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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回心-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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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珺兮连忙摇头,一个李景七她就不知要怎么办了,要是再莫名其妙加上一个不知状况的第三人,只怕要越搅越乱:“谢谢二哥,那日李公子行侠仗义,我本该当日就谢他的,只是那时一片混乱,之后我又病了,因此不曾顾及周全。此刻,我不该怠慢了李公子。”

苏珺兮匆忙找了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借口,陈则涛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勉强放了心,才让苏珺兮和李景七一道离开一鹤馆。

苏珺兮坐在马车内,脑中来来回回思索着一会儿要怎么和李景七打交道,心中几度就要打定主意了,却几次被马车外悠闲恣意的马蹄声打断。苏珺兮不耐,干脆不去想那么多,横竖到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此一打定主意,苏珺兮顿时就松了一口气,随即便觉出车内的无趣来。

苏珺兮轻轻将车窗打开一条缝,车内瞬间便侵入一道柔光来。苏珺兮抬眸迎着柔弱的光亮,静静欣赏着窗外一扫而过的景致。此时正值初秋,秋风清爽,落叶堪堪飘飘扬扬,车窗外自是一片簌簌落落,苏珺兮凝神看着,偶尔瞧见一两片落叶,几度秋风相送,打着旋儿地恰好落进车内,落在马车的侧座上。苏珺兮伸出纤纤素指,轻轻拾起一看,浅黄的落叶上浅绿尤未褪尽,几点绿色痕迹似墨迹滴在宣纸上一般晕开,直至淡了颜色。

转眼,马车离了主道,驶进一条鲜有人迹杨柳小陌。苏珺兮略定了定心神,示意清风让阿虎停车。

苏珺兮下了马车,见骑马走在前方的李景七调了头,带着疑惑的神色看着她,见她下了车,随即跃下马来,几步走至她的跟前:“怎么了?”说着便伸出手来拉着苏珺兮。

苏珺兮敏捷地避开李景七的手,脸上仍然一片淡然:“还请李公子自重。”

李景七见状收回了手,却又附耳到苏珺兮的耳边,半是玩笑半是哄:“你看我都不记得那日的事情了,你还要闹多久的别扭?”

李景七说着,一阵湿热的气息便缓缓急急,直抚得苏珺兮耳边的肌肤苏苏麻麻,心中顿生异样。

“李公子雅量,珺兮却没有这么大的心胸。”苏珺兮压下心中的异样,退了两步,才直视着李景七说道。

李景七闻言一顿,脸上温淡的笑容却依旧不变,又走近苏珺兮两步,抬手扶住苏珺兮的细肩:“原来珺兮对别人总是宽宏大量,对我却是小肚鸡肠。”

苏珺兮见李景七愈发没了节制,动作愈来愈亲密,言语愈来愈暧昧,不由大怒,再看到他神色虽然温淡,双眸中却尽是霸道的宠溺,一时所有的怒气都爆发了出来。是的,李景七总是如此,用温淡掩饰了他的霸道,哄得她进入他的世界,却又隐隐藏藏,让她看得不真切,总觉得有一处她怎么也无法触及的地方。她还一直以为她与李景七是平等的,谁知却……

既然这个世界她触摸不得,难道她还不能回避吗?思及此处,苏珺兮猛地拨开李景七搭在她肩上的手,转身越过李景七就要走,却忽地被李景七拉住了手腕。苏珺兮身子一顿,便觉得自手腕处传来一阵钝痛之感,不禁惊呼出声。

苏珺兮咬着牙转头看李景七,却只看到一张线条刚毅的侧脸。

“你放手!”苏珺兮恨道。

李景七并未放手,随着苏珺兮的几下挣扎,反而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握得更紧了,只勒得苏珺兮的手腕红了一片。

苏珺兮痛不过,瞬间涌出眼泪来。

听到苏珺兮微不可闻的抽噎,李景七这才转过身来,松了手,却一把将苏珺兮拦腰抱起。苏珺兮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天旋地转,待苏珺兮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不禁一只手揪着李景七胸前的衣襟,一只手用力拍着李景七的胸膛:“李景七,你到底想要怎样!”

