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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 十里桃花 唐七公子-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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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无言地将手缩了回去。他喜滋滋地两步跑到夜华跟前,恭恭顺顺作了个揖,腆然道:“上古轩辕氏修德振兵,治五气,艺五种,抚万民,度四方,引来凤凰绕梁,此番两位神仙深夜来访,可是因为我父皇德政昭著,上达了天听?”
我暗叹两声,小子,不是你皇帝老子的德政上达了天听,乃是你同你皇帝老子的情债上达了天听。
夜华似笑非笑,打量一番元贞,眼风里瞟了我一眼道:“要让太子失望了,本君此番下界不过是来寻妻,算个私事。”
我顺着他的眼风抖了抖。元贞看了他一眼,又顺着他的眼风看了我一眼,抓了抓头,一脸茫然。
我讪讪与元贞笑道:“是来寻我的,是来寻我的。”
元贞雷打了的鸭子般,十分震惊地将我望着。夜华侧头,欣赏亭子旁乌漆麻黑的湖面。
我在心中略略过了过,觉得同元贞的这趟缘法已了,明日我便要走了,夜华来得不早不晚,今日他们又有这个仙缘能晤一晤面,我便也正好趁这个时机编个因由,在这里同元贞道个别。
我这厢因由却还没编得通透,立在一旁不言不语的宝蓝衫子神仙已一道金光直劈元贞面门,元贞立仆。
宝蓝衫子对我赧然一笑:“姑姑不必挂心,小神不过是消了元贞殿下今夜对君上及小神的记忆罢了。经姑姑妙手,元贞殿下如今的命格已十分圆满,小神只是唯恐他因见了两个真正的神仙,又生出什么烦恼和魔障。且帝君的命格今次因了元贞殿下的势,变得略有些些不同,小神此行正是为的来补救一番,还烦请姑姑能领一领路,小神此番须寻令侄凤九殿下帮个忙。”
这宝蓝衫子忒会说话,东华那命格被元贞小弟带累得,岂是略有些些的不同。
然则我是个大度的神仙,他这一通抢白,也很有几分道理,况且他又这么的会说话,面容也长得和气,便自是不能再为元贞那一扑讨个什么说法。左右都扑了,便继续扑着罢。
夜华悠然地与宝蓝衫子道:“你请她领路,便是走到明日早晨,将整个皇宫逛遍了,也定逛不到凤九住的院子去。倒不如拘个土地问问。”
宝蓝衫子诧异地望我一眼,自去拘土地了。
我干笑了两声。
今日夜华很不同寻常,说话暗暗地有些夹枪带棒,怕是在天上受了什么气。
因我已将元贞的劫渡完了,夜华自然不能再封着我的法力。正巧宝蓝衫子也将土地拘了出来,我便跟着他们三人一同去菡萏院,算捞个现成便宜。
临走时见着元贞还扑在地上,夜里风凉,元贞小弟的身子骨虽不纤弱却也不大壮实,病一场就有些受苦。本上神是个和蔼慈悲的神仙,最见不得人吃苦,便着了宝蓝衫子使个术将元贞小弟送到他寝殿躺着。
夜华凉凉地瞟了我一眼。
在路上我已琢磨得明白,从宝蓝衫子方才那一番话里,已很看得出来他便是南极长生大帝座下的司命星君了。
夜华曾说这位星君脾气怪道,依我看,倒挺和顺么。
他此番同这位司命星君既是为补救东华的命格而来,方才那句寻我便明白着是句戏言了。我本性其实是个包不住话的,看这一路上的气氛又这么冷清,便忍不住要与夜华开开玩笑:“方才我还听你说是来寻妻的,此番这么急巴巴地却往凤九的居处赶,唔,该不是看我们凤九风姿卓然,心中生了爱慕罢?”
