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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 十四夜-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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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寒意自脊背而上,心底恼怒:“七爷人呢?”

  “七爷朝事缠身,已有几日未回府了。”素儿哽咽哭道。

  “速去宣医侍和接生嬤嬤,将靳妃临盆之事奏禀太后及皇后娘娘知道。”卿尘回身对侍从吩咐:“还有,将七爷请回来!”

  那两个嬤嬤脸色一变,事情奏禀到太后和皇后那里,谁也不敢再做什么手脚,一旦有事,都要担上干系。

  侍从立刻去办,卿尘狠狠瞪了两个嬤嬤一眼,长袖一拂,顾不得碧瑶撑伞往湛王府中快步而去。

  残叶萧萧,雨敲长窗,层云阴霾,四处暗沉沉的叫人心烦。

  殷采倩在屋里踱了几步,往靳妃住处悄悄看了一眼,终于还是开口问道:“嫂子……真的不让人过去吗?”

  卫妃看了看手中的精绣,头也不抬:“不给她点儿颜色瞧瞧,这府里还都当她是湛王妃呢。”

  殷采倩常来湛王府,靳妃一向待她亲厚,颇有不忍:“万一出事怎么办?”

  卫妃扬唇冷笑:“那又如何?行事手软便是给自己留后患,你的温柔只是为自己的夫君,而不是他身边的女人。待嫁到十一王府,你也得好生记着。”

  一丝冷风透了窗缝袭来,雍容风流下的狠辣叫殷采倩心中微微一寒,却想起今日是为何事而来,急忙道:“嫂子,你帮我求七哥,我不嫁给十一皇子!”

  卫妃脸上笑的端庄:“好了,你也别闹了,皇后娘娘的懿旨谁能说不?何况嫁做十一皇子正妃是光耀门庭的事,你还别扭什么?”

  明艳锦袖拂在桌上,殷采倩柳叶眉一扬:“什么光耀门庭?我干嘛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十一皇子出身高贵俊朗潇洒,那点儿不让人喜欢了?”卫妃问道。

  “他好,自有喜欢他的人,反正我不喜欢。”殷采倩嗔道。

  卫妃抬头看了看她:“都行了及笄礼,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那么多上门求婚的公子,你看不上也就罢了,偏着了魔似的念着凌王爷,害得舅舅也遭母后训斥。你我都是嫡出长女,婚嫁系着家族荣辱,岂由自己喜好?”

  殷采倩俏面微红,眼前不由便浮起个桀骜不羁的身影,一双风华清冷傲然深邃的眸子,那日看着他纵马驰入神武门便再也忘不掉,像是刻了在心头。她不满的转身:“姑姑为什么就非要我嫁给十一皇子,嫂子,你嫁给七哥,难道不是喜欢他?”

  卫妃责怪道:“胡说什么,别人怎能同七爷相比,天都之中哪个女子不想做他的妻子?”

  话说如此,眼中却透出一丝怅然。只是他心中,念念不忘是谁呢?温润之中的疏离,风流之下的落寞,又是谁能得他真心一笑?良宵新婚酩酊大醉为谁?宿立中宵独自望月为谁?

  明明离他那么近,却觉得如此遥远,完美无瑕的姻缘偏偏叫人无从看顾。

  心念之中一腔暗恨都转到了靳妃身上,她狠狠的将手中精绣一捏,白首鸳鸯图扭曲在绿阳春晓中。

  门帘掀动,掌事嬤嬤进来,神色颇为慌张:“启禀王妃,凌王妃将靳妃生产之事上禀了太后和皇后,还叫人去请七爷回府了。”

  “什么?”卫妃怒道:“凌王妃?”

  “她人已往靳妃那边去了。”嬤嬤俯身说道。

  “看看去!”卫妃拂袖起身。

  雨打残荷,在水面上溅起清冷波澜。

  卿尘正走到靳妃住处,迎面卫妃同殷采倩带着几个侍女赶来。

  “不知四嫂来了,有失远迎!”卫妃上前拦了去路,屋中依稀传出靳妃阵阵呻吟。

  卿尘向她看去:“不敢劳动大驾,请让开。”

  脸上虽淡淡笑着,眼中却没有丝毫温度,幽深里一星微锐直逼卫妃眼底。

  卫妃脸色一变,抬眼看卿尘立在阶前。风雨萧萧中玉色纹裳轻飞,容颜似水带着高华傲气,如这灰暗的天地间一抹清色,飘逸出尘。

  这便是他牵肠挂肚的那个女人,连新婚之夜醉中都喊着她的名字!心底嫉恨翻腾,语出不禁尖刻:“四嫂又没嫁到湛王府,何必来管这里的闲事?”

