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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同人)迢递故园-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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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竹,是我,我回来了。”
  
  沈竹一双眼睛仿如琉璃一般清澈纯净,半点不染尘埃。他看向沈浣,长长的睫毛如扇子一般眨了眨,竟是半晌才认出他,随即如孩童一般上半身扑入沈浣怀中,语声间已是带有哭腔:“阿浣……阿浣……”
  
  沈浣紧紧抱了他,一边轻轻抚摸拍打着他的背,一边轻轻吻着他的发心,轻声低喃道:“阿竹,没事了,我回来了,没事了……乖,不哭了……”
  
  沈竹却似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一样,越哭声音越大,只抱着沈浣的腰不撒手,抽抽噎噎道:“阿浣……我还以为……以为阿浣不要我了……”
  
  沈浣轻轻抚摸他的后背帮他顺气,柔声道:“是阿浣不对,阿浣错了……不过阿浣没有不要你……这不是来了么……”
  
  沈竹不依不饶,一径拉着沈浣衣襟,泪水沿着莹白脸颊滚滚而落,红红的眼圈好不可怜,微微抽噎,眼底纯挚,情态便是“梨花带雨”一词也显得俗气,再是铁石心肠之人看了也会心生难过。
  
  沈竹哭了足有两炷香时分,这才在沈浣柔声轻哄之下渐歇渐止。然则刚一抬头,看见了俞莲舟,转眼间却露出惊恐神色,仿似看到了什么可怖事物,抓紧了沈浣衣襟,整个身子都在发抖:“阿阿阿浣……阿浣……坏人……坏人……”言语间似是尽全力想把自己缩得更小一些,躲在沈浣身后。
  
  沈浣连忙抱了他上身,轻声附在他耳畔道:“乖,那不是坏人,他是阿浣的朋友,陪阿浣一起来看你的。”
  
  这一句话似是不能安抚沈竹的恐惧,然则常年习惯性的信任让他不由得微微探出头来,警惕的打量俞莲舟,犹自微微发抖。沈浣见状,一手轻轻拍抚安慰着他,在他耳边低低絮语不知说些什么,另一手打开身后的包袱,从中取出个陶偶娃娃,放进沈竹手里,轻声哄道:“阿竹乖,看这个,喜欢么?”那娃娃俞莲舟是见过的,乃是他与沈浣行至平江之时,沈浣特意去了市集挑的。当时因为两人轻装简从,包袱不大,为了带这不小的陶偶,衣物本就不多的沈浣扔掉了自己一身长衫来给这玩意腾地方。当时俞莲舟尚微微纳罕,不知道沈浣这么个将军买这等孩子的玩具做什么,不成想竟是给沈竹买的。
  
  沈竹的注意力果然立刻被那玩偶娃娃吸引过去,全然忘记了旁边还有俞莲舟在,转而一心一意摆弄那娃娃,片刻间红润双唇开心的笑了起来,笑道:“娃娃好漂亮,阿竹喜欢!”说着竟如孩子一般抱住那娃娃,不肯松手,一面以脸颊轻蹭那娃娃,一面看着沈浣笑得异常灿烂。
  
  沈浣拍了拍他头顶,将他的手指从他口中拿出来,柔声道:“不要吃手指,说了这么多遍,怎地还不听?”
  
  沈竹撒娇一般的偎在沈浣身侧,笑得动人无比。
  
  到这时,俞莲舟便是再不了解原委,也已然看出眼前十八九岁的少年,这仿如谪仙一般容颜绝美不可逼视的沈竹,眼底目光纯净简单犹如琉璃一般的沈竹,竟只有一个四五岁孩童一般的心智。
  
  俞莲舟历来喜怒不行于色,今日所见却已委实超出他的预料。这样一个容颜可谓倾城倾国的少年公子,却是一个心智不全,只如四五岁孩童一般的人。然而紧接着见到的,更让俞莲舟一怔,久久不言。
  
  只见沈竹似是要同沈浣说什么,上身向前俯去,要凑到沈浣耳边。此时盖在腿上的薄毯却悄然滑落,连带脚上的袜子竟也一起落在地上。沈浣伸手去捡,轻轻的将薄毯盖回他腿上,又拾起袜子,一手轻柔托起沈竹的脚,小心翼翼的将袜子给他穿上。
  