他看我一眼,竟有些隐隐的笑意,十分难得。却没答我的话。
本意是要刺他一刺的玩笑话,却不想碰个软钉子,我讨得个没趣,也便不再如何言语。
宝蓝衫子的司命星君却在前头噗嗤一笑道:“喔,今日君上火急火燎地将小神从天后娘娘的蟠桃会上叫下来,说是有位上神改元贞殿下命格的时候,不小心将东华帝君的命格连带着改了,届时东华帝君历不了劫,重返正身时怕与这位上神生些什么嫌隙。天后娘娘的蟠桃小神一个也没尝着便被君上踹下界来补救,却不想这位上神乃是姑姑的侄女儿凤九殿下。前些时日小神见着凤九殿下时她还是个神女,此番已修成上神了,动作真正的快。”
夜华咳嗽了声。
我打了个干哈哈与司命道:“是快,是快。”
第十一章(4)
已到得菡萏院大门口,夜华从我身边过,轻飘飘道:“司命来补东华的命格,我便顺道来看一看你。”话毕隐了仙身,闪进菡萏院大门里。
我愣了一愣。
土地十分乖觉,做神仙做得很本分,将我们引到菡萏院门口便告退了。司命星君在我一旁做出个恭请的姿态来,我很受用地亦隐了仙身,随着夜华一同入了菡萏院大门。这座菡萏院今日纳了这么多的神仙,往后千儿八百年的,都定然会是块福地。
凤九正在灯下沉思,神情甚悲摧。想必回忆起了白日里在文武百官众妃嫔跟前嚎的那几嗓子,觉得丢人了。见着我们一路三个神仙在她面前现出正身来,并不十分惊讶,只淡淡朝外屋喊了句:“玉珰,客至,奉茶……”
我一把捂住她的嘴:“小祖宗,回神了。”
凤九抖地一怔,打了个激灵,见着是我,一把抱住我的腰,音带哭腔道:“姑姑,我白日里又丢人了。”
我安慰她道:“幸而你暂借的是那陈贵人的凡身,丢的算是那陈贵人的人。”
凤九埋在我怀里摇了摇头道:“我还坏了帝君的命格。方才我细细思量了一回。我从船板上跳进河中救帝君时,曾瞄到那被金翅大鹏刮下水的女子是会凫水的,若我不多事下一趟水,指不定那女子就将帝君救上来了,如此他两个也不能错过。我本打算今日过了就回青丘的,我暂借的这个陈贵人原本是个不得宠的,纵然今夜就□了也掀不起什么大波。可此番我多事地救了帝君一遭,今日帝君在昏迷中竟一直拉着我的手,将将醒来时一双眼睛望着我,深情得都能掐出水来。”
我打岔道:“许是你看错了,他在水中泡久了,泡得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也未可知。”
凤九抬起头来凄然地将我望着:“可他还说要升我的阶品。”
我默默无言地拍了拍她的背。
司命星君端了杯冷茶兴致勃勃地凑过来:“你是说,东华帝君此番已对你种了情根?”
凤九大约此刻方才察觉这屋里尚且还有两个神仙。我觑了觑坐在一旁喝茶的夜华,与凤九道:“那是九重天上的天君太子夜华。”
却不想凤九忒不给夜华面子,一双眼睛只死死定住司命星君,盯了半晌,哭丧着一张脸道:“司命,你这写的什么破命格啊。”
我觉得凤九这么明目张胆地无视夜华有些不好,遂对夜华抱歉一笑,他亦笑了笑,继续悠悠地喝茶。
凤九那一句破命格想是有些刺激司命星君。正譬如你不能对着登科的状元说他胸无点墨,亦譬如你不能当着青楼的花魁说她面貌庸陋。归根结底,一个人赖以吃饭的东西,是断断侮辱不得的。
司命捧着那冷茶,嘴角抽了抽:“初初定帝君的命格,确然定得不济,帝君既已对殿下种了情根,为今之计,便只能请殿下委屈着陪帝君唱一台戏。帝君此番投生,特特要历的劫中,情劫占了个大头。原本帝君的这个情劫要由那落水的女子来造,如此,便只能委屈殿下来造了。”
凤九委屈道:“为什么要我来造?我此前欠他的恩情已算报完了,你不帮我想个脱身之法,却还要我留下来帮他造劫,司命,你罔顾我们多年的交情。”
司命闲闲地用茶杯盖浮着茶水道:“正如殿下方才所说,乃是殿下你乱了帝君的命格,让殿下你与帝君造劫,便是补偿了。若殿下执意不肯,待帝君这一世寿尽回复正身时,再去与帝君请罪也不迟。”
我不忍道:“这与小九却没什么干系的,原本是我改了元贞的命格才牵出这么些事情……”
司命站起来恭顺拜道:“姑姑有所不知,天命讲的是这个理,一环扣一环,上面一环的因结出下面一环的果,凤九殿下正是帝君这个果上面的因。凤九殿下既被卷进了这场事,且她还用了两生咒施了法力,若帝君的命格被大改了,殿下便必然要遭些反噬。小神方才提的那个法子,乃是唯一万全的法子。”
我无限伤感地看着凤九。
凤九凄凉地跌回椅子上,凄凉地倒了杯茶,凄凉地喝了一口,遂萧瑟与司命道:“既是要让我来造这个劫,却与我说说该怎的来造?”
