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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娘传-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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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娘子端了食盒到厅上,见魏文明二人已坐好,奇道:“今日怎底这么快?”

魏文明脸色略阴沉的道:“朝堂上有事,我已与豫章分说了一回。你们女眷出门行走仔细些,以免叫人冲撞了。”

魏娘子问道:“何事?”

“有些难民,算不得大事,只有些风言风语,你们莫乱嚼舌便是。”魏文明道,“方才和光使人来说了一回,我已给了赏钱叫回去了。”

魏娘子见丈夫不欲多说,便闭嘴不言,只招呼众人吃饭。

魏文明缓了缓神,扯出一个笑脸问林贞:“几年不见,长高了好些。”

林贞低着头微笑。

“嗳,你怎底越大越呆了?那时候在广宁再利落不过。你休在我跟前装相,这点子都看不出来,我怎底混朝堂?”

魏娘子听到丈夫又说胡话,忙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

魏文明不理会,又道:“丫头,豫章这货还有些个小聪明,去年一场不过练手,我估摸着后年挂个榜还是能的。我今日问他,日后做官,该如何做?他茫然不知,只知道搬书上的话。我问你,你道如何做?”

林贞回道:“我们是北人,必在南边儿做官。南边水源丰沛,平地却少,又多洪涝。若做官来,还得兴修水利,保百姓安康,才是好官。”

“有点意思,继续说。”

林贞摇头道:“具体我也不知了。”说着腼腆一笑,“我可不会做官儿。”

“你可会做生意?”

“这个真不会,我就会算点子小账。我爹还来不及教我,倒是想教来,可惜没机会。”

魏文明略有些遗憾:“做官,官油子无数,书呆子也无数。豫章有些呆气,那媚上欺下之事他不会。做书呆子官,只好叫老吏架空,做个佛爷儿。无事七品上熬着,有事便是顶缸儿的。你们得想想,除了做圆滑之人,还有甚出路?要不只好做翰林、做御史。依我说也无甚不好,横竖丫头有钱,官商勾、啊不,合作多好啊!可我徒儿是呆子!唉!”

孟豫章脸一红:“还没考上哩,考上再说吧。何况不是有师父的秘计么?”

魏文明似笑非笑的道:“你不是看不上么?”

“养家糊口,有甚看不上的?”

魏文明啐了一口:“那年不知谁哭来着?”

孟豫章脸一红,低头不说话了。

魏娘子和林贞不知二人打甚哑谜,也不好当面问,只做不知,径自闲聊。因方才有个插曲,一顿饭吃的略有些沉闷。

饭毕,孟豫章起身告辞。他在魏家也有住所,只是还在新婚,不好住别人家的。魏文明并不留人,只嘱咐道:“休管闲事,好好念书!”

孟豫章应诺,带着林贞回了。此时街上人多,孟豫章在车里悄悄对林贞道:“回去在与你细说。”

夫妻二人回到家中,先去上房请安。谁料上房正在说得热火朝天,林贞欲问,三奶奶已先道:“哎呀,四弟妹才回来?可听见新闻没有?”

孟豫章略略皱眉。林贞摇头道:“这两日忙碌,并不曾听见甚么新闻。”

三奶奶幸灾乐祸的道:“太子叫参了!”

“唉!?太子!?”

“不多时你便能看见了!黄河决堤,灾民无数,已往京城逃难了!”三奶奶故意卖个关子,“你道为何要寻太子的不是?原是去岁修缮河堤,太子力荐母家的一亲戚。如今决了堤,那人自是要问斩,太子也惹了一身的腥。”说完一撇嘴,那样小家子气的母子,也配做太子!

孟豫章正色道:“皇家的事,非臣等可议论。三嫂且放着吧。”

太夫人摇头道:“四处早说开了。咱们在自家说说无妨。你在外头,不拘甚鲁王桂王,一概恭敬便是。太子年幼,偶或叫小人糊弄了,也是有的。太子仁善,陛下看在眼里呢!”