  一抬一落之际,俞莲舟看得清楚明白:沈竹那双腿纤细得仿如只有腿骨而毫无肌肉,柔弱得尚不及几岁幼儿的腿粗细,而那双脚更是惨白无力,肌肉萎靡殆尽,连袜子都已穿不住,更是早已不能行走。
  
  眼前这个容色绝世不染纤尘的少年,不仅心智有异,更是不良于行。
  
  沈浣跪在地上,万般精细的帮他将薄毯盖好,又起身将撒娇的弟弟揽进怀里,低声轻哄,仿如呵护一触即碎的精致琉璃翠玉。
  
  看着眼前动人却又苍白的少年夏初时节仍旧穿着常人秋末才会穿的暖厚长衫,腿上盖着雪白的毯子,眉宇间一派纯稚,却又掩不去经年病弱之像。一时间俞莲舟明白了沈浣为何会因沈竹受伤这件事情愧疚挣扎、愤恨不平。 
  
  他不声不响的踱倒竹砰一侧,留给二人静静相处的时间,抬眼远眺湖水对岸碧色远山,仿似在细赏如画景致,心中却是无声一叹。
  

           

第十九章 自古离合岂无缘

    是夜,百泉轩侧院。
  
  沈浣陪了沈竹在房中,哄的他入睡。替他盖了被子,点了安神的檀香,这才出了房间来。隐隐听的侧院之中有练武之声传来,沈浣微微一顿,转身去了厨房,片刻过后端了一壶热茶,进了侧院。
  
  夜色清朗,侧院草地之上,俞莲舟正在练剑,沈浣进来的时候,恰好正是最末一招。俞莲舟这边一收剑势,便听得身后沈浣的声音:“俞二侠。”
  
  俞莲舟转身,见沈浣坐在正在湖畔一丛碧竹之下的石凳上,而一旁石桌上正摆了一壶犹自冒着热气的茶水。俞莲舟收了剑,几步踱到石桌之前,:“有劳沈少侠了。”言罢接过沈浣递过来的茶。
  
  沈浣道:“这次让俞二侠陪我回来岳麓书院,已经很是冒昧。沈浣家事纷乱,让俞二侠见笑了。”
  
  俞莲舟摇了摇头:“既然已到长沙,沈少侠于情于理都应当回来看看。令弟……想必也甚是思念于你。”方才晚饭时分,他看沈浣一双持枪杀敌的手小心翼翼的一口一口喂着沈竹吃饭,一边哄着孩童般撒娇的沈竹,心中不禁感叹。
  
  沈浣轻声道:“自从师父去世,我下了雁留山投效义军,这几年四处征战,便极少能陪阿竹。后来义军之中勾心斗角,韩普不知从何处得了讯息,知道我有一个爱于性命的弟弟在雁留山,便欲挟持了他要挟我帮他铲除刘子青……阿竹这次也是因此而伤……”一句话未有再再说下去,只幽幽的叹了口气,“沈浣自己恩怨缠身,累得弟弟受伤。若是如此,倒不如不见,省的别人再知我二人关系,牵连到他。”
  
  俞莲舟沉肃不语,良久开口道:“令弟想必不会因为此事怪怨于你。今日他见了你这般开心,想来欲同你相见之心远胜于其它。而他的伤……”
  
  沈浣似是知道俞莲舟所想,摇头道:“他伤到的是肩胛,已经无碍了。他的腿……乃是十余年前的旧伤了,与这次并无关联。”
  
  俞莲舟闻言点了点头。萧策曾与他说沈浣沈竹二人幼年失怙少小离家,吴澄今日提及十余年前岳麓书院曾遭逢元兵洗劫屠戮,他便大约明了了事情起末,侧头看向沈浣,却见他也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眼中光芒忽然胜了起来,整个脸颊于夜色之中都似亮了起来,欲言又止。俞莲舟不明所以,“沈少侠有何话?”
  