她已然认命了。
司命星君轻言细语道:“只需殿下你先与帝君些甜头,将帝君一颗真心拿到手,待彼时帝君对殿下一网情深,再把帝君的这颗真心拿出来反复践踏蹂躏就行了。”
凤九打了个哆嗦,我也打了个哆嗦。
司命补充道:“届时小神与殿下择些戏本子,正可指引一番殿下如何,呃,如何践踏人的真心。”
凤九趴桌子上哭去了。
却听到外头的宦臣通报皇帝驾到。我怜悯地揉了揉凤九的头,与夜华司命一道穿墙走了。
他二人一路将我送到紫竹苑外,夜华将我搂了一搂,道:“我尚有些事情积在身上,你明日先回青丘,两三日后我便也回来了。”话毕转身遁了。司命方才说,他们皆是从蟠桃会上溜出来的,此番需得快快赶回去。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觉得方才那滋味隐隐有些熟悉。又揣摩着夜华似在青丘已狠住了些日子,听他方才这个话,却不像是快走的形容,如此他到底住到什么时日才算个头?这么揣摩了一会儿,觉得困意袭来,挠了挠头,便转进屋睡了。
第二日睡到巳时才从床上爬起来,睡得十分满足。
同元贞他娘辞行时,他娘很舍不得,但因我是位高人,她意知不可挽留,只唏嘘了几声,便也道别了。
因这么一趟,于是乎,近午时才回到青丘。
我不过下界两月,青丘自是没甚变化,山仍是那些山,水仍是那些水。卯日星君仍是对这处地界特别宽厚,日光洒得将将好,不十分厚也不十分薄。
狐狸洞门口见着小别的迷谷,我戏谑道:“这么些时日,没了我来时时着你些差事,你过得很逍遥么。”
迷谷甚含蓄笑了笑,而后奇道:“姑姑不是昨日回来的么,还去办了那么桩大事,说这么些话倒像是刚刚才从凡界回来的形容。”
我愣了一愣,亦奇道:“昨日我尚且还在凡界,确然是现在才回来的。”
迷谷一张脸渐渐雪白,喃喃道:“那昨日回来那个……”
我一怔,一凛。
若是哪个变化做我的模样,以迷谷的修为断然不会看不出来。若这世间尚且有一个人,连迷谷看着都觉得是我,那只可能是……
我闭了闭眼。
玄女。
很好,很好,这七万年来我未曾去找过你的麻烦,你倒是找到我青丘来了。
正文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1)
我深深吸了口气:“昨日来的,应该是玄女。”
迷谷两眼发直,唇咬得雪白。
我看他的神色很不同寻常,问道:“昨日她怎么了?”
迷谷颤抖道:“昨日,昨日她来时,与我说,说找到了保住墨渊上神仙体的新法子,着我将上神的仙体交与她。我,我以为她是姑姑你,便去,便去炎华洞将上神的仙体抱了来。恰逢,恰逢小殿下午睡醒来,见着你,不,见着她以为是你,十分高兴,她便,她便将小殿下带着一同走了。”
我心头巨震,抓住迷谷衣领道:“你是说,她将师父和阿离都带走了?”