这是不要卷入储位之争的告诫了!孟豫章应了,低头苦笑:他们家这样子,谁拉拢来?勋贵若拧成一股绳,倒能一博。可惜承平公府外无重臣内无宠妃,便是想要个拥立之功都不能,操这份心作甚?因上房满屋女眷,孟豫章不好多坐,把林贞留下,自个倒先回房了。

林贞坐着继续听着闲话。三奶奶娘家有一个庄妃,生了大公主和五皇子的。大公主年长,然女孩儿不中用。五皇子是男丁,又在年纪上吃亏。庄妃倒是恨不能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可如今对手先是母族平庸的皇太子!太子以外的皇子,母族皆是出身勋贵,团结起来势力亦十分可观。本来勋贵便联络有亲,文臣权臣又不爱拿女儿做妾——与皇家做妾还不如与同僚联姻,名声也更好听些。两厢一对比,皇后便叫衬的一身村气。勋贵们代代联姻,几位皇子便不同父,都可互称几句表兄表舅。见太子一系有了缺口,不趁机咬几口,都对不起皇子这两个字!林贞成亲这几日,朝堂已是唱了好几出大戏了!

林贞往日并不关注皇家闲话,今日才得一听。寿宁伯是杀父仇人,如今还未见偿命,林贞乐的太子系更倒霉一些!想到此处,心里奇异的高兴了三分,报应啊!顶好叫太子落马下来,她才有机会把已贬为庶民的寿宁伯再坑一把!否则只要太子在位,那家人无爵胜有爵,过的几年,没准还能把爵位升回去!那才是气煞人也!

不可掺和储位之争,还不许背地里幸灾乐祸么?林贞嘴角微微勾起,我等着看那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在湖南期间,本来想去崀山玩,结果一直下雨。

最后去了韶山,毛爹爹果然是富农,分成分的时候没啥说头,因为我又去了花明楼,→_→,*才是真土豪啊啊!那房子修的很好,舂米的舂池都有仨,可见有多少长工哟。而且描金镂花架子床,那是奢侈品啊啊。

第80章 榕王

黄河一怒;伏尸万里。那倒霉催的治河官自然先砍了;可留下的烂摊子却要整个朝堂来收拾。户部更是忙的脚打后脑勺,一面要算税赋一面还要掂量着拨款多少!连绵两个省的灾民;把国库陪空了都不够!

又有兵部也要预备兵饷武器;这样多的流民,朝廷又拿不出许多钱,胆子大些的自然要来个“均贫富”;少不得要做好“招抚”的准备!余者便是平日,也要混入争权夺利之事;何况正是天赐良机。一时间皇次子鲁王捐钱替流民买粮食;皇三子樊王又亲至城外棚户慰问并奉上无数药材。再有皇五子榕王更是伶俐,趁着圣上来看母亲庄妃;小小年纪装成大人模样,正儿八经的奏道:“捐献财物不过一时之计,古人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臣忝为皇子,理当为陛下分忧。故,臣请奏,集齐流民于城外安顿,编入籍册,用以疏通河道、或是修缮官道,替百姓服役。既有饭食不致病饿致死,又于国有益!”

圣上正因流民太多无处安放而忧愁,忽见榕王提议,虽无法安置所有,却也化解了不少纷争——劳累且有饭食之人,必不会造反。念其小小年纪便有这等聪慧,心里满意,狠狠赞了几句。回头一看想太子,不知是打击过大,还是善后忙碌之故,显的病怏怏的。圣上心中闪过不快,只没带出来。此时流民四散,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动国本。然到底生出了不满之意。

此乃明面上的展示才华,背地里的小动作更是此起彼伏。太子年纪不大,才成了亲的人,不曾做过甚举措,想要抓把柄很难。然而他不曾有错,亲友却满身辫子。不单勋贵,便是文臣,对皇后一系不满者甚多!别的不论,国丈打死四品官之事,便是立朝以来闻所未闻之事!后续皇后赏的珍珠,让不少女眷暗地里奚落了一回,不免讲给自家丈夫听。平素里的小心眼儿更是不少。小户人家出身,行动都难免带着村气。以至于些许士人严令子弟,娶妻娶德,万不可只观其颜色!