苏珺兮未等到李景七的回应,人却已经被送到了李景七的马上,仓皇中苏珺兮只来得及抓住鞍前的缰绳,便觉得身后一沉,李景七就纵身跃上马来坐在了她的身后。

李景七从背后紧紧地拥住了她,取过她手中的缰绳,随即是身后马鞭划破长空的一声鸣响,“啪”的一声,李景七便拥着她向前纵马狂奔,奔向杭州府西郊的方向,原先避让到一侧的长青和清风等人甚至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李景七和苏珺兮二人一骑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时道路两旁树影婆娑,冰凉的秋风迎面扑来,苏珺兮几乎睁不开眼睛,只听到耳旁呼呼作响的风声,耳边依旧是李景七湿热的缓缓急急的呼吸,直吹得她苏苏麻麻,身后“嘚嘚”的马蹄下还不知卷起了多少尘土和落叶。

未几,尘嚣渐止马蹄渐缓,苏珺兮慢慢睁开了眼睛,只见眼前疏影横斜,参天的枝桠间是一场融融淡淡的月黄昏,寂静中身下骏马逡巡流连,忽的踩碎了一段枯枝,传来一阵微不可闻的清响,苏珺兮低头一看,不着边际的空地与山径间不知铺了多少层枯枝败叶,不知掩埋了几度枯荣……此番景致,却是进了万径园附近的孤山林区。

李景七停了马,随即抱着苏珺兮一起跃下马来。苏珺兮落了地,一站稳便挣扎着要挣出李景七的怀抱,这回李景七倒不再坚持,只松手放开了苏珺兮,随即牵着骏马走至空地边上将马儿拴在一棵树上。

苏珺兮目光冷冷地看着李景七走来,并不说话,只等着李景七先开口。

“珺兮,想必你知道此处便是孤山了,万径园便是建在孤山的余脉脚下。”李景七说着又携了苏珺兮的手,“我带你去四处看看。”

又是如此不着痕迹地避重就轻……苏珺兮猛地后退几步,离了李景七约半丈距离:“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珺兮后退几步不过半丈之远,但这一句话却瞬间拒人于千里之外。李景七温淡的面容立即失了颜色,眼中万千情绪如同层层浪涛般奔涌而出,却又似忽的撞上崖壁一般纷纷败下阵来。

苏珺兮望着李景七苍白的脸等待着,直至天色都暗了下来,却始终不曾等来李景七开口说一句话,苏珺兮长长呼了一口气,此刻反而没了情绪,只转身就走。

未行几步,苏珺兮却猛地被身后追上来的李景七拉着转了半个圈,旋即一个重心不稳,便被李景七重重地扑倒在层层叠叠的枯枝败叶之上。苏珺兮只觉得背部和臀部一阵钝痛,还来不及惊呼出声,便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深吻含住了声音。

苏珺兮躺在李景七的身下几乎动弹不得,一双素手只紧紧地按着李景七的胸口,胸前的衣襟被按出两个深深的手印子,却还是推不开李景七的压迫。不论苏珺兮如何挣扎,李景七的双唇始终追寻着她的两片淡霞,温热的触感和噬咬的酥麻以及不能呼吸的窒息渐渐令苏珺兮难以自持,终是轻启霞唇令李景七攻城掠池。

唇舌交缠间,苏珺兮几乎来不及回应李景七的疯狂,渐渐地松了手上的劲瘫倒在李景七的身下,待李景七吮进苏珺兮最后一丝力气,才终于离开了苏珺兮的唇,只抬着头静静地看着苏珺兮。

一时月华淡淡,延续着黄昏的最后一丝柔光。苏珺兮别开头,听着两人的微喘,脑中不禁翻滚出两人自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却是杂乱无章怎么也不能厘清……忆及此,苏珺兮简直是怒无可怒,恨无可恨,只剩满满的委屈,随即泪水涓涓,一点一点地漫湿了云鬓。

第三二章 林间续续语     李景七看着苏珺兮泪水如泉,心中万千情绪退尽,不禁又觉得心疼难当,只又低头轻轻吮着苏珺兮眼角不断涌出的清泪,濡湿的舌尖轻轻流连着苏珺兮轻颤的羽睫,温热的薄唇淡淡徘徊在苏珺兮淡香的鬓边。