  沈浣听得俞莲舟这般问,垂了双眼,看着自己手中茶杯,澄澈温热茶水之上轻轻袅袅的轻烟在月光下慢慢流动,仿如儿时的记忆一般,朦胧却又清晰,每每于夜色之中无声无息的浮现出来。微微一叹,他轻声道:“俞二侠恐是很难再记得了。”他抬首看向俞莲舟,终是缓缓将昔日旧事讲来。
  
  “家父姓沈,名讳上琼下林,乃是一届文人。十余年前家父便是这岳麓书院的上一任山长。我与阿竹在这百泉轩中出生,百泉轩中长大的。阿竹他天生身体便极弱,爹娘延请了无数名医,均说这病是胎里带来的,没得治。爹娘均是不甘,又心疼阿竹。然则越往后,越发现阿竹的心智似是远比同龄孩子成长得慢上不少,无论行走跑跳说话,都要费极大的精力才能教会。后来爹请了一位名医,那大夫言道阿竹天生心智不全,终此一生恐是也只能有四五岁孩子的心智。自那以后,爹娘异常伤心,更对阿竹无比疼护。阿竹是我幼弟,自打我记事起,他便对我十分依赖,我那时便告诉爹娘,无论阿竹心智如何,终此一生我都会好好保护照顾于他。”
  
  俞莲舟微微点头,他今日头一次见得沈浣与沈竹一起,然则只从他那半点眼神举止,就能看出他对沈竹的呵疼程度与无比耐心。
  
  沈浣说着微微闭了双眼,一手轻轻抚上额头,“只是没想到,这句誓言没等我先兑现,阿竹却先向我兑现了。七岁那年,鞑子以铲除叛党的名义冲进了书院,见人便杀。我爹带领一群手无寸铁的书生反抗,结果自然可想而知。紧急时候娘亲将我与弟弟扮作乞儿模样,带着我两由后门往外逃,却终究未能逃出去。鞑子一个百夫长拦下我们,杀害了我娘亲,又一枪挑向我。那一刻历来胆小得只敢躲在我身后的阿竹竟然忽地站出来将我扑到在地上,而那鞑子一枪正刺中了阿竹后腰的脊骨。”
  
  说道此处,沈浣黯然异常,“当时人太多太乱,并没有人主意一个小孩子。我吓晕了过去,却也因此捡了一条命。等到再次醒来,满园都是尸首血迹,我拖着还有一口气的阿竹从死人尸首里面爬了出来,仗着无比熟悉书院中的小路,趁着夜色从狗洞里面爬了出去。之后我带着阿竹,在长沙城里四处求医,却因为没有钱财而屡次被拒。直到一名好心的老郎中看我们可怜,帮阿竹医治。然则那时已经太晚,阿竹伤在脊柱,老郎中亦是无力回天,阿竹那次好了以后,便再不能行走。”沈浣不自觉的浅浅摇头,说不清是心痛还是愧悔。这些年来他曾无数次暗恨那一枪为何没能刺到自己身上,但是无论多少愧悔,事已铸成,无能更改。此时忽觉的手边一热,却是俞莲舟倒了一杯热茶,不动声色的递了给他。
  
  沈浣饮了一口,只觉得那温热的水入喉,似是将心中的沉郁洗散了些,这才继续道:“而元兵鞑子却似知道了书院之中尚有人走脱,在城中四处搜查抓捕。眼见我和阿竹便要躲无可躲,幸得城中一个收卖泔水的老人家,早年曾受过我爹爹扶助,冒着极大的危险将我和阿竹藏在运送泔水出城的桶中,将我二人送出了城。那以后,我与阿竹两个孩子,一路靠乞讨偷窃流落到武陵。”说到这里,沈浣忽地抬头,目光晶亮无比,直看入俞莲舟眼底,声音一扫方才压抑幽缓,清越了三分,“俞二侠,你可真不记得十二年前,武陵城中你收留相助的那一对幼童了么?”
  
  俞莲舟一怔,方才沈浣所说他只听着,隐约有些不同寻常之感,却又一时想不出什么特别地方。沈浣这么一问,俞莲舟脑中灵光一动,看向沈浣,清隽卓然的面容约略熟悉,记忆犹如月下轻烟一点点流动铺陈开来。
  
  十余年前,他方当弱冠之龄,行走江湖未久。一次奉了师父张三丰之命前去湘南解决一伙烧杀抢掠为祸一方的马贼。一日晌午行至武陵,正在路边一处铺面用饭,只见得对面一个小乞儿隔了好远躲在街角看着他,面黄肌瘦,头发脏乱,一双大眼睛却是份外明亮。这孩子便是带了沈竹一路由长沙流落至此的沈浣。
  
