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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电青霜-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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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来老化子以一对二,虽仍不致败,取胜亦难。又是三百招过去,依然秋色平分。老化子打出怒火,叫足混元真气,护住周身,不顾八臂灵官童子雨的袭击,猛扑老贼班独一人,给他来个硬打硬撞,‘七步追魂’换了他一掌‘五毒陰手’,方才退走。”
“可惜的是,八臂灵官童子雨从旁牵制,老化子又真不屑与班独老贼并骨,不然那一掌足够制他死命。但就这样,总也够老贼将息上个十天八日。老化子打人不顾己,少不得也受些震动,来此自行疗治,不想却碰上你这个老怪物。这一来想是天厌妖孽,老化子自用‘莽牛气’疗伤,约须三日才能复原,你这老怪物人称神医,总有几手。快把老化子早些治好,立时再上四恶老巢的大碧落岩,趁着一恶受伤、两恶未归之际,把班、童二贼宰了,就在他们贼窝里,吃些贼酒贼饭,等那恶道和小滢妇回来,出其不意,一齐弄死,以为世人除害如何?”
柏青青心急的就是葛龙骧的踪迹,听独臂穷神柳悟非说了半天,还未提及,不由急道:
“柳伯父!我葛师兄你到底是见着没有?”
独臂穷神柳悟非见柏青青这等情急,眼珠一转,会过意来。他素来滑稽玩世,毫无老幼尊卑,礼教之束,对着柏青青端详至再,竟来了纵声长笑。笑得柏青青满面红云,恼又不是,急又不得。柳悟非笑完说道:“姑娘!老化子别的本领,不敢说能胜过你爹爹,但我闯荡江湖,阅人之术,尚有自信。葛龙骧那小鬼,忠厚老实,一生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而且耳轮甚厚,后福必然极好。你们说他先行八日,还未见到,想是途中遇事。姑娘但放宽心,我保他凡事无碍,你可信得过老化子么?”
柏青青听葛龙骧下落不明,芳心益急,柳悟非几句空言,哪能对她有所安慰,虽然不好再说,黛眉深颦,愁容已现。
龙门医隐一样关切,但他医家讲究望闻问切,对于相人之术,目亦略通。想起葛龙骧果是福厚之相,眼前事要紧,只得暂时撇开。遂为柳悟非略诊脉相,便即笑道:“老化子逞强拼敌之事,下次再不可为。你挨这一下‘五毒陰手’,虽仗童子功混元力护身,无甚大碍,但真气颇有微丧。先服我‘太乙清宁丹’一粒,回转小店,我再助长你本身真气走完‘九官雷府’和‘十二重楼’,龙虎一调,便可痊愈。明日晚间,就依你之言,先捣魔宫,然后再查访葛龙骧下落便了。”说完取出一粒灵丹递过。
独臂穷神柳悟非知龙门医隐医道当世第一,哪得不服,接过灵丹咽下,略俟药力行开,三人起身回店。店家因客人赏赐大方,极意巴结,夜深犹自烧滚茶水相待。见三人同来,喜不自胜,先向柳悟非笑道:“小的猜到老爷子,回来时可能仍到小店,特地远往三十里外,弄来几坛好酒,又买了十只肥鸡,就候着孝敬您呢。话可说明,您要再给钱,可就不敢收了。”独臂穷神柳悟非微笑相应,时已不早,各自安歇。
柏青青次日醒来,见爹爹榻上空空,人已不见。盥洗过后,走到隔室,却见龙门医隐柏长青和独臂穷神柳悟非二人,盘坐榻上,左右掌互抵,各自闭目行功。听得柏青青入室足音,独臂穷神正返虚人浑,物我两忘,毫不为动;就连龙门医隐也只微开双眼,看了柏青青一下,未作言语,微微摇头。柏青青知道爹爹正用本身纯阳真气,相助独臂穷神疗伤,惊扰不得,连忙退出,顺手带上房门。由店家煮来鸡汤馄饨,就在门口桌上,一面进食,一面为二老守卫,不许店家打扰。
