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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北游-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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绞杀想了想,欣然道:“哦,我晓得了。爸爸的敌人可以吃,爸爸的朋友不能吃。”
“这么也对。”我暗忖道,一旦绞杀成长为顶级的域外煞魔,北境还有谁是我的对手?就连楚度、晏采子,也能正面相抗。有了她,我甚至可以横扫天下,予取予求。说不定还能将神识气象术与绞杀结合,人为地制造出森罗万象煞魔玄劫,成为北境真正的“天意”!想到这里,我的心热乎起来。
像是感应到了我的野心,绞杀“咯咯”地笑起来,煞魔们千呼百应,群起乱舞。“◎#%※×”随着绞杀嘴里念出一连串古怪字节,汹涌起伏的血水渐渐平息,最终凝结成一条条凶气腾腾的血纹,蚯蚓般钻入绞杀体内,无数煞魔也随之消失不见。
我心中一动:“乖女儿,《悲喜换身秘笈》练成了吗?”
绞杀傲然道:“我可没有完全照着它修炼,不过这套功法,会让我想起一些藏在心里的东西,它们可比《悲喜换身秘笈》有用多了。等我慢慢想起来,会变得很厉害呢。”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爸爸,我吃得太饱,想睡觉了。”
“等等,能帮爸爸弄断沙罗铁枝吗?”我急切地问道,只要断开穿过琵琶骨的铁枝,我就能脱困逃出,重获自由了。
绞杀探出触手,缠住沙罗铁枝,不断拧紧。“滋滋”,坚硬的铁枝发出一丝轻微的声响,却始终不见裂痕。
绞杀似是被激起了凶性,厉叫一声,张嘴向沙罗铁枝咬去。隐隐绰绰的煞魔在她雪白的牙齿间舞动,张牙探爪,凶相毕露。
忙活了半天,还是白费功夫。我已经痛得死去活来,沙罗铁枝牵动着肩胛,像两柄搅动的利刃。连带着螺旋生死气也大受影响,在体内横冲直撞。
“算了,把它弄碎也一样!”我忍痛咬牙,指了指身下这块灰白色的岩石。然而结果更令我目瞪口呆,岩石被绞杀咬崩的一刹那,豁口又重新弥合,仿佛拥有奇异的再生能力。试了几十次,都是如此。仔细察看,我才发觉,岩石与沙罗铁枝的交接处,紧密无隙,像是融为了一体。
“这块石头很奇怪啊,大爷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材质。”螭忍不住飞出神识,化作一道赤焰射向岩石。
“砰”,石屑飞溅,岩石的裂缺处当即分泌出新生的石料,在同时恢复了原样。
“难道是肉菌石?”月魂怀疑道,“我也只是听说过,但从来没有见过。传闻肉菌石是北境初成时,大地精华凝缩而化。它并不坚硬,也没有什么宝光瑞气,却世代不灭,永生不损,具有一种神奇的生命力。”
永生不损?我无言苦笑,难怪楚度会特意把我锁绑在此处。不得已,我只能收起绞杀,以后再想办法。
暂时打消了逃走的念头,我又沉浸在修炼中。夏秋更替,日起月落,转眼又是一季。
“惧”已经被我熟练操控,炼化成了雨幕形状的实质。浮出体外时,“惧”犹如密密麻麻的黑色雨滴,跳动喷吐。我曾用双头怪试验“惧”的威力,它们一旦沾上黑雨,就会不断萎缩,直至缩小成一滴腥臭的黑汁。
相比之下,“喜”的进步不大。虽然也能实质化,但远远没有烈日光耀万丈,焰流喷射的威力。想想也是,以我阶下囚的处境,怎能体会出发自内心的喜悦?
至于共时交点,更让我头痛。越是刻意去琢磨,越是难以进入交点。它仿佛只存在于冥冥中的感应,然而感应这种东西,是最飘渺不定的了。
唯一脱困的希望,被我寄予在了螺旋生死气上面。妄想有一天,螺旋生死气继续变异,可以冲断肩胛处的沙罗铁枝。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救命的螺旋生死气,竟然变成了我的催命符!
