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暮霭澄空-第1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清同治十一年

    北京的六月俗称“伏天”,街上行人寥寥,多数不是回家吃午饭便是找个阴凉地方消夏避暑,诉今却顶着大太阳心里边骂鬼天气边大步走着。

    虽是到了中午,诉今却未吃饭,她身穿一套月白半旧衣衫,袖子颇为宽大,便用了黄色的绸带轻轻在手腕绑个花结。手中掂着一个灰色纸包,额上渗出了细细的汗,便想着休息一下,缓缓放慢了步子。

    不知不觉,转到了前门外的同兴居,诉今有些笑自己,去李伯家是不用经过这条街的,走的话又多绕出半里路,大概是中午未吃饭,同兴居的鲁菜又是最出名的,虽然未得尝试,诉今却能想象出芙蓉鸡片、葱烧清鲤的味道。她找到一棵柳树,乘着凉,远远看着同兴居门洞里的影壁,影影绰绰映出食客们觥筹交错的身形。

    站了半晌,有些休息过来,转身正对上一个十六七的少年,少年也是盯着同兴居,他一身玫瑰紫锦衣,长相俊美,颇有儒雅之风,额上却也是密密的汗。诉今有些纳闷,这样的少年看来是八旗富贵子弟,怎也会没钱进同兴居?少年感觉到诉今的目光,便低头看了她。

    “你手里拿的什么?是吃的吗?”他虽是疑问的语气,却带了一丝命令的口吻。诉今没有在意这样的居高临下,眉眼都绽着笑意,开了口,声音灵动悦耳,“这是药,你不能吃的,我现在要给李伯送去。”

    少年却不相信,“你打开我看看。”

    他是饿了吧?诉今想,刚想问他却发现日头已经偏了西,回家晚了又要挨魏叔的骂。便再未理会他,迈了步子往南面一个小胡同里走。

    少年却跟了上来,一边走一边让诉今打开纸包。诉今有些生气,道:“真的是药,现在太阳这么毒,打开是要晒坏的,前面就是李伯家,到他家我打开给你看便是。”

    少年待要再说话,诉今却在一扇斑驳脱了颜色的木门前停了步子,推门便叫着“李伯”,少年随了她进门,里面是个小院子,一位五十岁上下的老汉正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子下乘凉。

    “李伯,这三日的药我给你送来了。”诉今笑着走过去,步子轻快地跳着,“少爷说这几日天热,您不用去亲自拿,有我就行了。”

    那位李伯忙从藤椅上站起身,笑着接过来,放到椅子旁一个圆石桌上,“大热天的让你跑一趟,你要你们家少爷多给你加工钱。”边说边进了屋子,“我跟你们沏茶。”

    诉今也并未制止,坐了石凳,看了看少年,鼻子朝旁边一努,“你也坐吧,我打开你看看。”

    少年有些踟蹰,诉今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石凳,笑了,笑意里带了些嘲弄,从怀里拿了锦帕轻拂石凳上的微尘,“果真是富贵少爷,却怎么没钱吃饭。”

    少年心中闷闷地生气,也不好发作,便不去坐那石凳,站到她身旁,“打开吧。”

    诉今拆了系在纸包上的麻绳,一层一层打开,少年虽认不得都是什么,但也知道肯定是药,有些赧然。

    诉今鼻子哼了一声,像是在说“我没骗你吧”。少年面色微怒,正想发作,诉今却高声对着屋里说:“李伯,您不用忙了,我要回去了。”

    李伯忙跑了出来,笑着要送到门外,低头看了一眼纸包,有些奇怪,“前几日的药里都没有枸杞的,今日放枸杞了?”