苏珺兮双手扶着李景七起伏的胸膛,慢慢止了哭平了喘,心中渐渐清明,便感觉到李景七胸膛内有力的心跳。

未几,李景七歇了吻,将脸埋在苏珺兮的发间,束起的头发摩挲着苏珺兮冰凉的脸颊,暗哑的低语在苏珺兮耳畔不时沉吟:“珺兮,不要怨我……我每次见你,总是情难自禁……我不愿想起那些事……我家在东京,我有过妻子,有过孩儿,他们……都不在了……我三哥,娘亲他们……”

苏珺兮感觉到李景七的喉结动了动,随即没了声响,只听到一阵克制的呼吸,便忽然记起他初到杭州时身体虚弱,病了几次,那时长青就告诉她李景七这些年遇了些变故。

原来如此,苏珺兮舒了口气,心下了然。两生两世,她早就尝过失去亲人的木然和痛与恨,木然是因为年幼不知世事,痛与恨却是年长深谙世事。

苏珺兮自回忆的情绪中回转,听着李景七克制的呼吸,心中不由一紧,就仿佛身体猛然失重之后突然而至的揪心之痛。她略动了动脑袋,转眸间不禁骇了一跳,不过十来步之外一个身着旧色衲衣的僧人手拿黑釉陶钵正朝着这边缓缓行来,大约是附近孤山寺化缘归来的僧侣。

苏珺兮一着急,便使了劲要推开李景七。

李景七不期然被苏珺兮使劲一推,瞬间就离了苏珺兮一拳余的身子一顿,随即自苏珺兮发间抬起来的脸便充满了无限委屈:“珺兮,你……”

“有人来了!”苏珺兮皱着眉轻声打断了李景七。

李景七一时疑惑不解,便听到上方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阿弥陀佛,贫僧诸相非相,施主自在非在。”

*—素已友情提示,和尚的话翻译成通俗文就是:“啊,我什么也没看见,你们继续。”筒子们有木有觉得和尚很有爱?—*

僧人将陶钵往腋下一夹,随即双手合十,垂眸自说自话,说毕取下陶钵转身就走,一连串的动作眨眼间只剩脚边的袍摆凛凛生风。

苏珺兮闻言不禁窘得双颊飞红,心道这僧人还真不知是已见如来还是未尽烟火。李景七则不为所动,看着清冷月华下苏珺兮脸上泛起淡淡红晕的娇羞模样,一双映着月影的黯眸又似泪非泪,不免又是一阵心颤,竟当真若无其事地埋首咬起苏珺兮的耳朵来。

苏珺兮惊骇之下顿时一阵战栗,猛地伸手掰过李景七的脑袋,两道疏眉不由皱得更深了:“你快起来。”

李景七咽了咽喉咙,竟又是一副满脸委屈,苏珺兮看不过,侧了头,嗫嚅:“你,你太沉了……”

李景七这才惊觉自己情难自禁,可是整个身子都压着苏珺兮。李景七看着身下双颊晕霞的苏珺兮,忽的狡猾一笑又凑到她的耳边:“珺兮,你若是原谅我了我便起来。”

李景七你还真是厚颜无耻!苏珺兮暗骂一句,才开了口:“快起来。”

李景七嘴角弧度略略加深,这才翻身起来,随即俯身要抱苏珺兮。苏珺兮偏身躲过李景七伸来的手,以手支地正要起身,却听李景七缓缓说道:“连老和尚都说了自在非在嘛,你怕被谁瞧见?”

苏珺兮身子一顿,气恼之极反倒无话,只狠狠地飞了一记白眼给李景七,才猛地起身气呼呼地走了,不料被压得太久身子无力,脚下一软便要跌倒,却被李景七及时扶住。苏珺兮心内稍觉温暖,正要道谢,转头看见李景七笑得没心没肺,不由又来气,奈何自己站不稳,只好任由李景七扶着。

李景七替苏珺兮摘去发间落叶,整理好衣裳,才携着苏珺兮取马出林。

须臾,二人出了林子,一路随着长青和长玄追来候在林子外面的清风暗自松了一口气,转眼又瞧见下得马来的苏珺兮身形似乎不稳,不禁急奔了过来:“小姐你,你怎么了?怎么不能走?”