大概是在重阳左右,我的手背上,莫明其妙地出现了一块灰黑色的斑纹。黑斑犹如指甲盖大小,乍一看,像是无意中染上的污渍。
刚开始,我并没有在意。渐渐地,手掌、大腿、胸口都生出了灰黑色的斑块。它们散发出腐败的气息,蔓延全身肌肤。到了子夜,双头怪也不敢靠近我了,仿佛我变成了一个恐怖的妖魔。
我的身体开始变得虚弱,常做噩梦。在梦中,血河滔滔,冥气荡荡,无数白骨载浮载沉,四周响彻着冤魂恶鬼的哀嚎。
“黄泉天!”我浑身冒出冷汗,又惊又骇。对共时交点的体悟,让我预感到了一丝不妙。
“像是像是尸斑。”螭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道。
仿佛被触痛了隐患,我厉声吼道:“你说什么?什么尸斑?”
螭白白眼:“就是你身上生出来的黑斑,它们像尸斑。你,你看看你的手。”
我仓皇低头一瞧,手背上最先长出的黑斑,已经开始流出黄色的脓水。黄黑混杂,和死人皮肤上出现的斑纹一模一样。
“怎么,怎么会这样?死人身上才会有尸斑,我怎么会有?”我慌乱地大喊,似乎叫得越响,越能遮掩心中的恐惧。“我怎么会死呢?不可能的!我还要逃出去,我还要重振旗鼓,称霸天下!我是域外煞魔的主人,我是转世轮回的独特存在,我是天定的魔主!我不可能会死,决不可能!”
“活人,是不应该有死气的。”月魂字字如巨石,压在我的心头。“你恐怕是被死气反噬了。”
我如遭电击,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来。“我要死了,我要去黄泉天了。”这个声音如同无数个惊天霹雳,在耳畔爆炸,震得我四肢发软,脑海一片空白。
“死气不但被留在了你的体内,还滋生出螺旋生死气,慢慢与你的血肉、经脉、精、气、神彻底融合。”月魂沉重地道。“死气是属于黄泉天的,它会一天天侵蚀你,把你变成真正的孤魂野鬼,带入黄泉天。”
螭没心没肺地嚷道:“要散伙了吗?唉,倒霉的小子,大爷会陪你到最后一刻的。”
我犹如虚脱一般,被抽光了所有的精力。想要开口,唇齿哆嗦个不停,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在我炼化七情,接触了共时交点,滋生出一丝希望的时候,却被更大的绝望迎头痛击。
秋风萧索,我就像凋零的树叶一样,等待慢慢枯黄。
“不会的,我不会死,我不会这样默默无闻地死。”我喃喃地道,慢慢握紧拳头。“我不会死,因为老天爷不会让我死!”
抬起头,望着浩瀚无际的苍穹,我的叫喊越来越疯狂:“我不会死,因为我是你指定的魔主!只要活下去,我愿意相信你!什么唯我本心,什么逆天改命,都是没用的屁话!只要天命能让我活下去,只要天命能让我变得更强,我什么都不在乎!”
“轰”,神识内,七情中的“欲”腾跃而起,它形似一条蓝鳞密布的巨蟒,生有四眼,头顶四角、背生四翅,腹探四爪,蛇口咬着自己的尾巴,相连成环。一道道凌厉的闪电从“欲”全身劈出,犹如曲曲折折的电蛇,将神识变成蓝光纵横的海洋。
下一刻,“欲”已破体而出,实质化的电光此起彼伏地劈斩虚空,照耀得四周犹如白昼。
“这样会影响你的道境啊!”月魂变色道,“还记得晏采子的忠告吗?你不能变成天意的囚徒!你是我见过的法术天赋最好的人,别说迈入知微,就是突破知微也大有可能!一旦屈从天命,知微就是你的极限了。”
我狂笑道:“如果不能活下去,还谈什么道境?如果命都没了,还谈什么抗命?天意能令我沦落至此,同样也能令我起死回生!它或许是最大的阻力,但也是最大的助力!”既然以我目前的力量,不足以破除因果的命运,那么只有选择相信。
相信天命,相信它能为我所用!何时阻碍了我,再将它一脚踹开!