正值鲁王说亲,鲁王与母亲道:“别的休论,我只要贤德之人。德可补容之缺,容却不可替德之失。家族绵延,岂可因颜色而至子孙不顾!”皇子之间,若非商议绝密之事,其言谈鲜有人不知。此言一出,皇后脸都叫扇肿了?偏人家不曾指名道姓,连辩驳都不能。作为嫡母,还得赞颂赏赐鲁王识大体——她再不能替儿子拖后腿了!好悬没被憋死。不多几日便病的卧床不起。诸妃无不拍手称快,明面上去探望,言语里还要挤兑一番。恨的太子眼都红了!

林贞无事,只在家看戏。三奶奶娘家有后妃,本枝有人常常入宫,带出无数闲话来,又传的满天下都是。孟豫章嫌家里吵闹,白日都在魏家看书,倒像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林贞只好依旧在上房混日子。

这日太夫人与诸人道:“外头流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着实可怜。靖宁公家的夫人昨日问我们家有甚章程,我先寒暄了几句。如今家家都打算出点子银子赈灾,我们家不好落单,你们看着出吧。”

大太太道:“如此,公中出五百两如何?”

太夫人道:“公中是公中的,你们几个也出点子,行善积福的事儿,比去庙里点长明灯还强些。哥儿姐儿们未成亲又没进益,我一并替他们出了吧。”又对林贞道,“你宽裕些便多出些,不用顾忌你太太嫂子们。”

林贞道:“那我讨个巧儿,连我们太太的一起,出三百两吧。”古人迷信这个,太夫人还真是一番好意。横竖她有,是该拿出来帮帮穷人。

大奶奶笑道:“我不敢跟你个财主比,只有五十两的心意。二弟妹呢?”

“自然随嫂子。”

三奶奶道:“不怕诸位笑话,我才成家不久,无甚积蓄,只能拿二十两。”

太夫人道:“有多少拿多少,不过是一番心意。再没有为了旁人屈了自己的。菩萨有甚不知道的呢?”

众人都不宽裕,即便是做好事,心里也不大爽快,纷纷以称银子为由告辞了。林贞照例带着三小姐回房,先吩咐双福:“称三百两银子交到大太太那头,预备买米赈灾。”

双福问:“怎底要这么多?”

“我有钱自然多出些。”

三小姐道:“家里只有我一个姐儿,虽有老太太的话,却不知道该不该出。”

林贞道:“你有侄女,怎底只有你一个姐儿?你们未婚的手里有几个钱?放心吧,无人追着你要的。”

“我听说一旦灾荒,难民易子而食,太可怜了。”三小姐摇摇头道,“要不我出二三两,也能买点子粗粮熬几碗粥,没准能救一个两个人哩。”

林贞笑道:“也好,做好事全凭自己心意。”

“我又怕张扬了。”

“把钱与你四哥,我们师父必要捐的,混在里头便是。横竖你又不求名,只求心安。”

三小姐方安心了。

众人又议论灾民,只听杜鹃道:“我们当年也是灾民来,易子而食倒不曾有。但女孩儿统统发卖,甚至于不要钱白送的都有。我还算模样儿周正,有人牙子用半口袋米换了我,带到京城来的。”

四喜问道:“百灵也是?”

百灵摇头:“我就是爹病了,卖了换药吃。如今早没了,哥嫂嫌我没得好差事,都不让回家。”

一屋子苦命人!林贞忍不住问晴光:“你呢?也是买来的?”

晴光回道:“我和翠髻都是家生子,不曾经过外头的事。命好托生在这府里,主子恩典,没吃过苦头。”

“那你觉得,比外头如何?”

晴光心里咯噔一下,挤出笑脸道:“我们都关在府里,通没见过外头。到现在都没见过庙会是甚模样呢!”

林贞心下了然,家生子自幼关在府里,对外面的世界无比惶恐。说来最好的归宿便是嫁给孟豫章做妾,可惜林贞没兴趣为了贤惠名声将丈夫拱手让人。既然不愿意出去,那就找个家生子了。此事还无须着急。笑道:“家里有家里的好,外头有外头的好。只看个人意愿。”

晴光一听这话,先悄悄的松了口气。复又说笑起来。

三小姐又问:“听说朝中还在吵嚷,嫂子听到甚消息没有?”