  当时已是深秋时分,小沈浣却穿的衣不蔽体,十分单薄,冻得哆哆嗦嗦,脸上还有似是被人打过的青紫瘀伤,两手红肿冻裂,看着他用饭,水汪汪的眼神分明是饿得狠了,眼巴眼望的渴望模样。俞莲舟见了他模样神情,面上不动,心中却是一软,便要招手让他过来。
  
  谁承想尚未等他动作,小沈浣却自己试探着一小步一小步的往他这边蹭,细米小牙咬着下唇,十只冻得红通通的小手指纠结扭捏,似很是犹豫着什么。俞莲舟生性严肃,极少言笑,自己也知道平日里武当山上年岁尚幼的四弟五弟都怕他几分。如今他见这孩子犹犹豫豫不敢上前,怕是也约略怕他这冷肃神情。想起同样是这般年纪的孤儿却被师父带回山的四弟五弟,吃穿保暖干净,此时正在山上练武读书,喜笑喜闹,再看眼前的孩子面黄肌瘦的怯怯模样,不由得暗叹,表情竟也柔和了些许。正要开口唤他,却见他竟是突然埋头,鼓起全身力气,像头小牛一般一路冲了过来,在自己腰间狠狠一撞,随即扭头向相反的方向撒开小腿便跑。
  
  俞莲舟是什么人,立时便觉得腰间不对,伸手一抹,果然那里银两不翼而飞,显然是被他一撞之下偷摸走了。俞莲舟眉头微皱,只微微一动,便一把揪着他后襟把他拎了过来。小沈浣还没等跑出三五步,便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都被拎了起来。他心中害怕,眼泪都要悬着要掉,却仍旧拼命又踢又咬,奈何丝毫碰不到对方。
  
  俞莲舟看着在自己手上凶巴巴如小老虎一般的孩子,肃了脸色。常言玉不琢不成器,虽然眼前的孩子仍就年幼,亦是可怜,但若不好好教化,便是相误。于是他轻轻一扣沈浣手腕,微一用力,略施薄惩。沈浣蓦地感到疼痛,立刻老实了下来,一双带着些许泪水得双眼却是定定得瞪着俞莲舟,抿了唇不说话。俞莲舟见了他眼神,不禁一叹,拎了他回到桌边,将他放到自己旁边,塞了双筷子给他,将自己面前犹自冒着热气的饭菜推到沈浣面前,“吃吧。”
  
  小沈浣怔怔的看着俞莲舟。他见这人神情冷峻,心中害怕,方才偷窃之前便异常犹豫。然而想到发烧病重得厉害得弟弟沈竹,这才不由得一咬牙埋了头冲将过去。本以为自己偷了他银子被他抓住必是好一顿教训,却没想到这人竟是拿了热饭热菜给自己吃。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抓向那素饼,看得俞莲舟眉头皱了皱,还没等说话,却见得他将那热腾腾的素饼往自己褴褛的衣襟里塞。俞莲舟只听他声音蚊子一般道:“我……可不可以带回去……”
  
  俞莲舟拿过他的手替他擦了擦,拍了拍他头,“你先吃吧,尚有给你带回去的。”
  
  小沈浣咬了下唇,一双大眼看着俞莲舟,轻声嚅嗫道:“炎儿他……我弟弟……他生病了,我可不可以先带给他?”
  
  俞莲舟一顿,没想到这明显饿坏了的孩子到是一心一意想着幼弟,当下点了点头,叫了店家包了两份热食,起身拉了沈浣的手:“走吧,先带我去看看你弟弟。”
  
  他跟随披着自己宽大外衫而显得异常瘦小的沈浣七转八转,到得城郊外一处土坡。坡的断面之下坑坑洼洼,有些尚积了不少雨水。紧靠断坡的一个最大的坑,似被人刻意挖过,像是一处破败的地窝子。三尺深的土坑,伸进土坡下,四面看得出挖得人很是仔细,壁上的石块都被特意挑了出去。尽管如此,却仍旧狭小简陋得不成样子。其上则是几块破破烂烂的木板遮着。这样一个地方,勉强能挡些风,莫说是人,便是野兽也是难以住下的。伸进土坑里面是几把稻草,铺的却是仔细,将硬梗都一一剥去了,稻草上尚有些微血迹,一旁放着一只破口的碗,碗里面的水却是干净。而那厚厚的稻草之中是一个枯瘦已极的孩子,面色灰败,唯有双颊上是一抹不正常的嫣红。孩子紧闭着双眼,牙关紧咬,呼吸急促,似是痛苦异常。俞莲舟见了心中一惊,抢上一步拂去孩子身上稻草,但见那孩子身体削瘦得吓人,衣裳也已破烂不堪,除此之外尚盖了件大些的,与一些不知哪里寻来的破旧棉絮。想来是沈浣怕他冻到,把能盖的都给他盖了上。
  