    诉今也一愣,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一个一个把红色的枸杞子挑了出来,“药是我亲自抓的,抓完了想起馥砚说要我拿几个枸杞中午炖汤用,不注意放这里面了。”

    李伯跟少年均是一呆,又不约而同捧腹大笑起来,诉今也有些嘲笑自己,“李伯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们少爷,不然他又什么事情都不让我做了。”

    李伯答应着送两人出来,走得远远的李伯还在招手,“诉今啊,带你的朋友常来。”

    诉今笑着应了,转身却瞥了少年一眼,耸了耸鼻子,“我哪里有这样的朋友,说了几遍这是药人家都不相信。”

    少年面色微微泛红,便转了话头,问道:“你叫诉今?是哪两个字。”

    诉今手托了腮帮想了半晌,“‘脉脉此情谁诉’的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今。”

    少年听了这风格迥异的两句诗词,不禁对诉今多看了两眼,年纪看着比自己小两三岁,圆脸修眉,虽算不上十分美丽,却是神采飞扬,顾盼生辉,便只那双眼睛,就平添了三分姿色。少年正想问她年纪住所,她却快步跑到一个挑着担子的小贩面前,“豆沙包怎么卖的?”

    “这位姑娘,这是我中午刚做的,热乎着呢,不贵,十文钱三个。”

    “我要六个。”

    小贩用了干净的白纸包了六个鹅蛋大小的豆沙包,她付了钱。

    诉今拿了豆沙包,有些烫手,便一只手捧着又换另一只,喊着“好烫,好烫”,跑回少年身边,“你吃吧。”一只手拿着举向了他。

    少年愣了愣,还是接了,半天才挤出两个字,“多谢。”

    诉今笑得眉眼弯弯,“不用谢,你慢慢吃,我走了。”说完哼着小曲跑着跳着离开了。

    少年还在发着呆,心想,真是个有意思的小丫头,我身边怎就没有这样的人呢。但又转念一想,身边就算有这样的人,这样灵动跳脱不理规矩,只怕也早掉脑袋了。不禁叹了一口气,咬一口豆沙包,与平日吃的红豆沙做的芸豆卷儿不同,这个虽然式样普通,却甜得恰到好处。

    这时远远跑来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白净面皮的青年,气喘吁吁地说:“万、万爷,您可让小的好找啊。”

    少年眉眼间却泛上了隐隐的怒意,“小李!你跑哪里去了!”

    那名叫小李的青年忙低头道:“奴、小的跟爷走散了就一直在前门大街西头等着您,您、您当时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小的也不敢到处跑。”

    少年想了想,也不算小李的错,本来打算去大栅栏戏院听子弟书,不想路上碰到惇王,这位五叔向来口无遮拦,怕他看到自己回头告诉皇额娘,低了脸转身就跑,谁知跟小李走散了,银子都在小李那里,结果什么都干不了,只好自己回宫,路上乘个凉竟然碰上这么个小姑娘。想到这里也不知该不该怨小李,只是脸色恢复了一贯的平和,“回去吧,别晚了再惹出是非。”

    诉今很快到了家,已经在这里住两年了,住的是刚到北京不久买下的一个一进四合院,青砖灰瓦,朴实厚拙。四合院坐北朝南,北房是少爷住的正房,东厢诉今跟馥砚同住一间,魏叔住在西厢。

    进家门走到正房西面一间宽敞的耳房,少爷、魏叔、馥砚已经围着圆桌开始吃中饭,少爷抬头看了一眼诉今,没有说话,倒是魏叔发了话,“送个药也这么长时间,大中午头的又跑哪里瞎逛。”

    诉今嘻笑着坐到馥砚跟少爷中间,“路上碰到一个奇怪的人,便耽搁了。”

    馥砚今日做了鸡汤。可惜我回来晚了,没有放枸杞,味道差了点,诉今心里想,却没说出口,她知说出来魏叔又要骂自己挑剔。

    少爷很快吃完了,起身走到门口,又转头道:“馥砚,你今天下午多熬些丝瓜绿豆汤送到医馆,近日中暑的人不少。”

    馥砚忙站起身应了,少爷点头,魏叔也三口两口忙吃完,跟了出去。

    待听两人走出大门,诉今才说:“这几日少爷总是吃完饭就回医馆,看样子生意肯定不错,馥砚,你改天跟魏叔说你想念家乡,咱们去同兴居定一桌好不好?”