时到辰末,房内传来独臂穷神柳悟非的一阵哈哈狂笑,笑声之中,二老相继走出。
柳悟非神光焕发,一出房门,就嚷肚饿,催着店家烧鸡烫酒,并向龙门医隐笑道:“老怪物优谷埋首,果然有些门道。说句老实话,当年武林十三奇排名次顺序,‘医’在丐前,老化子着实不服,真想找个机会,和你斗斗。但刚才你用本身纯阳融合老化子的真气,周行于‘九宫雷府’和‘十二重楼’之间,老化子在功成之前,曾略为迎拒,已然试出老怪物果然胜我。虽说老化子略受伤损,元气新复之际,你未免略占便宜,但胜我半筹,老化子已自心服你了。”
龙门医隐闻言不由失笑道:“老化子。不怪人说,你委实难缠。
连和治病的大夫也要较较功力,真叫笑话。你那身童子功混元力,方今武林之中,除了‘璇玑双剑’诸、葛二老与苗岭陰魔以外,还有何人能够胜你?柏长青虽蒙抬爱,却不敢相承。替人治病,我比你强,但你那些什么‘龙形八式’、‘七步追魂’,我可有点招架不住。
多年老友分甚强弱,老化子的气量如此偏狭,实在该打。”
独臂穷神把怪眼一翻说道:“老化子纵横一世,服过谁来?不想你这老怪物,竟还不识抬举。诸、葛不谈,你说那邴浩老魔难惹,我偏要找个机会斗给你看。老化子倒有个较量你我功力绝妙主意在此,你看,店家鸡酒俱已备齐,吃饱了,睡上一场痛快好觉,到晚来,齐闯大碧落岩,拿崂山四恶来作我们比赛对象。谁先宰掉一个,就算谁高。你看这样比法,可新鲜别致么?”
龙门医隐柏长青笑骂道:“好一个新鲜别致的一石二鸟之计。
老化子竟然还会如此滑头,借着比试为名,叫我老头子替你拼命杀贼。老化子你尽管放心,我父女千里远来,为的什么?你不用来上这一套花言巧语,既自居侠义,锄恶诛邪,责岂旁贷?至于争名斗胜之念,不是我自吹,忘之已久,不必再提。倒是你元气虽复,那‘十二周天’还是费些工夫再运行一遍的好。因为被你前晚一闹,四恶轻不离群,可能逍遥羽士左冲与追魂燕缪香红得讯赶回老巢,则以四对三,青儿功力又逊,今晚之战,未必能轻松如意呢!”
柏青青见二老互相谐谑,自己又插不上嘴,颇觉气闷。好不容易盼到天黑,三人均已养津蓄锐。柳悟非这回倒真老实起来,果然听从龙门医隐之言,整个下午都用内家坐功调匀真气,运转流行于本身“十二周天”之间。这种内家上乘妙诀,对于复本培元功效最大。老化子行功完毕,恰已黄昏,果然周身轻便舒畅,气旺神和,天君通泰。
店家掌上灯来,独臂穷神对龙门医隐父女说道:“此去‘大碧落岩’,路程尚不算近。
我们此刻就走,赶到地头略事歇息,探明贼势,正好动手。”
龙门医隐点头应诺,柏青青更是早已心急。三人因连日言谈举止,均不避店家,故已无庸隐讳,就在店内,结束停当。柏青青玄色紧身劲装,背插长剑;龙门医隐手执药锄,依旧长衫便履;独臂穷神柳悟非则不论九夏三冬,都是那件从来不换的百结鹑衣,他向来不用兵刃,此行虽然往斗强敌,却依然空着独手。
出店上山,攀登里许,独臂穷神柳悟非兴发长啸,展开绝顶轻功,宛如踏空飞行,单挑那峭壁悬崖,奇险之处落脚,但却又稳又快。只见他右边大袖郎当,随风飘舞,身形如急箭离弦一般前行。
龙门医隐见老化子大显本领,拈须微笑,长衫飘飘,意态悠闲,始终与独臂穷神保留一肩之差,一同前进。
两位当代大侠、武林双奇,这一有意无意的略现功力,可把后面的柏青青气得樱唇高噘,心中一百二十个不服。暗想连爹爹算上,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武林十三奇呀奇的老辈英雄,到底有些什么了不起的惊天动地、超人绝学,银牙一咬,用尽功力,伏身猛赶。
真也亏她,柳、柏二老那飞快的身形,也不过始终甩她个三丈左右。
