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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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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叶畅又补充了一句:“你我之间,无须客套。”
“好!”高适也是豪爽之人,点头应了声是。
“你的身份?”不过,高适还有些犹豫。
“我已经请辞,想来不会有人挽留我的,毕竟我最擅长的还是惹各种麻烦。”叶畅笑了起来。
自从知道李隆基的真实心意之后,叶畅悬着的心算是放下来了,想来李隆基赶他去边关受一回罪的目的已经达到,应当不会再为难他。
所以应该可以抽身回乡了吧。
“十一郎,有句话,我憋在心中,如今分别在即,当一吐为快了。”就在叶畅想着回乡之后的美好生活时,高适又开口道。
“达夫只管说。”
“十一郎,你胸中丘壑,满腹智珠……但你究竟想要做什么?”高适转过脸,正对着他道:“你在家乡,无论是办产业还是学堂,终究都只是小打小闹……这些东西,不是立身根本!而且你做起一样,别人便觊觎一样,你觉得这样下去,能长远么?”
叶畅有些讶然,看着高适,这种指摘,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十一郎,我与你结交以来,也算是明白你的心思了……你心思太野,故此行事有如围棋国手,东一子西一子,初时只觉你步棋散漫,要待中盘之后,才知你之真意。但是十一郎,人生终究不是下棋,不会待你中盘,切记切记,你那些闲子考虑得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
叶畅嘴唇嚅动了一下,却不知如何说起。
“若是……实在寻不着施展你所长的地方,你也可以跳出棋局之外。”高适又道:“我此去剑南经营,争取十五年中,得一节度,到时十一郎你便可以来助我。”
“明白了……达夫兄,你保重。”
高适言下未尽之意,叶畅一清二楚。十五年得一节度,接下来便是入相,高适若能入相,叶畅再接替他节度一镇,那时他们联手,权倾朝野,便能如现在李林甫一般。
到了那个位置,叶畅想要施展自己的才华抱负,便少了掣肘。
十五年……
望着高适转身而去的背影,叶畅心里甚为复杂。有过命的交情,高适自然比起现在朝廷里的那些人物可靠,叶畅推他出来,便是想着十数年后,自己在朝中有个可靠的朋友,而不必像现在一样,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做出利益让步。
但高适的话提醒了他:即使顺利,高适只怕也要十数年后才有望成为朝中重臣,他现在的布局,若没有强有力的支持,这十余年间,仍然是被人侵占的对象。
或许……自己真应该主动一些吧。
目送高适的背影消失,叶畅回过头来,向着黄衫客抱拳:“韩兄,有劳了!”
“李太白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更何况还有萧、贾二位兄长的关系?”黄衫客笑道:“还要多谢十一郎安排,我先去洛阳暂避些时日了!”
黄衫客乃长安豪侠,但他介入叶畅与韦谅的冲突,自然也要提防韦家报复,故此转身他便也要离开长安了。
再别了黄衫客,叶畅身边就只余善直与南霁云,也不知是离别的伤感,还是其余。
然而就在这一转身之间,他便看到一队队士兵涌了出来!
叶畅心头一凛,旁边的南霁云与善直也做出戒备之态,可这些士兵根本不理会他们,而是径直冲向南面——那边乃是崇义坊。
“怎么了?”叶畅心中浮起一种极不好的感觉:“出事了?”
若不是出了大事,怎么会有大队官兵出现在长安城的街头。而且看他们一个个神情严肃的模样,分明是去执行某种任务。
街上的行人看到这一幕纷纷走避,叶畅一行也避到了路边。眼见那队官兵经过,南霁云怕还会出什么事情,将叶畅的马缰绳一扯:“叶郎君,咱们回去吧!”
叶畅如今租了处民宅居住,他才到门口,便看到一队官兵守在门前。远远看到他,那队官兵中有人上前道:“奉李晋公之命,请叶参军往!”
李晋公即是李林甫,这个时候,李林甫派兵来邀他做什么?