“欲”在上空腾跃,明耀的电光仿佛闪现出生命与天地之间微妙的一丝矛盾至理:相互依存,却又彼此争斗。生命要生存,就不得不依赖大自然的资源,生命要发展,又必须改变自然。
没有一味的顺,也没有一味的抗。进退收放,取决于“我”。
“你这么想,倒也可以。”月魂沉吟道,“不过你要记住,相信天命,并不代表屈服。稍有偏差,反会被天意奴役。”
螭嘿然道:“按照人类的说法,就是能屈能伸呗。小子,这才是你的本心啊。”
月魂苦笑:“也不知天命如何医治你的死气?”
螭挤眉弄眼:“最好天上掉下来一颗逆生丸,刚好砸进你小子的嘴巴。”
“没错,逆生丸!只有起死回生的逆生丸,才能改变死气的反噬!”迎向螭看白痴似的眼神,我沉声道,“天地为鉴,《太清金液华》,铁定会落到我的手里!”
一个多月后,尸斑更严重了,犹如浓黑的墨团,散发出刺鼻的腐味。黄脓已经扩散全身,皮肤都溃烂了。我开始整日高烧不退,脑子迷迷糊糊,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
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在苦苦支撑:我一定能活下去,我一定能得到《太清金液华》,起死回生。
就在这半梦半醒,半迷糊半执着的心境中,虚空陡然一颤,像是呈现十字形裂开,两个迥然不同的天地碰撞了。
我进入了一个神秘的交点,时光停留在这一瞬间。
无限的距离被拉近,有限的一点被延伸。仿佛万象纷呈,五光十色,又浩渺虚无,空空荡荡。这是最幽深、最晦涩、最玄妙的世界,也是一眼洞穿,一览无遗,一触即灭的光尘。
晏采子的身影从交点内“吐”了出来,面目栩栩生动。我几乎分不清,他到底是我心中的幻象,还是一具真实的肉躯。
“《太清金液华》,在你的手里!”犹如醐醍灌顶,灵光迸现,我用尽全力地对着他喊道。几乎在同时,我退出了交点。
蚀魂壑的半空中,晏采子悬浮而立,遥遥凝视着我,和交点内的形象姿态一模一样。
这种玄之又玄的现象,让我一阵恍惚,仿佛捕捉到了共时交点的一点点奥秘。
“你居然没有死?”晏采子讶然挑眉,“死气滋生了这么久,你还活着?”
“你早就算到了?”我惨然一笑,“原来上次离开时,前辈就知道螺旋生死气会致我于死地。嘿嘿,我没有死,前辈很失望吗?看来我猜得没错,第一次见面时,前辈就有了杀我的念头。”
晏采子神色漠然,一言不发。
“是为了亲生女儿吗?杀了我,柠真就不会犯傻冒险?杀了我,柠真就能得到安宁?”我嘲弄地望着他,“前辈你错了,你根本就不了解自己的女儿。我若死了,柠真会不顾一切地为我报仇。她——会为我陪葬的。”
我的冷笑仿佛毒蛇“嘶嘶”喷吐毒芯:“或者说,在前辈的内心深处,期盼柠真的死可以斩断你唯一的因果?真是痛苦不堪的矛盾啊,父女之情,天道诱惑,孰轻孰重?只是前辈你不要忘了,无论你是为了保全柠真而杀我,还是为了毁掉柠真而杀我,都会牵涉更多的因果。这种刻意的机心,并非悟道的上乘手段,与共时交点的玄妙通灵背道而驰。”
晏采子的表情波澜不兴:“你对共时交点也算是有了一点感悟。”
我侃侃续道:“前辈与其强行斩断心结,不如将共时交点修至圆满,自然而然地摆脱最后的因果,成就北境有史以来的第一人。”
“修至圆满,谈何容易?”晏采子乜斜了我一眼:“你想要救柠真?”
我坦然相告:“既是为了柠真,也是为了保全我自己。这些天来,我反复揣摩共时交点,颇有一些心得,愿与前辈共享。”
晏采子不为所动,我说得口干舌燥:“前辈定然在想,以你万年来的感悟,怎会在乎我这一点心得?可蚂蚁虽小,也是肉,何况还是另一世界的智慧呢?”
晏采子神色微动:“另一个世界?大唐吗?”
“不错。相传伏羲大神开创,周朝文王衍化的《易经》。它参天地变化之妙,合阴阳八卦之性。上穷天理,下悉人事。”我展开如簧之舌,竭力勾起晏采子的好奇心,“最重要的是,《易经》与共时交点有异曲同工之妙!”这并非诳言,对共时交点的感悟,常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易经》之理。当年在大唐,为了想算命骗钱,我对易经还下过一番功夫研究。
晏采子双目暴闪出灼热的光芒:“你想要什么?”
