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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了,就别来找我-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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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慌慌张张地重新布置大厅,公子爷喜欢的香氛、珠宝摆设、挂帐垂纱白玉屏风等等,一样也不能少。
  景善若与龙公子安安静静地坐在中间,看她忙里忙外跑动个不停。
  龙公子拉着景善若的手,几次想开口,却都因朱砂的不断掠过而作罢。
  景善若将视线从朱砂身上收回,看看龙公子,随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只轻轻扯着榻边垂下的流苏。
  朱砂并未发觉二人之间气氛与往日不同。她一个劲地忙碌着,生怕布置得不妥当,令公子爷不能舒适地休息。
  直到她神力无穷地扛着屏风,打算将其按老规矩放置在公子爷与景夫人之间时……
  ——咦,这二人几时坐得如此靠近的?
  朱砂睁大了眼,举着屏风,好奇地打量他俩。
  ——还拉着手?
  朱砂愣住,随即“噢”地一声明白过来,红着脸往外跑。
  景善若正轻声笑呢,却又瞧见朱砂猛然转身,把屏风搬到两人身前,合了几叠,架放妥当,恰好将景善若与龙公子围在屏风之内。
  作完这一切,朱砂才捂住脸,羞涩地“唉呀唉呀”叫着,重新跑走了。
  龙公子无言。
  景善若笑道:“朱砂真是有心啊。”
  “嗯……”
  龙公子简短地应了一声,望向两人相握的手,突然有些紧张,不知说些什么好,只是发愣一般地坐着。
  景善若对他说:“公子此去归墟龙潭,救得明相一命,实在太了不起。想必过程十分惊险吧?”
  “惊险?”龙公子回忆一下,道,“没遇见怎样的阻力,只是找人费劲儿了些。”
  “哦?”
  见景善若好奇,他便将回归墟之后的经历讲述一遍。
  话说那日,龙公子是怒上眉山,气势汹汹地杀回去的。想也知道,这头巨大的神龙,威武非常,光是直奔入海,就能激起千层巨浪了。
  所以归墟之人还没等他入内,便都知晓大战将至,立刻备战起来。
  备战又有什么用,龙公子夹带风雷闪电一口气冲回归墟,直指王城。众虾兵蟹将在他面前,那可是连一粒沙都比不上的。单单龙公子呼吸之间,那浩荡龙威,就已经把兵将给吓得提不起刀兵了,这还能打什么啊打?
  狱王爷见状,立刻化出龙形,出外应敌。
  几位支持他的龙王爷并没有现出龙身,只是立在城头上,仰头观望战事。
  另有几位中立的龙王,那就更是远远地躲着,偷偷地瞧着,压根连身形都不露一下。
  虽说龙公子有伤在身、尚未将养妥当,可龙族与仙族闹翻这些年间,狱王爷更是躺在王位上闲散度日,疏于修炼与习武的。如今两龙上阵,游走穿行间高下自现,不出几个回合,狱王爷龙身上便挂了彩,狼狈地一面长声怒吼,一面满天逃窜。
  瞧见他的惨状,钟王爷立刻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地,让随侍扶着赶紧躲回城内去了。
  另几条观战之龙依然没有动静,只是沉默地关注战况而已。
  那狱王爷得不到支援,咆哮之中就开始骂人、呃不、骂龙了,先是痛骂那些袖手旁观的龙王,然后骂自家儿孙不出来帮忙。
  却说,双方本是一对一地交战的,此时狱王爷族里的众龙得了号令,便纷纷现身,一涌而上围击龙公子。
  龙公子无所顾忌,来一个拍飞一个,来两个拍飞一双。
