱住头,整个人都在剧烈的颤抖,身子又热又冷,象在水火中反复煎熬。
“我说过,聪明人不会问那个问题,因为,记起他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公子伸手扶墙,极力想让自己镇静下来,然而四肢好象已经完全不属于自己了,哆嗦着,怎么也停不下。
见他那么痛苦,老者眼中的悲哀又多了几分,轻声道:“无痕,你我六年师徒之情,为师不会害你,为何你却不肯信我?”
公子忽然爬过去,抓住了他的手,喊道:“老师……老师……”
他是他的老师,是他这六年来最亲的人,他教他守礼明德,教他运筹帷幄,教他一切的一切,早已比亲生父子更亲。可是——
他也瞒了他整整六年!他操控了他的人生,他改变了他的性情,他让他忘记了他自己!
“老师,为什么!”公子嘶声道,“为什么必须要这样做?”
老者一字一字道:“因为,我也不舍得你死。”
是的,他不舍得。这孩子是百年难遇的美玉良才,他不舍得他就此毁去,就此陨落。他想给他新的人生,新的起点,重头开始。可是,天不从人愿,该想起的,还是会想起,发生过的,永远无法抹去。
他慢慢抚摸公子的背,像安抚着一只受伤的动物,充满慈悲。
公子抬起头来,一双眼眸漆黑,盛满所有想说的不想说的能说的不能说的心绪。
“听我说,无痕,事情没那么绝望,你还可以选择。”老者柔声道,“你还可以再选择一次。当水无痕,还是重当殷桑,这次,由你自己决定。”
公子一震。
老者又道:“上次我用的是涅磐神功,在你体内魔性发作时成功洗去你的记忆,然后灌输新的记忆给你,给你新的身份和往事。然而现在,我内力已失,已经不能再来一次了。所以,这次,要靠你自己。如果你愿意做无痕,你要答应我,当翼琉或殷桑都通通死了。你是青砚台的接班人,是顾明烟的未婚夫,是江湖上人人景仰的公子,你以后必须事事为武林着想,为公道着想,你的存在就是维护正义,营造盛世太平。”
公子忽然开口道:“如果我选殷桑呢?”
这回轮到老者一颤,沉默半响,道:“那么你今天走出这道门后,我们师徒情谊就一刀两断,从此你走你的独木桥,与我再无瓜葛。若你有再造反杀人之心,青砚台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雨势更大,风吹入窗,水渍一片,而那原本扑鼻的茶香,此刻闻起来也沉郁的厉害。
一边是血海深仇,一边是六年师恩;一边是曾经知己,一边是将娶佳人……原来他毕竟已不再是殷桑。
如果是殷桑的话,大概会一掌击在墙上,满脸不屑的走掉吧?什么正义和平,通通都是狗屁!可这六年时间,他已被洗得脱胎换骨,仁义道德像新萌的种子一样,已在他心里扎了根,无法弃之不顾。
公子跪坐在地上,任雨打湿他的脊背,眼中朦胧一片。
老者脸上的表情忽然放柔和,走过来扶起他道:“无痕,有些东西过去了就过去了,回不去的。当你可以新生时,为什么不让往事就此水过无痕呢?”
公子低声道:“老师……”他顿了一下,摇头道:“对不起,老师,我……我不能……”
老者顿时脸色一白。
公子缓缓道:“我知道老师的苦心,但是,我毕竟不是真正的水无痕,而我也已不再是殷桑,若是昔日殷桑,遇到这样的机会,必定会满口答应,然后借此在江湖上竖立威望,一统江湖后,再反噬朝廷,到时候即使是老师,也阻止不了我。所以再选择一次,只是将错误的时间延长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老者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我是个自私的人,无论老师怎么改变我,从本质上说,我还是那个自私的人。天下人与我何干?我从来不会把自己以外的人放心上,直到……我遇到她……”
老者知道他指的是谁,脸色由白转灰,终复寂然。
“在六年前,我已放弃报仇,将我的余生我的心思我全部的感情都给了她。”公子直起身,看向老者道,“而让我六年后再见到她,再见她憔悴的模样,再见她所受的痛苦,老师,我宁可你当初没有救我!她只是个柔弱的女子,为什么要她一个人面对这样的不幸?”
老者没有说话,眉宇间却多了许多悲哀。
公子朝门走了过去,他伸手拉门,手在门把上停了许久。老者一声长叹,幽幽道:“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我不会选择当殷桑,也不会选择当无痕,我选择当木先生。”公子一笑,笑容显得说不出的沧桑,一字一字道,“因为,木先生有玉夫人。”
——桑为木,从今天起,你就叫木先生,而我是玉夫人。木先生和玉夫人,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公子大步走了出去,外面的雨落到他身上,身体的冰凉越发衬托出心的火热。
他可负尽天下所有人,却独独不能负她;他能忘记自己,却独独忘不了她。
玉夫人……玉夫人……
“这是采桑子。”那个黑袍女子站在幽暗处,静静的对他说。
“这套针也有个名字,”她说,“叫金缕曲。”
——如果有一天,你忘了我,但看见一个喜欢给身边的东西都起个词牌名的女子时,会想起我么?