攀登一座高峰,三人均觉身上一凉,一阵海风过处,眼前已是万顷碧波。二老神色自若,柏青青虽然不再落后,但她在深山凉夜海风砭骨之下,身上依然香汗微微,喘息未定。
独臂穷神柳悟非,对她一挑姆指,赞道:“好姑娘!方才这样蹿山越涧的走法,脚程能跟得上你爹和老化子的,莫说你这样的红妆少女,就是武林健者,屈指细数,能有几人?老化子向来不大说人好话,尤其是一干年轻后辈,不是见了人拘谨得像一条磕头虫,毫无骨气,就是连毛手毛脚还未学到三成两成,便已目空四海。惟独你和葛龙骧那小鬼,老化子看着真叫对眼。英雄俊拔、不亢不卑、威风祥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两好。这段姻缘,老化子要是不出点力,苍天不灭我十年寿那才怪。我已看出你爹爹那个老怪物,已然千肯万肯。老化子一诺千金,崂山事了,必定上趟涵青阁,找诸一涵那老穷酸,要盅冬瓜汤喝。”
柏青青再也想不到,这独臂穷神好端端的,竟当面锣对面鼓的,要替自己做起媒来,两朵红云刚上双颊,独臂穷神正色说道:“这样又不好了,说正经话,害的什么羞?哪一个能像老化子这样,光为练功,就断绝后代。你顺着我的手看,左前方突出海中,灯光隐约的那座最高峰头,便是大碧落岩。你葛师兄是否已陷贼巢,抑还未到,一探便知。你父女快来,老化子先行一步。”
话音落处,独臂穷神柳悟非的身形,已在四五丈外。
龙门医隐父女,仰见那座大碧落岩,甚称峻拔,高越群峰,并向海中突出。近岩顶一带,灯光高低参差,隐约于丛树之中,看来房舍竟不在少。二人此刻哪还有心浏览景色,龙门医隐做事仔细,先把四周退路,略为打量,便要柏青青施展轻功,直扑大碧落岩。
二人赶到岩脚,独臂穷神柳悟非已到半腰。陡然眼前黄光一闪,知是岩上守卫发现有人,用灯光照射。本意明攻,遂未理会,依旧攀登。说也奇怪,那灯光竟不再照,也无人加以阻挡袭击。此时独臂穷神踪迹已杳,柏长青暗地搜查几处房舍,所见俱是些四恶徒众下人,但个个神色安详,似不知有人侵扰。
龙门医隐眉头一皱,向柏青青附耳说道:“独臂穷神名震天下,既然千里寻仇,岂会一次即行罢手?四恶明知必有再举,何以不加防范?实有可疑。固然知道来者必是武林中一流高人,徒众动手,平白送死,乐得故示大方,也有可能。但必须防他们另有毒计坚谋,这峰头寸土尺地,都无异虎袕龙潭,你不准离我身边半步,免得我面对强敌之时,分神碍事。”
柏青青初生之犊,岂畏猛虎,口虽应诺,心头未以为然,举手朝东一指,轻声说道:
“爹爹,那面那座高大厅堂灯火辉煌,何不前往一探?”
龙门医隐顺从爱女之意,双双飞身丛树,隐蔽前进。到达离大厅丈许之处,恰好有一株参天古树可以藏身,所以龙门医隐就在此间暗观动静。但柏青青耳朵甚聪,听出厅内谈笑之人,有一女子在内,不时格格娇笑之中,似有“葛龙骧”三字隐约入耳,这一来,她哪里还能按捺,也不向龙门医隐招呼,一个“俊鹘凌云”,冲天便起,扑向厅房。
刚临切近,突然自厅房檐下,黑暗之中,伸出满头乱发的一张人面,正是那位独臂穷神。
柏青青见他早到,半空中猛提真气,轻轻落下,龙门医隐也已赶到。因怕屋面易被来往之人发现,三人一同藏身檐下,用足勾住屋椽隙间,将身倒挂,用舌尖慢慢湿透纸窗,微微拱破。
一看室内上首榻上,盘坐一个黑衣瘦小老头,面容苍白,似在运功;榻下几旁,却分坐着一个道装巨人,一个身穿百褶红裙,年约二十七八,貌相颇美的妖媚少妇。
榻上老头向少妇说道:“四妹赶回再好不过,大哥今夜亦可回山。我等四人聚齐,柳老化子再来时,叫他好好地尝上一尝五毒陰手的真正滋味。”
窗外的龙门医隐,在崂山四恶之中虽只会过大恶逍遥羽士左冲一人,但余人形貌却耳熟能详,知道榻上老头就是冷面天王班独。老化子所言不差,班独受伤果不大轻,听他话音,若想元气恢复如初,尚须数日。想至此间,已见那红衣少妇追魂燕缪香红,媚笑一声,答道:
