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只此浮生是梦中-第5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是。”
  
  四人叫了酒上来,华衣的公子轻嗅,浅尝,随即把杯盏放下了,说:“这酒清冽,却非上佳。下回去先生府上拜访,必当奉上五十年的陈酒。”
  
  “那先谢过了。”
  
  一旁不出声的子嘉突然问道:“可是要参加会试的举子?”
  
  “是。”
  
  “那你可得当心了,”先来的人大笑着接口道,“岳先生看上的书生必成大器。你不知道,京中的考官一大半都是先生的门生,到时候荣登榜首,提亲的人得将门槛都踏破。”
  
  “……”子衿无言,十分尴尬。他是什么人,敢有此言论?
  
  岳霖却是不在乎,一边饮酒一边解围道:“到时候考卷拿蜡一封,谁知道?天下能人有的是,他也未必就是状元。”
  
  “倒也是,”公子笑对子嘉道,“上回可不就碰见一个么,是有才,可心高气傲的——”
  
  “公子。”子嘉在一旁又是突兀的一声。
  
  “哟,看我,忘了。家里门禁过了,先生,我得回去了。”
  
  “不送。”
  
  两人起身走了,子衿转过头来汗颜:“什么人,大中午的来个门禁?”
  
  “本朝行三的王爷,今上的次子。”岳霖展开扇子,微微一笑。




25

25、御马 。。。 
 
 
  又过了几日,金弦牵来一匹马,说是先生给的。子衿一看,毛色纯白,十分喜欢。拉了拉缰绳,却又放下了。
  
  金弦道:“公子是江南来的,不知马术如何?”
  
  “不会。”
  
  “先生说,若是公子不会,尽可在院中先练练。若是熟了,还可在京城中逛逛。”
  
  “如此甚好。”子衿踩了踩马鞍,跃上马背。马鞍并不华丽,却垫得舒适。子衿拽紧了缰绳,忍着马匹的颠簸。
  
  骑着马在院子里转了几圈,金弦道:“可以了。京城里马不易受惊,公子,我们出去转转吧。”
  
  “你是不是想出去玩了?”
  
  “呵呵。”
  
  “也对,这几天尽陪着我在这儿读书了,我都怕你们憋坏了。”子衿看着金弦挠头的样子轻笑。
  
  恐怕又是先生的意思吧。
  
  一路上金弦牵着马缰慢行,子衿看着街市上的各种小玩意。
  
  “你们为什么都叫‘先生’?”
  
  “先生叫我们这样叫的。我们那儿都……”金弦忽觉失言,闭了嘴,轻踢着道上的小石子。
  
  子衿暗笑。毕竟,还是个孩子。
  
  这么一想,却又想到吴钩说自己的话来。
  
  撇撇嘴,吴钩怎么还不来信呢?
  
  “公子,公子?”
  
  “什么事?”
  
  “小的自小在京城长大,这些东西一天便能逛尽了,且人多事杂;不如去京郊逛逛。先生的草庐小的去过一次,是清净的地方,漂亮得像仙境一般。那儿还有个茶棚,听说有上等的好茶,还有些文人经常去聚会呢。”
  
  “去吧。”
  
  子衿下了马,和金弦并肩走着,觉得腿部痛得厉害。
  
  里侧的衣服穿得有些薄,腿上的皮已经磨破了。
  
  子衿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吴钩说的话。
  
  两人沿着水流走,谈起以前的落水。吴钩说:“南人善水,北人善马,说到底还是地缘的问题。子衿到时候去了京城,先生会教你马术的。”
  
  “吴钩你以前几岁开始骑马?”
  
  “大概……十岁吧。”
  
  “怎么那么晚?”
  
  “小时候父母还在,大哥还常常说我是个不成器的孩子呢。”他望向北方,“不过,子衿也不晚。我那时候没听先生的话,有一回从马上摔了下来。”
  
  “后来怎样了?”
  