“公子,你快乐吗?”她问他,“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绝望的问:“告诉我,身为武林三大圣地之一的青砚台的接班人、世人仰慕皆称公子、显赫家世尊崇地位又有娇眷如花的你,会爱上我吗?”
——殷桑,不要再丢下我好吗?我没有退路了,我只剩下你。殷桑,我只有你啊……
公子快马疾驰赶回翡翠山庄,脸上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说过除非死,否则绝不再离开她,可是后来,竟还需要她的牺牲来成全自己的性命和前程……
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萃玉,我宁可当初和你一起死了,也不忍你后来独受六年那样的煎熬!
公子扬声长啸,啸声穿越漆黑的雨天,直上云霄。
** ** ** **
她在迷梦中,依稀听见有人在哭。
哭是无声的,但她偏就能感觉到撕心裂肺般的痛楚,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那声音如此熟悉,她不得不醒。
吃力得睁开眼睛后,视线长时间的模糊,床头有个人影,有一瞬间她以为是宝儿,但立刻否决,这人身上有她所熟悉的气息。
轮廓终于慢慢浮现,她望着那张昏黄灯光下的脸,曾是记忆里印刻了千百回的模样,一度陌生的根本无法靠近,然而此时此刻,又近在抬手就能碰触到的距离。
钱萃玉望着泪流满面的公子,忽然笑了。
“放心,我不会死的。”她说。
又是这句话。七年前,深巷遭遇那样不堪的凌辱后,她说——我不会死的。六年前,他一剑刺穿了她的心肺时,她说——我不会死的。
公子望着这个生命中奇迹般的女人,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那样一直看着她,一直看着,看到灵魂深处,互为骨肉。
钱萃玉见他不说话,便也笑不出了,微微叹气道:“怎么办呢?每次都让你看见我最糟糕的处境……”她的话没说完,公子已一把抱住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她这么瘦,瘦得只剩下骨头。这六年来,她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公子不敢去想,任何发生在她身上的痛苦,都会百倍的施加到他身上,痛得唯有悸颤,唯有流泪……
钱萃玉伸手帮他擦去满面的泪水,满足的吁出口气道:“真好,你又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公子哑着嗓子道,“这次,我再也不会走了。”
钱萃玉却摇头,轻笑道:“不要承诺,不是我不信,而是老天会妒忌。”
公子的唇颤抖了起来,眼眸深深,万语千言。
钱萃玉道:“我怕了,我真的是怕了……我不敢再跟老天争了……但我还是谢谢它,让我六年后还能再见到你,见你这么平安的活着……真好……”她的声音越说越低,等公子意识到不对劲时,发现她的脸已成死灰色。
“萃玉!萃玉!”公子急叫起来,就在这时,门啪的打开,钱宝儿拉着一人冲了进来,身后还跟了顾氏兄妹。
钱宝儿催促道:“师父,快快!”
一黑衣老者伸手为钱萃玉把脉,面色一沉道:“你们先出去。”
“萃玉!”公子死死的抱着她,说什么都不肯放,钱宝儿“啪”的打了他一记耳光,喝道:“你想二姐真的死吗?还不放手,让我师父帮二姐疗治!”说完不顾众人的惊讶,强行将公子拉了出去。
公子被她拉出房间,站在外面的花厅里,呆立当地,失魂落魄。
钱宝儿瞥了他一眼,于心不忍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你的……你……你的衣服都被雨淋湿透了,回去换了吧。”
公子仿若未闻,目光没有焦距的落在远处,脸色苍白的厉害。
顾明烟咬了咬唇,换婢女取来披风,上前正想帮他围上,却见他整个人一动,避了开去。她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中,异常尴尬。
公子转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让顾明烟从头冷到脚。
那完全是看陌生人的目光,冷漠、麻木、不带丝毫感情。这就是前几天还说要娶她的男人?这就是她爱慕了这些的公子?不,他不是了,他不是公子了!
顾明烟忽然哇的一声哭了,捂脸跑了出去。顾宇成担心妹妹,当即也追了出去。而此时,叶慕枫听闻消息匆匆赶来,道:“听说欧前辈到了?”
钱宝儿点头。叶慕枫四下张望了一番,奇道:“那怎么不见迦兄?”