  “我若是嫁进湛王府,说不定躺在里面痛苦的便是你。”卿尘明澈眸底隐有怒色,恼她狠毒,丝毫不留情面:“一尸两命,即便专宠与七爷,晚上在他身畔你合得上眼吗?”

  “我与七爷的事哪用你一个外人妄加揣测!”卫妃怒到极点。

  卿尘玉容清冷,声音隐寒:“靳姐姐若是有什么不测,即便七爷不追究,我也绝不会饶你!让开!你是想让我进宫去请太后,还是皇后娘娘?”

  “你……”卫妃气结,却被殷采倩拉住:“嫂子,接生嬤嬤不是候着了嘛,我们里面坐着等吧。”说着对卿尘使了个眼色,似是让她快些进去。

  卿尘一愣,不料她来打圆场,却也不及多想,快步往靳妃房里走去。

  殷采倩虽庆幸卿尘赶来救靳妃,却心中亦百感翻杂。天都之中哪个女子不想嫁给七哥,偏偏她凤卿尘不想,偏偏她要嫁给那个人,偏偏那个人心里眼里只有她。她好不容易等到及笄,想尽办法相胁父亲去凌王府提亲,却只换来寥寥几句顾全场面的婉拒之辞。银牙微咬看着卿尘背影,到底意难平。

  靳妃早已疼的几乎昏迷神志,汗湿枕畔,平日秀美温婉的玉容苍白如纸,完全失了血色。

  被褥间鲜红一片,似乎是生命渐渐流失在这里。

  卿尘倒还沉得住气,把住她关脉,沉声唤道:“靳姐姐,是我,别睡过去!”

  金针微动沿几个穴位刺入,靳妃略清醒了些,透过眼中濛濛清泪依稀看到竟是卿尘,挣扎说道:“卿尘……七爷……七爷……”

  似是呓语,声声呼唤,靳妃唇间一片血色,隐忍着痛彻心腑。

  卿尘怔住,心头猛的一酸,低声安慰道:“七爷在呢,他在外面等着,等孩子出生就可以见到他了。”

  善意的谎言有时候好过冷酷的真相,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直面真实的残忍。

  泪水凌乱,靳妃用尽全身力气握住了卿尘的手:“……为什么……嫁来府中的……不是你……啊……”

  断断续续的话被痛呼淹没,为什么?卿尘低声问自己,她也有多少为什么想问,却只能柔声说道:“这是七爷的第一个孩子,你要坚持着,很快就好。”

  若非情到深处,谁愿忍受这样的委屈和痛苦?

  金针入穴稍稍缓解了撕心裂肺的疼痛,卿尘的声音不断的在耳边响起,靳妃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接生嬤嬤也赶了进来,侍女们端盆执水,进进出出,匆匆忙忙。

  这是七爷的孩子,七爷在等着,等着孩子降生。

  卿尘笑着答应,温言安慰,竟亦忍不住泪水涟涟。

  多情总被无情伤,此时的夜天湛究竟在哪里?

  他如春风般温雅风流,掳获了多少女子的心。她们为他痴为他狂,他任她们痴,任她们狂。

  他人在何处?心在何处?