  狱王龙子龙孙之中体型也有如他般大小的,可行事畏首畏尾,龙公子又战得亡命一般,群龙竟然奈何他不得。时候一长,便有大意的小龙被龙公子一尾巴击中,哀叫着坠下海去,激起惊天大浪。
  狱王爷见龙公子伤了自家小辈,勃然大怒。
  他这下终于找到了根源,飞得远远地,对龙公子破口大骂起来——从龙公子的品行个性开始狂吠,一直骂到鼎王公当初夺走他最爱吃的仙鹿肉,还打碎他珍藏的龙蛋壳子。
  龙公子本就不喜欢与人争执,狱王爷在那边骂得越狠,他在这边就将龙子龙孙往死里拍——一个个全拍下水去,谁敢飞起来,他就亮爪子,休怪见血。
  没一会儿,天上就干净了。
  龙公子盯着狱王爷,缓缓飞近,后者毛骨悚然地退了又退,绕着归墟内的山脉躲藏。
  一面逃,一面嗷嗷地嚎着骂。
  龙公子对这般的敌人是连生气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身上有伤,骨头断裂的地方还没长好,维持龙型久了,疼痛越来越剧烈。若是平时,他一定在榻上躺得跟条死龙一样,静静地等着剧痛过去,可是现在,他必须坚持着,不让敌人看出一丝破绽。
  “那僵持到什么时候,才出现转机的呢?”景善若听得心急,忍不住出声询问。
  “转机?”龙公子平静地说,“只我独往,何来转机。”
  景善若闻言,拉住他的手,有些心疼地用指腹磨蹭他的指节。
  想出言安慰,却又觉着不妥,只低头看他的手,等待他继续往下说。
  龙公子稍停片刻,便说那狱王爷狡猾非常,飞来绕去地躲了片刻,并不是单纯地知晓劣势故而逃命。
  “咦?”景善若诧异。
  龙公子道:“是拖延时辰,等待他人布下陷阱。”
  当时龙公子并未想到这么多,他与狱王爷追逐一阵,有几回险险追上,甚至又揭下了对方尾部一层鳞片了,却仍是因实战经验不足,每每被其泥鳅一般地逃脱开去。
  如此,追到两座山峰之间,狱王爷猛地往下一坠,龙公子正要追上,却发现自己撞进了一张巨网之内。
  他大惊,挣了几下,却被网孔钩挂得结实。
  那网飞速收拢,几处边角都是狱王族里的龙子龙孙咬着,没几下,便将龙公子困在了网兜里,朝着地面摔去。
  龙公子收敛气息,重重落在地上,咬紧牙关一声未吭。
  狱王爷得意地上前,大大咧咧骂着,往他身上踏了一爪。
  “……”景善若听着,不由得紧张地收紧了手指。
  龙公子感受到她的心情,安抚地轻轻拍她的手背,道:“无妨。”
  因为,就在狱王爷一爪子落在自己鳞上的同时,龙公子突然一个翻身,将对方龙爪也勾进了网里。
  他在巨网中翻滚了几转,成功地把狱王爷也卷入网内,两条龙这下谁也逃不了了。
  狱王爷吓得大叫:“你、你这孽畜!还不快快放开本王!”
  龙公子才不管那么多呢,一口咬过去,加上两爪子,狱王爷顿时皮开肉绽,变了哭腔。
  “慢着、慢着!本王可是你王叔!你怎能如此无礼!”狱王爷哀嚎起来,“还不快快放开本王!来人,将这条逆龙拉开!唉哟痛死本王了!”
  龙公子呼地一下用爪子将其牢牢摁在地上,同时抬头,在网内威吓性地盯着群龙。
  狱王爷挣扎片刻,见丝毫挣不开,只得服软,道:“唉唉,贤、贤侄,有话好商量,你这动刀动枪地,又是何苦?”
  “哼。”龙公子冷冷地睨他。
  狱王爷硬着头皮道:“想我狱龙族也不曾亏待过你,供养贤侄长大,好吃好穿好住,还送美女与你挑选,你、你到底有何不满……快快放开王叔啊!”
  “明相在何处?”龙公子简短利落地问。
  “呃、明相妖言惑众,冲撞本王,如今拿在牢里……哎哎呀呀贤侄你轻些!”龙公子爪上一着力,狱王爷立刻又惨叫起来。
  “将明相放出。”
  狱王爷连忙答应:“好、好好,贤侄你要人就直说嘛,王叔怎会不答应呢,哈哈哈……”
  头一扭,吩咐族里小龙去带明相出来。
  片刻之后,狱王爷讨好道:“贤侄你看,人在城墙上了……王叔不曾哄骗于你吧?”