  “差点被马蹄子踢到,后来是一个家丁把我拖出去的。子衿以后要是学骑马了,腿里面会被磨出血的。忍一忍便好了。还又,记得不要胡来。要是那马低下头来吃草,千万别硬拽它。”
  
  现下这新马便停在郊外的草地上不动了。
  
  子衿想起吴钩的话,不敢去拽马缰,索性叫金弦牵着马在后面跟着,自己一个人快步走 
 25、御马 。。。 
 
 
  着。
  
  金弦忙边顾着马边喊道:“公子,记着路,中间要穿过一片竹林,要是没找着茶棚就往水边走,会有人来接你的。”
  
  子衿应一声,转头走了。
  
  金弦拍了拍马头道:“穆,你真懂事。等公子进去,我们就可以动了,知道不?回去请你吃小灶。”
  
  青草丛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条蜿蜒的石径,往前望可知一直延伸到竹林中。
  
  子衿摇摇头,叹道:“没想到京城南移,竟到了竹子也可生长的地方了。”
  
  石径两旁都是缓坡,偶尔有几只树蛙跳下来,有只还落到了子衿脚旁。他下了一跳,叫出声来,竹林中却传来一阵琴声一阵娇笑,子衿忙沿路探看。
  
  石径越来越宽阔,分开密集的竹林。
  
  眼前出现一间小筑,一个老者烹着茶,一个小姐抚琴,还有个小丫头在一旁立侍。
  
  子衿上前问老者道:“此处可是京郊有名的茶楼?”
  
  老者抬头看他一眼,道:“又是个附庸风雅的人,怎的如此莽撞,闯进了他人的地方还不知进退。”
  
  一旁的小丫头又笑,清脆得像鸟鸣一般。
  
  抚琴的小姐端的是紫袖红弦,蒙着面纱,双眼极灵动,眉间的贴花闪亮。她停下来,看子衿一眼,便避入小筑之内了。
  
  老者却又看他一眼,这回没说什么,反请他喝了一杯茶。神色却仍是不见和缓。
  
  子衿喝了茶也不好再逗留,自讨没趣,复又出了竹林。金弦却早已牵着马立在一旁。
  
  子衿皱了皱眉,还是没说什么,走在前头,对金弦道:“马儿动了,这下可以带路了吧。”
  
  金弦暗自叹了口气,牵着穆跟在后面。




26

26、茶楼 。。。 
 
 
  子衿直往前走,眼前渐渐现出大路。偶有几座别致的木桥掩映垂柳之间,几个打扮得华贵的公子赋诗论词,言语中竟都谈到一处茶楼。
  
  金弦赶上来道:“公子,再走几步便到了。”
  
  “这匹马,叫穆?”
  
  “是。”
  
  “先生送给我了?”
  
  “是。”
  
  子衿摸摸马头,穆用长脸蹭了蹭子衿的手。“你几岁了?”
  
  金弦在一旁道:“公子,穆已五岁了。”
  
  子衿忽然笑了。“那今后,你可就跟着我了。”
  
  他蹬上马鞍,一夹马腹,穆便轻跑起来。金弦追在后面,子衿回头道:“你先回去罢!穆该是认识路的。”
  
  金弦只好悄悄跟在后面,快到茶楼时,跃上棵树等着。
  
  子衿到了茶楼前,一抬头,看见上面写着“结庐”两字,原是取字陶潜“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两句。他摇摇头笑道,这还叫“无车马喧”?
  
  茶楼门前人迹往来,车马如流,笑闹声几乎惊着了穆。
  
  他又安抚了穆一阵,寻棵树将穆拴了,道:“在这儿待着,乖,回去给你点好吃的。”
  
  穆嘶鸣一声,低下头吃草了。
  
  子衿走进茶楼,却是别有一番景致。
  
  茶楼内静得似可听见风声,人们都是细声低语,偶有一位公子起身吟诗,引得众人拍手叫好,复又静下。
  
  说是茶楼,一面柜子却摆了酒,酒香茶香缠成一处。
  
  四壁挂的全是文人画,落款不乏极有名的画家。
  
  子衿看一楼已满,便想上二楼。一个小二拦住他,道:“客官若不是茶楼主人的旧识,烦请在一楼将就吧。”
  
  一众文人都回过头来看他,一个带着巾帽的书生站起身来道:“看来这位公子又是新来的举子喽?难怪不晓得茶楼的规矩。我初来时也闹了笑话,还被这位兄弟笑了几声。”
  
  子衿看他言行豁达,也有了好感,正要上前说几句,小二却下来喊了一声:“哪位是江南的刘公子?”
  
  子衿正准备答应,却有个书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显是喝醉了。同座的三人似乎不是与他同行的人,都掩着鼻子坐远了点。
  
  “我,江南的柳梓。茶楼主人终于要见我一面了?”
  
