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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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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诗题是‘鸾刀诗’,赋题是‘民监赋’,策论题是‘重巽申命论’。按道理讲,这三道题按照重要性,分别是赋第一、诗第二、论第三。但近年来,论的地位开始上升,所以哪个都大意不得。

把三道题都审过之后,陈恪便先拿《鸾刀诗》下手。殿试出题很讲究,都是从儒家经典中搬下来的,绝不会引起误解。譬如这一首,便是出自《礼记》:‘割刀之用,鸾刀之贵,反本修古,不忘其初也。’

能坐在这儿的贡士,都有较高的学养,破题作诗肯定没问题,就看谁做的好了。陈恪十岁学诗,先后师从王方、欧阳修,与二苏曾巩为友,又精擅声韵之学,对诗词的造诣,已经是炉火纯青。

他唯一欠缺的,就是那百分之一的天才,但好在殿试这种命题作诗,向来出不了名篇,达到精品的档次,便足矣。

用了半个时辰精心训词用韵、寻章摘句,将这首《鸾刀诗》作完。陈恪又开始对《民监赋》下手,这是重中之重,哪怕策论的地位再提高,怕是在十分保守的官家这里,也高不过律赋。

用了整整一上午,陈恪才把这篇赋的草稿打出来,正欲细细推敲,有内宦摇一下铃,轻声道:“请诸位贡士用午膳。”然后便有役者将饭食分发下来。

因为是在考桌上吃饭,肯定不能七碟子八碗,御膳房用类似于后世便当的梅红色尺许见方的盒子,为贡士们提供吃食。

陈恪搁下笔,收好试卷。打开盖子一看,只见里面隔出了八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有一样吃食,诸如荔枝白腰子、鳝鱼炒鲎、鹅肫掌汤齑、鸳鸯炸肚之类,四荤两素一个汤,还有一盒面食,都是御厨精心烹制的,自然可口无比。

但量都不大,不会撑到你。这不是官家吝啬或者御膳房克扣,而是为考生考虑……要是吃得太饱,下午还考不考试?

不过大多数人并没有多少食欲,因为这些菜肴,京城的大酒楼都能做,而且做得更好,盘桓京城将近半年,他们早就吃腻了。

陈恪也不例外,简单的填饱肚子,便把饭盒推到桌角,自有内侍来收走。他则专心致志继续雕琢那篇《民监赋》。

殿试的时间很紧张,不能随意浪费,陈恪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定稿,然后誊抄下来。

此时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两个半时辰,陈恪还剩一篇《重巽申命论》。所谓‘重巽以申命,刚巽乎中正而志行’,出自《易经》‘巽卦’‘彖传’。其实只表达了一个意思‘上下顺也’。

上下顺也,正体现当今官家的心思。陈恪不禁暗叹一声,官家赵祯,虽然刚年近半百,换作平常大臣,正是年富力强,风光无限的好时候。但赵祯已经当了三十多年皇帝,所遭遇的病痛与挫折,早就将他的雄心磨光。

现在的大宋官家赵祯,一门心思就只想着‘上下顺也’了。那这篇策论该怎么写,就呼之欲出了,甚至连那‘鸾刀诗’、‘民监赋’的调子,也应该与此一致,否则很难取得好名次。

好在陈恪在审题时,就发现了这点,所以诗赋都做得极为小心……其实‘鸾刀’,是一种神兵,在这里就是指的狄青。对于自己食言,没有保住社稷功臣的权位,官家始终是有愧的,处于一种复杂的心理,才出了这道题。

这样的诗有很多种写法,譬如以‘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或者以‘刀者兵也,不祥之物,圣人当慎用’为论点,都是很好很好的。但结合官家的心理,就知道最合适的写法,其实是设法宽解官家的心结。

所以陈恪说,鸾刀收在鞘中,既可以保护锋刃,又不会误伤自己,一旦有事,又可拔刀出鞘,了却君王天下事。就不信这首诗挠不中官家的心。

而《民监赋》的调子就是歌功颂德,不止派了当今的马屁,还把太祖太宗真宗都夸了一遍,这是最安全的写法……当初在会试时,陈恪答题十分仓促,不得不行险写一篇充满法家味道的策论。目的是为了引起王安石的好感。同样道理,现在写得花团锦簇、万家生佛,也是为了赢得官家的好感。