“师父先来的,迦洛为他取药去了,要晚几个时辰。”
叶慕枫望向公子,发觉到他的不对劲,便用目光询问钱宝儿,钱宝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无可奈何。
如此过了盏茶功夫,里间的门开了,钱宝儿第一个迎上去道:“师父师父,我二姐怎么样?”
公子蓦然转身,也是万分紧张的看着欧飞。
欧飞道:“还能医治,但需要很长时间,倒是……”
公子急声道:“倒是什么?”
欧飞的目光若有所思的盯在了他的身上,沉吟道:“你是无双公子?”
公子怔了一下,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分明是,却不是,他不是,但也是。六年前萃玉替他选择生死时,恐怕没有想到,会有一天他需要面对这样的难题。
欧飞道:“我需要一道药方,这道药方其他的药材也就罢了,惟独药引,恐怕不好弄到。”
钱宝儿扬眉道:“师父但请说一声,无论是天山雪莲还是千年老参,宝儿一定想办法给弄来。”
欧飞宠溺的拍了拍她的肩,道:“我要三滴血。”
“什么?”钱宝儿睁大了眼睛。叶慕疯也露出了惊讶之色——是曾有听说孝子割肉熬药救母的,但有用血当药引的么?
“是的,三滴血。”欧飞转向公子,缓缓道,“一滴她最爱之人的血;一滴她最恨之人的血;一滴她又爱又恨之人的血。”
钱宝儿当即道:“最爱之人是他。”她伸手一指公子。“又爱又恨的,肯定是奶奶了。但是最恨之人……会是谁?二姐虽然生性偏激,易走极端,但真要说恨谁的,只怕不会……”
在她说话间公子的脸色已反复变了三次,低声道:“她最恨老天……”
钱宝儿翻了个白眼:“你总不会想要老天的血来给我二姐当药引吧?”
公子摇头,朝窗口走了几步:“我知道是谁了。”
钱宝儿连忙追问道:“是谁?”
公子望着窗外漆黑的雨幕,显得说不出的悲哀和凄凉,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她那一剑是我刺的,这三滴血也应该由我亲自去取……请问欧前辈,她能拖得几天?容我去取药引。”
欧飞道:“以我的能力,可保她七日,但七日之后,你若拿不到这三滴血,那就很难说了。”
“好,你等我七日!”公子说罢人影一闪,竟是直接从窗口跳了出去。待钱宝儿追到窗口时,早已不见其人影。
又一记霹雳闪过,夜幕更浓,雨下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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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通达的皇宫里,当今皇帝正在批阅奏折,灯光映上他的脸,已年近不获。
想他年轻时,也曾是一位风流皇帝,为了青砚台的圣女水容容,搞得要放弃皇位,后来皇族权衡再三做了让步,允水氏入宫为妃,这才罢休。可惜那位绝世美人命薄,入宫未多久便疯了,后来更是病死。
外面的更鼓声清脆响起,已近子时。皇帝微微揉眉,一阵疲乏席卷而至,连奏折上的字都看得不太真切了。
这时一阵风过,书房里的所有灯都同时暗了一暗。
就在那一暗之间,一个人如鬼魅般的出现在他面前。皇帝吓了一跳,正待喊人,却见帐幕旁的那些宫女竟一个个的倒了下去。空气中弥漫着很好闻的甜香,却是一闻之下,就全身软绵绵的,几欲睡去。
皇帝心中大骇,望着眼前的黑衣人,却见那黑衣人静静的摘下了脸上的面纱,面纱下的容颜,文秀苍白。
他觉得此人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见过,正思索时,那人道:“你不用怕,我不是刺客。”
皇帝拧起眉毛,毕竟是一朝天子,虽然情形诡异,但还算镇定。
那人又道:“我今日来,只是想问皇上……”说这两个字时他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苦涩,“要一样东西。”
“你……想要什么?”皇帝艰难出声,空中的香味虽然没有令他也如宫女一样倒下,但却令他的身体变得麻木,不但不能动弹,连大声说话也做不到了。
“我想要皇上的一滴血,只要一滴。”
皇帝顿时色变,眼睁睁的看他走近,想叫救命,却只是发出类似喘息的嘶嘶声。
那人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左手小指,皇帝只觉自己指上一凉,像被什么冰片划过一样,一滴血珠已落入那人准备好的瓶中。那人塞好瓶盖放入怀中,另取出一只瓶子,打开来,原来是药膏。
他开始帮他上药,非常非常的仔细,也非常非常的认真。
皇帝看着他,越看心中越奇怪,也越看越觉得熟悉,脑中似有灵光一现,顿时惊了起来:“你……你长的……”
那人替他上好药,退了开去,却又不走,只是静静的望着他。
皇帝道:“你……你是……”
那人转身道:“皇上好自珍重。”说罢举步要走。
皇帝心中一急,身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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