  秋风骤紧,暮霭沉沉天暗。

  夜天湛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侍卫,迅速往府中走去,披风轻扬,轻甲佩剑一路微响,步履匆匆。

  方至门前,室中隐约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他猛的抬头,眸底忧喜难辨。

  “七爷,你可回来了”卫妃笑意娴柔上前迎他,亲手接过披风,看到他这身装束突然一愣:“这是……”

  “靳妃怎么样?”夜天湛开口问道,竟似对府中花团锦簇之下的争宠算计毫不知情。

  女人之间的斗争,掩在姹紫嫣红深处,不见血光,却杀人于无形。

  “从清早到现在,急坏我们了,又不敢去催你回府。”卫妃转身接过侍女递上的热茶:“快先暖暖身子。”

  “你辛苦了……”夜天湛伸出的手突然停住,话音断落,目光越过她的肩头凝滞在那里。

  卫妃回头,看到卿尘举步出来,夜天湛目光中泛起轻涩温柔,全部落在了那白衣浅影之上。她端茶的手微微一抖,脸上却强自留着笑意。

  刚刚掌起的茜纱灯下,卿尘一手扶着屏风,低头对医侍吩咐着:“生产前后万万不能用人参,否则极易血崩,以后多记着些。”

  那医侍恭谨的记下,卿尘长舒一口气抬眸望去,正遇上夜天湛熟悉的目光。她忽然微微一颤,眼前夜天湛长剑在身戎装束甲,墨色战袍给他温文尔雅的风华中添加了一抹罕见的肃锐,整个人如同剑在鞘中,深敛着秋寒。

  平州四十万大军虚待主帅,如今终于尘埃落定。

  军情紧急,连日不眠不休布置停当,即刻便要挥军北上。

  天帝教子从不偏颇,膝下皇子自太子始无人不曾身披战甲历练疆场。虽不是人人如凌王般威震四合,却都是可用之才。

  亦曾带兵平夷寇,肃边防,夜天湛的军功掩在文雅贤德的名声下,几乎被人遗忘。身后宗族显赫并不需要他将自己放逐征战浪迹边疆,他本已拥有的太多。

  竟真的是他,面对此情此景,卿尘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愿说。

  她同凤衍赌,赌天朝的皇权更迭,赌凤家的荣辱兴衰,赌这场战争唯有夜天凌能胜。

  疆场青冢埋白骨,古来征战几人回。血染长天无情,处处是杀戮以及死亡。

  如果她赢,陪送的是否会是夜天湛的一切,乃至性命?

  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输。

  卿尘眉宇深锁,原本积了满心的责备停在嘴边。面前牢牢看住她,那双一向如湛然晴空的眼眸,隐隐尽是红丝,似是彻夜未眠,疲累万分。

  “恭喜七爷,是个小王爷,母子平安。”卿尘敛襟,终于轻声说道。

  夜天湛方回神:“哦,有劳……四嫂。”

  卿尘笑了笑,眼下看往卫妃。卫妃垂头掩去眸中神情翻涌,盈盈拜倒,声音柔软的像是最温顺的妻子:“恭喜七爷!妾身已叫人备下了十全汤,靳妃生产辛苦,需得好好补养才是。”

  夜天湛看了她一眼,点头柔和的一笑:“还是你有心。”

  雨已停,风萧萧。

  “那妾身先告退了。”卫妃盈盈施礼,宫灯在她脸上投下明暗浅影,只能看到一点红唇娇艳欲滴。

  整日的疲惫骤然袭来,心口泛起的一丝丝隐痛让卿尘无力再去分辨这是是非非,她稳了稳心神,在卫妃之前举步向外面走去:“天色已晚,七爷进去看看吧,我告辞了。”

  乌云未散,天穹仍灰暗的压抑。却是这冷落秋风带来一阵凉意,舒缓了心中的滞闷。

  卿尘筋疲力尽的扶着阶栏站了一会儿,手中握着的金针透过软缎微微刺痛了掌心。

  抬眼望去,那片记忆中碧叶连天的荷塘隐没在渐暗的天色下,残枝败叶,零落水中。

  身后靴声微响,一阵寂静后传来温润的声音:“卿尘。”

  卿尘回头,看到夜天湛站在身后,戎装衬托下的俊朗风神,无比熟悉却又陌生。

  相对无言,自从嫁入凌王府,再未单独见过。眼前这一瞬间,卿尘似乎又回到了很久以前,在这荷塘近旁,看夜天湛蓝衫倜傥,笑的云淡风清。

  那微笑似极了李唐,勾起七情百味,却更驱散了伤痛阴霾,暖风拂面,夏日浓荫,层层涌上心头。

  沉默中,夜天湛目光落在卿尘手中金针之上,终于还是先开口道:“你的医术越来越好了。”