“《太清金液华》!”我死死盯着他,“我知道,这本秘笈一定在你的手里!否则你决不会出现在共时交点内!”
如果共时交点的规律无误,那么对太清金液华充满执念的我,构成了一个心灵天地,而与这个心灵天地交汇的,必然是另一个和太清金液华相关的天地。
晏采子微微蹙眉:“我没有这本秘笈,换个条件吧。”
我心头骤然下沉,仿佛在悬崖边一脚踏空。晏采子不会骗我,难道共时交点出了差错?
“当年我手里,倒是有一枚太清金液丹。”晏采子沉思道,“后来当作妖王对魔主的贡品交给了楚度,为了收服孙思妙,楚度将太清金液丹转交给了夜流冰。孙思妙归顺楚度以后,这枚太清金液丹,最终应该落在了孙思妙的手里。”
“太清金液华,太清金液丹。”我反复默念,忽然想起昔日葫芦岛的一幕。
“你看到了什么?”目视绽开的桑树嫩芽,楚度问我。
“一叶而知秋,我看到了流动。”我仿佛重回那一瞬间的妙悟,喃喃自语。激动地望着晏采子,我几乎喜极而泣:“太清金液丹!我要太清金液丹!只要你告诉孙思妙,这是我要的东西,他一定会乖乖双手奉上!”
七天七夜后,一颗金黄色的药丸送到了我的手中。这时候,我的血肉完全溃烂腐坏,脓水直流,如果没有丹田内的生气支撑,早已奔赴黄泉了。
鸽蛋大的丹丸,散发出浓郁的香气,药丸表面泛光,犹如镀金一般,隐隐透出一丝丝碧色的暗纹。捧着这颗宝贵无比,世间仅存的太清金液丹,我的手忍不住发抖。
“你怎么知道孙思妙一定会给你?”晏采子问道。
“因为阿凡提。他要为天定的魔主,也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啊!”我大笑,仰头,一口吞下了太清金液丹。
知北游第十一章人形逆生丸
一叶而知秋。
太清金液丹就像一片叶子,《太清金液华》是酝酿它的季节。
正如叶子不仅仅是叶子,它是来日绽放的鲜花,也是昔日落地的种籽。而无论是叶芽,鲜花,果实还是种籽,无不映示出季节的更替变化。
太清金液丹化作一道灼热的液流入喉。
看破外相,直面真如。
液流仿佛分解成一条条细微的脉络,清晰呈现在我的心中。每一条脉络的生成,每一条脉络的构造,每一条脉络的变化,每一条脉络的流向,映示出背后隐藏的根源——纷呈衍变的一个个“季节”。
这些“季节”的名字,就叫《太清金液华》。
如果丹鼎流以《太清金液华》秘笈,炼制出太清金液丹被称作“顺”;那么以炼出的太清金液丹,倒推出《太清金液华》秘笈,就是“逆”。
没有本质的区别,改变的只是流动的方向。
正如生和死。
光阴也只是一种方向。
一念及此,螺旋生死气忽然开始逆向旋转。
太清金液丹的液流在我内腑游窜,犹如化作了一个个鲜活生动的文字,看不见,但在心灵的眼睛中一览无遗。“精金为液母,清液为金子。金母隐液胎,太清藏母胞。金入于猛火,色不夺精光。金不失其重,日月形如常。”
沉眠的龙蝶内丹陡然跳动。“轰”,丹田内,缓缓升起鼎炉。螺旋生死气当即涌上,绕着鼎炉盘旋,形成炼丹的熊熊炉火。
“糟了!没有丹草入鼎,你拿什么开炼?”螭如梦初醒般大叫,丹鼎流的秘道术,必须要有药草内丹当作鼎料。
“等你提醒,黄花菜都凉了。”我没好气地回应道,鼎炉缓缓转动,鼎口对准了我身下的肉菌石,气息紧锁目标。既然肉菌石是北境开天辟地时的地母精华,我怎会轻易放过?