    馥砚笑着睨了诉今一眼,“要想吃家乡菜,怎么当时不跟少爷说带孙妈一起来北京。”

    诉今笑,“你又开我玩笑,孙大娘那么大年纪,还是呆在福山安享晚年吧,哪里经得起折腾,再说咱家现在又没闲钱养这么些人。倒是你,厨艺又比不上孙大娘,还好意思说你是烟台人。让你嫁人你又不嫁。”

    馥砚听她乱七八糟扯了半天,有些无可奈何,手点了诉今的脑袋,“行了别光想着吃,帮我洗豆子。”

    诉今撅着嘴巴,“上次我帮你洗米,你嫌做出的米饭有沙粒,不是再不让我进厨房了吗?”说完也不等馥砚回答便跑回东厢房躺下,拿了一块方帕遮住眼睛,沉沉睡了。

    诉今醒来已是未时,进厨房看到馥砚正从锅中往外盛丝瓜绿豆汤,用的是两个颇大的紫砂茶壶,用这两个壶少爷倒还好说,魏叔看到肯定又要摇头,说什么“暴殄天物”之类的话。魏叔一连三代人都在文家做事,魏叔又是伺候过老爷的,所以脾气有些大,少爷也让着他几分。早年魏叔丧妻,如今儿子也在烟台娶妻生子开了个裁缝铺面,他却不肯离开少爷,非要跟着来北京。

    诉今帮忙把汤水盛好,两个人一人拎一个茶壶,锁了大门,往西城的医馆走。

    她平时走路喜欢边走边跳,一路上汤撒了不少,馥砚深知诉今从前是被老爷夫人惯坏的,也只是笑着由着她,虽然诉今比自己才小三岁,别人看来倒像小了十岁似的,一个稳重,一个洒脱。

    医馆门面不大,进门右侧一个木屏风,平日少爷便在屏风后为病人诊治,左侧便是红木制的长柜台,柜台上一杆长约十寸的药称,银制定盘星;白铜秤盘,秤杆却是牛骨制的,魏叔正站在柜台后忙着盘点药材。再后面是黑檀木制成的药材柜,柜子很高,有时诉今抓药还要踩着木椅才能够到最顶层的一格,每一个格都用白漆端端正正写了药材名。诉今虽然会帮忙,但是药材都是不认识的,只知道按着药方一样样找到称好。

    诉今把茶壶放到柜台,眼睛瞥着屏风,问魏叔:“这个又是什么毛病?”

    魏叔突然“扑哧”一笑,“中暑。”

    中暑有什么好笑的?诉今有些纳闷。突然听到屏风后面一人疼得大叫,“啊,啊,大夫,那个什么,文锐大夫,您、您轻点儿。”

    魏叔笑意更浓,诉今更是纳闷,想着魏叔还不到五十,怎么有些痴呆了。这时一个十七八的少年跟着少爷走了出来,少年身着黑色戎装,英气俊朗,但脸色很难看。

    少爷边往外走边跟那戎装少年说:“这伤虽不碍事,但不宜多动,记着七日后回来换药。”

    诉今好奇地问:“你怎么了?中暑了?”

    少年没好气地说:“坠马!”

    坠马?不是中暑吗?诉今刚要再问,少爷解释说:“是他的马中暑,跑着晕倒在地,他便坠马了。”

    诉今听着听着感觉嘴角一抽一抽,最后实在忍不住大笑起来,擦了擦眼角的泪见少年已是一脸怒意,好不容易停下笑道:“不就坠马吗?我小时候爬到树上抓喜鹊,掉下来摔断了腿都没叫。”

    少年不信,魏叔却说:“是真的,当时家里的其他小丫头都吓哭了,她还笑着把抓到的喜鹊给她们看。”

    少年慢慢收了怒意,沉默不语。诉今此时拉了馥砚回家,走出门口几步,戎装少年一瘸一拐跟了上来,“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孟诉今。”诉今一个字一个字说的非常清楚。

    “杜慕。”

    诉今此时看到他的眼睛,竟是墨一般的黑色。



………【第二章 视此亦戏剧】………

    虽然家里吃穿用度诉今一向不管,但是她却最爱逛庙市,庙市光景多,乐趣也不少,北京的庙市种类多且热闹非凡,初二土地庙,初三花儿市,初四初五白塔寺,初六初七护国寺,初八初九隆福寺,初一、十五、十六东岳庙。

    这日正是六月初四,诉今摇着馥砚的胳膊央求道:““好姐姐,你跟我一起去白塔寺逛庙会,好不好?”