  龙公子爪下略松。
  他说:“为何通缉我?”
  狱王爷做出惊讶神色,道:“通缉?王叔不知情呀?这必定是误会了,贤侄你冤枉王叔啊!啊哈哈哈……”
  龙公子不与他纠缠,直截了当地说:“退出王城。”
  “啊?”
  “将王城还给我。”龙公子要求。
  狱王爷立刻拉下脸:“放肆,王叔是让着你,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龙公子爪下力道猛增,对方顿时改了腔调:“啊呀!痛啊这要命的……贤侄、贤侄,王叔方才说笑呢!你拿着偌大王城做什么,还不如继续让给我族——哈、哈、唉哟,好了好了莫要争得如此难看——你轻些啊!王叔答应你,答应你还不成么!”
  这边正讨饶着,龙公子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狱王爷身上,突然见其眼中神色一变。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到身上剧痛,原来是旁侧有龙偷偷靠近,趁着狱王爷讨饶的功夫,飞身上前,把猝不及防的龙公子给撞开了。
  狱王爷得此机会,立刻卷身弹开,躲得远远地大叫:“来人,将明相那逆贼当众斩了!”
  龙公子一听,脑中立刻轰地巨响,当即化为人形,从网内钻出,然后再忍痛变作龙型,飞到王城上空,一爪子勾了明相便夺路逃出归墟,径直朝蓬莱洲飞来。
  景善若听完,望着龙公子,急切道:“那公子你岂不是旧伤——”
  龙公子按按肋间,道:“因此,从方才开始,我都没挪一下地儿……”说着,他悄声嘀咕:“还真痛。”

  隐于暗处的某人

  龙公子这厢急需静养,不宜再挪动地儿。
  他既然挑了宽敞明亮的前院大厅落窝,景善若就把大厅连带两侧的小阁都改做龙公子起居所用,朱砂也住在旁侧。方丈洲人帮忙动了动土,格外修出几面花墙几道门,使访客来时不必取道前院,打扰龙公子等人。
  要说景善若住在蓬莱洲,清静,平时只要没举办什么宴会,来的客人屈指可数。
  不过,她才远游回来,头几天免不了应酬一番。热情万分地跑来的,自然是木缘国国君以及他那群臣子了,这回他们还带了歌舞女子献艺,当然,也是木缘国的小人。
  阿梅用五张案几拼成宴会场地,上面铺了金丝滚边的细毛衣料作为地毯,供木缘国人使用。
  席间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木缘国人也学了些许术法,本可以助兴,只是,景府内有镇河之锁,法术之类的东西施展不出来,故而唯有享受歌舞曲艺了。
  景善若看过一阵,又与国君闲聊国内风土人情,提及年成好歹的时候,不觉有些思乡。
  “景夫人是中原人啊?难怪身形如此庞大。”木缘国君喝得开心,哈哈笑道,“中原米饭,一粒便足够我国之人吃一餐了,可中原人得吃好几碗才能果腹。如此看来,中原人很难觅得饱食吧?”
  景善若莞尔不语。
  “哈哈哈,景夫人自然不愁温饱!来,再请满上。”国君捧起杯子。
  阿梅屏息,拎着小壶,替其点入一滴酒水。
  她再顺便往席间瞧瞧,见都不缺什么了,才踮着脚小心地退下,吩咐石仆多备些切割得细碎的果品。
  出得厅来,阿梅顺手放了几道小菜入食篮,再带上一壶酒,飞快地往后面跑去。
  方丈洲人巡夜途中,见阿梅行色匆匆,询问几句。阿梅只答说是宴席中抽空去看看小仙们睡下了没,扭头继续赶路。
  待穿过花苑,确定身后没人跟着了,阿梅才谨慎地悄悄转头回去,沿另一条道儿入了景善若的书房。
  “三少爷?”她轻声唤。
  书房屏风内传来应答声:“嗯,在这边。”
  阿梅将食篮放下,赶紧去点了灯,端到书案前:“三少爷,这入夜黑黢黢地一片……怎么不掌灯呢?”