或许是我的错觉,肉菌石仿佛蠕动了一下,像是预感到了危机,竭力挣扎。然而,沙罗铁枝把肉菌石与我死死绑在了一起,难以挣开。片刻后,肉菌石似是发出一声哀鸣,一股无比浑厚温淳,柔韧庞大的流汁被鼎炉强行吸出,流入我的体内。
吸取了肉菌石的精流,炉火立刻暴涨,鼎炉悠悠转动,按照《太清金液华》的口诀开始炼制。
炉内,肉菌石的精流渐渐凝聚成一颗乳黄色的液滴。“凝丹外金,内怀液华,金从月生,朔日受符。金返液华,太清相包。藏其匡廓,沉浮洞虚。金性不败,清液不腐。”
炉火翻腾,液滴跳跃。“轰”,炉火蓦地暴起,螺旋生死气飓风般冲入鼎炉,卷起液滴,贪婪吮吸。直到彻底吸取了液滴,螺旋生死气猛地喷出鼎炉,绕着丹田游走,呈现出清亮的半液体状。昔日丹田上方三寸处的暗点,已被螺旋生死气覆盖。
太清金液华炼成了!我惊喜万分,恨不得仰天长啸,发泄心中长期累积的郁结。瞥了瞥身下的肉菌石,虽然它号称永不磨损,虽然始终不碎不裂,但肉菌石的整个轮廓缩小了一圈,明显被我盗取了部分精华。
“肉菌石还能用啊!”螭兴奋地嚷道,“不愧是大地精华凝聚出来的。”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按照丹鼎流九品的顺序,将《红花神种》、《朱光云碧腴》、《紫华流精》重新炼制过,随后打铁趁热,向第二品的《玉胎琼液膏》进军。
鼎炉紧紧锁住肉菌石,吸取它的精华当作材料。可怜这块拥有生命力的远古奇物,被迫再次减肥。
“滋润琼液,化转流通。潜胎见玉,发散琼光。玉胎渐进,日以益长。”随着炉火升腾起伏,鼎炉内的肉菌石精华,慢慢转化成一团莹莹生辉的玉胚。
螺旋生死气倏然钻入玉胚,玉胚表面时不时地鼓起一个个柔亮的水泡,色泽愈加明润。“盈盈春泽,溶溶玉膏,含元纳虚,播胎于玉。”玉胚“啪”地炸成粉末,激溅的碎末重新融汇成螺旋生死气,在丹田内明净流彩。
几个时辰的功夫,《玉胎琼液膏》就被我势如破竹般炼成。此时的螺旋生死气犹如黏稠的膏状,色泽黑碧相间,散发出玉石般的润光。最可喜的是,我的身体不再流脓,尸斑淡化,腐烂的血肉有了愈合重生的迹象。
肉菌石元气大伤,几乎缩减了一小半。晏采子站在对面,专注地望着我,也不催促发问,似在以心神感应我的体内变化。
夜色覆盖了蚀魂壑,苍凉的秋风带来远方的雁鸣,孤寒的鸣声里隐隐透出一丝冬意。
被囚禁在这里,已经快一年了。
从绝望,到希望,又回到绝望,再重新生出希望。不到一年的时间,让我的心境起起落落,恍若历经千锤百炼,几世轮回。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丹鼎流第一品——《太和自然胎醴》!