    “不去,找那位杜慕,他肯定陪你去。”馥砚笑得意味不明。

    诉今却是一脸诧异,“为什么?我只跟他见过一面。”

    馥砚走到梳妆台旁,拿了炭笔边画眉边说:“你这几日没去医馆当然不知,我听魏叔说虽然还要四天那杜慕才需换药,他却天天来,进了医馆就四处张望,还问魏叔,‘那个姓孟的小丫头呢?’”说着又轻声笑起来。

    诉今不懂她为什么笑,隐隐感觉好像是大人的事情,也不多加理会。只是有些着恼,“说了半天废话,你就说不去不就行了。”

    匆匆吃了早饭,等文锐跟魏叔去了医馆,诉今才换了清凉的纱质衣衫,抓了一把铜钱放进随身的湖色荷包,跟馥砚打招呼出了门。

    白塔寺原名妙应寺,位于阜成门,离家差不多十里路,是座藏式喇嘛庙,非常高,诉今还没有走到便远远看到了白色塔顶。

    庙会除了有各类山货特产、珠玉绫罗、古玩字画、花鸟鱼虫,甚至还有杂耍技艺、民间花会表演。诉今逛了一路是左看看,右瞧瞧,这个好,那个也不错,可惜囊中羞涩,最后手里只擎了一枝粉色牡丹,还是卖花的大爷不小心折断的,随手送给了她,虽然人家不当稀罕玩意儿,诉今却欢喜异常,想着回家问少爷要个细长的花瓶,装了水养几天。

    走着又看到一处摊位摆的满是鸟笼、蝈蝈罐之类小玩意儿。诉今经常看到一些王公贵族们坐着大鞍车在前门附近逛,下了车手里还拎个装着各色画眉的鸟笼。诉今很是讨厌这些人,尤其是下个车还要踩着小跟班的后背。要是我是小跟班,我等他一踩就马上站起身来,摔他个大马哈,诉今经常这样想。

    手里摩挲着一个红澂浆制的蝈蝈罐,正想随便问问价钱,有人轻轻拍了拍诉今的肩膀。诉今转身一看,是杜慕,他穿着一身半旧的戎装,并不是前日的那套,眼神还是带着玩世不恭。诉今笑着说:“真是巧了,你也来赶庙会?对了,腿好了吗?”

    杜慕摆摆食指,摇摇脑袋,“两样都不是,第一,我不是来赶庙会,我是特意来找你的;二是我的腿还没好,好了就要销假,今天就不会来这里了。”

    诉今微微歪着头,想了想,“不对,看样子你是个军人,可是既然还在假中,为什么还要穿成这样?”

    杜慕原本是嬉皮笑脸的,听她这样说有些窘迫,但还是大大方方道:“我统共就营里发的两件衣服。怎么啦,有问题?”

    诉今却只是“哦”了一声,转身继续看了一个又一个蝈蝈罐,半晌才问:“你是汉人,那你是骁骑营的对不对?”

    杜慕笑着说是,又探着头问:“你这个小丫头,不仅喜欢抓喜鹊,还喜欢斗蛐蛐?”

    诉今将手中的澂浆罐放下,转身眨了眨眼小声说:“我压根没想买,只是看个热闹,不过不能让这摊主知道,会给咱俩脸色看的。”

    杜慕忙使劲点了点头,诉今又转身翻着看了一会儿,摊主面色越来越沉,最后低声斥她;“不买就别耽误我做生意。”诉今这才拉了杜慕走,边走边还在他耳边说:“我最讨厌这种势利人了,人家不买他就不高兴,哼,明天还有庙会,我还来使劲看,气死他。”

    杜慕暗暗也觉得好笑,虽说诉今胡闹,但心里甚是赞同她的做法。

    诉今又跑到小吃摊买了五块豆面糕,给杜慕一块,自己拿一块,两人边吃边逛。到了中午,她说要回家吃饭,杜慕非坚持送她到了胡同口,诉今走到刷着红漆的如意门前,转身向他摇了摇手,才进了家。