“能有甚消息?闲话有许多,无非是说那位无能,不堪重用。”林贞叹道,“京城……要变天了!”

“那太子?”

“谁知道呢?横竖与我们不相干。”

三小姐冷笑:“有人恨不能相干哩。三嫂一月回了六趟娘家,若说是探听消息也太过了些。她不过是旁枝末节,便是榕王……她又能得甚好处?休说是庶女,便是庄妃的嫡亲侄女儿,那也嫁了人,姓得孟。不是诛九族的罪过都连累不到她头上!也太赶热灶了!”

“她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为这个着恼。”庶出的庶出,不争,谁将她放在眼里呢?争上一争,或还能得些许好处。想要平淡从容,也得有资本。她若不是爹妈打下的基础,今日还不知怎么为义捐的事儿愁呢!总归普通人,里子面子只得一个,想都得了?天下的好处再没有让一人占尽的。林贞想了一回又道,“三哥又收了两个屋里人,娘家得势,她要过的好些。都是女人,又不碍着咱们,何必与她添堵?”

三小姐嘟着嘴道:“我就是不爱她那张狂模样!如今张嘴闭嘴都是我们榕王。谁是她家榕王?正经龙子凤孙,又变成她家的了。她不姓孟来?”

林贞拿起一本书打了三小姐一下道:“越发管闲事了!我问你,她说‘我们榕王’,你少了块肉不曾?不喜欢听过耳忘了便是!一家子女眷各有品性,你要生气到何处去?在娘家是娇客,诸人都要让着你。到婆家该你让着人了。让着你的嫂子且看不惯,要你让的婆婆太婆婆又待如何?便是有脾气,也该在要紧时候发。不然倒显的你小家子了。”

“我没你那份心胸。”

林贞无奈的道:“我有甚心胸?无非就是闲事莫管罢了。长舌妇最招人厌烦,你想可爱点儿,还是想可恨点儿?”

三小姐地头不语。林贞知她一时转不过来,小女孩儿有点子脾气是好事,能跟她抱怨,也是亲近之意。然而她这个嫂子若不能引导小姑走正道儿,倒是失职了。只是气头上分说,反而激起逆反心里,不若先扔两色针线,且叫她磨磨性子,安静下来再好好说话。谁料正卷丝线,三奶奶进来了。

林贞迎出门道:“甚吉祥如玉的风把三嫂吹来了?”

三奶奶笑道:“就你会说话。我就是来串串门,只许三妹妹来,不许我来不成?”

三小姐在里间听的暗自翻白眼,说话不噎人会死啊!?榕王还没当皇帝呢!

林贞也不大喜欢三奶奶,微笑应酬而已。三奶奶是闲了,她一个庶子媳妇,想要帮手家里管事都要被人防备。有她在,倒让两个嫂子拧成一股绳了。合着她就是人家妯娌亲近的理由!想着都憋屈。丈夫成日里浑浑噩噩,愁的头发都白了两根。只好打叠精神,省的郁闷死自己。今日实在无处可去,又不好老往娘家跑,只得来找林贞说说话儿。

晴光倒的茶来,三奶奶看了一眼道:“好个模样的丫头。看起来就温柔可亲,可见有甚主子便有甚丫头了。”

林贞笑道:“那是你四弟养的丫头,你直说他性子绵软吧!”

三奶奶抿嘴一笑:“这就夸上了?谁不知道四弟最是体贴?从我娘家算起,我就见着你们这一对儿最和气。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羡慕的紧哩。”

林贞并非八面玲珑之人,一到这样的时候,反不知如何接话。只得岔开话题道:“我仿佛听了一耳朵,说是庄妃娘娘生日,榕王亲赴庙里头,跪着抄了一整本经书?好孝顺的孩儿!你们家的家教再不错的!”