应试文章,向来应该如此。

※※※

思路定下来,行文便如文思泉涌,当陈恪答完卷子搁下笔,距离交卷还有半个时辰。

‘这次应该能考个进士出身了吧?’他长长松了口气,想要再仔细检查一遍。却见一个慈眉善目、穿着紫衫的老太监过来。这人陈恪也认识,乃是官家身边的大内总管胡言兑。

胡公公指一指御座上的官家,又指了指陈恪的卷子。

陈恪愕然望向赵祯,只见官家微笑着点头,便明白这是要看自己的卷子。‘靠,我还没检查呢’他心中嘟囔道,但哪敢不从?

胡言兑便把陈恪的卷子,连同草稿一道收上去。

这一幕,自然落在众位监考的考官眼中,但这并不出奇,因为官家才是主考。他在御座上闷了一天,对提前答完的卷子,自然会见猎心喜。当然也有可能是官家认识此人,出于关心想看看,总之是人之常情。

不过考官还是得紧盯着官家的表情,看他对这篇文章的反应。他们得让评出的成绩,符合官家的期许才行。

宋祁是个老花眼,看远处却在很在行,只见官家一边阅卷一边微笑,甚至还有不好意思的笑……侍奉这位君王二十年,小宋知道这是官家被人拍正了马屁,却又不好意思的表现。

‘看来今科状元,非这个人莫属了。’他估计官家会在卷子上写上评语,或者干脆当场点状元。

但让他意外的是,赵祯什么也没说,就让人把卷子交给收卷官,装在了箱子里。

‘我靠,我真靠了,这不是玩人么?’宋祁登时抓狂……那卷子一进了箱子,他就无缘一见了。阅卷时批的是誊抄本,教他怎么找出这份御览过的卷子?

卷子被收走了,陈恪也不知道干啥,君前不敢造次,只好枯坐等着收卷。

好容易捱到天色昏暗,便听考官一声令下道:“都停笔!”

马上就有人下来,连考卷和草稿一起收了上去。这时仍有考生未能誊抄完毕,却也不敢因小失大,只好乖乖把卷子交了,然后做捶胸顿足状。

收卷官把所有卷子收上去,装在那个大箱子里,然后贴上封条,送去位于后殿的弥封所。

贡生们则在鸿胪寺官员的率领下,起身列队,向官家行礼。待赵祯离开后,才在有司的带领下,由东华门鱼贯而出。

十天后,便会殿试唱名,之间这十天里,考生既放松又紧张,难免痛并快乐着……

第278章 殿试(下)

贡士们的考卷送到弥封所后,先由排编官对折,同时糊住姓名籍贯栏,再取《字书》中几个字的偏旁,合成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字,作为每份考卷的代号。将试卷依序排好后,交封弥官誊写校勘,由点检官检查试卷无误后,进士科的试卷送交进士考校所;诸科的试卷,送交诸科考校所。

单表进士考校所中,八位初考官,用两天时间,初审三百二十四份进士卷。

其中第一等谓学识优长,辞理精纯,出众特异,无以比伦者。

第二等谓才学该通,文理周密,于群萃中堪为高等者。

第三等谓艺业可采,文理俱通者。赐进士出身必须三等以上。

第四等谓艺业稍次,文理粗通,赐同进士出身。

第五等谓文理疏浅,退落无疑。但现在除了弃考或者纰缪荒恶者,并不黜落一人,所以此等便形同虚设。

然后把判定的等次封上,送交覆考所,由覆考官再次阅卷,两天后,覆考所将所定的等次呈交详定所,由两位详定官,尚书礼部侍郎宋祁和知制诰刘敞,将初考官所定的等次揭开,与覆考官所定等次相比较,若二者一致,则依次奏闻。若二者有差别,就再审阅试卷,或者根据初考官所定,或者根据覆考官所定。

