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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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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双双落。闻道玉门犹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桃入汉家。”

此诗唱出,众人都是呆住了,便是叶畅,也没有想到,这千古名篇,竟然就是在自己在场的情形下,如此恣洒出来。

“妙,妙!”

众人拍案叫绝,那边李俊兰已经垂眉细思,不一会儿,便拉着几个乐师窃窃私语。待众人饮胜相贺之后,她笑道:“奴闻得此句,心中实是奇痒难耐,愿唱之以助酒兴。”

说罢之后,那些乐师丝竹弦乐声一变,如边塞角悲、大漠霜冷,紧接着,李俊兰便轻启朱唇,引吭而歌。

一曲歌罢,她来到李颀面前,行礼敬酒,李颀将酒盏一饮而尽,众人又是齐齐赞好。

“储公高论,虽是一片悯民之心,惜哉所见却未远。”众人都以为李颀之诗后,叶畅必是哑口无言的,却不曾想,叶畅举杯起身,向着众人又道:“诸位只见武帝北伐虚耗国力,却不见文景之时,匈奴南下,令诸边困顿不堪?诸位可曾深思过,蛮夷为何屡屡入侵中原?”

这个问题,众人倒是没有细思,蛮夷入侵,在历史上是常事,或许正是因为是常事,所以大伙才不去思考其深层次的原因。

“边境诸蛮夷,未受华夏教化者,与禽兽何异?蛮夷懒惰,而我华夏勤奋,蛮夷愚顽,而我华夏智慧,蛮夷治国以残,而我华夏御民以仁。如此蛮夷益贫,华夏愈富。故此蛮夷屡屡入寇,所为者何,见财起意罢了!诸公皆识边事,当知某言之非虚。”

众人连连点头,对于周边蛮夷劫掠的本性,众人皆有共识。

“公主和亲,区区一妇人女子,远在绝域异疆,能变夷为夏否?既是不能,送公主于禽兽之中,何异于送人于虎口?况且公主远嫁,少不得工匠、仆役相随,少不得丝绢、金银陪嫁,工匠仆役,将我华夏制器之术传于彼国,丝绢金银,乃剥我华夏之民膏以资敌!”

“不至于此吧……”有人便惊呼道。

“不至于此?远事不提,单说本朝,文成公主入藏,携书籍工匠无数。原本犬戎不过癣疥之患,自此之后,吐蕃益强,气焰更炽,西境几无宁日。”

这是就直接指斥太宗李世民遣文成公主入藏乃失策之举了,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虽然也有不赞同和亲者,可是直接批评太宗皇帝,在座之人,还真没有这种胆量。

“以十一郎之见,不和亲,当如何守边?”又有人问道。

“守边?为何要守?”叶畅道:“某曾与人有言,以和亲求和平,则和平不存,以战争护和平,则和平永固!”

“不然,不然,十一郎此言差了,止戈为武,好战必亡。”张旭年长,虽然性子跳脱,可听得叶畅这句话,也觉得不对劲儿,当下开口反驳道。

“张公所言甚是,但某以为,倒过来说也是可以。武为止戈,忘战必危!”

他二人针锋相对,但未伤和气,而且无论止戈为武还是武为止戈,都是文人惯用的拆字伎俩,至于好战必亡忘战必危,同出于《司马法》,只不过二人各断章取义,于是意思恰恰相反。

因此众人都笑起来。

“以武守边即可,方才叶十一你之意思,却是进击。”储光羲道。

“自然是进攻,进攻乃最好之防卫。年年秋高马肥之时,蛮夷牧场草枯,他们无事可做,便想着入中原劫掠。年年如此,故秦燕诸国,纷修长城。长城虽固,终有防不胜防之处,何如主动出击?兵法云,先发者制人。俗语亦说,只有千日为贼,未有千日防贼者!”