叶畅心中犹豫,若李林甫真要对付他,他手下这点人马根本不够看,难怪连跋扈如安禄山者,每入长安都觉进了鬼门关一般。不过,这兵士既是以礼相邀,此去应当没有什么大碍。
“你们收拾好行李,我们提前离开长安。”叶畅向叶英吩咐道,然后对善直、南霁云使了眼色,二人相随,便向着平康坊进发。
此时大街之上已经几无行人,一队队士兵在各街巷间巡视,原本渐浓的春节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乃是一种肃杀。
平康坊与崇义坊乃是斜对角,叶畅在进入平康坊时,远远向崇义坊望了一眼,却见那边死一般的寂静。
“崇义坊那边情形如何了?”叶畅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那带队的军官咧开嘴笑了笑,却是一个字也没有回应。
这一次李林甫仍未在正堂见叶畅,叶畅进门后,便被一个老管家领着进了西跨院,然后又穿过两道门,来到正堂之后。
此处便是李林甫的“月堂”了。
等了一会儿之后,叶畅见李林甫背手而入,神情甚为轻松。
“李相公相召,不知有何吩咐?”叶畅行礼问候。
“今日闲着无事,召你来手谈一局,听闻你擅游娱之术,这围棋,应当也不弱吧?”
叶畅才不相信李林甫叫他来只是为了下一盘围棋,不过随着李林甫的示意,老仆上前为二人布好棋盘。李林甫不等叶畅说什么,便抓起白子,砰的一声,下在了棋盘正中。
叶畅有些讶然,他其实只是稍会下围棋,唐人的围棋规则之中,执白子者先行,这个叶畅很明白,但李林甫直接下到了天元位置,则让叶畅难以理解。
紧接着叶畅更难理解的事情发生了。
李林甫下了一子之后,并未停歇,而是一口气抓了一把白子,将之摆在棋盘上,转眼间,棋盘中腹部分,就已经给白子占得大半。
“轮到你了。”李林甫在摆下数十子之后,才停手,向着叶畅示意。
叶畅看着眼前的棋盘,又看了看李林甫,心神渐凝。
李林甫……是将大唐当成棋盘么?
“某如何是李相公对手?”叶畅袖手道:“此局李相公必胜。”
“哈哈……你虽不是老夫对手,但是,却往往能让人意外啊。”李林甫也不强求,伸手一拂,棋盘上的棋子顿时乱了。
叶畅实在不明白,李林甫为何要试探于他,有事直说就是。他不愿意在这乱猜,因此直接道:“李相公,叶某愚驽,相公有何吩咐直说就是。”
“愚驽?呵呵,叶十一,昨日在香雪海做得好戏。”
昨天香雪海闹得那么大,自然会为李林甫所知,叶畅起身一揖:“迫不得已,唯有如此,某也是损人不利己。”
“呵呵,你竟然与高将军也有联系……愚驽……叶十一,你可知道,如今长安城中,最让老夫把握不住的人是谁?”
“李相公言下之意,莫非是区区?”
“正是,长安城中,只有你这厮行事,老夫总觉得有些看不透……故此今日请你前来,便是防着你又来搅局。”
李林甫将话说得这么直白,叶畅愣住了。
李林甫的布局,他哪有什么资格去搅?
“李相公此话何意?”
“还须谢过你,老夫才知道,韦坚、皇甫惟明、王忠嗣等人竟然暗中勾连试图谋反。”
李林甫一句话惊得叶畅险些跳了起来。
皇甫惟明与王忠嗣掌握着大唐一半军力,他们再与主管关中钱粮转运的韦坚勾连谋反……无论李林甫此语是真是假,这都是惊天的大案。
叶畅心里飞快地回忆,在另一世的历史中,李林甫确实是给这三人栽了谋逆的罪名,只不过那应当是再过一两年之后的事情,现在竟然提前了?
而且李林甫说要谢谢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想起看到扑向崇义坊的官兵,叶畅突然间明白:“李相公已经派人去捕韦坚了?”
“正是。”
“这……这与某何干?”