苏珺兮尴尬一笑,还未开口又被李景七抢了先:“你不必担心,她被我……”

“李景七!”苏珺兮一双剪水秋瞳此刻怒目圆睁,带的两排羽睫亦轻轻颤抖,倒也生动异常,看得李景七不由心弦一动止了话,面上却只笑得云淡风轻。

清风不知二人状况,不免看得莫名其妙,但是眼见二人多少有些亲昵的样子,倒还真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脸色来给李景七瞧,只冷着脸从李景七手中接过苏珺兮:“不劳李公子!”

李景七不改温淡笑容,松了手,清风便扶着苏珺兮上了马车。一旁的长青和长玄上前对李景七行了一个礼,李景七敛了笑点点头:“先送珺兮回家。”

一时李景七三人上马,李景七打马行至苏珺兮马车旁,马车车窗忽的打开,现出苏珺兮冷冰冰的脸:“赵成益可是你打的?”

“我就晓得珺兮担心我,你放心,刘守敬不能拿我怎样。”李景七话音才落,便听“嘭”的一声轻响,车窗瞬间合上遮去了佳人容颜。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李景七今夜的心情,一路神清气爽地送着苏珺兮到了西边民巷末苏家小宅前。

李景七远远地就已瞧见呆愣在苏珺兮门前的陈则涵,不由略皱了皱眉,却并不下马,居高临下的语气颇为不善:“原来是陈大少爷。”

陈则涵闻言冷哼一声,侧身不应李景七。

马车内苏珺兮听见李景七的挑衅,才知陈则涵来访,当即顾不上责怪李景七的态度,连忙让清风扶着下了马车行至陈则涵跟前一福:“大哥,我有事晚归,不知大哥来访是为何事?”

有事晚归……是为李景七么?陈则涵即便知道自己实在不是苏珺兮心中良人,也希望苏珺兮能觅合意夫婿,但是此刻见着苏珺兮同李景七一起回苏家,心中依然不是滋味……

陈则涵心中微苦,转身拉过苏珺兮,面上却依旧带着往日的嬉笑:“妹妹,王叔王婶他们正着急呢,我们进去说话。”

早已下了马的李景七见状不由眉头愈皱,不动声色地上前夺过陈则涵手中的纤纤素手,拉着苏珺兮就往苏家走,嘴上还道:“陈大少爷,你虽喊珺兮一声妹妹,但到底不是亲妹妹,还是守些男女之防为好,免得你家中娇妻会错了意打破了醋缸。”

“你!”李景七说得淡然,陈则涵却听得勃然大怒,伸手指着李景七半晌,也终是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陈则涵颓然放下手,他能说什么?难不成指责李景七自己也对妹妹不守礼法有何姿态说他么?……无论他说什么,归根到底最终难堪的还是妹妹!

苏珺兮听闻李景七此刻的无理取闹也不禁大怒,这也太得寸进尺了。苏珺兮甩开李景七的手,转身背对着二人:“珺兮今日不适,二人请回。”

说罢,苏珺兮也不管二人作何反应,只带着清风回到马车上,让阿虎驱车进家门,将李景七和陈则涵都拒之门外。

苏珺兮回到闺房,气得吃不下饭,清风和清霜不禁都着了急。清风看着苏珺兮此番模样,顾不得那么多,只着急说道:“小姐,清风不明白今日小姐与李公子发生了何事,刚刚李公子也委实太过分,但无论如何小姐也不该气着自己,小姐此刻不吃饭伤了脾胃,难过的还不是小姐自己!”

清风实在是个明白人,苏珺兮闻言大赞一声,神情略有松动,便缓了怒色。

清风见状连忙趁热打铁:“小姐,清风向来口无遮拦,横竖是小姐宠着,这回小姐便再宠清风一次,清风说句逾越的话,那大少爷也真是不知轻重,是该让李公子好好骂骂!”