“二哥,那柳老化子平素目空一世,但对我们兄妹寻隙,他倒也未敢过分大胆。据小妹所知,老化子还有帮手在后。洛阳龙门隐居的那个老鬼不知怎的,竟也跟来作怪。最可笑的他们还有一个前行少年,叫做什么葛龙骧的,才到开封,便被我路遇擒住。本想当时杀却,偏偏无巧不巧地碰上了那位风流教主摩伽滢尼,千姐姐万姐姐地硬求得我将那葛姓小鬼,送与她销魂几日,采尽元阳之后,负责凌迟处死,提头见我。此刻那葛小鬼,想来正在作那死前欢娱。
仙霞岭天魔洞中,定然无遮大会,欲死欲仙,参禅欢喜……”
说到此处,追魂燕倏然似有所觉,回身叱道:“窗外何人?夜入我大碧落岩,追魂燕缪香红敬迎大驾。”她这里话方出口,窗外震天般的一阵哈哈狂笑,跟着硖然几响,四扇窗框被老化子独臂穷神柳悟非的掌力击得木裂纸碎,四散飞扬。一个手执药锄的长衫便履老头,正与柳悟非二人,当窗而立。
八臂灵官童子雨与追魂燕缪香红,双双起立,手指来敌刚待发言,龙门医隐身后突然转一个玄衣美女,柳眉倒剔,杏眼圆睁,一声娇叱,双手一扬,两蓬银光针雨,分袭厅内三人。
三恶因龙门医隐与独臂穷神均是武林中第一流侠义道中人物,动手过招,向来明面对敌,人既现身,绝不暗算。正待答话,哪里防到还有这么一位本来行事就随心所欲,不顾江湖过节的娇纵女侠。此刻闻得情郎噩耗,更是怒火冲天,见面便下煞手。两蓬龙门医隐十多年深山苦炼的透骨神针,宛如光雨流矢,把三恶身形一齐笼罩在内。
八臂灵官童子雨,运用内力轻功,连挡带躲,虽然弄了个手忙乱,算是尚未受伤,但那位肇事根苗的冷面天王,却一声闷哼吃了大苦。
原来童、缪二人,见柏长青、柳悟非在窗外现身,双双站起准备答话,躲避自然较易,冷面天王班独则不但内伤未愈,又是盘坐在榻上用功。柏青青右掌中的一把透骨神针,整个的招呼了他。事出不意,如何闪法?万般无奈,勉强提气,左臂引袖一拂,打出一阵劈空强风,想把飞针震落。
不想龙门医隐此针,乃是特为除他兄弟而炼,专破内功真气,厉害非常。柏青青真力稍弱,班独袖风过处,倒也被他震落半数以上,但终是内伤未愈,功力不足,仍有四五根神针透衣而人,俱中左臂,冷面天王微哼一声,猛然离榻跃起。
龙门医隐怕三恶骤下毒手,爱女难免受伤,伸手忙把柏青青拉回身后,戟指三恶,朗声说道:“老夫十多年来遁迹深山,本已不问世事,无奈尔等所作所为,过分伤天害理,神人共愤。这才与柳兄联袂北来,欲为世人除害。今日左冲不在,班独中我透骨神针,亦仅一日活命。剩下童、缪二人,不堪一击,况我等另有急事待办,姑且暂免刑诛。左冲归时,可告以两月之内,柏长青与柳悟非将再上崂山,替天行道。”
龙门医隐说完,见崂山三恶均默不出声,仅各把一双凶睛,瞪得似要冒出火来。知道四恶纵横江湖,何尝受过这等欺凌,无奈眼前自忖力所难敌,只得强忍。江湖中除“武林十三奇”,近十年间,又出了两个穷凶极恶人物,人称“北道南尼”,“北道”名三绝真人邵天化,“南尼”就是适才缪香红口中所说仙霞岭天魔洞的摩伽滢尼。
此人最擅“素女采阳”采战之术,葛龙骧竟然落在此尼手中,后果简直不堪想象。仙霞岭在闽浙赣交界之处,离此甚远,必须星夜驰援,丝毫迟缓不得。倘或略有失闪,不但爱女必然痛不欲生,诸一涵及葛青霜面前,自己和柳悟非二人也无颜交代,哪里还肯在此久留。
何况万一逍遥羽士左冲回山,一番恶战,最少打上两天才得解决。所以趁崂山三恶势穷力蹙,蓄怒无言之际,拉住柏青青,朝独臂穷神柳悟非互使眼色,一齐退去。
追魂燕缪香红目送三人走后,银牙一咬,顿足说道:“好!你们两个狂妄老儿,姑奶奶叫你们跑趟冤枉长路,尝尝我那摩伽妹子‘天魔妙舞’和‘六贼销魂荡魄仙音’的厉害。”
说完,转面对班独问道:“听柏长青老贼说得那等厉害,似非虚语,二哥觉得左臂伤势如何?”