  俞莲舟一把抱起那孩子,只觉得触手滚烫,显然烧得厉害,神智已是不清。孩子后背似有伤口,隐隐有血迹透出,裹伤的布条虽然裹得严整,却也已脏得不成样子。他伸手探了探孩子脉息,但觉那里脉象极弱紊乱,内外交困,恶寒丛生,已是命悬一线。眼见着孩子便要不行,俞莲舟一皱眉,从袖中药瓶里倒了一粒天王护心丹出来,捏得碎了,一点一点喂进那孩子口中,又一只手掌贴在那孩子胸口,运功助丹药化开。忽觉的自己衣摆之上一沉,低头一看,却是小沈浣心忧弟弟情形,小脸通红不知是急得还是冻得,两只小手拉着自己下摆踮着脚尖,眼见着就要攀着他手臂往上爬。
  
  “炎儿他、他……他怎么了?”小沈浣咬了下唇,小手揉了揉眼睛,抹花一张小脸,却又似想要俞莲舟肯定,拉住俞莲舟衣摆,“炎儿他吃了东西很快就好了的……对不对……?”
  
  俞莲舟沉声道:“我也不知,他须得立刻看大夫。”言罢一手抱了病重的孩子,一手抱起沈浣,展开轻功一路疾奔回城中,直接将那孩子送进了城中最大的一家医馆。
  
  孩子送来的还算及时,又幸得俞莲舟喂给他的那枚天王护心丹,医馆的老大夫一边唠叨着“怎么弄成这样”一边里外忙碌开方处理伤口,一直到天色渐黑,一副退热药下去灌将下去,孩子脸上通红,汗发了出来,诸人这才松了口气。老大夫同俞莲舟一一交代了药方医嘱,这才去了。俞莲舟关上门,一转身看到趴在床边的小沈浣。从晌午到现在,他始终守着幼弟,寸步不离。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好几转,就是不落下来。如今想是累得狠了,趴在床边睡了过去,一只手却仍旧紧紧拉着弟弟。
  
  如今世道艰辛,两个七八岁的稚童如此这般挣命生存也已不知多久,他自己尚是个孩子,又带着一个重病不良于行的幼弟,衣食无着,更不用提看病抓药,其中艰辛可想而知。看着沈浣眼角犹带泪痕沉睡,俞莲舟悄然上前,抱了他放在床上,给两个孩子仔细盖了被子。抬手摸了摸沈竹额头,只觉入手不再滚烫,略略放了心,替他换了敷额的凉巾。正要在椅子上坐一夜调息,却觉兀自沉睡的沈浣似是寻着热源,一只小手抓住了自己手指,额头染汗,一副十分不安稳的模样,小脸皱成一团,声音轻细嘤咛,竟是微微哭泣:“娘……娘!娘……救救炎儿,娘……”
  
  俞莲舟见他模样,便知他想必是做了噩梦。只觉得握着自己手指的小手微凉,上面尚有刮磨蹭破的不少细小伤口,指甲也已经掉了几枚,握不住他大手,便抓住他两只手指。俞莲舟探指去按揉他太冲涌泉二穴,劲道柔韧延绵。这两穴道本就有静心养神之用,加之他手上劲力带了一分武当心法,果然片刻过去,小沈浣呼吸渐渐平稳,也不再辗转哭泣,只是一只微凉小手仍旧抓了俞莲舟手指不放。
  
  俞莲舟看了看两个孩子情状,也不抽手,只盘膝坐于床侧,闭目用功。一任熟睡的孩子攀着自己手掌。
  

           