  旁的人出声奚落:“人家说的是刘公子,醉得连声调都分不清了。”
  
  他却没什么所谓般坐下,小声念叨:“原来还是有眼无珠。”
  
  子衿只觉得茶棚里处处透着怪异,只好跟着小二上了二楼。
  
  走到一半的时候,子衿已闻见一股熟悉的味道。仔细一闻,竟是江南的青梅。
  
  楼里一应成了梅兰竹菊的玉雕,十分雅致。
  
  上了楼,只见两人对坐,中间摆着一 
 26、茶楼 。。。 
 
 
  盘棋。执黑之人冷峻玉面,却穿一身白,挽着黑巾;执白之人拿着一壶酒,往壶中放了颗青梅,坐相不羁。
  
  子衿不知哪位是茶楼主人,只好先作了个揖,道:“江南举子刘子衿,见过两位。”
  
  “你就是岳霖看上的人?”出乎意料,先开口的竟是执黑之人。
  
  “在下是岳先生的学生。”
  
  “哼,满京城十之六七都是他半个学生,今儿又多了个江南的。”却是执白之人出声嘲讽。
  
  “不得无礼。你为何到此处来?京郊的茶棚和你先生的草庐是两个方向,中间还隔了个青竹小筑。”
  
  “只是听小僮说京郊有间幽静雅致的茶楼,便来见识见识。敢问二位,这青竹小筑的主人又是谁?”
  
  “你不知道?”两人互相看看,执黑之人道,“那是京城吴家的地方。”
  
  两人递来一杯茶,“这两年,那吴家是富贵了,可不都是仰赖西北那一仗。最后那打仗的人却不知道那儿去了。”
  
  子衿端茶的动作微微一滞,两人却都敏锐地觉察。再对视一眼,却无言语。
  
  “江南有水军么?”
  
  子衿稍稍愣了,还是答道:“无。东南有水军一万五千,船只百余艘,仅用于抵御倭寇浪人;近年倭寇日少,防备松懈,禁军的三千兵马驾船亦可抵挡;东北有水军八千,以备不时之需。”
  
  “漠北骑队如何?”
  
  “除几处险要关隘外,均放手薄弱,骑队人少马弱,总计不过千余匹。”
  
  “本次春闱的主考官,你猜猜是谁?”
  
  “文应为从一品连钦差,武应为正二品李钦差。”
  
  两人听到此处皆笑,执白的道:“岳霖教得不错。可曾投卷?”
  
  “不曾。”
  
  “倒也是。有岳霖作先生,够了。待到成了三鼎甲再来此处吧!”




27

27、题字 。。。 
 
 
  子衿被问了一通便被请出了茶楼,临走时执黑的人送了个卷轴,吩咐子衿拿着给岳霖去了。如此一下子衿反倒弄不清茶楼主人与岳霖的关系意图。
  
  倒是出来时不知为何其他客人都走光了,只剩那叫柳梓的仍拿着个酒壶,看了子衿一眼。
  
  被酒气晕红的脸上,眼白与黑色的眼珠颜色分明,子衿不禁有些寒颤。
  
  匆匆出了茶楼,穆还是安静地在原地吃草,子衿欢喜地拍拍它,解开缰绳。
  
  上了马,子衿将缰绳拽紧了点,问:“穆,你晓不晓得回去的路?”
  
  穆嘶鸣一声,四蹄轻快地小步跑起来,偏离了石径,倒从青草丛跑了过去。沿路又是不同的风光,一片片野花开得灿烂,子衿轻笑道:“还真是‘踏花归去马蹄香’了,只不知吴钩以前有没有看到过这光景。”
  
  行到半途,却又下了场雨,子衿将画轴护在怀中,身体贴紧马背驰行而归。
  
  回了岳府,金弦已候在马厩。子衿没管他伸过来的手,把穆牵了去,拍拍马背道:“今天多谢你了,如此风光,吴钩定会喜欢的。”
  
  说罢,放了马鞭走了。
  
  来到书房,子衿铺开三尺宣纸,磨了墨,又放了朱砂、太白、石青、石绿,一层层晕染开来。
  
  看了半天,终究还是达不到画意,只好又用笔尖甩了几点,成了草丛中的野花。
  
  他看了半晌,等它干了,才将画拿了下来,放到一旁。
  
  想了想,又拿着茶楼主人给的画轴去找岳霖了。
  
  岳霖此时正极风雅地在芭蕉叶上题字,新雨后还滴着水的叶子将字迹全都化开了,岳霖倒是还自得其乐。
  
  子衿在一旁看得有趣,却见岳霖不停地写着两行字,正是李贺的诗: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他想,原来先生曾与今上——不,是先皇有故?
  