但如果详定官认为,初考、覆考的判定都不合适,也可以别于另立等次,所以这二位事实上就是殿试的主考。

此刻,是阅卷的第六天,初考覆考已经结束,所有试卷都呈到二位详定官面前,将由他们排定名次。这不是个困难的工作,因为不是极特殊的情况,详定官还是以初考覆考的结论为主。

撕开初考官的弥封,对照覆考官的判等,若是一致就直接定下等级。因为判卷其实是有标准可循的,如学识、词理之类,优劣之分不难判定,所以在七成的情况下,初考覆考的结果是相同的。剩下的三成考卷,到底该以初考还是覆考为准,两位闻名遐迩的大学者一目了然。

仅用一天多的时间,两人就把所有卷子定完。还剩下最后的工作……从一二等卷子共二十五份中挑出十份来进呈御前,供官家最后钦定。

还有个问题就是,那份官家御览过的卷子,在不在这二十五份卷子中?如果最后没有呈上去,官家肯定会不悦的。

这可难坏了宋祁和刘敞,他俩谁都没见那份卷子长啥样,如何从三百多分卷子中挑出来?

但那考生的名字,两人都知道,就是那大名鼎鼎的陈恪陈仲方。刘敞更知道,那是汝南王爷家的眼中钉,巴不得他落到三等以后呢,所以并不热心。

宋祁却执意要把陈恪的卷子找出,他一份份细看文字,试图把嫌疑人全都包括进去……本届会试,一共有两篇《刑赏忠厚之至论》论名声大噪,一个是眉山苏轼所作,另一个是青神陈恪所作。这两篇文章已是广为流传,宋祁也曾看过。他知道前者讲仁恕、后者讲法治,正好唱的是反调。

所以在宋祁看来,那苏轼的文风必然温和,陈恪则犀利敢言,他就秉着这个标准,尽选了些直言敢谏的卷子。

时间又过去半天,刘敞有些不耐烦道:“子京,不能为这一个人,耽误整个阅卷。何况这一科的俊才如此之多,你我只需秉公荐优,相信官家不会在意,前十名里到底有没有那份卷子的。”

“呵呵,我们详定官,虽号称主考,但不过是为官家代选,当然要以圣心为主了。”宋祁说着,又把一份犀利的卷子排到了前十。

“这又不是‘直言极谏科’……”刘敞不禁嘟囔道:“你这是给官家添堵……”

宋祁却坚持己见,最后挑选出了官家‘中意’的前十份佳卷。

次日黎明,官家在崇政殿升座,考官们分左右列班,皇城司侍卫将全部考卷抬到殿中。宋祁呈上选出的十分佳卷。此时所有的卷子,包括这十份佳卷都没有拆开弥封,谁也不知道哪份卷子是谁做的。

胡言兑接过托盘,呈送御前,官家将对这前十份试卷详细阅看,最后钦定名次。

※※※

望着黄绸托盘中,平铺相叠的十份试卷,赵祯的心情有些激动。尽管这已经是官家第十几次阅卷了,但想一想一代代名臣就这样从自己手下踏入仕途,开启他们的辉煌人生,缔造出一个空前繁盛的大宋朝,赵祯总感到十分的荣耀。

平复下心情,他拿起了最上面的一份试卷……这试卷的排放顺序,就是阅卷官们初定的名次,只是殿试排名要由钦定,所以只用这种无声的暗示。

官家一般情况下都认可阅卷官拟定的名次,只作个别改动,决定名次后再拆开弥封,但是拆封后还有可能更改名次,主要是更改状元的人选。皇帝有这个特权,从全盘考虑作出最后的调整,不过这种情况是极少发生的。

展开这份试官拟定的状元卷,赵祯先看了看诗,然后翻到重中之重的《民监赋》上。只见这份考卷的破题是:‘天监不远,民心可知。’皇帝一下子就没了好心情,边上的胡言兑不禁吐了吐舌头,心说犯了官家的大忌了。

看到这一幕,宋祁登时手脚冰凉,看来这次的马屁,拍在马腿上了。

果然赵祯把这份卷子搁到一边,去拿下一本,打开一看,还是那种犀利的文字,眉头不禁微微皱起。再看一本,还是。忍住气,又翻了几本,都是一个鸟样,赵祯终于忍不住道:“本科的卷子,都是这种言官腔调么?”