  卿尘淡淡一笑,若再晚些时候,靳妃怕是当真危险,她庆幸自己学得一身医术,还能救人活命,“靳姐姐元气大伤,需得好好调养,宫中医侍也只是中流,不防去请牧原堂的张定水老神医来看,他的医术才是妙手回春,我这金针之术还是蒙他所授。”

  “嗯,我知道了。”夜天湛答应。

  说了这两句话,卿尘似乎突然再无话可说,看着他束甲佩剑的身形半隐在长天暮色之下,喉间涩涩竟是酸楚。

  “我明天便带兵出征。”夜天湛站在一步之外凝视着她,目色如玉,透着安静的矛盾。

  “时间不多,进去陪陪靳姐姐吧。”卿尘低声说道。

  “你似乎只惦念着靳慧,急着将我往她身边推。”夜天湛沉默了一下说道。

  “你该比我还惦记着她。”掩在淡淡的暮色中,卿尘眉间眼底流露出一种若有若无的伤感:“你娶了她,为何让她受这样的委屈?你是她的夫君,她那样倚赖你,你应该好好保护她。”

  夜天湛似乎愣了愣:“什么?”眉头不由自主的一皱。

  卿尘看着她的眼睛:“至少,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应该在她身边。而不是……让别人几乎至她于死地。”

  夜天湛眼中忽尔闪过一丝锐光,看定卿尘,却旋即又归于疲惫的平静,“是我疏忽了。”语中尚有些落落自嘲,似乎在那一瞬的震惊后,一切都微不足道。

  “靳姐姐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说不定会恨你。”卿尘转身拾阶而下,走了两步,终究回头,深深的将他看在眼中:“沙场凶险,要……小心。”

  夜天湛微微闭目,脸上慢慢浮现他一如往常清湛的笑容:“临走前竟能见到你,我很高兴。”

  简单的一句话,却叫温热的泪水冲入眼底,卿尘猛的回身避开他:“保重。”长裙拂转,快步离去。

  湛王府的大门突然变得那样遥远,胸臆间的不适渐渐袭来,天地越发昏暗,旋转。

  “卿尘!”夜天湛焦急的声音传来,卿尘一个踉跄,站立不稳,身子落入他的护持中:“你怎么了?”

  抓着他的手待那阵晕眩终于过去,卿尘摇摇头:“没事,只是累了,我要回家。”

  孑然一身,无家可归,很久以前卿尘在湛王府中说过的话突然那样清晰的回想起来,有什么东西从心底被抽离,缓慢而疼痛。夜天湛深深吸了口气,他终究没能留下她,以此为家。

  但那双手仍坚定的扶着卿尘:“我送你回去。”

  反而卿尘轻轻放开了他的手:“有人比我更需要你,既娶了她们,就好好爱她们。”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挣扎爱怨情仇,又何尝不是可怜?

  夜天湛微微一僵,看着卿尘转身,消失在渐浓的夜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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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好像好久没有出来唧唧歪歪了,合什……大人们原谅我的懒惰吧,其实每天看到你们的留言,觉得佷开心~

  最近有一点儿放慢更新速度,是因为觉得写的太快未必是件好事。

  修改上卷时发现很多地方根本是没经大脑写出来的,偶是个不专心的人,整个的上卷因心血来潮而产生,敷衍游戏,愧对大家的支持……忏悔中……并努力在将清宫文的痕迹去掉,望天……只是几个皇子,写到这份上哪个也不好XO掉,只把曾经的小十七抹去了~

  那个……后面可能会有一点儿虐待成份,唯一凌和卿尘的感情不虐。

  不过小鱼(偶没猜错是你的马甲吧~),“澈澈遇险,凌跑去支援,尘尘送地图外加流产之类”的情节|||||||||饶了偶吧~是够八点档的~还没有谢谢你的长评,呵呵,有的时候,偶会在你的评里看到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东西,增加灵感呢~无以为报,唯更新尔^^