  岳霖却放了笔,向子衿走来,笑道:“倒是我又自得其乐了。手上拿的是什么?终于画出幅好画,要给我看看啦?”
  
  “非也。是今日去京郊的茶楼,主人给的。”
  
  “他送你画了?男的女的?”
  
  “啊?!”
  
  “她又扮了男装啊……”
  
  “有个穿了一身素服的,临走的时候他送了我这卷轴,说是让我捎来给先生您的。”
  
  岳霖接过卷轴,沉吟半晌,道:“她还说什么了?”
  
  “叫我……成了三鼎甲再去茶楼。”
  
  “呵呵,还是没变。”
  
  两人进了内室,岳霖铺开卷轴,竟是江南的景象。一丛丛杏花树蒙着烟雨,白墙黛瓦上点缀着红色的灯笼,碧水上行着乌篷船,架着拱桥,烟柳绕堤。看不见行人,只见层层叠叠的油纸伞,意境新奇清丽。 
 27、题字 。。。 
 
 
  奇的是留白过多,竟占了两角。
  
  岳霖看看,道:“子衿,你字儿练得怎样了?”
  
  “手不抖了。”子衿说着,自己也笑起来。
  
  “来,往留白上题行字,落个款。”
  
  “……这不是别人的画么?”
  
  “她是喜欢你呢。写吧。”
  
  “是。”
  
  子衿想了一会,写上两行字:
  
  春柳篷船山水
  
  杏花烟雨江南
  
  岳霖瞧着说:“好是好。只是……罢了,把这画裱了,放你书房去吧。往后写了什么好诗,都给金弦去投卷,知道不?”
  
  “是。”
  
  岳霖看着远去的人影——他已比一年前更加挺拔修长。心中,却仍是只在江南而无天下。
  
  人与事,皆是如此。
  
  ***********************
  
  这几日京城中接连传出些佳作,举子中互相传看,都说今届一榜进士此人定有一席。
  
  现下一个小二又举着张纸过来说:“又是刘举子的大作!”
  
  几个书生拿过来一看,说:“是不是那天我们在茶楼看见的人?那个江南刘公子。”
  
  “肯定是,我看他长得一表人才,文章果然也是上佳。”
  
  “到了会试之后,必定得金殿上相见。”一人摇着折扇,听旁人诵读诗文,笑言——正是那日在茶楼里为子衿解围的爽朗书生。
  
  旁边柳梓仍旧端着酒壶,道:“有那么个先生,还不定是谁代笔的呢?”
  
  旁的人互相看看,都摇摇头不理。
  
  又一人拿过几张诗稿细看道:“‘半江灯火两残月,万丝垂柳数人家’?诗虽是有些新意,可若说是岳先生所作,倒还差了几分。柳梓,走眼咯。”
  
  “虽是比岳先生差了几分,却足以名动京城了。”旁边一人接口道。
  
  柳梓握紧了酒壶,半晌,又大笑道:“不到金殿,焉知鹿死谁手!”




28

28、沉吟 。。。 
 
 
  这几日岳霖从金弦手里拿了子衿的诗作,挑了几篇对金弦道:“这些传出去。”
  
  金弦应声是便转身去了。
  
  岳霖自己又看了看手中留下的一沓纸张,自言自语:“剩下的录进书里,原稿烧了罢。”
  
  他抽出一张诗稿,放在袖中。轻声念道:“‘青竹亦解春风恨,不向云天向蓟城’。——这孩子,呵呵。之前那郊游,倒有这个效用。”
  
  他想了半日,便叫小厮喊子衿过来。
  
  “这几日,随我去拜会些文官。到时候记住深思慎言。”
  
  “是。”
  
  ****************************
  
  岳霖子衿回到岳府时,已是酉时。
  
  今日所拜会的文士皆对子衿的诗作文章有所知悉,又多与岳霖交好,自然对这学生称赞不已。
  
  所有的人情都来自于岳霖的交游。
  
  所有事情都如岳霖所说的一般顺利。
  
  子衿忽然有一种窒息感。
  
  如同舞台上被人提着线的傀儡,不得自由。
  
  他摸了摸腰间的云纹。冷硬的剑鞘,触手生寒,再怎么捂着也无法浸透人的体温。
  
  子衿走到桌前,摊开前几日放好的画。
  
  京郊的风光正好,野花开遍,青草茂盛。孤蝶绕花,如纸上留香。
  
  却毕竟不及江南的风流。
  
  那如同伸展至天外的青山楼寺,一城烟雨,堆红叠翠。窄巷中的回眸,饮下一杯青梅酒的唇,斜风细雨中落满桃花的衣襟……
  
  他将画好的风景撕成碎片,重又捡了张信笺,写道:“来京已三月有余,生活安好。先生带我拜会京中名士……京郊风光无限,不负盛名……落笔时已近夜,院中月明花好,幽静寥落,枝影横斜……不知何日再会,望君珍重。”
  