“所以说要多谢你啊,你不是与吉温说了,手中有皇甫惟明罪证么?”李林甫捻须微笑。
叶畅手里哪有什么皇甫惟明的罪证,他有的只是知道一点秘辛:李隆基对皇甫惟明已经生出厌弃之心。此时只要给皇甫惟明栽上一个罪名,哪怕是一个最小的罪名,李隆基也必然会派人穷治。
却不曾想,李林甫直接就栽上了谋逆这个要杀全家的罪名!
“李相公说笑了,某所说罪状,与谋逆毫不相干,乃是在陇右所见,监军大使边令诚实为皇甫惟明所害。”叶畅突然觉得身上发冷,额头背后,似乎有汗水渗出。
直到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李林甫究竟是何用意,只是觉得,自己心里打的那点小九九,似乎全在李林甫意料之中!
“呵呵,这却不由你说算了。”李林甫道。
“李相公之意?”
“你既有首告之功,老夫如何能隐瞒?少不得布告天下,你也要因此功而得爵赏。”
“无功不受禄,李相公厚赐……”叶畅一边说一边琢磨着李林甫的用心,韦坚、皇甫惟明谋逆抄家,叶畅完全不可惜,唯有王忠嗣,让叶畅有些惋叹,好不容易与元载的关系和缓了,原本还指望在王忠嗣部下挖几个人手的,看来是不成了。
然后他猛然惊觉,抬起头来,骇然盯着李林甫。
“你……你……”
“这是泼天的大富贵,叶十一,你可要把握好了。”李林甫笑眯眯地道。
叶畅总算猜到了李林甫所想了,李林甫要他出来控告,但并不是控告皇甫惟明与韦坚,而是他们二人身后的人!
大唐太子,未来的肃宗,李亨!
李林甫与李亨关系极不睦,若是李亨能够顺利即位,那么李林甫全家受戮的下场几无可变。
“这等富贵,某不敢取。”犹豫了一刹那,叶畅断然道。
他心中却是冰冷,拒绝李林甫很简单,但拒绝之后,李林甫会如何待他就很难说了。
李林甫哈哈大笑,但眼神中却殊无笑意。他笑声歇过,扬声道:“进来吧。”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叶畅向着门口望去,便看到卢杞的那张丑脸。
因为昨日才挨了痛殴的缘故,这张脸浮肿变形,目光中的阴森,让他显得更为丑陋。叶畅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顿时全部明白了。
他昨日逼得卢杞走上绝路,原本以为,在与韦谅反目之后,卢杞就算彻底完了,却不曾想这厮竟然于绝境中玩出了这样一手!
看来……是自己逼得这厮将身上的奸臣潜质全都开发出来了啊。
投靠李林甫,出卖韦坚……即使站在敌对的立场之上,叶畅也不得不击掌而赞,卢杞的这一步走得漂亮。他不仅彻底清除了韦谅迁怒于他的可能性,而且还给自己赢得了机会。
没有想到,这厮竟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更没有想到的是,韦坚父子竟然粗率如此,让这厮掌握了他们的证据!
那一瞬间,叶畅觉得无数个念头在心中闪动,不过,他身上的汗子却停止了,他直起腰,突然间觉得,自己悟到了什么。
“原来是卢郎君。”叶畅缓缓地说道。
“托叶郎君的福。”卢杞垂下眼,同样缓缓地说道。
第197章 世事如奕人如棋
所谓打蛇不死,反遭其噬啊。
叶畅心中百味陈集,深深看了卢杞一眼,以后若再有机会,绝不会让卢杞活着了。
他深信,卢杞心中也是这样的想的。
“卢杞,带着叶郎君去一趟韦府吧。”李林甫又道。
“遵命。”
不必人催请,叶畅起身出门。李林甫让他去韦府……自然不会是让他出那口被韦谅等人欺凌的恶气。
当真是权奸本色,凡是能够利用的,都要充分利用啊。
叶畅心中苦笑,脸上同样是苦笑。
卢杞与他前肩而行,两人出了正堂,原本应该挤得满满当当的院子里,如今却是空空如也,唯有一队士兵在此。
“叶郎君,请。”卢杞向叶畅示意了一下。
叶畅有些惊讶,卢杞的态度不大对劲,客气得有些过分了吧?