    文锐跟魏叔却没有回来,诉今问原因,馥砚解释说:“这几日天热,少爷说以后中午不特意回来吃午饭,我只预备咱俩的就可以了。”

    诉今想了想也是,随便在厨房找了个陶瓷罐子,汲了井水刷干净,再装了半罐水,把牡丹放进去,虽然瓶子差强人意,但是花还是不错的,诉今想。

    吃过午饭,虽然有些累却不太困,诉今便从文锐书房里翻出一本《诗经》,拿回房间坐在窗边轻声读着,待读到“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不知怎么想到那位杜慕,心中有些发闷,放下了书本,躺回床上,心中还是想着那个杜慕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去庙会。

    翌日,文锐跟魏叔又是吃完饭就马上出门。诉今兴冲冲拿着文锐给的清花凤凰牡丹瓶,一遍一遍用丝帕擦拭着,最后盛了水,把昨日的粉牡丹轻轻插了进去,拍手叫好,“真是这般的瓶子才配得上这般的花。”放到梳妆台上还是左看看右看看,不确定花瓶的哪面朝外才最好看。

    拉着馥砚商量了半日花瓶应该怎样放,馥砚早就不耐烦了,随口说凤凰的头部朝外最好看,诉今这才打定主意。馥砚出房去洗衣服,诉今拿了荷包,出了门。

    关上大门朝胡同外走,不远处站着一位身姿挺拔的戎装少年,正是杜慕。诉今心中无由来一阵喜悦,大步跑过去,杜慕笑着说:“今日还去不去找那个摊主的晦气?”

    诉今瞪了眼睛,大声说:“当然去!”

    俩人笑着一同往北走,杜慕迈的步子大,怕诉今跟不上,想慢些走,才发现诉今是跳着走路的,自己慢些又赶不*了。

    等到了庙会,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昨日那个摊位,诉今有些不高兴。杜慕安慰她说:“可能是有事情耽搁了,下个月庙会说不定他会来的。”

    诉今很想说等到下月初四,你的腿早已痊愈,就不会陪我一起了。但不知为何,自己张了几次嘴还是说不出口,只能随便应着。两人继续一路看其他的摊位,逛到最后杜慕看诉今有些意兴阑珊,便开口送她回去。

    俩人这才往东走,一路无话,杜慕思索半日,才开口问:“你想不想去听曲儿?”

    诉今说想,其实来北京两年多了,自己从来没有去过戏园子,少爷跟魏叔没有兴趣,也就没人带着去。

    杜慕边领着她走边说:“这个徽剧班子的老黄贫*时跟先父有些交情,后来他不知怎么发了家,便组织了戏班,时常照应我,今日在三庆园演出,我跟你去后台看,是不用花钱的。”

    诉今更是高兴,“我最喜欢不花钱的事情了。”

    三庆园在大栅栏街东头路南,诉今走得有些累,心里开始羡慕起那些坐着轿子的公爵贝勒们来。到了戏园门口,果然停着好几辆红顶金边的大鞍车,还有一辆听别人说叫做“十三太保车”,诉今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进园杜慕喊了老黄的名号,又因他气宇轩昂,穿的又是军装,未受阻拦。俩人进了东头一间屋子,杜慕把诉今一一引荐给各位艺人,那位小声叫李福,那个老旦叫……人太多,诉今也记不过来,只是那位演花旦的叫做墨香,诉今看只她一个女的,便与她多聊了几句。看着她化完了妆,已是饭后,戏台下面的座位差不多坐满,戏也开场了。

    诉今是不懂戏曲的,杜慕便在一旁解释,这个曲目叫做《巧姻缘》,讲的是公子刘魁元与丫环灵芝的爱情故事。诉今故事懂了大概,再看戏就觉得非常有趣,一直看到戏班所有人上台谢幕,俩人才离开。

    回到家看着馥砚忙忙碌碌,诉今跟着她跑这跑那儿,也不帮手,只是跟着。馥砚又气又好笑,“你又折腾些什么?”

    诉今鼓了勇气,试探地问:“馥砚,你喜不喜欢少爷啊?”