第二十章 又是群山入梦青

    虽说彼时俞莲舟尚是个年方二十出头的青年,可是若论照顾孩子,竟也颇是手熟。原因无他,武当山上张松溪张翠山殷梨亭几个小师弟,如今也不过是五六岁到十余岁年纪,平日里生活读书习武,到大多是靠大师兄宋远桥与他二人帮助操持。这几个小师弟淘气起来,那才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可以将后山上下搅得鸡犬不宁。这次下山以前,他还因为三个人在后山生火烤野兔,差点一把火烧了玉女峰而罚了三人各自站了几天的桩。相比起来,眼前这两个饱受潦倒困顿衣食无着的孩子,却是容易照顾很多。何况沈浣年纪虽幼,照顾幼弟却是极是妥帖,无论衣裳食物,总要看着弟弟吃饱穿暖,这才轮到自己。每日里从早到晚,守在沈竹床前寸步不离,到全然不用俞莲舟操心什么。
  
  然而他问及两个孩子姓名来历,沈浣只闭紧了嘴巴,一双大眼看着他,一个字也不说,模样倔强之极。其实他也猜得到几分。这两个孩子虽然狼狈窘迫,然则从言语举止之中看得出教养极佳,那日小沈浣抄写弟弟用的抓药方子,一笔字迹竟是端庄严厚,隐有颜筋柳骨之态。如此看来,两个孩子怕是哪家大户人家家道中落,这才流落街头的后嗣,既然闭口不言,其间必有难言之隐。俞莲舟厚道重德,见得他不说,也就不再追问。
  
  既然无意间救了两个孩子,便没有半路丢下不管的道理,而且俞莲舟心中另有一副考量。他见得沈浣年纪虽幼,然则对于幼弟爱护至极,几日细细观察下来,发现这孩子生性聪颖,重情重义,甚至比自家小师弟还要懂事一些,便动了念头欲将两个孩子带回武当,便是师父不再收弟子,也可恳求大师兄宋远桥收下,总比这般流落街头强。不过眼下他还顾不上这些,师父张三丰交代的事情尚未办妥,总要诸事完毕之后再行回山。
  
  但无论如何,纵是他艺高胆大,也不能带着两个幼童前去湘南马贼的营寨。心中一番思索,将沈浣和仍旧卧床但病势已经稳定的沈竹一起托付给了当地一家朴实农户照料,留了银两下来,言道过得十余日办完事便回来将沈浣沈竹二人接走。
  
  时至今日,他犹自记得自己离开那日,小沈浣一个人跟他走出很远。几日相处,沈浣倔强不语的时候多些,却对他显得异常依恋,总是喜欢拉着他手指。此时他亦步亦趋的拉着他,咬着下唇,一直跟到城门口。眼见着不能再跟,沈浣倒是懂事的放开了手,只是双眸中神情分明是一副不愿意他走得模样。俞莲舟见他抿了抿唇,睁大了眼角道:“叔叔姓俞,对不对?”俞莲舟一愣,随即想起他前日里曾好奇的看过自己的剑,想来是见到了刻于剑脊的“俞莲舟”三字,继而点头。
  
  小沈浣抿唇不语,却忽地张开小胳膊,攀树一样爬到正蹲在自己面前的俞莲舟身上,双臂抱着俞莲舟的颈子,重重的亲了俞莲舟脸颊一下。
  
  俞莲舟不由一愣。
  
  他从小流落江湖被师父张三丰收入门下,到如今一人行走江湖数年,二十多年时间,师父与师兄待他均可谓情如骨血,却觉没有人以这般方法亲近过他。小沈浣此时童声童语却是一本正经道:“景儿喜欢叔叔,叔叔就是娘说的好人,对不对?”
  
  俞莲舟这才明白小沈浣这几日下来到对自己多了这番依恋之意。他幼时亦曾衣食无着流落江湖,沈浣的心情他多少明白,于是轻轻拍了拍他头安慰于他,“你和弟弟在武陵待着,叔叔须得去湘南办事。”
  
  沈浣默默的点了点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有点委屈,却又咬着细米小牙不出声,看着俞莲舟出了城门而去,直到再看不到身影。只是自那时起,他便记牢了俞莲舟三字。
  