众人多少都知些兵事,当然明白获取战略主动权的重要性,因此在这一点上,众人都点头表示认可。只不过李颀想了想,起身又道:“虽是如此,终难免穷兵黩武,如汉武帝一般劳民伤财,至少百姓受累。”

“李公方才之诗甚好,‘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桃入汉家’。然而,入汉家者,岂止蒲桃!惜哉武帝时群臣见识浅陋,不知其用罢了。以蒲桃酿酒,可免民间以口粮制酒。苜蓿为上佳牧草,可补中原马场不足之憾,且生地种植苜蓿,可增加土地肥力。大宛马,天下名驹,若以之为种,改良我中原战马,何愁马力不及猃狁?汉武帝为一己私欲而动兵戈于外域,并不足取,但若是为天下百姓之利动刀兵呢?”

“为天下百姓之利?”

“正是为天下百姓之利,自张骞凿空绝域,塞上商旅往来不绝,若是能择要害之地,向往来胡商征税,每多增一分商税,便可少向中原百姓征一分庸调。民不困而国库足,此大善之政也!量天下之财物,养华夏之生民,岂非大善?”

叶畅侃侃而谈,众人听他点评古人行事,虽不是什么极深的道理,但看问题的角度,却颇有独到之处,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谁来反驳他。

王维原是想说话的,但一想到自己与叶畅的关系刚刚缓和,便又紧紧闭住了嘴。綦毋潜见无人应对,便起身道:“十一郎之言虽是有理,但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谨慎,妄动刀兵,非国家百姓之福。”

“綦公所说甚是,战亦或和,皆为国家百姓之福祗,而不应是为君王个人之喜好。”叶畅抿了一下嘴,终于还是决定把心中所想的话说出来:“有一事,某极担忧。”

“何事?”

“某读史书,察历朝兴衰之事,略有所得。以汉为例,汉初之时,承秦末战乱之衰,天下人口,不过一千五百万。但至武帝之时,便增至三千万,至宣帝、元帝之时,人口更至五六千万。人口滋生,原是盛世之景,可却种下乱世之因!”

众人听得都动容:“此危情耸听是也!”

“诸公请想,宣、元二帝之时,人口三倍于汉初,可耕地、山林、河泽,可曾三倍于汉初?这较汉初多出的三四千万人,耗尽地力,无食无衣,乃至为奸人所惑,西汉有绿林、赤眉之乱,而至东汉,又如此循环,至有黄巾之祸!”说到这,叶畅扬声道:“我大唐开国之初,人口一千五百万,与汉初相近,太宗贞观二十三年,为一千九百万,中宗神龙元年,人口三千七百余万,今上天宝元年,计口四千五百万——诸公皆知,此中数字,未算奴婢,若加上三千万奴婢之数,口七千万有余!”

方才众人还觉得,叶畅是在危言耸听,可是这一连串的数字报了出来,他们虽不知叶畅是从何得知的,可是也不禁心中冰冷。

“地力有限,供养如今七千万余口,已近竭矣。圣人自长安东巡洛阳,非为奢侈,只因关中地力已尽,不足供养长安百万之民。如今尚可维持,可人口滋生,待一万万之数时,国家当如何是好?待二万万之数时,国家又当如何是好?”

“叭!”

叶畅说到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坐下。座中诸诗人,却都是呆若木鸡,更有人手中筷箸都拿捏不住,任其跌落于地。

人口,乃是朝廷的财富,但是叶畅却揭露出另一个恐怖的事实,就是当这财富膨胀到一定数量,便会成为朝廷的负担。

在座者皆是聪明人,其中熟读史书的,还从叶畅的暗示中得出了结论:战争,唯有改朝换代的战争,才能消灭过剩的人口。

想到那个结果,众人就不寒而栗。

好一会儿,张旭才勉强笑道:“原是说边事,叶十一如何扯到了这人口增殖与前汉兴亡之事了……喝酒,喝酒!”

众人应付似的举杯,却个个都觉得难以下咽。

王昌龄忍耐不住,放下杯后又问道:“十一郎必不放无的之矢,从边疆之事,说到人口——莫非十一郎是想以战事限制人口?”