“卢郎君今后就要得意了,海阔凭鱼跃啊。”他试探了一句道。
“不敢,不敢,还是要托叶郎君照顾。”
卢杞说这话时是诚心诚意的,他对叶畅当然是满腹怨毒,不过在李林甫那儿,他隐约觉察到,李林甫待叶畅颇为青睐,若是叶畅别无选择,真投靠了李林甫,只怕地位远在其上。
即使此前有深仇,现在卢杞也唯有隐忍。
“李相公令我去韦府,不知有何意?”
“相公智深如海,岂是某能揣测。”卢杞看了一眼叶畅:“叶郎君亦是足智多谋,想必心中有数。”
他不肯说,叶畅也只能继续沉默了。
很快便到了韦府,此时韦府一片死寂,只是偶尔有压抑着的哭声,旋即就被堵住。空气中隐约还有血腥味道,卢杞在前,进来后向里边的士兵问道:“人在何处?”
“就在大堂之中。”
卢杞对叶畅做了个“请”的手势,叶畅随他进了大堂。
韦坚家的奢华,不在李林甫家之下,一内其间,便看到巨烛高照,大堂中与外间一般明亮。一群人跪在大堂之上,有瑟瑟发抖的,也有昂然不屈的。
待卢杞与叶畅进来,那群跪着的人都看了过来,其中正有韦谅。
一见是叶畅,韦谅神情顿时变了,面目狰狞地跳了起来:“是你,叶畅……是你这畜牲,包藏祸心,诬陷忠良!”
叶畅看了这厮一眼,既好气又好笑,这厮就这一点政治智慧,无怪乎仗着老子之势,连韦坚的仪仗都敢使用。
“你休要得意,天子会理清我们韦家的冤屈,到时候你便是死路一条,我要杀你全家,诛你三族!”
叶畅淡然的态度让韦谅更是愤怒,他向着叶畅便扑了过来,口中还发着毒咒。叶畅迎面一脚,咚的一声,便将他踹翻在地上。
“看看你老子,你这蠢材,除了给你家惹祸之外,你还懂什么?”叶畅喝骂着从地上爬起的韦谅。
不必有人介绍,那个开始虽然跪着却依然昂然不屈的,定然是韦坚。其人倒是相貌堂堂,不过在韦谅向叶畅冲来之后,他整个人就变得失魂落魄。
“大……大人?”韦谅回头看了自己父亲一眼,看到父亲一副受到沉重打击摇摇欲坠的模样。
“郎君可是叶畅……叶参军?”韦坚没有理睬自己的儿子,而是看着叶畅。
叶畅在他目光中看到了绝望,这种绝望让叶畅顿时明白,李林甫让自己来的用意。
自己还是比不过这种老谋深算的巨奸啊,他轻描淡写间,便将自己当成了棋子……
昨日香雪海之事,既然高力士都出面了,那么韦谅肯定是要向他父亲韦坚报告的,韦坚也定然会要想办法弥补。但就在这时,李林甫猝然发动,用近乎政变的方式,将他们一家抓了起来,韦坚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李隆基对此不知情。
若李隆基完全不知情,那么韦坚还可能翻盘,至少脱罪。但叶畅出现在这里,却让韦坚绝望了,在韦坚看来,叶畅是代表高力士来这儿的,高力士知道的事情,李隆基岂有不知道之理!
这对于韦坚顽抗的信心是沉重一击,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整个大唐,没有谁能够面对李林甫与高力士的双重夹击而屹立不倒。
想明白这些,叶畅却只有苦笑,明知李林甫在利用他,他却不能有丝毫反抗。总不能对韦坚说,自己只是来打酱油的,与高力士毫无关系——这样说的结果,只能是让李林甫撕下面具,与他彻底翻脸。
他能做的就只能是装没有猜出李林甫的用心。
“正是叶某。”叶畅回了四个字。
“些许小怨,何至于此?”韦坚颤声道。
“住口,在你看来是些许小怨,可是却干系到别人的家业前途乃至性命!”旁边的卢杞厉喝了一声。
“卢杞,你这个小人!”韦谅再度跳起,向着卢杞扑了去:“分明是你献计,要夺叶畅的香雪海!”