  越百川坐在案边,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看了看那灯火。
  沉默片刻,他才开口道:“莫要被你家少夫人发现。”
  阿梅笑道:“三少爷,少夫人行踪,阿梅是一清二楚的。还没等少夫人入院内,阿梅便早早地就设法给少爷你提醒了。届时,少爷再回避,也不嫌迟啊!”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虽然阿梅脸上堆满了笑意,但越百川仍闷闷不乐,丝毫不为对方的好心情所感染。他叹了口气,道:“善若任由龙族下仆在府内来回巡视……若是被发现,我也难解释。”
  ——龙族下仆,是指方丈洲那群很有学问的书生么?
  阿梅望着越百川,不解地问:“三少爷,你是为何一定要避着少夫人呢?”
  “你不懂的。”对方作深沉状。
  “所以阿梅问啊!”丫鬟理直气壮地回复道。
  “……”越百川挠头,说,“咦,好香啊,你带了什么来?”
  “啊险些忘记了!”阿梅惊呼一声,忙去屏风外取食篮。
  越百川摇摇头,盯着灯火发呆。
  这湖心沉的镇河锁果然了得,竟然连他也不能施行法术变作细小身型。所幸,景府占地甚广,即使景善若白日四处闲逛,恰好与他撞见的可能性也是小之又小的。
  阿梅端了菜碟入内,笑嘻嘻地说:“少爷,既然来了景府,可就得随着少夫人的性子,不许吃肉了。”
  越百川一脸淡然,随性应道:“无妨,我许久没动过荤腥。”
  “三少爷果然是仙人啊!”阿梅满眼崇拜地望着他。
  其实,对方内心其实正剧烈泪涌:去你个仙人的待遇啊,动不动便是“享受香火就好”,可他一两年前还大鱼大肉兼及各种口福小点心呢!这样陡降的转变,实在让人难以忍受呀。俗话有云只羡鸳鸯不羡仙,当真是至理名言——人家鸳鸯即便单身,好歹吃素的同时也是可以开荤的!(喂喂……)
  越百川小菜伴酒,拈着随便吃吃,不知在想着什么事。
  阿梅心里挂念前边的宴席,生怕少夫人唤她而众人寻她不着,难免有些坐立不安。
  她随侍在侧,左右张望,瞧见书案边角上放着临渊道君的塑像。
  “咦,三少爷,你取出来的啊?”阿梅指着泥像问。
  越百川点头,道:“我知摔坏了,便自个儿补一补。你家少夫人是不懂得怎样修补的。”
  阿梅好奇地笑道:“原来神仙还管修自己造像的?”
  “是啊,求人不如求己。”越百川说着,随手拿了镊子,拾起一块碎裂的云片,往浆糊里蘸蘸,拼接在泥像脚底下。
  他开口道:“阿梅,来摁着。”
  “嗯!”阿梅往衣服上擦擦手,绕到案边,认真地替越百川将碎片固定在塑像上。
  越百川笑笑,继续慢吞吞地进餐。
  “三少爷,你如今可以变作正常人大小了,是伤势痊愈了么?”阿梅别着脑袋,很吃力地转首来瞧着他,“要不要告诉少夫人一声,也让她安心啊!”