迷谷脸色灰白,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姑姑,是我将墨渊上神的仙体交给她的,你将我赐死了罢。”
半空里雷声轰鸣,乌云滚滚,一把闪电劈下来,五百多年未使过的玉清昆仑扇在面前的湖泊里显出真形,扬起的七丈水瀑中,映出我一双赤红的眼。
我笑道:“扇子,今日怕是要让你再尝尝血气。”
迷谷在身后哑着嗓子唤我:“姑姑。”
我转过脸瞧他,安抚道:“我不过去打一场架,将师父和团子一同带回来,你不用如此惊慌,唔,先烧一锅水放着,我回来要洗个澡好好解乏。”
遂取出白绫紧紧缚住双眼,捏了个诀,腾上一朵浓黑的云,直逼大紫明宫。
上古时候,一些孽障太深的魔族会遭天罚,生出死胎。有个叫接虞的女魔因杀孽太重,曾一连三胎都是死婴。后来接虞便想出一个办法,将死婴的魂魄用术法养着,杀了一位上仙,把死婴的魂灵放入这上仙的仙体中,死婴便活了。鬼族之乱后的一万年,折颜来青丘看我,曾有意无意提到,离镜的这位王后生下的便是个死胎。
玄女,若此番你胆敢滥动墨渊的仙体,莫怪本上神不顾两族情谊大开杀戒,血洗大紫明宫。
七万年前戒备十分森严的大紫明宫宫门如今却无人把守,想是请君入瓮。
若我还是七万年前的那个白浅,那个尚须得墨渊深夜相救的那个白浅,我冷笑一声。手中的昆仑扇略有些躁动,我将它抵在唇边低声道:“你可是闻到血的味道了?”
大紫明宫王后的流影殿前,玄女正襟危坐在一张金榻上,一左一右皆列满了鬼将。她笑道:“浅浅,七万年别来无恙,听陛下说司音神君是个女子,本宫便料到是你。在昆仑虚初见司音时,本宫便很惊诧,除了浅浅你以外,竟还有人同本宫长得这样像。”
我柔和笑道:“王后说笑了,你可不是长得这样的,老身的记性一向很好,至今尚且能记着你当初的那张脸,王后你却忘记了么?唔,十里桃林的折颜上神近来一直空闲,若王后当真忘了,老身不嫌麻烦,倒可以将他请来这里,仔细帮你想想。”
她一张脸红里透白,白里透青,煞是好看。红过白过青过之后,咯咯笑道:“不管怎么说,今天在这里将你的命取了,世间便再没人能同本宫一样了。自昨日得了墨渊的仙体和你的儿子,本宫便知你是要来找本宫的,本宫一直等着你。当初本宫就晓得,即便没有玉魂,你也会将墨渊的仙体保下来,啧啧啧,你果然没令本宫失望,只是让本宫找了这么久,却是个罪过了。墨渊的仙体被你养得很不错,本宫很欢喜本宫的儿子能得到个这么好的身体,浅浅,看在你的这份功劳上,本宫会叫他们给你一个痛快死法的。”话毕那金榻往后一退,两列的鬼将齐齐朝我涌来。
我冷笑道:“便看你们有没这个本事罢。”
半空一声惊雷,玉清昆仑扇从我手中窜出去,四面狂风呼啸而起,昆仑扇长到三尺来长,我纵身一跃,将它握在手中,底下鬼将们的兵器明晃晃一片,直砍过来。
扇子挽个花,将一众的刀枪棍棒格开,再挥出去,招招都是致命。扇子很多年不曾打架,此番舞得十分卖命,穿过一副又一副血肉躯体,带出的血痕淋漓一地。这两列鬼将中有些打得很好,兵器刺过来的角度十分刁钻且有力,好几次差点将我穿个窟窿,被我险险避过。彼时我正占着上乘。然他们一帮人委实太多,自午时布阵,直打到日落西山,鬼将死伤得还剩下两三个。我肩背上挨了一刀,缚眼的白绫也在缠斗中不慎被扯落下来。眼睛是我的弱处,场外的玄女忽祭出一颗金灿灿的明珠来,晃得我眼睛一阵刀割般的生疼,一个恍神,当胸又中了一剑。玄女哈哈笑道:“若陛下见今在宫中,也许你还有活命的机会,可你竟来送死得这么不巧,陛下正狩猎去了,啧啧啧,满身的伤痕真叫人心疼,此番却叫哪个来救你?斛那,将她的命给我取了。”