苏珺兮闻言终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看着清风直摇头:“鬼丫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清风见苏珺兮回转过来便展了明媚笑颜,才不管小姐要说她什么,一旁清霜却笑道:“清霜今日也借胆说一句,小姐还得清风姐姐劝着,不然依小姐的脾气,只怕就是王婶,也未必说得动小姐。”

“好了,连清霜也巧舌如簧了,你们都欺负我好了。”苏珺兮闻言不禁和两个丫环逗趣一番,才到外间吃了晚饭。

食毕,苏珺兮想起今日在孤山林间与李景七的种种,还止不住的心惊肉跳。其实,那时她已经原谅了李景七,但是适才李景七在苏家门口说得实在过分,令她不得不大发脾气。不过苏珺兮并不含糊,原谅仍归原谅,生气就是生气,这李景七也太大胆了,思及此,苏珺兮转头吩咐清霜:“往日的事情过去也就罢了,但是从今往后,可不能再让李公子随意进我家门。”

清霜听罢认真应下,一旁的清风却轻笑出声,苏珺兮一愣,随即转头瞪了清风一眼,清风见状笑意不减,倒也没有再说出什么来打趣苏珺兮。

陈则涵眼睁睁地看着苏珺兮坐着马车进去,随即关了苏家大门,心里顿时空落落的,回头再看李景七便觉得没什么意思,只失落地走了。

李景七抬手摸了摸瘦削的下巴,脸上一抹浅笑似有若无,随即轻松跃上马背,一记长鞭,领着长青和长玄打马西奔,须臾便越过陈则涵,激起陈则涵脚边些许尘土飞扬。

第三三章 高山若流水     陈则涵看着李景七绝尘而去,便停了脚步,沉思半晌,竟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惊得连忙往回走,经过苏家小宅门前时,不禁又踌躇着。这一段时日来,他也知道苏珺兮的生活不甚太平,但是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每每阴差阳错地错过,竟从未为苏珺兮做过些什么,帮上忙的,不是二郎陈则涛,就是那莫名其妙出现在他们生活中的李景七。

陈则涵浑然不觉地在苏家门口徘徊了一阵,脑中几度思索,还是没有想明白,自己如何就与苏珺兮走到了今天这一步田地。两三个月以前,他还觉得他与苏珺兮十几年如一日,谁料不过短短数个月,竟然沧海桑田,一切都让他始料未及……

陈则涵站在初秋渐朗的半月下,看着苏家小宅紧闭的墨漆大门,突然觉得一阵忽起的晚风萧瑟不已,良久,不禁叹了口气,终是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

陈则涵行至西街口,候在树下的小厮鹉哥转身瞧见,撒腿就奔了过来:“大少爷你怎么才来,你可急死小的了,说好让小的在这里等你一会儿,结果小的在这里足足等了两个时辰。”

陈则涵不理睬鹉哥的埋怨,径直上了马车,只回头说了一句:“柳楼街里巷。”随即就关了车门。

鹉哥一听这地名,立即就打了个激灵,不知不觉手就伸进袖中摸了摸下午临出门前大少奶奶赏赐给他的一点小零花,热乎乎的,却更觉得心口发凉了,暗道既晓得大少爷的脾气当时就不该接大少奶奶打赏的!这可如何是好?万一大少奶奶问起,他该如何回答?

鹉哥心中一番思量,便有了计较,“嘿嘿”笑着打开了车门:“大少爷,天这么晚了,你不回家……你伤才好,大老爷要是知道了肯定会,会心疼的。”

鹉哥特意加重了“心疼”二字,听得陈则涵脸一黯,半晌却又无所谓地说道:“就是因为伤才好,才要出门。”

鹉哥一听,不由又打了个激灵,狐疑地看了陈则涵一眼,才关了车门,心里直犯嘀咕,莫非大少爷真摔坏脑子连大老爷也不怕了?想着又摸了摸袖中的小零花,才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驱车往柳楼街里巷驶去。

陈则涵的马车出了西街,又过了几条街道,便转进柳楼街里巷,须臾,便驶进了一座外表看着很不起眼的私宅。

马车在私宅院中停下,陈则涵下了马车,便轻车熟路得往唯一亮着灯火的小楼走去。

进了楼,大厅内却大异于外头普通不起眼的景象,只见雕梁绣柱,处处花窗飞幔,正前方一架镂刻繁复的梅花望月屏风,两旁各一细腰青瓷花瓶,左面墙上是一幅洛神出水,右面墙上是一幅《洛神赋》。再侧耳细听,竟隐有幽幽琴音绕梁不绝,陈则涵不禁感慨,顿觉轻松自在。

陈则涵才往前走了几步,右边走廊便转出一位明眸黛眉的女子,身姿款款、言笑晏晏地走来:“大少爷,你今日怎么有空来了?”却是落影阁的黛娘。

“黛娘,我细听之下,今日怎么多了似有若无的琴音?”陈则涵不答反问。

黛娘娇媚一笑:“若不是黛娘今日在这里,大少爷便看不到黛娘了,可大少爷不问黛娘,却先问彦君。”