  从上卷一路看来的亲们大概会觉得下卷和上卷稍有些不同,可能是因为某人偶自己转变了态度吧,谁知道呢。欢迎大家砸砖过来,没有砖,偶就不能搭台阶看的更远^^

  不啰嗦了~亲~飘走……

  三千青丝为君留

  不知是怎么上的鸾车,不知究竟有什么人和自己说了什么话,红罗锦垫已被秋冷浸透,卿尘靠在上面,疲惫自四肢百骸丝丝渗出,缓缓将身心淹没。

  眼前层层尽是夜天湛身着戎装的样子,只瞬间的一瞥,为何让她恐惧至深。

  不是从未料知,只是潜意识里一直回避这个可能,似乎不想便不会发生。

  自一开始,她便选择了,从来没有为这个选择后悔过,但并不代表心不会痛。

  她太了解夜天凌,在这一刻,却因为了解而陷入了莫名的惧怕。

  不论南宫竞的十二万先锋军和十一的西路军,此次出征四十万精兵之中过半来自西郊大营,就连主帅左右先锋也分别是夏步锋及史仲侯。

  夜天凌早已料到一切,信手拈子,已布好了这局棋。

  虚坐以侯,且待君来。

  这不合时宜的战事在他翻手之间化为最可怕的利刃,一旦兵动北疆,寒剑出鞘,马踏山河,谁能掠其锋芒。即便是朝堂上步步退让看似艰难,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进可攻,退可守,一切进退都在他的手中,游刃自如。

  闭目,心底深处是那双清寂的眸子,幽若寒潭,深冷难测。

  撑了一日神志疲倦至极,竟在车中昏昏睡去。直到鸾车停下,碧瑶打起车帘轻声叫道:“郡主,已经到了。”

  卿尘自半昏半明间醒来,撑着额头又稍坐了会儿,方扶着她的手下车,静静往府中走去。

  门前侯了许久的齐得迎上前来,俯身道:“王爷回来多时了,一直在等王妃。”

  卿尘在幽篁长廊处停下,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不用伺候了。”独自一人进了寝室。

  白衫肃淡,夜天凌正在案前看着几道表章,听到她进来,头也未抬,只淡淡问道:“去哪里了?”

  卿尘赤足踩上锦毯,松手一放,微湿的外袍落在地上,头上束发华盛随手抹下,丢往一旁,人便靠着软榻躺下,闭目不语。

  夜天凌手中走笔未停,眉心却微微一拧,紫墨至处银钩铁画锋锐透纸。待写完,方回头看去,突然一怔,掷笔于案起身上前,伸手抚上卿尘额头:“怎么了,弄成这样?”

  清冷的眸中倒映着卿尘疲惫而淡倦的影子,幽深底处那丝不豫尽被疼惜抹煞。

  脸侧发丝散落仍带着点雨水的湿意,卿尘知道自己现在定是一身狼狈模样,微微睁开眼睛安静看着他,秋水澄明,似若点漆,更衬的脸色雪白。

  夜天凌深深皱眉,转身对外面吩咐:“备水沐浴!”

  总看不惯他神情中的肃冷,卿尘不由自主的随他蹙眉,忍不住抬手往他眉间那道微痕抚去,却见夜天凌眸中猛的掠过一丝暗怒,握住了她的手,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白皙的手上隐隐几道淤青,是方才被靳妃握的紧了,此时才觉出疼,卿尘躲了一下,勉强笑笑说道:“靳姐姐今日生了个男孩,有人不想看孩子出生,我差点儿就救不了他们母子。”

  夜天凌面色阴沉,怒道:“你便只知道救人,自己也不管了?”

  “四哥。”卿尘轻轻叫了一声。

  夜天凌唇角锋抿,眼中虽怒色未褪,却伸手取过一件衣袍罩在卿尘身上,小心的将她抱起,大步往寝室深处走去。

  潺潺水声依稀入耳,夜天凌抱着卿尘转过一道织锦屏风,迎面水雾氤氲,暖意扑面而来,进到了乳白玉石砌成的浴房。

  夜天凌遣退侍从,直接便抱着卿尘步入池中。热水的熨烫叫卿尘微微一颤,却驱散了透到骨子里的冰冷。

  池水不深,坐下刚好及肩,夜天凌环着卿尘让她靠在怀中,为她除去衣衫,动作轻柔,似乎生怕弄疼了她。卿尘闭着眼睛任他摆弄,突然反手环上他的胸膛,长发落入水中飘起如丝浅网,明眸荡漾迎着他的目光。