尚未见着墨渊一眼就死在这里,便委实太可笑了。身上的痛远没有心中的痛甚。当胸的一剑直达后背,刺中我的名叫斛那的鬼将显见得十分得意。一得意便少了很多警惕,我将那剑刃生生握住,扇子狠狠挥过去,他尚未反应过来,脑袋便被削掉了。所以打架的时候,万万不能掉以轻心。金光照得我睁不开眼,却不得不睁开眼,眼角有些东西流出来,先前还说得很高兴的玄女此时却没了声音。仅剩下的两名鬼将亦十分难缠,可终归少了第三个人来牵扯我,扇子饮血又饮得正是兴起,半盏茶的功夫后,便一并做了扇子的祭品。
玄女举着明珠颤抖道:“你别过来,你再过来,再过来我便将墨渊和你儿子一同毁了。”她背后正正是不知什么时候移来的两幅冰棺,一副大的,一副小的,大的躺着墨渊,小的躺着团子。我的眼前一片血红,纵然血红也还勉强辨得出墨渊苍白的容颜。
我略略停下步子,折扇撑着地,怒极道:“你将阿离怎么了?”
她虽仍在颤抖,却镇定许多,靠着冰棺道:“如今他只在沉睡而已,不过,你再走近一步,我便不保证他会怎么了。”
我费力地盯着她,眼角的血似乎流得更快。
她得意道:“将胸中的剑拔出来,把手中的折扇丢给我。”
我没答理她,继续撑着折扇走过去。
她惊慌道:“叫你不许过来,你再过来我就一刀将你儿子刺死。”
果然,她的手中又多了把刀。
我抽了抽嘴角,笑道:“左右我今天进来这大紫明宫,便没想过再出去,你将他杀了罢。你将他杀了,我再将你杀了替他报仇,想必他也欣慰得很。我守了墨渊七万年,他一直没回来,我也活得很百无聊赖了,若阿离一个人害怕,我便也陪着他一起去了就是。唔,你我都活了这么长的年月了,大家都把生死看开点。”
她已是语无伦次,慌乱道:“你疯了,你疯了。”
我擦了把眼角细细流下的鲜血,觉得自己是有那么点疯,却也算不得太疯。眼前这个人,她辱我的师尊,伤我的亲人,我如何还能咽得下这口气,今日不将她斩于昆仑扇下?
玉清昆仑扇一怒,怒动九州。扇子今日饮了足够多的血,十分兴奋。大紫明宫上空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将一地的血污混成一条血河。玄女歇斯底里道:“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陛下会将你青丘踏成平地的,你怎能连累你一国的子民?”
我呲嘴笑道:“那时我们都死了,人都死了还管身后事做甚?”
何况青丘的子民虽不好战却并不是不能战,离镜若要将我青丘踏平,也要些本事。
因想到此处,就免不了再补充两句:“你若真这么担心这些身后事,倒不如担心担心天族的那位太子将你们鬼族夷为平地。你此次劫了他儿子,还打算将他这唯一的儿子杀了,相信我,以他的个性,委实有可能将鬼族踏平的。”
她似不能反应,我也不打算继续让她反应了,昆仑扇已蓄足了力量。一道闪电的盛光中,急急从我手中飞出去。玄女跟前却忽然掠过一个人影,生生将昆仑扇的攻势逆转到我这一方来。惊魂甫定的玄女抓着那人的衣袖,颤巍巍叫道陛下。
昆仑扇初初便是用的杀人的力,飞得很急,此番被这么一挡,回势便更加猛烈,我方才已用尽全力,委实没力气再避,咬牙闭眼,能葬身在自己的兵器下,我这一生也不算冤了。却在闭眼的一瞬间,被谁紧紧抱住往旁边一个腾挪。
第十二章(2)
我转头看着抱住我的这个人,夜华啊夜华,你是掐着时辰来的么,你若提前个片刻来,我也不至于伤得这样。
夜华脸色铁青,一贯沉寂的眼眸中怒火汹涌翻滚,嘴唇紧抿着,身上很僵硬。玄色长袍的襟口处因是白的,被我脸上的血染得一片殷红。昆仑扇引动的腾腾怒雨被格在仙障之外,嫩枣大的雨滴打在仙障上,溅起硕大一片雨雾。他用手抚摸我脸颊的血痕,轻轻道:“浅浅,是谁将你伤得这样?”