成败在此一举,死活就看今朝。我毫不犹豫,冲向最后的一关。
鼎炉贪婪地掠夺肉菌石的精华,源源不断地送入炉内。螺旋生死气化作醇浓的炉火,环绕鼎炉。
“混沌初开,鸿蒙乃生。化气既竭,亡失至神。道穷则返,归乎坤元。恒顺地理,承天布宣。”如果说丹鼎流的前八品,是急火烧烤。那么第一品的《太和自然胎醴》,则是慢火炖汤。炉火缓缓起伏,簇拥鼎炉,炉内的肉菌石精华化作一团迷迷蒙蒙的气,慢吞吞地涌动。
我舌抵上颚,含津吞液。闭目观心,心与意合,完全沉浸在炼丹的过程中,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冥冥渺渺中,我的心神莫明地一惊。不知何时,肉菌石消失了,它的精华全部被吸入了鼎炉,炉内的气,模模糊糊地呈化出一个婴儿的模样。只是婴儿一动不动,像一具僵硬的尸体。
坏了!我的心骤然一紧。肉菌石已经被消耗一空,但《太和自然胎醴》还没有炼成,鼎炉仍然试图向外吸取鼎料。
冷汗渗出我的额头,炼丹的材料竟然不够了!第一品的《太和自然胎醴》简直变态,连肉菌石这样的奇宝也满足不了炼制的需要。如果没有新鲜的材料入炉,我会被鼎炉反噬,熬成一锅人肉汤。
意念急转,我全身冒出一蓬青黄色的光芒,冲入鼎炉。息壤被我硬生生地褪下,当作了鼎料。
炉内的婴儿微微动了一下,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随着息壤不断炼化,婴儿的轮廓渐渐清晰。
我方才松了一口气,只觉得眼皮沉甸甸地透着森寒,睁开眼,雪块“簌簌”从眼皮抖落。放眼望去,蚀魂壑内一片皑皑雪白,竟然已是隆冬。我全身被积雪覆盖,浮在黑水中央。没有了肉菌石,我已经能够自由行动,逃出蚀魂壑。唯有穿绕双肩的沙罗铁枝,犹如耻辱的烙印,兀自标识我曾经是一个囚徒。
晏采子已不知所踪。
合上双眼,我重新将心神投入丹田。
“玄幽远渺,隔阂相连。应度育种,阴阳之元。廖廓恍惚,莫知其端。先迷失轨,后为主君。无平不陂,太和自然。”螺旋生死气的炉火温养着鼎炉,婴儿的面目开始变得栩栩如生。
好像又过了许久,息壤被一点点炼化,当《太和自然胎醴》即将完成的时候,材料再次告急。
我瞠目结舌,这也太邪门了吧。肉菌石、息壤,无一不是举世罕见的天材地宝,竟然还不够炼《太和自然胎醴》!当年丹鼎流能炼出逆生丸,估计掏空了整个门派的收藏。
怎么办?我束手无策,炉内的婴儿又有僵化的迹象,总不能半途废弃,功亏一篑。可是我远赴鲲鹏山时,两手空空,所有的家底都留给了鸠丹媚。身边再也没有什么药材异宝,可供消耗了。
“傻瓜,骑驴找驴!你肩膀的沙罗铁枝难道不是上佳鼎料?”螭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心花怒放,沙罗铁枝!万万没想到,楚度用来捆锁我的铁枝,会变成救命的鼎料!机关算尽太聪明,冥冥中的上苍仿佛在戏弄楚度。如果他当初放我走,一旦丹田内死气苏醒,我必死无疑,根本不可能有修炼丹鼎流秘道术的机会。而如今在蚀魂壑内,太清金液丹、肉菌石、沙罗铁枝简直像超级大赠送,一样样自动上门,连车马费也省了。
鼎炉开始全力吸取沙罗铁枝,但远没有想象得那么容易。沙罗铁枝精气固锁,凝然不动,鼎炉连零星半点也吸不过来。
螺旋生死气迅速暴涨,黏稠的膏体如同沼泽一般转动,形成强大的螺旋吸力。沙罗铁枝受到牵引,颤动不停。然而螺旋生死气无法抵达肩胛,因此再如何旋吸,终究难以触及沙罗铁枝,后者的精华丝毫没有泄出。
炉内的婴儿似是预感不妙,不安地动来动去。我心急如焚,鼎炉“怦怦”跳个不停。《太和自然胎醴》炼制到了最后关头,再不添加材料,所有心血都要付之东流。
鼎炉越跳越急,“嘶嘶嘶嘶”,炉内倏然传来一阵类似漏气的声响。婴儿摇摇晃晃,清晰的身体又变得隐隐约约,仿佛随时会消散。
我的心一片冰冷。
异变陡生!炉内婴儿猛然挣扎了一下,颤颤巍巍地探出手,朝着肩胛处沙罗铁枝的方向,奋力一抓。
“咯嚓”,肩胛处的肌肉一松,沙罗铁枝断开了!铁枝融化成一道雄浑锋厉的乌色精气,向婴儿的手喷射而去,瞬间投入鼎炉,当场炼化。
“变易更盛,消息相因。终坤复始,周连循环。”炉火腾跃,婴儿手舞足蹈。片刻后,鼎炉轰然剧震,螺旋生死气迫不及待地冲入鼎炉,婴儿张开嘴,长鲸汲水一般吞入螺旋生死气。婴儿的身体越来越亮,绽放出黑碧色的神异光芒,一道道螺旋气飞舞环绕。
婴儿像吹气似的鼓胀起来,涨到鼎炉的极限时,婴儿猛地炸开。炉内喷出一股非液非固,非光非气,非虚非实的奇特物质——太和自然胎醴!