这就是赵祯不喜欢这些文章的原因……这一年里,为了立储之事,他被各种劝谏、苦谏、讽谏、死谏,搞得死去活来,以至于一看到这种义正言辞的文章,就头大。

二位详定官赶紧上前请罪,宋祁解释道:“微臣以为,这些文章才气纵横,有少年之锋锐,正是朝廷紧缺之新血。”

“刘爱卿也是这样想的么?”赵祯看看刘敞道。

“微臣确有不同意见。这又不是直言极谏科,而是选拔未来宰辅的进士科。”这时候救场第一,至于宋祁的面皮会不会太难看,就不是刘敞关心的了:“微臣窃以为,还当以文字中正平和为上。至于这些言辞夸张的考卷,纵使才气再高,也不当给以显名。”顿一下,给出他的理由道:“这些未入仕途的年轻人,知道多少内政外情?就夸夸其谈,批评起国君国政来,此风实在不宜助涨。”

“那,你为什么同意宋卿家的排序?”赵祯的脸色缓和了些。

“微臣敬重宋侍郎,认为这样排序也无不可。”刘敞道:“不过微臣在阅卷时,倒也挑了几份文采斐然,颇为大气的文章,排在十名之后。”

“呈上来。”赵祯招招手,刘敞便将他中意的几份卷子,呈到了御前。

赵祯拿起最上面一份,直接找到《民监赋》,便见开篇破题是‘运启元圣,天临兆民,监行事以为戒,纳斯民于至纯。’脸色便彻底缓了下来。当他读到‘运启元圣’时,动容叹息曰:“此谓太祖。”读至‘天临兆民’,叹息曰:“此谓太宗。”

读‘监行事以为戒’,叹息曰:‘此谓先帝。’至读‘纳斯民于至纯’,乃竦然拱手曰:“肤何敢当!”说完便拍板道:“此赋虽不切题,然规模甚伟,自应作状元。”

官家钦定,这还有什么好说的?于是众考官齐齐行礼道:“恭贺官家得真英才!”

赵祯笑笑,又看了几份,道:“就依刘卿家的名次排,这个‘虭’字号的卷子第一,‘磼’字号第二,‘抶’字号第三。”他毕竟是个‘上下顺也’的皇帝,又看向一脸尴尬的宋祁道:“后面的名次按照宋卿家排定的。”

“遵旨。”众考官齐声应道。

于是当场拆开试卷弥封。便见第一名是眉州人陈恪,第二名是建州人章衡,第三名是曹州人窦卞。

这时候问题来了,只见那状元陈恪的名字边上,写着个‘官’字,这是有官人的意思,按照规定,有官人不得为状元,以示朝廷对平民士子的照顾。

只能落到榜眼,原来的榜眼章衡为状元。

三鼎甲后,传胪是罗恺,之后是郑雍、朱初平、吕惠卿、蒋之奇、苏轼、曾巩、章惇、朱光庭、曾布、林希、史元道、王韶、梁焘、苏惟贤、苏辙、刘元瑜、邓绾、宋端平、陈愉、郏亶、张载……

五郎落在了三甲,不过看看和他同在三甲的程颢,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但这并非最后的名次,因为还有一次针对前十名的面试,又叫小传胪。

第279章 传胪(上)

传胪,就是激动人心的金殿唱名。

按说在金殿传胪当天,才能知道进士的名次,但实际在前一日,官家就会于集英殿召见殿试前十名,俗称‘小传胪’,其目的是为了观察,即将出炉的三鼎甲的风仪,防止出现意外的情况……比如某位老兄是个形象猥琐之人,或患有严重的佝偻病,及其它有碍观瞻的残障,那就算才比李杜,也不得不屈居后列了。

因为科举的目地是选出代表朝廷管理百姓的官员,三鼎甲更代表朝廷的脸面,最起码形象上不能丢人。

小传胪的前一天,礼部便派员通知到了前十名考生,并告诉他们应该准备好的事项。除了相应的着装外,还要找一位同乡官员,第二天陪同他们入宫觐见。

陈家这边得了报,全家人自然喜出望外,陈恪却难以置信,他觉着自己能入二甲就很幸运了,现在竟进了前十名。莫非是老天瞎了眼?