我动了动道:“伤我的都被我砍死了,还有个没砍死的方才正准备砍,被她突然冒出来的夫君挡住了,哎,你抱得松一点,我全身都疼得很。”
对面尚抱着玄女的离镜猛地抬起头来,似乎诧异得很,极其不能置信地唤道:“阿音?”
被他护在怀中的玄女身子颤了一颤,一双眼望过来,惊恐地睁大了,讷讷道:“墨渊上神。”
想是将夜华认做墨渊了。
我勉强与离镜道:“不想这么快就又见着了,鬼君好手法,老身方才差点就被鬼君一招毙命了。”
他丢了玄女急行几步到得我的面前,却因夜华的仙障挡着,无法靠得更近些。我如今这一身狰狞狼狈得很,看得出来他在细细辨认。
昆仑扇受牵引之术的召唤,已重新回到我的手中,我赞叹道:“鬼君娶的这位王后果然很不错,即便七万年前那场恶战,老身亦没被逼得这样过,今日受教了。”
离镜的脸色比我这严重失血的人还要白上几分,惶惑道:“阿音,太子殿下?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松松搂着我的夜华沉声道:“离镜鬼君,本君也正想问问你大紫明宫,这是怎么回事。”
我转头与夜华道:“你这话却问错了对象,左右是玄女王后掳了我师父与你儿子,你原该问问离镜鬼君的这位王后才是。哦,团子暂且没事,你不必忧心。”
夜华柔声道:“那也是你的儿子。”
继子也是儿子,我违心道:“好吧,也是我的儿子。”
离镜讶然道:“儿子?”我点了点头。他眼神明暗了几番:“你……”你了半日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又转头去望玄女,夜华也望着玄女,我见他们都望玄女,便也就一同望着玄女。
她手中的那颗明珠早被夜华一道电闪劈得粉碎,跪倒在团子的冰棺跟前,见着离镜望她,眼神迷乱道:“陛下,陛下,我们的儿子终于能回来了,你看,我给他找了个多好的身体。早知道墨渊的身体对我们的儿子有用,当初白浅那□来我们大紫明宫向你讨玉魂,你应该给她的。啊,不过想不到,没有玉魂她也能把墨渊的身体养得这样好。陛下,你往日嫉妒墨渊,从今以后却万万不能这样了,他就要是我们的儿子了……”
离镜大喝一声:“住嘴。”
玄女茫然道:“陛下,难道是我说错了,你当初不愿将玉魂给白浅那小□,不就是因为嫉妒墨渊么?可如今他就要是我们儿子了,啊,对了,你还不知道白浅那小□是谁吧,青丘的白浅,她就是当年的司音神君呀……”
夜华的手一震。
我挣开他的怀抱,撑着昆仑扇走出仙障,冷笑道:“玄女,你尽可以试着再辱我师父一句,试着再辱我一句,我师父的仙体无尚尊贵,受了我七万年的心头血存到至今,怕是你的儿子承受不起。”
离镜猛地转身来,双目赤红,几步到我面前:“心头血,你是说……”
我退后一步,恨声道:“鬼君当初是怎么以为的,以为我没你的玉魂便保不住自己的师父?玄女说的鬼君可是听明白了,青丘的白浅本就是一头九尾的白狐,九尾白狐的心头血有什么功用,你正可以去问问你的王后。”我指着自己的胸口,斛那鬼将的那支剑尚刺在左胸处,沉沉笑道:“那时候师父的仙体伤得很重,需每夜一碗心头血连养三月,我在那场战争中身体受损得也很严重,若每夜取自己的心头血养着师父,根本支撑不到三月,想着你我总算早时存了些情谊,厚着脸皮来你大紫明宫求赐玉魂,彼时,离镜鬼君,你却是怎么跟我说的?”