娘家兴旺,三奶奶略有些得意:“那是圣上教的好。我们妇道人家懂甚?要我说,榕王是真个孝顺。偶尔出巡,哪怕是见着一根漂亮的羽毛,都要先俸了圣上与娘娘。对皇后娘娘从来最是恭敬。心地又好,常同我们兄弟侄儿说,外出打猎时勿伤农户庄稼。哎呦呦,说句托大的话,也不知谁家女儿有八字,嫁了这样的男人哩。”

话题又绕回来了,林贞只得干笑。勋贵之家就没几个能见人的男人,是以林贞最怕这样的话题,一不留神就往人家心上插刀子。孟豫章虽是孩子气了点儿,然而他本性却十分难得。再说即便是孩子气,总也有长大的时候。如今才十几岁,搁后世还在上高中,指望他能有多懂事呢?按说女人家在一块儿抱怨是最增进感情的方式。可她日子过的很舒适,要她昧着良心抱怨,做不到,还容易变成炫耀。真是越发不知道怎么跟亲戚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比起亲戚们,林贞过的太太太太滋润了。巨招人羡慕嫉妒恨啊

第81章 交心

三小姐不喜三奶奶;便只装腼腆不说话。三奶奶从没把三小姐放在眼里,自顾说着从娘家听回来的消息。直到孟豫章回来,三奶奶才意犹未尽的走了。

孟豫章问:“她来作甚?”

“女人家能有甚?不过闲聊而已。因榕王与她娘家有亲;夸赞了几句。”

不料孟豫章点头道:“榕王是个好的!”

“唉?”

“你是不知道;如今鲁王樊王抱团儿。也不拘是甚事;凡是太子提的;他们必要驳回。太子才多大?总有疏漏的地方,叫他们逮着错儿;咬的死死的。桂王之母只是嫔,出身并不顶好;还是生了皇子有功才得一宫主位。养的桂王也唯唯诺诺,只知道跟着兄长们转。鲁王驳了太子;他就在后头喊‘附议’。如今人称‘附议王’。唯有榕王,始终在城外引着灾民干活儿。亲自守在那处,日晒雨淋的,不许人贪污一点子粮食。日后倒是贤王的胚子。”

林贞一晒:“贤王?”

“不然呢?太子乃嫡长,又不犯甚大错,亲戚不好……”孟豫章冷笑,“谁家亲戚又品德优良了?勋贵都是同咱家一样的。前日我苦劝大太太收了放贷的营生,她只管跟我抹泪。我真怕家里被人带累了。”

“我们家连个公主都不曾有,太子便是要寻麻烦,也不至于到我们家。”

孟豫章摇头道:“你是不知道。外头争执岂有单冲着谁家去的?必定要有个驳不得的名头。譬如括隐、反贪,或是抓些个与民争利之事。鲁王一系强势,谁敢惹他们家?我们家就只好做那只鸡,杀了给猴儿看!”

提起这个,林贞惆怅了:“那只好看命了。只要不罚的太狠,依我说家里的人也该教训教训了。女人家捐银子积福,他们倒先败尽了!三哥又收了两个房里人,还是野路子,也不知哪里弄来的脏钱!三嫂同我好一阵说。那日师父还说日后做御史,你怎生做得御史?参人的本子还没写,就要被人惨內帏不休家宅不宁了!依我说你若真得了功名,我们远远的外放了吧。临民之官,我们不图升官进爵,读的圣贤书,为民众做些实事。便是一辈子七品八品也值了!”

孟豫章握住林贞的手,激动的道:“我就知道你有这等气魄!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林贞笑道:“你谢你岳父吧!七品官的俸禄才几两银子?世人做事,多有‘不得已’。”

“我尽知道。能考上进士的,谁不是读的几十年圣贤书?谁不是满心抱负?谁又不想青史留名?有时候在那等腌臜地方,变的坏了,也是有缘故的。我也不敢说半点不曾吃过民脂民膏。”孟豫章攥了攥拳头,又道,“可我想,人活一世,总要有些……不可碰触的节操。我不知道有些人为何要与光同尘,但我不想。我宁可用别的法子养活妻儿,也不想损人利己!”