这一次被两边的士兵直接摁了回去,卢杞冷笑着看他的模样,心中涌起一阵快意。当初为了获取对方的信任,他可是没少卑躬屈膝,而韦谅不过有个好老子罢了,凭什么在他面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叶十一,你休要高兴得太早,这卢杞乃是毒蛇,今日噬我,以后必噬你,叶十一,你死期近了,近了!到时候,我要看你如何哭!”
听得韦谅的嚎叫,叶畅觉得很没有意思,一句反驳都没有,便径直回身离开了韦家的大堂。
就在他出韦家大堂的同时,便看到吉温一脸兴奋地迎面而来。
“叶郎君,多谢了。”吉温经过叶畅时,抱了抱拳,难得地向他行了礼。
他当然要谢叶畅,李林甫令他审讯韦坚父子,而不是霍仙奇,这背后的考量,吉温心知肚明。
叶畅咧了一下嘴,好吧,他根本什么都没有做,大堂里有一个恨他入骨的,大堂外有个谢他到感激涕零的。
大约是得了吉温交待,那些士兵们没有拦叶畅的,就放叶畅出来。在大街上深吸了口长安城冬天的空气,按理说,想要算计他的韦谅面临必死的绝境,叶畅应该高兴才是,可是叶畅却半点都欢喜不起来。
自己……还是太幼稚,太简单了啊。
“郎君,如今……我们去哪?”南霁云低声问道,神情也有些凛然,大约是见着韦家那么大的势力竟然说倒就倒,也有些吓着吧。
“回……”
叶畅话还没有说完,便有一队官兵围了上来,为首的伙长上前行礼:“叶参军,韦坚、皇甫惟明等人谋逆,卑职奉命护卫叶参军,免得参军为其同伙所害。”
所谓护卫,就是监视,李林甫终究还是怕叶畅又用什么法子勾搭上高力士或者其余人,甚至有可能直接联通李隆基,将韦坚与皇甫惟明的案子又翻过来。
看着叶畅的背影,跟出来的卢杞眉头皱了一下。
“怎么,卢郎君对叶郎君有什么看法?”
旁边的吉温敏锐地发觉了这一点,笑嘻嘻地问道。
卢杞立刻收敛了情绪,木木地望了吉温一眼:“杞只是觉得奇怪,李相公似乎太重视这位叶十一郎了,莫非他曾经为李相公立过什么功劳?”
“重视?在李相公眼中,我,还有你,甚至里面的韦坚,都不过是些棋子。”吉温拍了拍他的肩:“叶畅则不是。”
“哦,莫非叶畅难道还能当一个棋手?”
“不,他不是一个棋手,但他却具有搅局的能力。”吉温道:“自然,李相公最终还是会让他也成为一枚棋子……可是,卢郎君,有一句话我要劝你。”
“请吉公指教。”
“吉某做的事情,你做的事情,换个人都可以做,叶畅做的事情,却是换了别人未必能做得到的。”
换言之,就是在李林甫心中,吉温、卢杞都是随时有人可以取代的,唯有叶畅,却拥有旁人无法取代的作用。卢杞想明白这一点,心里依然满是不服气,但他不会蠢到与吉温抗辩的地步,只是向吉温道了声谢。
再向街头望去,叶畅已经不见了。
若放在平时,叶畅还有兴趣去皇甫惟明面前晃晃,不过意识到自己被李林甫利用之后,叶畅便觉得没有意思。
皇甫惟明并不是被他打倒的,就算去骂他两句,除了替李林甫吸引仇恨外还有什么意义,倒不如回去睡大觉去。
这场叶畅无意中掀起的风暴,在长安城中刮了好一会儿,将长安城中的过年气氛都吹淡了。也让叶畅不得不在长安城中过了这个年——李林甫不让他离开长安城,那队士兵几乎是贴身“保护”,他也实在是无法。
或许因为风暴太大,反而让长安城沉寂下来,市面上对于此次动荡讳莫如深,叶畅自己行动不便,派出人打听也打听不到什么名堂。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长安城迎来了天宝四载的春节。
这个年,叶畅唯有在长安过了,好在书信往来,叶氏族人如今已不再拘束于那个穷乡僻壤之中,奔走往来于洛阳与长安的道路上,将叶畅的最新指令与各处地方的消息传递到位。
过完年后的正月初八,长安城才算是稍稍安稳下来,街上的行人多了,但是那些贴身跟着叶畅的士兵却仍然紧随。叶畅原本想亲自去拜访几处人家,结果也被他们弄得没有了兴致。
相当于被软禁啊。
就在这时,他收到了一封请柬。
“香雪海香楼一晤?”这份请柬乃是那军官转送来,上面没有书写邀请者姓名,只是笔迹隽秀纤丽,看上却不类男子之笔。
“是谁给你的?”