  他将信笺放入信封中封好,写下收信人,唤来金弦给他。
  
  金弦拿了,暗下交与岳霖,岳霖看看封面笑道:“不必打开了,今后这类手笺都按一般信件寄去便好。”
  
  ****************************
  
  子衿还坐着,手中拿着一卷书,却看不下去。
  
  执起笔,反反复复写着姜白石的鹧鸪天下阕:
  
  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他想起很久以前吴钩舞剑的样子。
  
  他来到庭中,抽出云纹。
  
  他仔细地回想一招一式,记忆却渐渐模糊。
  
  吴钩的剑是迅疾而利落的,即使少了一只右臂,他的左手也依旧可以舞出那样凌厉的剑招。
  
  云纹在月色下泛出冷光,如电如霰,在他瞳仁中投下一抹银色——
  
  最后,收剑,回眸 
 28、沉吟 。。。 
 
 
  。
  
  子衿,还是个孩子呢……
  
  还是个孩子?
  
  子衿手抚过栏杆,跃上树丛,跳上墙头——他现在的脚力,已可以跃出丈余。
  
  墙外仍是岳府的内园,却隐隐可见更外围车马游动,灯火明灭的繁华。不知是府内还是府外传出隐隐约约的丝竹之声,竟是华丽的吴音,如梦如幻,似假还真。
  
  他看了许久,轻叹一声:“车马游龙云戏月,凄弦隔院梦离人。”
  
  想了想,又不愿自哀自怜,于是跳下墙,整了整衣襟,回屋去了。
  
  是夜,子衿沉吟良久,辗转反侧。想到金弦,想到穆,想到那个青竹小筑里的老者和女子,还有茶楼中两个对弈的人。
  
  看样子先生认识茶楼的主人,那天那个执黑之人还是个穿着男装素服的女子。
  
  先生想用自己来说服她什么事?
  
  金弦为什么要引自己去见那青竹小筑中的人,要见的是老者还是女子?那两人身份如何?
  
  那个王爷为什么特意到雅间内见先生?
  
  与王爷同行的人,看起来既非他的下属,也不会是亲友。
  
  烦心的事愈来愈多。
  
  京中的势力先生说过,最大的势力只有两股。一为皇权,一为……大姓。
  
  什么大姓,先生居然未曾明言。
  
  京中大多数文臣都是主和的,为什么文臣的主张与今上隐隐相抗?
  
  他原以为,岳霖是逍遥的。
  
  想来,他那草庐也该是个逍遥的地方。显然,若是此次自己不来京城,岳霖仍旧会在京郊隐居。
  
  为什么岳霖突然掺进朝政中?若只为西北军政,不该如此积极。
  
  他握紧了云纹。硬冷的石鞘,银玉,搁得人胸口生疼。
  
  吴钩,我一定会回去见你。
  
  吴钩,为什么还不来信。
  
  吴钩,京中风光已渐换了,我快要喝上一坛状元红了。
  
  你还不来与我共饮么!




29

29、红叶 。。。 
 
 
  转眼又是数月,已到了会试前。
  
  今上以前会试原是春闱,今上亲政后改革朝政,便成了秋闱。
  
  这时候,京郊的山已是落满红叶,艳丽如火。
  
  子衿在会试前去了趟京郊,这回只牵着穆便出了门。
  
  没有再去青竹小筑与茶楼,只是在山里转转。
  
  他在山中骑行了半日,才觉双手有些冰凉了,正准备回去,又想起什么故事来。
  
  子衿忙下马转了会,寻了几片红叶,揣在怀中带走了。
  
  *****************************
  
  前后几日间有刘姓族人前来,子衿一一见了,谈的无非预贺高中之类。送走客人时子衿脸色愈来愈难看,又终归平静。
  
  吴钩终于来信,讲的却是江南的事。
  
  江南的花已经落尽了,藤架上只剩一些枯藤;那副象棋过了一个雨季,已经长了霉;家里的木家具又重新做了……
  
  琐碎平常。
  
  子衿细细研究着吴钩的字迹,又细心收在随身的囊中。
  
  他又回了封信,翻来覆去,写了撕撕了写,忽然想起前几日捡来的红叶,便拿了一片。最后,却只写了两句: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吴钩必然看的懂自己所有的心意。
  