“挺好的。”

孟豫章脸一红:“兄弟们都说我傻,你觉得呢?”

林贞望着窗外道:“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走。我懂的。”

“我想试一试。哪怕错了,都至少是个前车之鉴!”孟豫章顿了顿,“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这有甚委屈?我旁的没有,就是钱多。我爹爹赚了那多钱,不就是想让我们过的舒心么?如果你觉得不违背圣人言便是舒心,那就继续下去。我又不用你养活。你不像大哥他们那样,我就不委屈。”林贞郑重的说,“你若像他们那样,我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孟豫章一笑:“可是纳妾之事?”

“是。”

“果真一山不容二虎!”

“非但虎,狮子豹子猴子兔子都不容。你可觉得我善妒?”

孟豫章点点头:“有点儿,不过挺好的。”

“嗯?”

“都是人,我要信女人不会吃醋我就傻了!”

林贞绷不住扑哧一笑:“你还有这样的觉悟!”

“你也太小瞧我了。便是我不读书也要看戏。‘吃醋’的典故如何来的?”孟豫章收起笑脸,“何况再不能找像你一样明事理的人了。”

“谁让圣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又不教她们明事理,只管教三从四德。无教化便通透之人,世间总是少的。”

“那还不是怕教出一个易安居士来,心里不爽快就休夫!叫男人的脸往哪里搁!”

林贞斜斜的看了孟豫章一眼:“你不怕脸无处搁?”

“我又不贪你钱财,又不沉溺美色。这等好男人你何处寻去!可舍得休我?”

林贞一呆,孟豫章个木头,刚才居然调、调、*了!?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孟豫章才不是木头,他虽道德水平是承平公府的头一份,不爱占人便宜也有些个读书人的天真。然而夫妻小意何曾缺了?以往是未婚,前一阵是不大熟悉,略有些扭手扭脚。如今过的顺遂,怎会一呆到底?十几岁的少年郎,青春慕艾。林贞既美貌,又彼此心意相通,话赶话至此,说一句半句私房话最正常不过。也只有林贞一直当他是孩子,才觉得惊讶。孟豫章见林贞呆住,还在那里暗笑:平素看着稳重,这会儿可露馅了!呆呆的模样儿真有趣儿!

林贞恼羞成怒:“你笑甚?”

“无甚,无甚!”孟豫章忽又想起一件事来,“关于晴光……”

“嗯?”

“不瞒你说,我家有些个不好的风气。爷们没成亲,屋里倒先有人。我当时装傻糊弄过去了。如今已是成亲,再装可就不像了。你在府里冷眼瞧瞧,谁家的小厮儿好的,趁早许了人,好绝了念想。服侍了我一场,十几年的情分,大家都落个好,岂不两全?”说着不好意思的道,“只恐你背个名声了。”

“好说,好说!”林贞心情不错,丈夫上道最好了。骂名算甚?太夫人还能以妾休妻不成?便是嫌她善妒,也不能说的太明白。无非是旁敲侧击,她纯当听不懂便是。想到此处,林贞取下弓箭来,对孟豫章道,“秋闱不单考学问,还考身子骨。从今日起,我教你射箭。把身子骨打熬好了,比别人都有精神,考试自然就顺了。你休怪我说的直白,你们家的哥儿娇养了些,你哪里拼得过寒门子弟?唯有把筋骨活动开来,才好与他们争上一番的。便是要做风流倜傥的公子,也要文武双全的好。”

“自打上回你同我说武将之事。我想了很久。朝廷重文轻武,实则……若不打仗,武将确实不如文臣能治国。可国家不能总不打仗。不要的时候抛作一旁,需要的时候还打压人家一番才许上阵。”孟豫章摇摇头,“忒过了些。誓扫雄鹿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如今的文人,不如盛唐多矣!”