“没说,只是让卑职将信转与叶参军。”那小军官笑嘻嘻地道。
请柬还略带香气,看来,是某位女子所发。叶畅心中琢磨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想不到会是谁,他在长安城中结交的女子并不多,若非要说,便是曾经想向他求教的那位李什么的小娘了。
一想到“李”,叶畅又想起一人,自己曾经在香雪海见过的那位李姓女郎,在洛阳时她是道姑打扮。
无论是谁,只要今日午后一晤,便知其用意。
午后时分,叶畅到了香雪海,此时香雪海已经换了主人,被布置得焕然一新。叶畅并不喜欢如今的风格,总觉得富贵气太过逼人,可是长安城中的富贵人家还偏好这一口,生意比起那些大的酒楼都要热闹。
司掌柜倒还在,不过按照叶畅与杨家的约定,他也只在这呆两个月,待杨家安排来的新掌柜熟悉了情形之后,他便会离开。见到叶畅来,他神情有些黯淡,毕竟这是见着叶畅开创的第二项产业送给别人了。
“香阁可有人在?”叶畅问道。
“有……阁中人交待,郎君来了径直过去就是。”
叶畅估算时间,自己应该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没有想到对方来得更早。这让叶畅心中略有些安定,因为这证明对方是怀有一定的善意,否则岂会久候。
当他上了楼时,发觉通往香阁的曲廊前站着几位武士,这些武士高大雄壮,孔武有力,见着叶畅,都是善意地行礼。
叶畅有些糊涂了,对方的态度,未免太过恭敬了些。
“请进来,主人等得许久了。”那武士见叶畅有些迟疑,便催促道。
叶畅闻言迈步,终于来到了那香阁之前。
茶室当中,传来“仙翁仙翁”的声音,是有人在拨弄琴弦。此时胡乐大行之道,便是长安城中,亦是到处番曲胡舞,象这样清澈干净的琴曲,叶畅倒是很少听到。
与后世有些区别,但叶畅还是听出来,这应当就是《高山流水》。
曲音寂寥,带着空灵之意,仿佛意欲跳出红尘,归隐于高山流水之畔,但又有重重险阻,令人不得而去。这原本是寻觅知音的曲子,在阁内之人手下,别有一番意韵。
然后弦声忽乱,象是弹奏之人心乱了胡乱拨动一般,急切的几声后,便停下来。
“既然郎君已经来了,何不进来一晤?”清澈如琴声的声音传了来,让叶畅脸色微微一红。毕竟守在屋外窥听里面声音,可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
他定了定神,又迈开步子,掀帘而入。
第198章 欲访仙山东海中
帘内点着不知什么香料,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绝对不逊于园子里的梅花。
少女打扮的李腾空看着叶畅,嫣然一笑,如幽兰吐芳,虽无华姿,却沁心可人。
“是……你。”叶畅自然认出她来。
俩人前后见过五六次面了,就是年前韦谅来香雪海捣乱的时候,叶畅也看到李腾空来喝茶。外面打得乱七八糟,她却镇定自若。
“奴小字腾空。”李腾空起身向叶畅行礼。
“腾空……李腾空,啊呀,你是李相公家的女郎!”叶畅险些跳了起来。
对于这位女郎的身份,叶畅做过许多猜测,甚至猜她或许是宫中的某一位贵主,但绝对没有想到,她就是李腾空,李林甫的女儿。
因为熟背唐诗的缘故,叶畅知道李白写过二首赠李腾空与蔡寻真的诗,只不过那应该是后来的事情,李腾空与蔡寻直结伴求仙寻道,隐居于庐山。当时他还很感慨,李林甫权倾天下口蜜腹剑,养出个女儿却一心修道积德。
“郎君听说过奴?”李腾空粉颊微红,不过,她终究是大家的女儿,而且生性豁达,并无小儿女般不敢开口。
“听说过……原来是你!”