“非也,以战事消灭本国人口,乃外忍内残之策,非不得矣,绝不可行。”叶畅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某虽不才,却不会出此绝户之计。罢了,罢了,不扫诸位之兴,还是回到边事来——某亦有一诗,愿请诸君品评。”

诗人谈到最后,自然还是要绕到诗上来,不过方才叶畅所言太过惊人,众人应者不免寥寥。

叶畅胸中早有成竹,看着众人,乃缓缓说道:“此诗乃某梦中所见……”

众人顿时哑然。

第154章 我是男儿为国羞

叶畅一有诗作,便假托梦中所见,这几乎都成为众所周知的事情了。

方才他还说了那么严重的事情,紧接着便又开始大扯他的梦境,众人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便是张旭,也不禁摇头:叶畅终究是年轻,性子太过跳脱。

不过这“梦中所见”四字一出,却让雅间中压抑紧张的气氛淡去了好些。

叶畅面带微笑,徐徐说道:“却是某梦中魂游北地,经瀚海戈壁,过阴山之时,见一石壁,壁上有纤纤指痕,旁有文字,书‘昭君出塞之时所留指印’十字。”

众人莞尔,昭君出塞,有没有经过阴山,谁知道呢。

“这十字之侧,乃是诗三首。其一题为《阴山昭君手迹》,诗如此:一拓纤痕更不收,翠微苍藓几经秋。谁陈帝子和番策,我是男儿为国羞。寒雨洗来香已尽,澹烟笼著恨长留。可怜黑水知人意,旁与吞声未忍休。”

“其二题为《代昭君致意》:金钗坠地鬓堆云,自别朝阳帝岂闻。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其三题为《汉昭君手痕》:故乡飞鸟尚啁啾,何况悲笳出塞愁。青冢埋魂知不返,翠崖遗迹为谁留。玉颜自古为身累,肉食何人与国谋。行路至今空叹息,岩花野草自春秋。”

当叶畅第一首中“谁陈帝子和番策,我是男儿为国羞”出来时,在座诸人,不禁个个面红耳赤。第二首中“遣妆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出来时,各人情不自禁咬牙切齿。第三首“玉颜自古为身累,肉食何人与国谋”一出,那边李俊兰便以袖掩面,待“行路至今空叹息,岩花野草自春秋”出后,她更是失声哭了一句,然后起身退席。

论诗造诣,这三首加起来,未必能抵得上李颀那一首千古名篇,但论及其应景契合,却又有过之了。

人人都知道,叶畅说是三首纪念昭君之诗,实际上却是借汉讽唐,刺如今和亲之策。

唐人写诗,胆量极大,后来白居易就敢直接写《长恨歌》,假托汉皇之名,实写玄宗之事。叶畅这三首一气掷出,风格虽略有差别,但所言尽是一事:朝中诸公尸餐素位,文无策,武无勇,方须用一女子之躯和亲安边,不过徒劳无功罢了。

“十一郎此三诗传出……今后再提和亲者,怕是要三思了。”好一会儿之后,张旭笑道。

“原是不该和亲,十一郎在此事上,并未说错。”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岑参此时开口。

“且住,且住,再下去,十一郎没准又要掷出什么大道理来。”张旭举手打断他的话:“今日原是为送綦孝通返乡雅会,便是有诗,也当为送别之作。”