  ——
  
  那时俞莲舟心中只道隔得十天半月便能回来,再带沈浣与沈竹回武当山。不承想湘南一行另出变故,前后竟花了四个月之久,待得回到武陵去到那家农户,已不见了两个孩子。农户的老夫妇言曰约莫一月以前,有名老者寻来,盘桓多日,不见俞莲舟归来,继而将两个孩子带走了,留了手书一封与俞莲舟。俞莲舟展信细看,其中老者简略言道自己与两个孩子的父亲乃是故交,惊闻故友家中事变,这才下山寻来。如今带了两个孩子回去,自会照顾教养,并拜谢俞莲舟出手相助之情。俞莲舟原本存了几分疑虑,但见那书信文辞古雅,笔迹飘逸,看得出带走沈浣沈竹之人亦不似歹人。而且老夫妇说沈浣见了那人,便带了弟弟乖乖同他走了,分明便是先前相识,也便略略放了心。
  
  当初武陵城门口的一别,他本以为再见到两个孩子也不过是十余日,不成想再逢竟已然是十余年。十余年时光弹指一挥,几番芳草枯荣桃花开谢,有道是谁人聚散皆有定,自古离合岂无缘?
  
  俞莲舟看着对面的沈浣,眉宇英挺,眼神疏朗,面容清隽,当初牵着自己手指不愿松开的稚子,如今武艺精湛有胆有识,已经是沙场上之上独当一面的战将。俞莲舟心中一暖,素来持重严肃的神情竟是微温,“我还记得,你是景儿?沈景?”
  
  沈浣未曾想这对于俞莲舟或许不过是无数次锄强扶弱之一的一点点旧事,如今他竟然还记得起来。听得俞莲舟唤他,沈浣心中一跃,眉间眼角被清朗月色映得熠熠生辉,笑意由颊边蔓延到心底,声音竟带了几分雀跃:“俞……二侠,还是唤我沈浣吧。”
  
  “沈浣。”,俞莲舟道,“那年我在湘南耽搁了行程,待到回去的时候,你们两个孩子均已随令师离去了。”
  
  沈浣轻声道:“那时师父另有急事,再也等不得,便只好先留了一封信,带了我们二人回了雁留山。”
  
  “自那以后你便在雁留山习艺?”
  
  “正是。我从师父与师兄研习兵法修炼武艺,师父一边寻医治阿竹的方法。阿竹他胎息积弱,自幼身子便不好,俞二侠也是知道的。前些年多亏师父他老人家寻得不少难得药方,这才略见起色。三年多前师父去世,师兄也于早些年师满下山,我于是下了雁留山。彼时心怀远志,行至颍州,恰逢主公于颍州起事,被鞑子围攻,于是我便救了人出来,之后一直效力颍州大营帐下。只是我一直惦念阿竹,放心不下,所以两年前接了阿竹到颍州城中。直到大半年前……唉……阿竹那次肩胛伤的不轻,受得惊吓,足足月余不敢阖目而眠。加之颍州大营之内同僚之间相互暗算倾轧愈演愈烈,竟已不惜牺牲士卒性命,主公又不过问,只一味煽动百姓从军效力,我一怒从颍州大营挂旗而走。将阿竹送回雁留山,自己一身南下,便想先探一探书院如今情形,若是适宜,便接了阿竹过来。行至信州道上,那日在茶棚之中,我见得俞二侠你的剑鞘,便觉眼熟。”
  
  俞莲舟想起信州道上,茶棚之中沈浣与他和莫声谷同坐一桌的事情,忽地忆起他小时候拉住自己两指不愿撒手的样子,暗道沈浣如今身长玉立,和昔日瘦弱幼童相差甚远,可是认不出了。
  
  听得沈浣又道:“后来在那参政府中,俞二侠你借与我长剑御敌,我见得剑脊之上的字,方始确认。”
  
  俞莲舟问道:“既然那时你便认出,倒为何不说将出来?”
  
  沈浣一顿,微微低了头,轻声道:“俞二侠平日里锄强扶弱之事又怎会少了?这件事于我与阿竹是天大的救命之恩,然则于俞二侠,只恐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只怕俞二侠早已不记得了,便想着这份情份我只要自己存在心中便好。”
  
  俞莲舟笑道:“如今看来,俞某当初能救得今日的沈将军,可也不算小事了。”
  
  沈浣一怔,细思俞莲舟话中之意,不由得出神。天鹰教殷天正曾说“当世英豪何言不易”,金陵城中师兄萧策又言“克复山河故园绝非仅沙场征战可及”,这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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