“彦君?鼓琴的是彦君?黛娘认识?”陈则涵心中一喜,不禁又问。

黛娘飞了一记媚眼给陈则涵,状似不满:“我偏不认识。”

偏?陈则涵这才醒悟,连忙给黛娘赔不是,竟认认真真朝着黛娘行了个礼,随即笑道:“黛娘若真生了在下的气,又何必多说个‘偏’字?我不过是想结识一番。”

陈则涵向来喜欢结交才子异士,在他眼里,但凡有些才情的,不论身份出生,不管尊卑男女,都想要结识一番,就如姚娘。

黛娘在欢场里长大,学的就是揣度人心,不敢说能揣测个八九分,也敢说揣测个六七分没有问题,与陈则涵的几次接触,她早就摸透了陈则涵的脾气,因此近前挽了陈则涵的臂膀,不缓不急地说道:“大少爷,急什么,我们且温酒听琴,才不辜负了彦君的余音绕梁。”

陈则涵闻言一笑,喜道:“在下竟不知黛娘一双黛眉长得妙,一颗玲珑心长得更妙!”

黛娘转眸瞥了陈则涵一眼,将陈则涵扶至一间厢房内,随即松了手,走至窗边将窗户轻轻打开,瞬间,那隐隐约约的绕梁余音便清晰了起来。

“原来彦君不在这楼里?”陈则涵不禁有些失望。

黛娘“噗嗤”一笑,上前羞了陈则涵一阵才说:“黛娘还真不知是说大少爷急性子呢,还是说直性子?彦君不在这楼里,也在这别院里。”

陈则闻言涵恍然,这才走到桌边坐下,自己倒了一盏龙井,慢悠悠地品起茶来。

黛娘见了陈则涵的一副我行我素,不禁低了声音嗫嚅:“若不是那次黛娘在湖畔偶遇大少爷,前几日又在留芳园再见大少爷,只怕大少爷根本不晓得可以时常来这里寻黛娘,时日久了,大少爷也许就不记得黛娘了……”

黛娘虽然垂眸说得哀怨,但眼角余光却追着桌旁陈则涵的神色变化,直到陈则涵渐渐露出了为难之色,才适时展了笑颜,随即反倒说得颇为豁达,“不过黛娘不怨大少爷,就如大少爷所说,人与人之间看的都是缘分,黛娘几日之内能与大少爷偶遇两次,便是缘分了,大少爷,你说是不是?”

陈则涵温和一笑,脑中想起另一个倩影,随即便答得敷衍:“黛娘果真善解人意。”

黛娘将陈则涵的神色一一瞧在眼里,心中倒不以为意,便只笑着不答话,起身就走了。不多时,便有两个丫环随着黛娘回转,端来几盘精致酒菜。黛娘领着两个丫环置好饭菜,便吩咐她们:“去请彦君来吧,就说陈府大少爷请他来弹一曲流水。”

两个丫环俯首应下,便退出去请彦君去了。黛娘则坐到一旁给陈则涵温着一壶梅花酒。

陈则涵便就着忽至窗边的皎皎月瓣品着杯中梨花,不多时,厢房一侧的纱幔飘飞处,忽而缓缓传来悠远婉转的凝响,飘忽不定如若云雾环绕,陈则涵手中酒杯一滞,瞬间如置巍巍山间,只觉得一片青松葱茏,芳草碧翠,再侧首微闻流水潺潺,凤鸣水声渐至波涛澎湃,便似危舟过峡,临渊之处忽又幽幽水声复起,原来轻舟已过,流水缓缓势就倘佯……

行云流水间陈则涵竟分不清是流水宛若琴音还是琴声势如流水了。

一曲流水毕,陈则涵犹自怔怔,纱幔间走出一人,陈则涵未及回神已然又坠云间,几乎怀疑画中洛神缓缓行来。

“彦君拜见陈大少爷。”彦君不疑陈则涵异样神色,自顾俯首行礼,声音低靡而富有磁性。

陈则涵这才回神,连忙起身回礼:“在下陈则涵,彦君实乃当世伯牙。”

彦君闻言面上清冷不减,只微微俯首,并不接陈则涵的话:“陈大少爷见笑,彦君不打扰两位,就此告退。”

陈则涵看着彦君未及他再开口便转身回到纱幔飘飞之处抱起琴就走了,只留给他一个风流飘逸的背影,不禁愣住,待回过神来,不禁回头不解地看着黛娘。

黛娘举帕掩嘴,浅浅笑道:“彦君的脾气,倒是与姚姐姐有些相像,轻易不与人亲近。”

陈则涵心中惋惜,便露了遗憾神色,点点头,说得却也豁达:“如此,想必在下与彦君缘分未及。不过,如何彦君也住在这别院里?”

