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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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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叶郎君,求你莫走!”
灾民中人纷纷挽留,叶畅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示意娓娘赶紧收拾东西。娓娘忍不住到他身边:“你当真走?”
“某若留下,此人便不可留。”叶畅一指二蛮:“此等泼皮无赖,所谓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者是也。其人在此,不听号令,为难于我,陷众人以逞贪欲,误大事以饱私囊。惜哉某既非官员,又非族长,否则定诛之以安人心!”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变色。
便是娓娘,也禁不住讶然,这一路上来,叶畅翻脸确实是比翻书还快,可是象这般杀机毕露,毫不掩饰,还是第一次!
按理说,那二蛮虽然奸猾恶劣,却罪不至死,可叶畅直接就说,若他有权,必将之诛杀!
二蛮原来就是个横惯了的,听了这话,顿时恼了起来,一昂脖子,便跳上木筏,向着叶畅伸出脖子,还用手掌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来啊,来啊,往这里砍,没种砍的话,便是小娘养的!”
他一边示意一边叫骂,态度甚为嚣张,大约是这两天相处,觉得与叶畅一伙的蛮人虽然模样凶恶,却并没什么真正的恶行。
至于叶畅,说话都是和声细气的,只是刚刚才见他发了火。
却不料叶畅抬起一脚,正踹在他肚子上,将他直接踢到了水中。
“别靠近我,你身上臭气,便是逆风也能传来。”看着在水中扑腾的二蛮,叶畅厌恶地说道。
他是真厌恶。
他在长安城中也结交了无赖,但是同二蛮相比,那些无赖虽然更痞,可身上终究还有些侠气。而且事情的轻重缓急能分得清楚,不会象二蛮一般,身处危境之时便带头起私心。
二蛮会水,不过猝不及防被踢入水中,当时也慌了,一边扑腾一边叫救命。他原是想爬回筏上,结果一个蛮人毫不犹豫踩了他搭在木筏上的巴掌一脚,剧痛之下,他只能松开木筏,向着岸边游去。
但才够着岸,一根木棍却嗡的敲了过来:“你这祸害,平日里祸害大伙还不够,这个时候想拉着所有人陪你一起死么?”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不仅将二蛮又敲回了水中,也让村民们大惊。
动手的名为蹇林朴,却是平时老实巴交的一个村民。平日里二蛮没少欺负他,如今他媳妇和孩子都在身后,他心知自己势单力孤,在这村子里处处受人欺压,若不是叶畅,只怕就保住媳妇孩子的吃食。
现在站出来支持叶畅,便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他第一个动手,二蛮此时发觉水并不算深,当下一边绕开,一边叫骂,无非就是上岸之后要让那蹇林朴好瞧。绕了一段之后,远离了蹇林朴,他又试图登岸,但这时又有人一棍子抽了下来。
蹇林朴抽他的时候还收了手,只是往肩膀胳膊上打,而这一棍子,则是结结实实抽在二蛮的脑门上。二蛮嗷的一声叫,整个人便翻回水中,眼见着那水里泛红,显然是流血了。
此次动手的仍是一个乡民,他亦是有家有口,生性极孝,家中老母原是不愿意离开村子,乃是叶畅半拖半拉弄出来的。而且因为淋了雨,身体有些不适,正是病号中的一个。
他还指望着叶畅继续给他老母用药,将病治好来,如何能看着叶畅离开!
有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自然也来了,二蛮最初还是叫骂不休,但到第五个时,他已经又伤又累,也不再嘴硬了,只是反复哀求哭喊。
只不过此时已晚,经过他方才的威胁叫骂,谁敢让他上岸?
第五个执棍赶他的人,更让二蛮觉得意外。
“黎郎君,黎兄长,黎爷爷,平日里咱们关系最好,我有什么好处,总不忘你——你为何,为何也来对付我?”
“怪只怪你这厮自己没眼色,方才叶郎君说得好,你这厮‘陷众人以逞贪欲,误大事以饱私囊’,老子不想死,便只有送你去黄泉之下了!”
这被称为黎郎君的更狠,直接一棍敲过去,正中二蛮脑门,将二蛮击得仆倒于水中,他犹不停手,向前一步,再度敲下。
“饶命,饶命……求求你,饶命……叶郎君,饶我,救我……”
这一次,二蛮当真怕了,他一边躲闪扑腾,一边高声求饶,可是那姓黎的又是两棍敲下,他便被敲入水中,口里咕嘟灌了几口水,原本就是精疲力竭,哪里还有力量再挣扎!