“我说什么来着?”陈希亮满脸放光,使劲拍着陈恪的肩膀,也不嫌手疼,大声道:“你肯定行的!怎么会不行呢?也不看是谁的儿子……”

便和曹氏开始紧张准备,第二天入宫的服装佩饰,衣服还是那身白衫,佩饰主要是荷包和忠孝带,这是从汉朝以来,流传了千年的官场习俗。至于同乡官员,就不劳烦别人了,陈希亮亲自上阵。

第二天一早,父子两人便来到东华门外。不一会儿,章衡、窦卞、苏轼、吕惠卿等人也到了,众人都有些如坠梦里。相互致意后,便安静的等着召见……越是这种人生得意的时候,他们就越是小心,以免给人留下张狂妄行的印象。

待人到齐后,礼部官员便在东华门外的直庐中,向他们教导觐见官家时的宫廷礼仪。其实在殿试前,就已经有这方面的教导,但一方面人太多,另一方面教一次的效果也了了。所以在殿试时,贡士们举止失措、丑态百出,让负责教导他们的官员如芒在背。

所以这会儿,抓紧觐见前的空儿,又给他们临阵磨枪。拿一把空椅子假设是皇帝,教导他们毕恭毕敬行礼,逐个纠正他们的动作……

把一套动作教了好几遍,负责引导他们的官员奇怪道:“怎么还不召见?”看看天色,按说这时,小传胪该结束了才是。

只好继续演练……差不多到了辰时,才有内宦出来,引领他们进东华门,至集英殿门前西阶下候着。官家也已从垂拱殿乘坐舆轿来到集英殿升座……皇宫里有许多殿堂,每个殿堂都有专门地用处,皇帝每天的任务就是在几个殿里搬来搬去。举行大朝在大庆殿,接待外宾在紫宸殿,接待朝廷官员外臣在垂拱殿,而这集英殿就是专门用来接见科举考生的。

比起隆重之际的大传胪,小传胪整个过程极为安静,没有仪仗、没有奏乐,也没有大声传呼某人的姓名。

在觐见前,前十名进士的名字,已经写在绿头签上。礼部官员捧着绿头签,躬身小步走到官家御座前,进呈给皇帝。然后按照官家的点名,依次传召被点到名的进士觐见。引见的时间很短,只需让官家看看相貌,回答几个简短的问话,如籍贯、年龄等等,就会得到官家的温言勉励,并赐一条玉带,那也是觐见结束的信号。前一个退下后,官家再叫下一个,整个过程不会持续超过半时辰。

官家拿着写有他们名字的绿头签,最终确认这十人中谁拔头筹,以及其后九人的名次。如果引见中不出意外的话,名次还是以评卷时的结果为准。

※※※

陈恪候在集英殿外,看着九个同年进来出去,心说,看来我八成是第十,不禁有些小失落,旋即又暗骂自己太贪心……能中前十已是邀天之幸了,难道还想中状元不成?

等到第九个曾巩出来,礼部官员终于叫到了陈恪的名字。待把他送进去后,那官员又转出来,对另外九人道:“走吧。”

“还有一个没出来呢……”苏轼小声道。

“忘了么?不许聒噪。”礼部官员严厉的瞪他一眼,小声道:“这是官家的意思,不用等他了。”

单独留下陈恪作甚?众人不禁浮想联翩,莫非他才是真命状元?

不到金榜传胪,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前十名中的第几名。

礼部官员领着进士们离开了。集英殿中,陈恪正在向官家行礼。

“你叫什么名字啊?”只见官家把玩着一支绿头签,八成就是写他名字的那支,头也不抬道。

陈恪心说这不废话么?就算你得了健忘,难道还不认得我了?但嘴上还得老实答道:“学生叫陈恪,耳东陈,心各恪。”

“陈恪,知道自己考了第几么?”