叶畅这才恍然大悟,无怪乎这些诗人能聚在一起,原是给綦毋潜送别。

众人将话题转到送别之上,少不得诗句唱和,不过都不向叶畅索诗——若是索诗,这厮又说梦中所得,岂不让人哭笑不得。

这正好,叶畅虽然记得不少送别诗,可是如今场合下却未必适用。他每次抄诗都会称是梦中所见,一个原因也在于此,所赋之诗若与眼前之情景有不适之处,他只要推到梦里便成了。

说是梦,也没有错,随着在盛唐时间久了,另一世对叶畅来说已经有些恍惚,宛如一梦。

酒宴散罢,那边綦毋潜自是乘船返乡,而李颀、高适、岑参三人却将叶畅拦了下来。

这三人都是有志于边事者,虽然方才不赞同叶畅主动对周边蛮夷出击的战略,但对于如何与吐蕃人作战,他们还是极感兴趣的。

王维原本也是要与叶畅谈话的,可是见着这三人拉着叶畅不放,便与刘长卿、王昌龄携手离去。

“诸蛮夷当中,吐蕃最为难制,原因不在于其兵精将勇,而在于其地利。吐蕃王庭汗帐,于高山峻岭之中,离平地有三千里之遥,我大唐将士,不习其地气,水土不服,先折十一,行动不便,再折十一,再加上不识道路、关隘,补给难运,又折十五。故此,我大唐将士只能以十分之三气力与之相争。某虽主张断绝和亲主动出击,却不是说立刻就要西征。”听得众人问如何应对吐蕃,叶畅笑着解释道:“国争非一朝一夕之时,亦非一战一役之功,对吐蕃,要十年准备,十年练兵,十年征伐,三十年抚定。”

听得他这样说,李颀笑道:“原来如此,方才吾还在心中腹诽,叶十一郎年少气盛好大喜功,却不曾想竟是六十年远谋……”

众人神情都有些不以为然,显是觉得叶畅此时又有些夸大西征的难度。叶畅对此却是很明白,要想与吐蕃争锋,至少要有一支适应青藏高原环境的高原部队。

众人又谈了一些对于奚、契丹等族的看法,叶畅皆是点到为止,饶是如此,他以后世大战略的眼光来分析大唐边患问题,仍然让三位有志于边事的诗人敬佩不已。

这一聊便聊到华灯初上,外头的吏员们早就走了,傍晚的三通闭城鼓也已经结束,叶畅是回不得南市了。众人便联床夜话,话题也从边境,聊到了遥远的天竺、大食,还有更远的大秦。

叶畅早就倦了,可三位诗人却缠着他不放,让他不得不强打精神支撑。待得鸡鸣,三人犹自兴意未尽,可是再也撑不住的叶畅已经发出了鼾声。

“二位如何看这叶十一?”

李颀轻轻推了一下叶畅,发觉他真睡着了,便向高适与岑参问道。

“当世奇才,他将自己隐居之谷取名为卧龙谷,便是以诸葛孔明自诩,以某观之,便是不及孔明,相差亦不远矣。”岑参道。

“某亦以为如此……高达夫,你呢,你以为如何?”

高适却没有急着回答,他犹豫了好一会儿,似乎不知该如何措辞。

“高达夫?”见他不出声,李颀以为他也睡着了,便又问了一声。

高适这时才缓缓开口:“某却觉得……叶十一应是介于曹魏武与孔明之间的人物。”

“此言何意?”

李颀与岑参都来了精神,高适目光高远,在众人当中向来有独到之处,他出此语,必有所据。

“昔日许子将称曹魏武,治世之能臣,乱臣之奸雄。”高适低声道:“叶十一与之几近矣。”

“幸哉,如今乃盛世。”李颀与岑参都觉得有些过了,李颀开玩笑道:“叶十一便是治世能臣……”

以叶畅如今展露出来的本领,无论是改良生产技术,还是发明新的物产,或者是组织工程建设,“能臣”二字还是可以算得上的。但是李颀话只说到这,便悚然一惊。

高适后面,还有半截话没有说出来啊。

现在确实是盛世,但是大唐一片繁荣底下的潜流,却也瞒不过他们这些人。他们原本以为可能威胁到大唐的,只有边患,可叶畅提出的人口问题,却让他们意识到,大唐真正根本性的危险,还是来自于内部。

此时矛盾还未激化,因此是盛世,可是按照叶畅的计算,大约四十年左右,人口就能增长二分之一到一倍,也就是说,到叶畅五十七八岁之时,大唐的人口,将会突破一万万,达到一万万二千万至一万万六千万——那个时候,大粮的粮食绢麻,足够大唐百姓所用么?

若不足用,如今是多繁荣的盛世,那时便会是多可怕的乱世!