  越百川道:“不必。”
  “为什么呢?”阿梅一脸失望地看着他。
  对方轻声道:“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地同你解释。其实化作袖珍人型,是为麻痹潜伏于暗处的敌人,并非当真与伤势相关。”
  “咦……”阿梅惊讶地瞪大了眼。
  越百川一手撑在案上,对她说:“所以到眼下,我身上伤势依然沉重,阿梅你可得好生照顾着我,知道么?”这自然是说笑的。
  “嗯!阿梅知道!”丫鬟将他的戏言当真,一脸严肃地点头。
  越百川挡住半张脸,挥手道:“好了好了,你先到前面去罢。”
  “可是碗碟……”
  “待我用完,便收拾起来藏在屋后,你自己取便是。”
  “好,那阿梅先走了!”小丫鬟点头说着,退出书房,飞奔离去。
  越百川笑了笑,可回首瞧见自己可怜兮兮的泥像,便觉着心中发堵,再也笑不出来。
  把菜碟推到一边,他吹熄灯火,又安静地喝了会儿酒,仍是不好受。
  他索性爬上屋顶,遥望着灯火通明的某处发呆。直到人声散去,灯笼一一熄灭,他才回到室内去休息。
  ※※※
  三日后,仙伯真公到访景府,告知景善若,仙豆芽确定已经失踪了。众人在归墟周围的仙岛上仔细搜寻过,不见其踪影。
  “啊,难道真是去了中原大地?”景善若道。
  真公伤脑筋地拽着自己的眉毛,说:“景夫人,你好端端一个娃娃交给老朽,老朽却把人给弄丢了,这……当真是无颜前来!只是念着不给个交代不成,厚了脸皮,来与景夫人通告一声……若是徒儿哪日回了蓬莱洲,请景夫人千万通知太玄仙都啊!”
  “嗯,那是一定。”景善若点头。
  真公难过地说:“老朽这就要启程往中原去寻人了。”
  “老神仙,你要到中原找豆芽?”景善若讶然道,“茫茫人海,若是没有仙法引路,如何能寻得着?”
  “老朽替徒儿束过符,只知他没病没伤,却不能得见其究竟身在何方。”真公起身,坚毅道,“无论徒儿去到何处,老朽定要将其寻回来,再好生教管,令其成器成才。”
  “老神仙……”景善若不知说什么好,遂道,“但愿老神仙此行能尽快寻得豆芽,若是找着了,也请通知蓬莱洲一声,好么?”
  “那是定然……老朽告辞。”
  “请让我送老神仙一程。”
  景善若唤了机关马儿拉的车辆,将真公一路送到小湾。随后,真公背上行囊,后领内插着拂尘,一副云水道人模样,大步踏着云,上路寻徒弟去了。
  景善若感慨得很。
  她回房翻看着道经,心中难免设想,要是自己没有那么坚持,就势将道经赠予了豆芽,结果说不定会是好的。
  也许豆芽得了经书,修习几日,明白其功法与己不合便会放弃,于是回头好生跟着真公修行……
  “少夫人?”阿梅见她怔怔地卷着书页发呆,不禁出言提醒。
  ——那经书是三少爷给的吧?
  少夫人如此出神,莫非……想念少爷了么?
  她期待地悄悄留神少夫人的表情。
  景善若回神,笑道:“没事。阿梅,你随我去瞧瞧明相,若老人家不肯喝药,你可得与朱砂好生劝着他。”
  “嗯。”阿梅有些失望地点头。
  罢了,少夫人心情好就行了,她一个做丫鬟的,从来就不懂得这些主人究竟在想什么。
  跟着景善若来到前院,两人停在廊下,清点预备带入内去的素果与鲜花。此时方丈洲人匆匆寻了来,对景善若道:“景夫人,派往中原搭救同窗的生徒回来了,曲山长请你赶紧过去一趟,有要事商议!”
  景善若问:“人救回了么?”
  “救回了。”
  “那请回复曲山长,就说请修士先好生歇息,稍后我准备一下再去看望修士。”景善若道。
  “不成啊,景夫人,这次带回的消息,当真是紧要大事——”来者担忧地说着,看了一眼大厅方向,似是不愿惊动龙公子一般,压低了嗓音,悄声道,“若是不赶紧决策,只怕会枉送不少性命!”

  绝不原谅你

  传讯的修者将话说出口,景善若吃了一惊。
  “枉、枉送性命?”
  她倒抽凉气,急忙追问:“是怎么回事?”
  “这……”对方声音依然低得如同蚊虫一般,“此处非说话之地,景夫人还是赶紧与山长商议……”
  景善若当即决定:“阿梅,你先入内看望老人家,我随这位修士走一趟。”
  “是,少夫人。”
  虽说是尽量低声、避着龙公子,可龙神的耳力那真不是一般的灵--尤其是,在龙公子发觉景善若来到附近,早已凝神留意着的情况下--当然,他不会承认的。
  因此,后者尚未走出几步,在场数人便听见大厅内传出了朱砂尖细的嗓音:“且慢!”