林贞的前世,军人自是英雄。不管文臣武将,于国有功的就值得敬重。何况林贞并不是十分喜欢文人。民国时的多少才子,撕开表面的光华,便只剩下龌龊腐朽的内在。就拿近的说,她亲舅舅一家亦是文人。狠起来连林俊都自愧不如。林俊再对外人混账,对亲戚是没得话说。说难听点,十几年的重礼,养条狗都熟了。而赵家,在林贞最无助的时候都不曾伸出一丝援手。在外头修桥铺路又如何?世上没谁比谁傻。对嫡亲的外甥女尚且如此,谁又真信你呢?是以林贞天然的对武将印象好过于虚伪的文人。当然,并非是勋贵这样的“武将世家”,而是比起那些断了骨头的文人多一丝阳刚爽直的男人。今日夫妻气氛不错,又见孟豫章一点酸腐之气都无。林贞心情尤其的好。大方向如此顺心顺意,偶或出现的小事,又有甚值得烦忧的呢?如此一想,瞬间有一种醍醐灌醒脱胎换骨之感。

林贞原就算不得尖锐,此刻更是平和。使人架起靶子,耐心极好的教孟豫章射箭。孟豫章自幼便养的娇弱,唯一称得上运动的唯有骑马。体能上差着些。看着林贞英姿飒爽的模样,心里有些惴惴的:“是不是很笨?”

“有点儿!”

“可不许笑话我。”

“我初学的时候也是这样儿,熟能生巧。”林贞笑道,“横竖我们不急着打猎,不过活动筋骨。准头不准头的,日后再说。”

“是了,横竖只为活动活动。”孟豫章暗自点头,万事要看清目的,休叫旁枝末节绕花了眼才是。想毕,凝神琢磨要领。他原就有些聪慧,不多时便有些心得。不过一下午,便能射在靶子周围,不至脱靶万里了。出了一身汗,忽觉身上轻松了许多。扭头对林贞笑道:“怪道习武之人要直爽些。有甚不好的事,都叫射箭射出去了。”

“你去城外的棚户晃一圈儿,那才是天塌了都是小事哩!”

“唉,你就会挤兑我。是了,我们家捐了米面不曾?”

“公中五百两,我连太太三百两。还有其它人的,千多两银钱,就是千多石粮食。若是粗粮更多,熬了粥来,也够使一阵子了。公侯府第的粥铺都设在一处,一总捐了钱,各家派人帮手,日日不绝的。我们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孟豫章沉默了一会儿,问:“我还有些私房银子,捐几两去,你看好不好?”

“你有捐便是。依我说,把家里的旧衣裳拢一拢,散了人也是好的。还有陈旧的棉絮,若有,舍与他们,也是行善积德的事。”

“若是黄河不泛滥多好!”

二十一世纪都常常水灾被淹,这才到哪儿呢!只是那个时候的灾民不会像现在这样惨罢了。

孟豫章叹道:“师父也在想这个,若有读书识字的,收几个来做文书也好。能识文断字,都是好人家的孩子。可怜遭这样的罪。”

“你看着办吧,若有事,只管与我说。横竖日后也要文书,你就当养几个清客呗。咱家又不是没有人养。”

孟豫章一把抱住林贞,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贞娘,你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放出来秀恩爱,闪瞎你们

第82章 迁怒

魏文明虽然是个清流,然而家无甚开支;又是一代春|宫大家;浮财颇丰——好在如今不曾有官员财产审核制度;否则春|宫之名虽无大碍,到底不雅。众人知道他的脾性,御史又是出了名的清水衙门;都只当他祖上积攒了钱财与他抛费。

能赚之人便少有吝啬财产的,如今哀鸿遍野,便是无钱的三小姐都于心不忍,何况于他?遂组织了一帮清流,凑了些旧物银两舍与庙里熬粥。寺庙僧人十分尽心,四散出去替灾民化缘,加之朝廷用心;灾民勉强安顿下来。接下来是夏日,比寒冬好熬些。待到冬日里,灾荒早已过去,用种子引着灾民返乡也就罢了。

除去捐款赈灾,就属榕王的提议最好,奈何榕王年幼,在内城管一下疏通沟渠之事已是勉强,再远一点儿的修缮官道,他便不能了。此项便由鲁王接手。不料,鲁王门下也并非都是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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