那个时候,叶畅五十七八岁,虽已老去,却未衰朽……

“我等既与叶十一定交,当引之正途,不可任其率性为之。”李颀轻声说道。

“李公所言甚是,此为友之道也。”

他们暗中商议,却不知黑暗之中,叶畅睁开了眼。

叶畅原是为了摆脱这三个好奇宝宝而装睡,却不曾想听得他们这番话语。这几位都是豪爽之人,才见一面,因为志趣相投,便视叶畅为友,叶畅心中很有些感动。

不过……他们所说的“正途”,与叶畅自己觉得的“正途”似乎未必相合呢。

次日早晨,在告别之后,叶畅继续去南市。说来也怪,在当日聚会之后,姚訚日日都跑到南市来,却不是找叶畅麻烦,而是跟着他后面跑前跑后——若不是叶畅有自知之明,简直要以为自己虎躯一震收了个小弟。

李颀、高适与岑参都在洛阳长住,因此隔三岔五,也邀叶畅过往同游,叶畅忙得不可开交,哪有这样的闲功夫,婉拒了几回,他们便不再派人来了。

今冬虽寒,可一直到十二月十五日,依然没有下雪。晴好的天气,让南市的改造工程进展较叶畅估计得快,一个半月时间,便已经拆出了一大片空地。接下来便要开始建造,此时东都治下的水泥坊也开始生产出水泥,加上各色砖石、木料,源源不断地顺着运河送到南市,再被送到工地上去。

若是换作初时,这么多工作同时展开,必是乱糟糟一团,可是经过叶畅整治,如今灾民们都熟悉了各自工作,做起事情井然有序,整个工地显得忙而不乱。

“真没想到,仅仅是两个月不到功夫,就能做成这么多事情,而且民夫皆不言累!”姚訚站在车上,扶辕四望,感慨地对叶畅道:“叶十一果然有大本领。”

“才只是起个头罢了,整个南市整治,需得花费三年时间。”叶畅却摇了摇头。

放在另一世,这确实不算什么,一个包工头便能指挥好的事情罢了。只不过此时统筹之术尚未广泛传习,故此叶畅这点本领,也能唬得姚訚一惊一乍。

“叶十一,你忒谦了,果然,你与传闻中的,不一样啊。”姚訚突然笑了起来:“你这些时日,不是总要我惩治我家那恶奴么,如今那厮已经被打发了。”

他说到“打发”时,语气有些森然,叶畅讶然望了一眼。

那恶奴为难叶畅手下军士,叶畅想要收拾不是一日两日,只是姚訚一直不愿意交出来。此时他突然提到,叶畅不免心中一动。

“此前我不交出,因为那日之事,是我所授意。”姚訚声音低了下来:“其过不在他,而在于我。”

“嗯?”

“姚家到如今,已经是盛而转衰,家叔与堂兄,或贬或死……这是老天厌倦了我们姚家啊。”姚訚声音越发低了:“叶十一,我欲出外为吏,你觉得哪儿较好?”

叶畅初时没有细想,指着东面说:“青州好……”

但旋即,他身体一震,看着姚訚,神情有些疑惑。

姚訚言中厌倦姚家的,只怕不是老天,而是自称天子的皇帝吧。此前姚訚种种跋扈,小错不断大过不犯,难道说只是他的自污之策?

他在姚家,只是一个小人物,哪里需要什么自污……不是他的自污之策,而是姚家的自污之策才对。如今姚家几乎是四代同堂,姚崇虽死多年,门生故吏仍在,姚家高官显贵者不乏其人,这么庞大的一个家族,如何会不受李隆基猜忌!

“青州啊……”姚訚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拱了拱手:“多谢这些日子叶郎君教诲,来日若再相会,当再拜致谢。”

说完之后,他便扬长而去,竟然片刻也未停留。

“怪人一个。”叶畅身边的善直可听不出姚訚话语里隐藏的含义,喃喃嘟了一句。

然而就在这时,听得有人唤:“叶十一,你做得好大事业!”