“不知道。”

“想知道么?”

“想。”

“状元。”

“啊……”陈恪的心登时漏跳了半拍,谁说我不在乎?只是嘴上不在乎罢了……

“不信啊?”

“呃,回禀官家,朝廷有惯例,有官人不能中状元的。”

“所以给你打到了第二。”赵祯缓缓抬起头,眼里戏谑道:“高兴么?”

“呃……”陈恪大脑有些当机道:“高兴……”

“别高兴太早。”谁知官家纯粹寻他开心道:“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也是有可能的。”

陈恪寒毛直竖,想起了这位千古仁君的无情一面……那位大才子柳三变,不过是因为落地后一首牢骚词,就被官家挡在进士门外,毁了一生。他连忙陪笑道:“不是说,本科不黜落么?”怎么说,你也是我姨夫,还能那么绝情。

“是啊,但凡事总有例外。”赵祯也笑道:“寡人记得,殿试条例中有明文,科举期间犯法,或者被查出犯法者,非但不可取中,还要扭送法办。”

“……”陈恪咽口吐沫道:“微臣可是清白的。”

“清白?”赵祯哂笑道:“脸皮可够厚的,你过干多少不法的事儿,莫非要寡人一条条念出来?”

“微臣,确实是清白的。”陈恪心说,小样吧,诈我呢?

“不止脸皮厚,还嘴硬。”赵祯看看胡言兑道:“念给他听听。”

“喏。”胡言兑便掀开手里的小本,出声念道:“庆历五年三月,于眉州青神县横湾村,持械刺伤大伯母侯氏,时年十岁……”

一听这日期,陈恪当时就要吐血,十年前的事儿,竟也翻出来了,这皇帝老儿真把自己查到骨头里去了。

“皇佑四年,伙同宋端平等人,袭击禁军,夜闯王府,绑架郡主,挟持王子……”

陈恪登时一头白毛汗,心中疯狂祈祷:‘乖乖隆地洞,千万千万别把我拐卖余靖老头的茬儿查出来……’

万幸、幸好、好在,下一条就直接跳到了去年:“嘉佑元年五月,在剿灭无忧洞后,引起了宗室赵宗楚、赵宗汉等人的疯狂报复,怀疑私吞赃款十万贯以上。”

“嘉佑二年二月,以假龙袍栽赃陷害宗室赵宗晖。”

待胡总管念完,陈恪已经汗流浃背了,这绝度不是装出来的……他原本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的那些事儿,皇帝竟然了若指掌,冷冷道:“哪一条罪名,都能让你万劫不复!”

什么进士榜眼的,全都是浮云了,能把小命保住了,就阿弥陀佛了。

‘官场太黑暗,皇帝太阴险,不玩了,不玩了……’就在他魂魄出窍之时,便听赵祯冷冷道:“陈恪,你可知罪!”

“微臣,微臣冤枉啊……”陈恪抹去满脸的汗水,赶紧大声道:“这些情报存在严重的歪曲、片面,不符合实际情况!”

“你倒说说,怎么片面了?”官家沉声道。

“我小时候是刺伤过婶娘,但那是她虐打我两个弟弟在先,我以为他们被她打死了,一时冲昏头脑,才用她的金钗戳了他一下。”陈恪连忙辩解道。

“不愧是才子啊。”赵祯看看胡言兑,笑道:“把刺,改成戳,严重程度马上就降下来了。”

“嗯。”胡言兑点头附和道:“老奴真长见识了。”

“你继续。”赵祯示意陈恪道。

“至于皇佑四年那次,微臣父亲因为调查岭南文武贪腐窝案,惨遭陷害,身陷囹圄,命在旦夕。”陈恪道:“我冒万死,去找当时的余文帅报信,却被他扣押。因为担心父亲的安危,更担心平叛大局,才铤而走险,从他软禁我的衙门里逃出来,谁想到北海郡王父女竟住在隔壁,这才误打误撞,碰到了郡主,但绝对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后来小王爷为了保护妹妹,答应以身为质,送我出城去找丁忧在家的欧阳公。官家看我们后来的关系,就知道当初绝对没有暴力和伤害发生……”

“那无忧洞赃款的事呢?”