  “疼不疼?”夜天凌捉住她的手低声问道。

  卿尘摇头,原本苍白的脸上因水气而浮起一层别样的嫣红,仍旧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眼睛。夜天凌清冷的眸底微微一亮,似是灼灼火焰自幽深处燃起,卿尘伸手环上他的脖颈,夜天凌臂弯一紧,俯身便将她吻住。

  几乎是狂热的,寻找着彼此柔软的缠绵,呼吸温热纠缠在一起,深深的探入心腑。

  良久,夜天凌将卿尘搂在肩头,长叹一声低头说道:“野丫头,跑出去一天弄得这么狼狈,回来还不安份。”

  卿尘在他怀中一转,纤细手指水中抚过他的领口抵在胸前,媚眼如丝自长长的睫毛下瞥了他一眼:“王爷好大脾气,就知道训斥人。”

  夜天凌眼睛微微一眯,露出丝危险的神情,削薄嘴唇上扬似笑非笑,“那是你招惹的好,本王今天不光要训,还要罚你!”说罢手臂猛的使力,便将卿尘自池中捞起,大步往一旁宽大的软榻走去。

  流水溅落一地,卿尘懒懒的蜷在那里。长袍尽湿贴着夜天凌修长的身形,越发显得英挺清俊,举手投足隐约处蕴藏的力度感衬着刀削般的轮廓,眼中星光幽灿,英气摄人。

  夜天凌反手一挥,掠开衣衫,抬手处烟罗轻纱如雾般泄下,仿佛水气渐浓。

  雪帛素锦,三千青丝凝散枕畔,清水晶莹点点滴滴,沿着冰肌玉骨流连坠落。夜天凌俯身将卿尘挽在身下,吻住她锁骨处一颗水珠,沿肩而下在那如玉雪肤上挑起桃色清艳。

  卿尘闭目,身边耳畔尽是他的气息。不由得,那心跳便随着他急促而轻微的呼吸声越跳越快,仿佛被下了蛊咒,控制不住,再也不属于自己。

  勾着她柔软的腰肢,夜天凌却突然安静了下来,卿尘奇怪的张开眼睛,见他正看着自己,眼底尽是疼惜。“累不累?”见她看来,夜天凌低声开口:“若身子不舒服便和我说。”

  淡淡的,似清流潺湲没过心房,卿尘扬唇浅笑妩媚,伸手抚过他的胸膛勾住他的脖颈:“凌,我要你!”

  夜天凌手臂猛的一紧,长叹声中低头覆上她醉人的红唇。暖雾迷濛一室,天地轻转,水乳交融,一切陷入幽沉迷离的梦中。

  没有试探,没有猜测,没有痛楚,没有嫉疑,没有他,亦没有她。情到深处,心神无尽伸展探入彼此最隐秘的领域,眷恋纠缠合而为一。身体乃至灵魂,在最深最浓的爱恋中燃烧,浴火销魂成为彼此的一部分,永远不能分开。

  软帐轻烟,春色旖旎。

  缠绵过后,夜天凌闭目靠在榻上,伸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卿尘后背。卿尘慵懒的伏在他肩头,一动不动像只疲倦的小猫,因微微觉得凉,便往他身旁蹭去,夜天凌嘴角淡淡一扬,捞过身旁薄毯给她罩上,卿尘转身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贪婪依偎着他怀抱的温暖,不觉竟昏昏睡去。

  夜天凌亦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会儿,外面有侍从低声请道:“王爷!”

  “什么事?”夜天凌淡淡问。

  “夏将军和史将军都已经来了。”

  “嗯。”夜天凌睁开眼睛:“叫他们去书房候着。”

  “是。”

  卿尘睡的本不沉,朦胧中听到说话,觉得夜天凌轻轻将手臂自她枕下抽出。她缠住他的臂膀:“四哥。”

  夜天凌抬手拍了拍她的面颊:“赖在这儿继续睡,还是我抱你回房?”