到了这地步,叶畅如何还不明白一些事情!给皇甫惟明的信,李林甫虽然算计他,却终归没有害他,原来原因便在这里!
“奴要先向郎君赔罪,在洛阳一别之后,心中感激郎君相救,又得知郎君要去军前为国效力,便私以父亲名义,给皇甫惟明写了一封信。不曾想皇甫惟明竟然包藏祸心,好在郎君吉人天相,安然回来,否则,皇甫惟明便是百死,亦不能赎其罪!”
说起此事时,李腾空犹有怒意。
叶畅哑口无言,李腾空一片好意,他总不能责怪对方,但这好意也确实给他惹来了巨大的麻烦,一句话不说就认了,似乎也有些太贱。
此时叶畅还只是以为,李腾空完全是出于感激而帮他,因此,他略一犹豫之后抱拳道:“李娘子所为,着实给某惹了些麻烦,不过既然已经过去了,某又安危无恙,那就让此事过去吧。”
想到皇甫惟明,叶畅又问道:“这几日某未曾出门,消息不灵通,不知皇甫惟明情形如何?”
李腾空脸上又飞起了红晕,她自然知道叶畅为什么不出门,那是被她老爹派来的人看得紧紧的,根本没有出门的机会。
“此次事件已了,皇甫惟明死了。”李腾空说道。
叶畅无意中引发的风暴终于平息,经过一番争斗与讨价还价之后,事情也有了定论。韦坚为太子亲戚,却私结边将,图谋不轨,被流放岭南,抄没家资。皇甫惟明身为边将,擅结太子外戚,贪功冒勋,陷害同僚,抄没家资,囚中赐死。王忠嗣因为罪状不显,只以修身不谨,结交匪类,下狱论罪,后得救援,乃贬为播川太守。
以河西节度使安思顺代替皇甫惟明为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下属王难得为朔方节度使。
韦谅亦死于监中,受此牵连的官员有数十人之多,就连太子李亨,都因此而奏请去妻,要休掉韦坚之妹韦妃。
这般大狱,能如此迅速地了结掉,自然是吉温的功劳。但除了吉温凶名因此案流传之外,叶畅叶十一的名头,也因为此案再度响彻长安。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正是争夺“香雪海”一事,引发了这场惊天大案。
特别是皇甫惟明之死,其罪名贪官冒勋之句,便也与叶畅有关。故此京城之中,便有“一只小蚂蚁,啃死两头象”之语。
李腾空将皇甫惟明等人下场说出来,当然有关小蚂蚁的事情,她是没有说的。饶是如此,叶畅仍然目瞪口呆,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本来他以为皇甫惟明被贬到哪个穷乡僻壤里去当太守,那就是他最惨的结果了,却不曾想,皇甫惟明竟然直接丢了性命。韦坚虽然活命,但以李林甫对皇甫惟明的手段,估计是不可能活着从岭南回来了。
王忠嗣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长安这一片繁华之下的血雨腥风,让叶畅再次认识到,这样的旋涡,一旦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
这样的旋涡当中,他连自保之力都没有,更别提去参与了。
“今日邀叶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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