    馥砚脸腾地一下红了,扭身就走,诉今忙拦住,“从去年开始少爷跟魏叔就张罗给你找户人家,可是你一个也没看上,是不是喜欢少爷啊?”诉今觉得,今天看了《巧姻缘》,从前很多不明白的事情好像一下子都明白了。

    馥砚红着脸低头,半晌不语。诉今也不再问她,只是想着,魏叔说人年纪大了会平添很多烦恼,原来今日才体会到,馥砚的烦恼肯定是少爷了,我的烦恼是谁?想到这里脑海又浮现杜慕的笑意盈盈,不禁感觉心里有些暖暖的,又有些发酸。

    随后几日杜慕都带她去戏园,诉今跟他们也都混熟,后来杜慕腿伤好全,便回了营里,虽说也有假日,但是一月仅三两天,就不常来找她。



………【第三章 已迎颢气澄】………

    俗语说:““骑秋一场雨,遍地出黄金。””过了七月天很快转凉,北京城里的梧桐叶也慢慢变黄,飘了满天。

    文锐跟魏叔却习惯了在医馆附近的小饭馆里吃饭,天渐凉中午还是不回家,馥砚心里头不大乐意,诉今却认为甚好,因为戏园总是午后开场,要是在家吃过了午饭再去,只怕耽搁了,魏叔不回来正好没人管,她便天天在外头晃悠。

    一日诉今早早去了戏园,看到老黄他们正在收拾行头,心里一惊,“你们要去哪儿?要走吗?”

    老黄笑着解释,“今日恭王府有堂会,请了我们。”

    诉今“哦”了一声,这个恭王爷是知道的,堂会是什么倒是不知道。

    墨香看了她一眼,“你也跟我们去吧,把你打扮成小厮就行了。”

    老黄觉得不妥,但是诉今却觉得好玩,自己拉了李福要了套男子衣装换上,把头发撒开自己梳了长辫子,带上一个锦缎的小帽,照照镜子,自己不觉好笑起来。老黄看了看,也觉得像个小厮,便由着她。

    坐了恭王府派来的马车,约莫半个时辰才到,恭王府位于什刹海的西南面,大家是从后花园进的,诉今觉得真是眼花缭乱,以为从前在烟台的文家大宅已是极致,今日所见,便是十个文家旧宅也比不得这个王府,绿荫遍地,殿倚乔松,曲径通幽,环山衔水,亭台楼榭,其他人也是啧啧声,称莫不是进了皇宫了?

    经过一个汉白玉石的西洋拱门再往东,便到了王府的戏楼,家仆引了大家到戏楼东面三间厢房,这三间厢房便是更衣化妆之用。诉今一直到进了屋子还是蒙蒙的,恨不得多长几只眼睛,把所有风景看遍。

    大家都忙着化妆,诉今心里却在盘算,还有一个时辰才开场,出去溜一圈应该不会有事情,刚才经过花园,除几个打扫花园的小丫鬟再无他人,她们若问起我是谁,便说是戏班的把鼓落在马车上了。

    打定了主意,趁大伙不注意她开门出来,虽是初秋,门外却一片绿意盎然,诉今看了看西侧的戏楼,听戏园的票友说,谁能到恭王府的戏楼内一坐真是三生有幸,里面屋顶都绘了各色花卉。诉今想着自己是没有这个幸了,等待会开场自己只能呆在小厢房,偷看会被抓到的,再说戏台也是在屋里,也溜不进去。

    那到时候溜不进去,现在呢?诉今突然灵机一动,对啊,现在进去看看也是好的。可是没想到,进是进去了,抓也被抓住了。几个家仆正在楼内打扫,看到她鬼鬼祟祟,两人上来扭了她便往南院走,诉今平日自恃聪明,碰到大小事情都能耍个心眼混过,可是今日却真傻了眼,解释自己是戏班的也没用,“就算是戏班的也是个手脚不干净的,送给林管家发落!”一个家仆恶狠狠斥道。

    诉今被扭着胳膊按着肩膀,身量又小,只能被人往前推着走,眼见着方砖铺成的青路面变成了绿苔芳草遍地的光滑石子路,她脚下一滑打了个趔趄,后面两人也差点摔倒,诉今这才直起身来,这时远远看到一个颇为熟悉的锦衣少年,诉今心中一动,想起他来,大喊:“那个豆沙包!豆沙包!豆沙包!”