冷面天王班独何等人物,一中透骨神针便知不妙,肩头要袕早经自闭,主意业已打好,闻言一声狞笑道:“几根针伤,算得了什么。
愚兄一时大意致中暗算,我不把柳老化子和那女娃挫骨扬灰,难消我恨。三弟,把你身边灵药取出备好,为我止血。”
说完,翻手怞出壁上所悬长剑,追魂燕缪香红一声惊呼。剑光闪处,好狠的冷面天王,竟自行活生生将一条左臂,齐肩砍断。八臂灵官童子雨听二哥叫自己备药止血,已知他要舍臂求生。龙门医隐柏长青善者不来,所炼神针,既敢行前夸出大话,必非普通药物能解,除此以外,确似别无法救。衡量轻重,遂未相拦。等他左臂一落,八臂灵官童子雨的一包上好拔毒生肌伤药,立时敷上伤口,并即时为之包扎。
班独真不愧“冷面天王”之称,自断一臂,依旧神色自若,丝毫未变。包扎停当,又服下两粒灵丹,由童子雨、缪香红两人,陪回静室安歇。童、缪也各自回转所居之处,暂时不表。
再说龙门医隐柏长青父女与独臂穷神柳悟非三人,退下大碧落岩,赶回所住小店。一路之上,柏青青听爹爹和独臂穷神谈话中,透露滢尼摩伽的各种狠毒滢行,芳心犹如刀绞。回店取得行囊,老少三人毫未休歇,连夜离开崂山,扑奔闽浙边境。
往返奔驰,时已不早,行约六七十里,已是翌日清晨,恰好路过一处集镇。三人昨夜迄今,未进饮食,均觉腹饿,遂就一家小店略用早点。此处依然离海不远,龙门医隐遥眺海上翻腾巨浪,忽的心中似有所触,回头向独臂穷神问道:“我虽然遁迹深山,约略似闻那摩伽滢尼,因所作所为太犯江湖大忌,并也略为忌惮我们这几个老不死的,故而足迹向来不履中原,只在闽粤一带为非作恶,怎的此次会跑到开封,向追魂燕缪香红要起葛龙骧来?再者崂山四恶列名武林十三奇,功力虽比你我稍逊,但数丈以内金针落地,亦当立觉;青儿轻功虽过得去,尚还未到飘絮无声的最高境界,古树腾身,落在厅屋,班独等三恶在内,焉有不知?
老化子你仔细思维,我们隔墙所闻,莫非有诈?”