叶畅回过头去,却见李颀、高适与岑参三人联袂骑马而来。

“三位如何来了?”叶畅惊喜交加,上前相迎。

三人都仔细观察叶畅的神情,见他神情真挚,不似做伪,便交换了一个眼色。

此前叶畅屡次婉拒他们的雅集,三人不免怀疑,叶畅是不是并不愿意与他们交往。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屡请你不至,便只有我们来了。”李颀捋须四顾,啧啧称奇:“十一郎当真是好本领!”

“不敢当李公赞誉。”叶畅苦笑道:“眼见年关,某还想赶回去过年,故此便催促工人加紧施工,忙着这些事情,实在脱不得身——三位来得也巧,若是再晚两日,某便回修武了。”

“哦?这边能脱身了?”

“此后事情,用不着某亲历亲为了。”叶畅笑着道。

“便是用不着亲历亲为,只怕叶十一你也清闲不了。”李颀笑道:“我三人此来,是有一件大事相邀。”

“大事?”叶畅心中一凛。

第155章 欲求高卧恐难得

这三人都是慷慨激昂之人,被他们三人齐认为是大事的,必非一般。

不过从他们三人的神情来看,又不是什么坏事。

可是叶畅心里还是觉得不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他定了定神:“三位有何大事?”

“我三人这些时日雅集之时商议了一番,十一郎你上回所言之事,着实让人心惊,故此我三人决意遍涉边关,了解边情,以备不时之需!”李颀年长,因此他先开口。

“啊?”

叶畅张大嘴巴,他向这些人阐述自己对边疆问题的看法,目的只是想要制造反对和亲的舆论,却不曾想,自己做得似乎过了头,竟然激起了这三位前往边关一探的念头!

这几位当中,李颀已经年过半百,高适四十岁,岑参年轻,是二十九岁。高适与岑参倒还罢了,李颀这个年纪……还往边关凑个啥劲?

叶畅咽了口口水,打了个哈哈:“果然是大事……不知有何处某可以效劳的?”

“自然少不得你叶畅然。”李颀笑道:“无非四字,出钱出人。”

“啊?”

“出钱,你是富家翁,我们三个捆在一起也不如你家底殷实,这盘缠路费,自然是落到你身上。”

所谓朋友有通财之谊,此时文人间相互赠送资助乃是常事,叶畅自己第一次离开长安时,贺知章、张旭等人便送了他不少财物。听得这个要求,叶畅哑然失笑:“好说,好说……不知出人,是看中了某身边何许人也?”

在他身边,贾猫儿是最当用的,然后就是善直与南八,这二人主要负责他的安全。叶畅琢磨着,三人可能是要借用这二人,以便旅途安全。善直好说,正嚷着在洛阳太闷,倒是南八,愿不愿意花上一年半载陪这三位到边关一游,还要征求他自己的意见。

“非是旁人,乃叶十一你也。”

“啊!”

叶畅指着自己的鼻尖,见他们三人又点了点头,当下不由得哭笑不得。

借他……原来竟是邀他一起,去边关一游!

他可不愿意往边关跑,要知道此时可没有火车,花上大半年时间往边关跑一次,那都算是顺利的。他有那么多计划,都需要时间,怎么有空往边关上跑!

“这个……某在洛阳尚有事……”

“你方才不是说,洛阳之事不用亲历亲为了么?”岑参笑着指他:“叶十一,你好生不爽快!”

“某是说,呃,年后在洛阳尚有事……不对,岑兄,你不是要科举么?”

叶畅原是要给自己理由推托的,突然见岑参这似笑非笑的神情,灵机一动道。

“哈哈哈哈……就知道叶十一奇狡如狐,必然会想到的。”高适抚掌笑道。

李颀点点头,无奈地道:“论识人,我等当中,高达夫为最……不过,叶十一,你却错了,我们不是即刻动手。”

不是说走就走的旅行就好,除了烧坏了脑壳的,谁会毫无准备就四处乱跑。叶畅松了口气,但紧接着,李颀一句话便让他又慌了。

“我们决定明年夏时出发,先去朔方卢龙,见识一下较为安定的东北。后年至西北,大后年再去吐蕃……初夏之时,科举已经放榜,你叶十一也有小半年时间料理家事。”

叶畅一脸苦涩,几乎要破口大骂起来。

这分明是强人所难嘛,李颀三人,还真要将他拉下水不可!