月魂和螭齐齐爆发出喜悦的呼喊。
我欣喜若狂,由于螺旋生死气的特殊性质,炼出来的太和自然胎醴已经变异,应该称作我独有的“生死螺旋胎醴”。它晶莹光润,分成玄黑与清碧双色,密不可分地扭转成一个循环复始,首尾相衔的螺旋纹。
生死螺旋胎醴像甘美的琼浆玉液,流转内腑。流过处,断裂的手筋、脚筋顺势相连,浑身掉落下一块块黑黄色的坚硬疤伽,露出里面温润如玉的新生肌肤。这种光洁无暇的玉质感肤色,近乎完美,我只在楚度、晏采子和公子樱身上见到过。
蚀魂壑内,水声潺潺,四处的积雪正在融化,俨然已是初春季节。《太和自然胎醴》用了四个多月的漫长时间,才炼制成功。
而我在蚀魂壑,也被囚禁了整整一年有余。其间悲喜变幻,抑扬顿挫,恍若隔世。
孤独悲惨的囚徒生涯,磨掉了当年我独上鲲鹏山的狂气、锐气,也为我沉淀了丰富的经验、智慧。就像河水带走了卵石峥嵘的棱角,却令它光洁滑润。
这或许是我不想经历的,却是我不得不经历的。又或许是每一个生命都必须经历的。
其中的得、失,永远难以清楚衡量。唯知一年前彼岸的我,与一年后此岸的我,再也不能掉换。
一个人在蚀魂壑内,我发了半天的呆。直到夜深,双头怪纷纷涌出,我才如梦初醒。
我——已——经——自由了。
抑制的喜悦狂喷而出。
“炼成了!逆生丸——我真的炼成了!我自由了!”我向着天空纵情大喊,手舞足蹈,如痴如狂。全身精、气、神弥漫,每一个毛孔仿佛都在欢呼,激动兴奋的狂潮一波接一波涌至,将身心彻底淹没。
活下来了,我又一次活下来了!
我重获自由了!
“轰!”“喜”感同身受,化作一轮实质的金红色太阳,升腾离体。千万道光焰喷吐,无数圈彩晕闪烁,映得夜空流光溢彩,七色缤纷。
继“哀”、“惧”、“欲”之后,“喜”终告大成!
由于吸取、融合了息壤,我的肉身再次增强,加上双头怪的锤炼,六欲的元力蜕茧化蝶,攀上了一个崭新的高峰!我隐隐觉得,只要再添一把火,六欲甚至也能实质化,离体御敌!
惊喜不止于此。生死螺旋胎醴在内腑流转了数百周之后,肩胛处竟然生出藕断丝连的感觉。变异的人形逆生丸比原装逆生丸的功效更强,即使没有琵琶骨,一点点生死螺旋胎醴依然艰难地穿过了肩胛,破天荒形成了一个大周天循环!
这意味着不用琵琶骨,我照样能修炼,能施法!
美中不足的是,大周天循环时,绝大部分的生死螺旋胎醴都从肩胛处泄出,白白浪费,只有极细微的生死螺旋胎醴能够继续流转。等于我修炼一千年,其中九百九十九年是在做无用功。尽管生死螺旋胎醴的级别远远超过了一般的气,仍然不能让我满足,若是等我猴年马月地恢复妖力,楚度早就开天辟地了。
“月魂,我要结魅胎!现在就要!”我毅然说道,“哀”从神识内浮出,化作一片飘渺游移的灰雾,裹住我全身,神不知鬼不觉地飘向半空。
“你确定吗?”月魂神色肃穆,语气异常郑重,“你要考虑仔细了。魅是打破平衡,逆天而行的生命。一旦你结成魅胎,在各重天来去自如,必然遭至天忌。”
我轻松地道:“我这个‘人形逆生丸’早就打破平衡了,哪有什么好顾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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