  随着呼喊声,朱砂一袭红衣,连蹦带跳地奔了出来。
  瞧见众人,她立刻站得规规矩矩地,扬声吩咐道:“殿外方才议论何事?公子爷有令,命曲山长即刻觐见,详细禀来。”
  “呃、是!谨遵公子谕令!”
  那人面有难色,却仍是立刻应下,随即向景善若作揖告辞,快步离去。
  “……”景善若心中焦急,本想跟去。但听得出龙公子的意思是让曲山长过来禀报,于是她只得驻足,回首望着朱砂。
  后者见修士离开了,便笑着跑过来,对景善若道:“景夫人,公子爷请你入内小坐片刻。”
  “嗯。”景善若颔首。
  她走在前面,朱砂便与阿梅叽叽咕咕地说话:“阿梅你手上抱的花好香,是花苑里剪的?哪处开着这种花啊?”
  “晚些时候带你去摘呀!”阿梅笑嘻嘻地应说。
  “好!来,我帮你拿果篮。”“是给明相老爷爷的。”
  两个小姑娘说说笑笑,将慰问品送入明相屋内。不等老人家逮着人唠叨唠叨,她俩就兔子般争先恐后地溜走,跑到大厅外边,去听墙角。
  “真不知是什么事……”这是景夫人的声音。
  景善若对修者说的那句话放心不下。
  她茫然地对龙公子笑了笑,说自己与人不曾结仇,既没著书立说,也无研习技艺,身处这仙岛之上,真不知要怎样才能害得别人送了性命。
  龙公子斜倚在榻上养伤,听她小声说着,没怎么回应。
  待她讲完,他说:“尚不知是哪里来的事由,挂心何益?”
  “人命关天哪,怎能不理不问?”景善若道。
  “若非你认识之人呢?”
  景善若摇头说:“都是活生生的人,自然也同样看待。认得与否,并不要紧。”
  龙公子闻言,不予置评,只淡然一笑,随即闭目养神,显然,是不甚赞同对方的想法。
  景善若不欲同他争执,便转了话题:“公子今日觉着如何?”
  “一切安好。”
  “伤处呢?”
  龙公子睁眼颔首道:“不曾疼痛,睡得也安稳。”
  “如此便好。”景善若微笑道。
  “昨日朱砂扶着明相,过来跟我说了会儿话。”龙公子道,“本来,应是等我行动方便了,自己去看望他老人家的。”
  景善若闻言又掩口笑了起来:“公子,不必急于一时,你二人都应当好生静养。”
  “嗯……”
  门外朱砂和阿梅挤在一处,尖着耳朵探听。
  阿梅的耳力自然不如朱砂,因此频频戳着对方,询问听见了些什么。
  朱砂听了一会儿,噘嘴,十分不满地说:“平平淡淡的,一点也不起鸡皮疙瘩。”
  “啊?为何要起……”阿梅不解。
  “难道你没听过大戏?”
  “听过!”还会唱两句呢!
  朱砂拉住阿梅,小声道:“戏里面男女在一处,不都是卿卿亲亲的么?至少也唤一声‘心尖儿’、‘情郎’、‘俏冤家’、‘乖亲亲’什么的才对呀!”
  阿梅愣愣地瞪着对方,伸手道:“……朱砂你好厉害,我真起鸡皮疙瘩了。”
  不仅是她,屋内的龙公子也僵硬了神色,似有一口气噎在喉间,半天说不出话来。
  景善若觉着安静太久,抬眼瞧他的时候,才发现对方不知为何红了脸,正捂住嘴巴、眼神游移,似乎窘迫地琢磨着些什么事。
  “公子?”