他哑声道:“阿音,那时我并不知道你重伤在身,阿音,我也并不知道,阿音……”
我擦了把脸上的雨水,指着墨渊的冰棺笑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支撑过每夜取心头血的那三个月的?如今,若说我白浅还是个善神,便也只是因为我还有份知恩图报的心,师父佑我两万年,时时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不将这份恩情报答与他,我白浅就枉称一个上神。算我无能,那时连取了七夜心头血,便毫无知觉,若不是阿娘及时赶到,渡我一半的修为,司音神君便真如传说所述仙迹永失了。你可还记得当初我所说的,同你们大紫明宫不共戴天。如今,我念着神族与鬼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情谊,不与你们大紫明宫为敌,你还当真以为我是怕了你们不成?”
离镜竟面色凄凉。
因方才那番话说得太用力,牵扯全身的伤口,当时不觉怎么,现下停下来喘气顿觉疼痛难忍。很好,这痛也是一忽儿一忽儿的。
我压抑着咳嗽了两声,夜华赶紧过来将我搀着,方才我同离镜叙旧,不注意他已将墨渊同团子从冰棺里救了出来,正用一团仙气护着,端端地立在他身后。这么看他与墨渊便更是相似,从发式到服饰,除了墨渊的脸色苍白些,两人竟没什么不同了。
离镜仍将我定定地望着,顿了良久,才道:“阿音,不是这样的,那日,那□离开之后,我找了你很久,便是这七万年,我也未曾片刻停止寻你。后来我想了很多,阿音,玄女说得对,当日我不与你玉魂是因为知晓你要用它来救你师父,我嫉妒他,阿音,我其实,我其实从未对你忘情。”
他这一声未曾忘情令我惊了一跳,我定了定神,叹道:“离镜,你不是未对我忘情,你这一生永远都在追求已失去或求不得的东西,一旦你得到了,也便绝不会再珍惜了。”
他眼中竟蓄出泪来,又是良久,涩然笑道:“你这样说,只是想少些负担是么,你当初便从未爱过我对不对,所以我同玄女一处,你才放手得如此潇洒,那时候,你早就对我厌烦至极了对不对?”
胸中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血气立刻又涌起来,我咬牙冷笑道:“当初你做了那般的错事,还指望我海量同玄女共侍一夫?如今这倒成了我的不是。你只道玄女她是个弱女子,须得你怜惜,纵然我当初是男儿身,心也不是铁石做的,被你两个那般的践踏,也曾鲜血淋淋,我伤情大醉,噩梦缠身时,你却是在哪里?你同玄女却是在做甚?”
离镜脸色苍白。
我攀着夜华的手臂咳地喘不过气,身后夜华冷笑道:“鬼君先莫忙着算当年的帐,本君便暂且问一问鬼君,今□的王后做的这一笔账,我们是公了还是私了。”
离镜尚未作答,玄女已颤抖道:“私了怎么,公了又怎么?”
夜华沉声与离镜道:“私了便请离镜鬼君将你这不懂事的王后剥皮抽筋,魂魄打下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以泄本君的心头之愤,公了么,我天族的将士们许多年没打仗了,已闲得很不耐,我们正可以试一试,这么些年到底是哪一族的兵练得更好些。”
玄女倒吸了口气,大雨中爬去抱住离镜的腿,仰头道:“陛下,救我!”
离镜看了她一眼,道:“你委实不懂事了些。”
玄女凄厉道:“你果然是要将我剥皮抽筋么?你忘了,你忘了当年我为你做了多少事,没有我,你能够这么轻松登上鬼君之位么?如今你却要,你却要……”继而又哀求道:“陛下,天族不会出兵的,他没有权利号令天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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