众人都眼睁睁看着他沉入水里,再无动静。
叶畅同样冷漠地看着这一幕,近来的憋闷,稍稍为之一畅。
他并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慈悲普度的圣贤。出长安遇追杀、被蛮人挟持、遇到洪水,最近总是遭遇到这种种挫折,让他心中早就憋着一口恶气。
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不开眼的跳出来自寻死路。
娓娘一直看着叶畅的表情,见叶畅对于二蛮之死竟然是如此冷漠,她突然间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恰好这时,叶畅回过脸来,两人目光相对,娓娘不由自主避开目光。这豪气不逊于须眉的蛮人女子,竟然觉得了畏惧。
叶畅并没有动手,但是那个得罪他的泼皮死了,而且还是死在他惯熟的乡亲手中。
叶畅甚至没有说要那些村民击杀二蛮,他只是说与二蛮不共存,于是乡民们几乎不约而同,选择害了二蛮性命,以讨叶畅的欢喜。
这种事情,让娓娘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劲。
“现在,你还敢让我随你去越析诏么?”她正琢磨着是哪儿不劲,突然间,便听得叶畅低声问道。
“我……”
娓娘原本是想说“我有什么不敢”的,但旋即,她明白自己方才在担忧什么了。
她真的不敢。
叶畅到了越析诏,如同帮助这些灾民一般,建立制度,培养习惯,帮助越析诏壮大起来,甚至打败南诏,取而代之统一六诏及乌蛮白蛮诸部——但在这个过程之中,叶畅的声望会高到什么程度?
叶畅会不会利用这个声望,将她,还有她的家人,也如同二蛮一般处置?
想一想这样的后果,娓娘一时间就无法回应叶畅的问题。
“这几日里,你盯着我行事,也应该有所获吧,回去之后,凭着这些,让你部族离南诏远些,依然有复兴可能。”叶畅从她目光中看到了一丝惶惑,心中暗暗高兴,于是又道:“至于短时间里想要打败南诏,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须待天时。”
“什么……天时?”
“南诏吞并六诏,成为大唐之侧一强国,而剑南节度使节制南诏,仍以当初小部落视之,必引发事端。地方官得力,还可安抚,地方官若不得力,只待小挫吐蕃,大唐与南诏之间必会反目。那个时候,便是你的时机了。”
这一次,娓娘没有再说什么。
她看着叶畅说完这番话,便又从木筏跳回岸上,又看着那些村民欢呼着迎向叶畅,将叶畅簇拥而回。看着叶畅吩咐村民们依先前分组行事,又看着叶畅自己回到宿处连头都不回一下。
“郡主?”对她最为忠心的蛮人大汉见她还留在木筏上发愣,开口唤了一声。
“啊……你觉得,叶郎君这个人如何?”娓娘问道。
“很厉害……还有,唐人原本就奸猾,他绝对是唐人中最奸猾者。”那蛮人大汉有些吞吞吐吐。
“是,他是那种把人卖了,还能让人替他数铜钱的人……若真将他带回咱们越析诏,只怕是引狼入室,比起南诏还要可怕。”
喃喃说到这里,娓娘决心已定了。
在决定放弃将叶畅带回的一刹那,她甚至动过念头,是不是要杀了叶畅以绝后患。
不过看到村民们对待叶畅的态度,她又改了主意。
现在叶畅在这些难民当中声望甚高,叶畅几乎就是他们的性命,自己这十来个人动起手来,就算能杀了叶畅,只怕也挡不住村民的报复。
想想这两三日的经过,娓娘也觉得荒唐,叶畅最初是利用他们蛮人来压制这些村民,但现在反过来,又利用村民来压制他们这些蛮人——这一切,难道都在叶畅的料想之中?