黛娘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只又给陈则涵添了一杯酒。

窗外渐渐月移星稀,屋内的烛火渐渐飘忽不定,最后爆了两三个烛花,旋即灭了去,只剩一缕青烟在黑暗中看得不分明。陈则涵不胜酒力,晕晕乎乎间,也分不清自己是醉意使然,还是本性如此,只再一次的在黛娘的温柔乡里消愁解恨……柳楼街里巷末,已然不知是第几夜春宵。

陈府,陈则涵的小院却一派静悄悄的。何氏的陪嫁丫环巧儿替何氏梳着满头青丝,何氏望着铜镜中自己的俏丽容颜,心中渐渐涌起一股隐怒。

“小姐,这么晚了,姑爷怕是……”巧儿轻声说道。

何氏依旧怔怔地望着铜镜,不曾接话,巧儿瞧得着了急,不禁放了梳子退后一步在何氏面前跪下:“小姐,巧儿斗胆劝小姐一句,小姐莫要总是如此纵容着姑爷,姑爷每每彻夜不归,小姐都好心好意替他瞒着大老爷,可是姑爷却将好心当做驴……”

巧儿话还未说完,便“啪”得一声被旁边突如其来的一掌甩到了一边,巧儿还不及反应,便听到一道缓而有力的妇人之声:“主子的事情岂容你插嘴?你说得都是什么话?你……”

何氏扶了扶突突疼着的太阳穴,伸手止住了突然而至的自己的乳娘荣娘:“荣娘,罢了,巧儿也是心疼我。”

“小姐,这哪里是心疼你?这话要是走漏个半点风声,别人不会说小姐贤惠大方,只会说小姐没能力管住夫君不懂得管教下人,反倒惹人笑话!”荣娘说着又转头看着巧儿,随即走过去将她扶起来,“这次便算了,以后记得,只急该急的事,旁的莫要多嘴,你是好意,别人未必听你整句话,可明白了?”

巧儿扶着脸点点头:“巧儿晓得了,谢小姐宽容。”

荣娘点点头,方道:“你下去早些休息吧,小姐我来伺候。”

等到巧儿出去关好了门,荣娘才扶着何氏到了床边:“小姐行事,乳娘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有一事,乳娘要提醒小姐,小姐才新婚,不能总不让姑爷碰你。”

何氏闻言身子一滞,想起陈则涵身上那刺目的掐痕,半晌,终是忍不住,抱着乳娘嘤嘤哭起来。

第三四章 到底意难平     何氏抱着荣娘嘤嘤哭着,哽咽道:“乳娘不知,那日夫君晕倒在苏小姐家门口被二叔子带回来,晚间我替他擦身子,在他荷包内发现了一支并蒂莲簪,他自那日起并不随身带着那支簪子,却一直当宝贝似的供着藏着,我……苏小姐……”

荣娘闻言暗自心惊,难道姑爷是钟情于苏小姐?低头看着在自己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姐,一时又心疼不已,只温言劝着:“小姐,想必,是姑爷自己一厢情愿,否则……”

不等荣娘说完,何氏就哽咽着打断了荣娘:“谁知是不是苏小姐恼他没娶她才不收簪子的?我听婆婆说他们自小感情好得很,青梅竹马,不都是两情相悦么?说不定是公公婆婆不答应他们的婚事,苏小姐无依无势的。”

何氏一行哭一行说,断断续续的,又他与她的绕得荣娘直犯晕,但荣娘听到后面两句事关大老爷和大夫人的话,心中不由警醒,赶紧劝住何氏:“小姐小心,媳妇不言公婆,小姐万万不可说道二老。至于苏小姐,小姐不也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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