“这纯属是妄揣了。”陈恪激动道:“微臣击杀了他们的大龙头,他们自然就把怀疑的目标指向了我。但此事,开封府尹包龙图已经严查过了,若是有事,以他铁面无私的性格,哪能容我参加科举?”

第280章 传胪(中)

“至于赵宗晖外宅那件假龙袍。”陈恪知道,也不能全然推脱,那样会显得太虚伪,便坦白道:“确实是我偷着放进去的,没别的,就是恶心恶心他,让他尝尝被栽赃陷害的滋味。”

“胆大包天!”赵祯重重的一拍御案道:“朕怎么可能,把榜眼授予你这种狂徒!”

“微臣早不指望了。”陈恪垂头丧气道:“任凭官家处罚吧。”

“当然要处罚!重重处罚!”赵祯严厉道。

“……”陈恪低头不吭声了。

“怎么?”赵祯玩味的望着他:“害怕了?”

“嗯。”陈恪老实点头道。

“抬起头来。”赵祯的愤怒来无影去无踪,突然似笑非笑道:“让寡人看看,你脸上是否写满了惊恐!”

‘靠,这太强人所难了吧……’陈恪心里骂一声,无奈的抬起头,使劲挤了挤眼。

看到他那张为表现惊恐,而扭曲起来的脸,赵祯终于忍俊不禁笑出来,对胡言兑道:“怎么样,老胡,寡人没猜错吧,这厮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胡言兑也绷不住笑道:“服了,老奴服了,服侍大官三十多年,还没见过这么横不怕的小子呢。”

“你为什么不害怕?”笑罢了,赵祯问陈恪道。

“官家真要想处罚微臣,早就让官差把我抓了,然后交有司讯问了。”陈恪叹口气,心说我又不是二傻子,答道:“怎会在小传胪时发落我呢?那样太给大宋朝丢人了。”

“是啊,这点小手段,怎能瞒得过胆大心细脸皮厚的陈三郎呢?”赵祯皮笑肉不笑道。

“微臣,愧不敢当……”陈恪这个汗啊。

“你当是在表扬你么!”赵祯笑骂道。

“官家说我脸皮厚,微臣只能勉为其难厚一点了。”陈恪苦笑道,他发现,赵祯还就吃自己这套混不吝。估计是从来都没人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的原因吧。

“你知道,寡人为何没立即法办你?”官家渐渐敛去笑容,沉声道:“不管你有多充分的理由,仅凭你刺伤伯母一事,就足以把你刺配充军了!”

“想是微臣。”陈恪咽口吐沫道:“还有些可堪入目的地方。”

“你倒是明白。”赵祯啐一口,正色道:“不错,寡人看重的,是你虽然胆大妄为,但从不做恶。正如你所说,刺伤了伯母,是因为她虐打你们兄弟在先;袭击禁军,擅闯王府,是为了救你父亲,也是为了大义。”

“至于陷害赵宗晖,那是有仇报仇,也说得过去。可是你敢利用朕,这如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吧?”赵祯怒瞪着陈恪道:“万一寡人一时脑热,真杀了自己的侄子,你有几条命来赔?”

“微臣知道,官家是堪比尧舜禹汤的仁君,就算他藏了龙袍,也不会伤他的性命。”陈恪道:“况且,我用的是戏袍,官家慧眼如炬,一眼就能看出来,最多也就责罚他一顿……”说着正色道:“但微臣发誓,我对官家,一个字是忠,一个字是敬,绝没有不忠不敬之意。”

“若不是看在你还算忠义、敢作敢当的份上,寡人岂会跟你费这番口舌?”官家冷哼一声,语气放缓道:“六塔河、你冒着得罪当朝公相的危险,也要坚持为民请命;无忧洞、你更是置个人安危于度外,为汴京百姓扫除了这个百年大患;还有十三行铺,包拯已向寡人密奏,多亏了你挽回的巨额损失,朝廷才能坚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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