“这个……这个……”

“叶十一,莫非你也是纸上谈兵之辈,口口声声说是心忧国事,实际上却不肯出力?”岑参有些不耐:“你事情再重要,莫非还比某科举重要不成?”

叶畅很想说,自己的事情确实比岑参的科举更重要,但是真说了,那么必然翻脸。若是放在一年之前,翻脸就翻脸,可是经历这么多事情,叶畅已经有了别样的想法。

他必须给自己维持一个好的人脉圈子,而李颀、高适和岑参,都是可以结纳的同伴。

但他又确实不愿意跑这一趟。

他虽然不知道边关的具体情形,可是大势却是了解的,因为李林甫担心边将入朝为相的缘故,如今边疆大理使用胡人,无论哪个方向,尽皆如此。

灵机一动,他想到了一个借口:“实不相瞒,三位还记得某曾说过,将来人口滋生,衣食必将不足,至使国家有奇祸?”

“正是,我三人欲边行去行,也正是为此。”

“某早有谋划此事,听闻南蛮之地,有木棉可织吉贝布,苛借玉真长公主两座田庄,准备试种木棉。若能得在,则丝麻之外,又添一物可以衣天下。”叶畅道:“边关之事,不急在一时,而这木棉种植,却不可耽搁时令。”

李颀三人尽皆不语,只是将信将疑地看着叶畅,叶畅迫不得已,又补充道:“况且北地作战,天寒地冻,将士折损,大半因此。这吉贝布可制棉衣,御寒之效如同皮裘,若我大唐将士皆能衣之……”

“果真有此效?”

“三位若不信,等来年木棉种成,某送棉衣与三位亲身一试就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李颀三人也不好再劝,他们乘兴而来,却是扫兴而归。叶畅见他们离开,以手抚额,长吁了一口气:“侥幸,侥幸……”

这一次是给他侥幸糊弄过去了。

旋即他又皱眉,这三人都是心志坚毅之辈,只怕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打算。

想到这里,他忙将丁典事招来:“丁典事,此间之事,今日便交与你了,我有急事,先要回乡,明公那边,我已告假,你在此间的功劳,我也一并说了。那录事一职,我将辞去,并向明公推荐于你……”

丁典事这近两个月的时间里,跟在叶畅身边,鞍前马后,做了不少事情。叶畅往往只是负责规划,具体执行,还是丁典事做得多些。这一切叶畅都看在眼中,故此临别之时,有这一手。

“啊?卑职还想跟着叶录事多学一些……”丁典事讶然,然后感激涕零:“谢过叶公!”

小小年纪,便被人称为“公”,叶畅很是不适应,不过至少不是叶公公。他将交接事宜用最快速度完成,转身便招呼善直:“善直师,咱们回去收拾行囊!”

“为何如此之急?”善直有些奇怪。

“不急不成,那三位只怕还不死心,过两天必定会再来劝说——没准今日下午就要来。”叶畅急切地道:“这要再来,他们三个有所准备,怕是不容易打发。和尚,你想去边关一游?”

善直无所谓地道:“只须能吃饱来,再有酒肉,边关就边关……”

叶畅顿时摇头,自己问这个酒囊饭袋可是白问!

南霁云乃是洛阳城的士兵,叶畅只是返乡,不可能将他带走,因此叶畅问都没问。带着自己的伴当,他当日中午便动身,离开了洛阳城。

如他的料,下午之时,李颀三人又来寻他,在得知他已经离开洛阳之后,三人面面相觑。

“叶郎君说了,若是几位需要财物以壮行色,只管与某说就是。”留在洛阳的乃是贾猫儿,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几人:“不过再过几日,某也要走了。”

“让这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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