  龙公子听见她唤,心虚得立刻应了声:“无事!”其腔调之铿锵决然,实在罕见,将景善若吓了一跳。
  发觉此举冒失,龙公子尴尬解释道:“没……我是说没事。”
  “喔。”有差别么?景善若茫然。
  此时曲山长赶至,匆匆打断两个小姑娘的窃听,请朱砂代为通传。朱砂神勇无比地扛了屏风进去摆放,随后,才允许对方进入厅内。
  “说罢,”龙公子正色道,“究竟何事向景夫人禀报?”
  曲山长隔着屏风瞧不见内中人影,不知景善若是否也在内侧,只得小心地说:“回公子,数月之前,属下曾遣生员护送求药凡人离岛。后不见学生回转,得知其被凡人所扣,便征询景夫人意见,再派出人手接应。而今——”
  他顿了顿,道:“人是救回了,可又知晓另一事,也是颇要紧的……”
  龙公子瞧了一眼坐在旁侧的景善若,平静地开口道:“凡间之事,不必取来打扰景夫人闲适生活,曲山长,你且退下罢。”
  “这……非是凡间之事了啊!”曲山长迟疑一瞬,随即道,“是学生言说,凡间那州县已派出上百人,乘船寻找蓬莱洲踪迹,若无寻得,便不许再返陆上!”
  龙公子哼了一声:“与蓬莱洲何干?”
  曲山长伏地不语。
  景善若开口道:“山长,乘凡人之船,能否顺利抵达蓬莱?”
  对方答说:“按理是不成的。中途有诸多险处,以归墟最为凶险,一旦接近其海域,几乎无人能逃得生天!上回那渔夫漂流来此,实在是万中无一的幸运。”
  景善若再问:“此船已启程多少时日?船上水粮还能支持多久?”
  “回景夫人,在下不知详细。”
  本就是学生顺便探得的消息,能知道有这么回事,已算是意外了,想要再往详细里问,得派人继续打探才行。
  “……”景善若点头,道,“以山长之见,如何才能救得人命?”
  “或许将人引至蓬莱洲,再作长远打算。”
  龙公子闭上眼,倚在榻上,略蹙眉。
  ——以景夫人的善心,她八成是要滥施义举了。虽说自己也受过她一点点恩情,但这样的盲目行善,真是要不得,迟早给她带来大难……
  心中正叨念着,龙公子突然听见景善若道:“既然如此,可否再遣人手,将寻找蓬莱之人引往陆上?若是瀞洲不容,可引往沿海其他州县,若皆不容得,不妨引往别国地界。好手好脚之人,总有安身之地吧?”
  “是,景夫人。”曲山长颔首,想了想又问,“若是瀞洲继续逼人入海呢?”
  景善若笑着悄声提醒道:“可以暗里引往玄洲岛,相信乐善好施的玄洲仙人会乐意接待,或许更赠出些宝物呢?如此一来,凡人也不虚此行了。”
  曲山长闻言,不禁失笑。
  龙公子挠挠额头,悻悻提醒:“景夫人,如此,岂不令贪得无厌之人称了心?”
  景善若答说:“蓬莱洲地广人稀,无力自保,虽是遍地珍宝却也经不起贪心之人掠取,更有木缘国民这般灵物,怕是会因此亡国灭种。玄洲则不然,相信接待外人时候,诸位神仙岛主自有分寸。”
  虽然解释得颇有道理,但她那顽皮的用意,任谁也瞧得出。
  龙公子决定不与她计较,扬声道:“既然景夫人有此等见解,曲山长,你且照办罢。”
  “是,公子。”
  曲山长衔命告退。
  朱砂将他送出远门,吐了吐舌头:“真是的,景夫人与公子爷好端端地相处着,这书呆子偏要来耽搁半晌,真是讨厌。”
  阿梅跟在她身后,忍不住插言:“少夫人不过来看望明相而已,哪里是为着与龙公子相处……”
  “看明相不是幌子么?你瞧她都没进去瞧一眼。”
  “那不是你家公子请少夫人先入大厅等候嘛!”
  “眼下也没出来啊!”
  “一定是你家公子拉着说话,耽搁住了!”阿梅很坚持。
  “所以他俩就是在相好啊!这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朱砂也很坚持。
  阿梅急道:“才没有,谁家共处一室挑那么大屋子的,分明只是会客而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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