    “豆沙包”没有理她,家仆却再抓了她的胳膊扭得诉今眼泪都快出来了,那恶家仆边扭边斥她:“你偷进王府也就罢了,怎还辱骂贝勒爷!看来真是活得腻歪了!”

    贝勒爷?诉今不及细想,赶紧大声叫道:“贝勒爷!救命啊!”

    那位贝勒爷这时才听到,走了过来,厉声道:“怎么回事!这小子谁啊!”

    家仆刚要说话,诉今忙高喊:“你忘了?两月前你没钱吃饭,我给你买了豆沙包!我记得你的样子!”

    他一听这话,喝令两人松了诉今,命他们退下了。诉今这才直了身子,揉了揉肩膀,看向那位贝勒爷。不对啊?虽这位贝勒爷与那少年身量相貌都颇为相似,但是诉今肯定并非同一人,是刚才焦急中认错了了。这位贝勒爷年纪更轻一些,跟自己差不多,虽与那位少年面貌有七分相似,却星目璀璨,剑眉薄唇,比那日的温润少年多了几分不羁。

    并非那人为何要救我,诉今有些疑惑,贝勒爷却先开了口,“你叫什么名字?”

    “孟诉今。”诉今还是揉着肩膀,心中暗暗骂着那两个家仆。

    贝勒爷这才笑了,“就是你了,六月间你给买豆沙包的那位正是我堂兄,他不便出行,托我找你送你包子钱,想不到特意找找不到,今日竟然在这里碰上了。”

    诉今这才明白,堂兄弟长得如此相像又都气质非凡,也真是少见,这位是贝勒爷,那位是?既然是皇亲国戚,为何没钱吃饭?

    她将心中的疑问说了,贝勒爷却没有回答,引她东走了会儿,再往南走,诉今感觉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再看附近的景物,却已不是花园。

    进了一间门前用一大块怪石雕成台阶的书房,房内开阔,左侧是四五排整齐摆放满满书籍的书架,右侧当地放着一张大紫檀瘿木面书桌,桌上则有一盆嫩黄的文心兰和各式笔砚。贝勒爷让她在西面靠门的一张黄梨木椅上坐下,自己也坐到旁边,这才说话:“你叫我澂贝勒好了,我堂兄的事情你也不必多问,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无须客气。”

    诉今还是满脑袋疑问,扶着脑袋想了半晌,才说:“你是恭亲王的儿子,对不对?既然我帮的是你堂兄,那你为何要对我好?”

    载澄笑了,“他要我照顾一下你,我就必须对你好,没有为什么的。”

    接着又细细问了她年龄家乡,为什么来恭王府,诉今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人物,便一一回答了。早听说这澂贝勒在八旗子弟中是最为跋扈的一位,诉今倒是没有觉得,起码比他那位堂兄少了几许威严。慢慢倒也放松开来,站起身走向一排排书架,翻着书看,找到没有见过的书便转头问载澄,载澄也都耐心告诉她,并无不知之处。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她找出一本《义丰文集》问他知否,载澄马上背了一首《和陶诗》,诉今心中早已暗暗赞叹,本以为他是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想不到竟有如此才华。“借我这本《义丰文集》一读,好不好?”诉今试探着问。

    载澄点头答应,又道:“戏快开场了,不过你可不能进,我阿玛跟我可不同,由着一个小丫头胡来。”

    诉今听了话说是,两人一同往北走,载澄进了戏楼,她回了厢房,还好老黄他们正一遍遍对着唱词,无暇理她。开场后,戏班的人也倾巢而动,只她一个独坐屋里,脑袋里想了半天那位少年是谁,但是自己知道的王爷贝勒不多,也想不出是谁。

    恭亲王一下午兴致高昂,一连点了三出,快到*方罢,载澄特意单独叫了一辆马车送诉今回家。等她到家时天边已是缀着点点星辰。

 
返回目录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