独臂穷神柳悟非,闻言怪眼连翻,略为思索,猛的拍案叫道:“老怪物所言不差,慢说尚未听说摩伽滢尼到过中原,就是那追魂燕缪香红,还不是天字第一号的万恶滢妇。葛龙骧那等人才到她手内,会舍得送人?我们昨夜竟为所弄,真正混蛋!由此推测,葛龙骧中途遇难,必定是真,人困仙霞,则系滢妇缪香红“驱虎吞狼”
的解围毒计。此刻葛小鬼必然仍在崂山,以他那副模样,目前顶多受些风流罪过,性命决可无虞。何不来个将计就计?三恶知道我们已然被诱,远赴仙霞,我们却就在今夜,给他来个潜返崂山,杀他个事出意外的措手不及。”
龙门医隐父女二人同声赞好,一齐仍从来路折转崂山。因为此番决定奇袭,不再投店,就在山林之中歇息运功,到得黄昏,起身前往。哪知就这半日迁延,葛龙骧几已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当夜秋月,分外清明。三人赶到大碧落岩,已见月光之下,岩头有人影晃动,似在互相交手。不由足下加快,攀过山腰,已然辨出,正是柏青青朝思夕想的小侠葛龙骧,被八臂灵官童子雨、追魂燕缪香红两个成名人物合手联攻,一步一步地退向突出海中的一片绝壁之上,形势危殆已极。
柏青青见魂梦相萦的心上人儿,危在顷刻,心急如焚,翻腕拔出背后长剑,奋力抢登。
独臂穷神与龙门医隐,一个是生性嫉恶如仇,见崂山双恶八臂灵官童子雨、追魂燕缪香红如此无耻,竟然合手欺凌后辈,不由得心头发怒;一个是心疼爱婿,不约而同,一齐提气加功,与柏青青赶攀绝壁。
原来葛龙骧自与柏青青强忍情怀,长河分袂,一口气疾行数里。再回头望时,山环水折,已然不见伊人。连日两意如胶,情分太重,不由得鼻头一酸,双目润湿,呆立多时,才回头上路。
这日来到开封,六代建都,颇多名胜。葛龙骧文武兼资,生性倜傥,又是初次涉足江湖,暗忖一路行来,脚程甚快,何况原与独臂穷神约期两月,先行赶往已够小心,遇上名城胜迹,略为观赏,也不至于误事。
他到时本在下午,因意欲观光,遂找家旅店,定了房间。一问店家,开封景色以龙亭铁塔称最。龙亭即北宋故宫遗址,似较著名,但到后一看,不过是些楼阁矗立,下接长堤,左右各有一片湖水而已,无甚可观。自己幼处名山,此番经历之“冷云”、“天心”两谷,又均系人间仙境,眼界看高,越发觉得俗景嚣杂,徒令人厌。心内一烦,连铁塔也未再去。回到店中,到店前附设酒楼之上,要来几色店家拿手酒莱,自斟自饮。莱中一条黄河活鲤,一半煎炸,一半作汤,倒是极其鲜美。酒又甚好,鱼鲜酒美,意方略解。
忽然楼梯声响,走上一人,满堂酒客全觉眼前一亮。葛龙骧座位正对梯口,抬眼看去,只见来人是个二十七八少妇,上下衫裤,均系一色红绫所制,连一双天足所穿,也是红色蛮靴。全身红得耀眼,相貌却徐娘丰韵,美得撩人。尤其是一对水汪汪的桃花俏目,满室乱瞟,足令人色授魂飞,神迷心醉。
骤见之下,葛龙骧仿佛觉得有点面熟,像在何处见过此女。正在拈杯沉思,一阵香风过处,那红衣少女已然走过葛龙骧身畔,有意无意地踩了他一脚,俏目流波,掩口一笑。这一笑,使葛龙骧突然想起,下午在龙亭潘杨湖的长堤之上,曾与此女对面相逢。在迭肩而过之时,也是这样对自己盈盈回眸一笑,不想又在此间相遇。
此女神采不正,荡逸飞扬,不知是何路数。
红衣少妇姗姗走到葛龙骧隔座,面对葛龙骧,抬手一掠如云秀发,慢慢坐下。店家过来招呼,少妇也要了个活鲤两作,自斟自饮。
葛龙骧忽然瞥见少妇鬓边,插着一支红色金属小燕,制作津巧,栩栩如生。心中一动,想想好似曾听师兄说过,这类红色小燕,是位武林成名人物标记,但究竟是谁,却一时想他不起。他心内思索,眼光自然而然又扫向隔桌,但突为红衣少妇的一项动作所惊,脸上不由微微变色。
那红衣少妇正欲举箸挟鱼,俏目微抬,恰与葛龙骧眼光相对。
又蚤媚入骨地荡然一笑,螓首略晃,云髻一偏,鬓边那只红色小燕,“当”的一声,跌落楼板之上。少妇离座弯腰拾起,重行插在鬓上。
这桩小事,别人看来平淡无奇,但葛龙骧行家眼内,却已大有文章,并对这位红衣少妇,益发加了几分警惕之意。
原来那只红色小燕,就这样从头上往下轻轻一落,便已浅浅嵌入楼板。少妇二指钳燕,顺手微拂,嵌痕随平;只是那块楼板当中凹了一块,若不注意留神,并看它不出。这种内功劲力,分明已达借物伤人之境,葛龙骧怎不暗自惊叹。何况这酒楼之上空座甚多,这红衣少妇单与自己相邻,一双勾魂摄魄的冶荡秋波,更是不时送媚。刚才显露一手上乘内功,用意难测。自己莫要为了这一耽延,惹上些事,可犯不着。匆匆饭罢下楼,略为浏览街市,便转回旅店,准备早些歇息,明晨赶路。
但葛龙骧一到院中,便觉有异。自己房内灯光明亮,室门虚掩,好似有人在内。推门一看,更是愕然。自己床上坐着一人,竟是那位两度相逢的红衣少妇。
少妇见葛龙骧回转,自床上盈盈起立,瓠犀微启,媚笑迎人,曼声言道:“湖堤酒馆,两接光尘。公子气宇风华,翩翩浊世!贱妾一见即难自己。冒昧过访,可嫌唐突?”