她在那里瞎琢磨,叶畅却没有时间想这些,回到宿处,他第一件事情,仍然是去查看那些病人。
毕竟顶着曾给药王当丹童的神话,叶畅颇花了一番时间学习医术,老师自然是药王观的骆守一。别的不行,结合另一世的医理进行一些基本的判断还是会的,认定几位病号的情形都没有恶化,而且其中两人喝了汤药后还有好转,叶畅算是松了口气。
不过他明白,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灾后有疫,几乎是这个时代的惯例,他能控制住这座小小的山头,却控制不住整个灾区,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受灾的地方不是太大,而此地的官府反应也能够及时了。
前者还可以祈求老天,后者嘛,以到如今仍然没有看到救援者身影来判断,实在没有什么希望。
第127章 乡有贤者佑四邻
偃师县令白铨苦恼地揉着自己的额头,长长叹了口气。
旁边的县丞蒋清也同样叹了口气。
“怕是顶上这冠冕难保了。”白铨又叹道:“偃师乃东都门户之地,据闻圣人又有意驾幸东都,却出了这一摊事……”
“此事如何怪得明府,谁曾料想一场暴雨竟至黄河漫堤?”县丞勉强安慰道:“况且如今算来,就是三个村子受损,不过一百八十户,已经是平日里明府维护河堤之功了。若真要追究,水陆转运使也脱不了身!”
如今水陆转运使仍是韦坚,他正得三郎天子的欢心,便是李林甫都要暂避其锋芒,黄河漫堤乃是天灾,若要顶,也该由这大个头先顶。
白铨却没有那么乐观。
蒋清说这番话自有底气,他的父亲乃是先吏部侍郎蒋钦绪,他自己原本说是要授巩县丞的,但后来不知为何,变成了偃师丞。与白铨在朝中没有后台不同,蒋清父亲当初提拔举荐的人物当中,颇有在朝廷里担任要职的,因此这点事情,他并不怕。
“小况村地势最低,离得漫堤处又最近,此处灾情最重。前来探看时,并未发现一人,全村尽没,只怕无人幸免。”带队的差役指着船前的一片水道:“此村情形最惨。”
“唉……”
白铨又重叹了声,若是避之不及,这座村子怕就是要毁了。
从目前的情形来判断,相当不乐观,另外两座受灾严重的村子,还没有象小况村一般完全淹没,有些人正在屋顶上等待救援。即使如此,那两座村子淹死者已经超过了半数,而且还有数十人生病,甚至隐约有疫疾的苗头。
这才是受灾过去七日,便出此状况,若是扩散,情形不堪设想!
偏偏对这个灾情,白铨无计可施,这是天灾,不是人祸,他能有什么办法!
“咦,那是……木筏?木筏上有人!”
正忧心忡忡之际,突然听得差役叫了起来。
只见绕过一丛树梢,一架木筏出现在他们视野当中,木筏之上是五个百姓,一人撑篙,另外四人则坐在木筏上歇着。除了他们四个人外,木筏上还装着不少东西,有木板,也有箩筐,甚至还有一只小狗,一边摇着尾巴,一边对着这边汪汪叫。
“是相邻处的百姓还是这小况村的?”白铨稍振作精神,带着一丝希冀问道。
差役是常下乡的,眯着眼望了一会儿,然后欢喜地道:“明府,是小况村的,有两个我认识,乃是小况村村老况桧之四子,我们都喊他况四郎的!”
“小况村还有人活着!”这个消息,让白铨紧紧捏了一下拳头:“唤他近前答话,唤他近前来!”
差役大声喊了起来,那边木筏瞧着这边的船,也向这边撑了过来,不一会儿,双方相距便不远。
“明府老爷、县丞老爷在此,况四郎,还不上来见礼!”那差役喝道。
况四郎早看到船上穿着官袍的人,听差役呵斥,当下在木筏上行礼:“某况四,拜见明府、县丞。”
“你是小况村人?”白铨顾不得答礼,急切地问道:“村里死了多少人,有多少人活下来?”
“村里死了两人,其余人等,都安然无恙。”况四郎答道。
“可怜,可怜,只剩余你们两个……”白铨听岔了,但才说到这,旋即意识到不对:“只死了两人?你是说,村里只死了两人?”
“正是,叶郎君及时来示警,故此村里有足够时间撤离,死去的两人,都是不肯离屋的。”
“真是……太好了,太好了!”白铨闻言大喜,在这次突如其来的灾难中,这是他听得的最好的消息!
其余靠近黄河边上的村子,或多或少都受了灾,好些的没有人员伤亡,只是田地被淹,但是几个灾情严重的,都是伤亡惨重,甚至死伤过半,偏偏这受灾最重的小况村,却只死了两人,而且是两个坚决不肯撤离的老人!