  想了想,又附了张纸条:收信即回,万毋迟延。
  
  子衿将红笺装进信封,笑了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金弦拿了信,按了按信封,想了一会,还是跑到岳霖房中。
  
  岳霖接过来看看,自言自语道:“烧了罢。”
  
  “可是,先生……”
  
  “京郊的叶子又红了?呵呵,这孩子还真是有心。金弦,你先去吧。”
  
  金弦咬咬唇,道:“先生还是叫小的勿离罢!这名字,小的听不惯。”
  
  “他取了,你便叫着又何妨?”
  
  金弦心有不甘,却仍是应声退下。
  
  岳霖摸着信封隐隐透出的枯干的红叶脉络,摇了摇头。
  
  他将信封塞入炉中,看着它烧成灰烬。
  
  “这样的信……还是不写为好。”
  
  吴家那娇贵的小姐已有意于他,吴钩的事……
  
  岳霖在床头坐下,抽出锦带中的扇子。
  
  天下只有一把,用沉木制成的折扇。
  
  他想起那人将扇子送到眼前的样子。
  
  不得不如此。
  
  不得不为。
  
  *****************************
  
  子衿用手指沾着茶水排布几月里新了解到的情形。
  
  京中,皇权并不稳固。
  
  今上亲政后,几项改革虽是让兵马强壮,国力日盛,渐渐有了中兴之局,却触犯了京中望族的利益。京中几处大姓都是高 
 29、红叶 。。。 
 
 
  官显贵,几姓虽互有纠葛,却隐隐拧成一股强力,与皇权相抗。虽散漫如沙,对皇权而言却是尾大不掉,成了心病。这些家族,大多主和。
  
  另一方面,军方的势力也因今上的改革而渐渐强大,武将地位虽仍低微,却已让文官行事有所忌惮。今上虽希望用军权来制衡文官之力,却只能掌控禁军,禁军与地方军队之间矛盾日重。
  
  禁军多京中官宦人家的子弟,主战;地方军队主和,却是先“战”而后“和。”
  
  吴姓家族随着吴恪与其他一些族人的显赫而声名日盛,既有文官也有武将,加之吴钩与一些子弟的战功,今上常称赞其忠勇明智。
  
  李淼原是望族李姓的嫡传,三十年前他的父亲是守卫边关战功赫赫的大将李黎。他死后,李姓家族被今上遣回家乡,渐渐瓦解消失。
  
  而京中似乎同时多出了一股势力,游走于几派之间。
  
  茶渍渐渐消失,子衿按着隐隐作痛的头。
  
  岳霖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为什么他带自己拜会的多为主和派?
  
  沉思多时,他站起身,甩掉手上残余的水迹。
  
  掌心的纹路已经长得愈发深而长,手上的茧已从指端延伸到掌内。
  
  这要教算命先生来看,必是个长寿的富贵相。
  
  他笑着,看向铜镜。
  
  他已经十七了。
  
  他记得上次认真地望向铜镜时,不过十五。
  
  那时,吴钩总喜欢说,子衿还是个孩子呢。
  
  如今,离开吴钩已近一载了。
  
  我已不是稚童,亦不是懵懂少年,无知轻狂。
  
  我已不是那个欲一人踏金鳌翔九空的人。
  
  此后前路多艰,我不信三格,只为你一人。




30

30、会试 。。。 
 
 
  到了会试的日子,子衿在贡院的举子中见到了几个面熟的人,柳梓,爽朗的书生,还有些走在街上时认识的人。
  
  那书生走上前道:“那日茶楼一别,数月不见,竟连名字都没有告知。这几月刘兄的诗作在下可是常常拜阅,真是上佳的文采。”
  
  “说是上佳……真是不敢当。”
  
  “不敢当?刘兄的诗作,可是都传遍京城了啊。”一旁柳梓看见子衿,又走了过来。
  
  子衿有意往后退了半步,还是止住了。说了声:“谢柳兄谬赞。”行了个礼,又问一旁的书生:“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敝姓翟,名颍,字尧冰。”
  
  “翟兄。”
  
  “三日完卷之后,可否在楼中共聚?”
  
  “楼中?”
  
  “……咳,瞧我这记性。会试之前,举子们大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1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