葛龙骧莫说是见,连听都未听说过,一个青春少妇,竟夤夜坐在陌生男子的房中床上。
少妇的姿容不恶,但他心头脑海全为柏青青清丽绝俗的倩影所占,只觉得眼前此女媚态憎人。但人家满面堆春,笑靥相向,想翻脸斥责,也自不好意思。故而口中嗫嚅,竟自答不上话。
红衣少妇见他这般神态,莞尔笑道:“如贱妾眼力无差,公子尚具武家上乘身手。尊师何人及公子姓名可否见告?公子如此倜傥人物,茕茕无伴,客馆孤衾,不嫌寂寞么?”
葛龙骧见这少妇,如此荡检逾闲,出言竟自露骨相挑,简直越来越不像话。心中有气,听她看出自己会武,问起师门,心想凭她酒楼显露的那手功夫,必是武林中哪位成名人物,干脆打出恩师旗号,使其知难而退,岂不免得纠缠。当下庄容答道:“在下葛龙骧,家师衡山涵青阁主,上一下涵。男女有别,黑夜之间多多不便。姑娘如无要事,可否请回,明日有缘相晤,再为请教如何?”
红衣少妇明明听葛龙骧自报系诸一涵门下弟子,竟似未闻。
见他出言逐客,丝毫不恼,用手略整衣襟,依旧满面堆欢。俏目一瞟葛龙骧,媚笑得越发销魂蚀骨,慢慢说道:“好一副风流相貌,想不到竟配上个铁石心肠。公子你说得好,‘有缘相晤’,这‘缘’之一字,奇妙无轮!求之不来,推之不去。今夕无缘且散,但看公子这劲节清贞,能坚几日。”
说完,少妇双肩微晃,身已出门,留在屋中的只是一氤氲香气。
葛龙骧跟踪追出,空庭渺渺,已不见人。不由一身冷汗,暗想此女不但内劲惊人,这手轻功分明又是极上乘的“移形换影大挪移法”。
凭她这样年龄,遍想武林中人俱无此等功力。听她行时言语,恐怕免不了一场滋扰,还是赶紧歇息,明日绝早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妙。
回到屋中,因被这不知来历的红衣少女搅得心烦,见桌上放有冷茶,一连喝了四五杯,便即安睡。
葛龙骧下山以来,虽然屡有奇遇,功力大增,但吃亏的是江湖上险诈风波,经历太少。
那少女鬓边所簪红燕,是件有名标记,武林中人多半见之丧胆,他却未曾识出。人家先入屋中相待,蓄意挑情,怎会经自己稍一推拒,便即走去。也不仔细思索,有无可疑之处,冒冒失失的几杯冷茶下肚,几乎把一生清白和名门威望,断送得干干净净。
一梦初转,葛龙骧只觉得鼻端浓香馥郁,身下也似锦衾罗褥,绵软香滑。哪里还是开封旅店之中那些硬床粗被光景,头脑间也觉微微晕眩,好似宿睡未醒,不由大吃一惊。慌忙睁目一看,身卧牙床锦帐以内,室中绣幕珠帘,分明女儿闺阁。开封所遇红衣少妇,此刻簪环尽卸,云发垂肩,正侧坐床边,满面媚态,寒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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