  卿尘摇头:“我不要你走。”

  夜天凌挑眉一笑:“这么缠人,听话,我很快回来。”

  “若我不让你去呢?”

  “哦?”夜天凌勾起她小巧的下巴,目光研判:“我的清儿虽然调皮,但却不是那么不懂事的。”

  卿尘无奈松开手,夜天凌随手拿起一件干净的衣袍披上。卿尘出神的看着他宽阔的脊背,眸底渐渐黯去,“四哥。”她低声唤他。

  “嗯?”夜天凌应道。

  卿尘沉默了一下,终于问道:“他,能活着回来吗?”

  夜天凌手在领口处微微一顿,背对着她停住,不语。

  “只要……只要活着。”卿尘心底随着他的动作微沉,深吸一口气说道。

  满室寂然,唯有池边水声琅琅琤琮,格外入耳。

  夜天凌静默了一瞬间,卿尘微微咬唇看着身前的他,那挺直的后背撑起素青色的长袍,冷然如山。

  无言等待,分明只是一瞬光阴,却似是熬过漫长的千万年。

  “好。”简单而清淡的一个字,就像他以前常常答应陪她去什么地方,答应随她品梅子新酒,答应听她弹一首新曲那样微不足道。夜天凌将衣衫轻抖,整好,袍摆一掠,回身深深的看向卿尘,目光直迫进她心底。

  那样熟悉的回答,不问因由,只要是她的请求。他答应她的,从来都没有做不到。

  百感交集翻上心头,然而重负释然的轻松却被一股酸楚狠狠揉过,碎成了暗哑的苦涩扼在喉间。

  仿佛轻描淡写,她却知道夜天凌做了怎样一个决定。他给她一字允诺的背后,将因为她而撑起多少艰难。

  卿尘迎上夜天凌的目光,尽量平静的说道:“我欠他一条命。”

  夜天凌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片刻,眼底冷锐隐去,神情慢慢泛起柔和,闻言一笑:“妻债夫还,天经地义。”语气清冽,带着丝倨傲,更多柔情。

  心如割,偏柔软,泪如雨,却不觉,卿尘轻声叫道:“四哥……”

  暗叹一声,夜天凌坐下将她揽在身旁:“不过是一句话,何必如此。你是我的妻子,这一生一世都要和我相伴,我所求所想若是成了你的痛苦,那还有什么意思?”

  水雾婉转,纱帐轻扬,缭绕在淡白的玉石阶柱之间,恍如仙境般安然缥缈。卿尘伏在他的胸前,看着这梦幻似的眼前,轻轻说道:“四哥,谢谢你。”

  夜天凌在她身畔沉默,稍后抵着她的额头,低声说道:“若真的要说谢,或许是我该谢你。直到遇见你,我才知原来笑也不是很难,人竟真是有七情六欲。你就像是……我丢失的那一部分,将另外一个我从很远的地方带来了,如果这世上所有的东西只能选一样,我宁肯要你的笑。清儿,若你苦在其中,即便是天下,我得之何用?”

  清浅低语,字字情深,眉间眼底,是无尽的轻柔,万分怜惜。

  卿尘将十指与他相扣,紧紧握住,在他的注视下抬头,如同清晨阳光破开幽林云雾洒照大地,向他露出了最美丽的微笑。

  他眸中星光清柔,深亮幽灿,点点照亮了这漫漫人生,她报以微笑,温暖他的喜怒哀乐,携手之处,便是天下。

  锦衾微寒,灯花渐瘦,已是月上中天。

  漱玉院中隐隐还有灯光,夜天凌自府外归来,遣退跟随的侍从,缓步往寝室走去。

  中庭临水,月华如练映在湖中,带着清隽的柔和。风微冷,他负手望向深远的夜空,地上淡淡的投下一道孤寂的影子,四周暗无声息。

  致远殿中一番长谈,机锋谋略如同这夜色,悄然深长。

  棱角分明的面容此时格外淡漠,月光在他深沉的眼底带过清矍的痕迹,仰首间思绪遥遥敞开,这样熟悉的月色清寒,似乎常在关外漠北的夜晚见到。

  西风长沙,万里戎机,相伴而来的往往是兵马轻嘶,金柝寒朔,面对千军万马铁衣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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