小况村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白铨此时心中全是欢喜,一时间忘了问,那边蒋清却还有些怀疑,开口道:“老弱都无恙?灾民都安置于何处?另外,这几日里,都是如何过的?有无疫疾?”
这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白铨连连点头,显然个个问题都是他想知道的。
“好叫两位官人知晓,老弱中原是有六个病了的,不过这两日都渐好了。大伙都安置在北邙岭的一处山包上,这几日,我们靠着撤离时带的粮食支撑,不过现在粮食也已经有些紧了,故此我们来四处搜寻,看看能不能找着些吃的。至于疫疾,绝对没有!”
况四在况老汉五子中是比较伶牙俐齿的,故此回答问题颇有条理,他将蒋清的问题一一应答完毕之后,又涎着脸道:“两位官人在此,想必有赈济的粮食?”
“某已向朝廷请旨开义仓了。”白铨长舒了口气,小况村的情形,竟然比他想得到的最好状况还好,这可是实打实的功劳!原本担心因为漫堤而被追究,现在看来,将功折过是没有问题了,最多也就是被上司训斥罢了。
不过放松之后,他就意识到不对。
小况村的情形这也好得太过份了吧?
走的时候,洪水上涨,他们不但把绝大多数人都撤离了,而且还能携带支撑几天的粮食——仅这一点,就绝不是一般太平百姓能想到的。
至少其余几个村子逃出洪水的灾民,身上就几乎完全没有粮食。
蒋清同样也意识到这一点,低声对白铨道:“这村子里,必有能人。”
“是,乡有贤者,庇护四邻。”白铨点点头:“况四,你们村中,可是有贤达人物带领,才得如此,不知这位贤达,乃是何许人也?”
县令有向朝廷举荐乡野遗贤的义务,小况村这情形,定然是要在偃师名声大噪的,这种情形下,白铨就是想将功劳全按到自己身上也不可能,倒不如自己得育民有方之功,再得一个举贤荐能之功。
“贤达?那是什么?”
况四却是愣了,他便是伶牙俐齿,但见识总是少了,“贤达”是什么东西,他当真不明白。
“就是村里有什么能人,带着你们避开洪水,又做了这么多准备。”那差役倒是明白,喝了一声道。
“我们村哪能有什么贤达,是一位外乡姓叶的郎君!”况四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他乘船经过此地,途中遭遇暴雨,不得不靠岸避雨,然后发觉水将漫堤,便到了我们村子。”
“叶郎君?”
听得不是自己治下之民,白铨就有些失望,不过小况村的情形究竟是什么样,他还是要眼见为实的。因此便让况四带路,回他们的临时避难所去。
然后他就有些后悔了。
这位况四,他能在一群闷葫芦般的乡民中练出这副伶牙俐齿来,靠的便是足够唠叨。一路上,况四没少唠叨这几日的情形,同一件事情,翻来覆去说几遍,还要多角度全方位展示,当时这个人怎么想的,另一个人又是怎么想的,还有他自己是怎么想的。在他的面面俱到中,白铨与蒋清发觉,唯有一人心中怎么想,这位况四是不会去猜的。
那人就是他口中的“叶郎君”。
“你为何不说说当时叶郎君如何想的?”
“哪敢,哪能?”听得这样的问题,况四一脸讶然,似乎觉得这个问题甚为愚蠢:“叶郎君那是何等人物,神仙一般的,他心中所想,某这凡夫愚子哪里猜得到?便是一般的读书人,只怕也猜不出……”
说到这,他看了看白铨与蒋清,明知不该多嘴,结果还是忍不住补充:“我瞧便是明府与县丞两位官人,怕是也猜不出……”
“哈哈……”
白铨与蒋清相视一笑,自然不会与这个愚笨的乡民一般见识。见他二人不生气,况四又开始说了起来,他虽是罗嗦,但从他口中,二人还是渐渐听出叶畅这五日来是如何带领小况村的灾民们战胜水灾的。
“这位叶郎君,当真非同一般。”蒋清对白铨道:“明府,一个外乡人,能让小况村百姓如此折服,而且不只是一人,你瞧,那况四每赞叶郎君,另外几个乡民也都是连连点头!”
“嗯,而且这位叶郎君所谋甚远,一步步安排,都是智珠在握。”白铨也甚为赞赏。
他们二人对叶郎君越来越好奇,不知道是何等人物,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待况四说到叶畅带着他们搭好临时的窝棚遮风避雨时,他们已经到了那座暂时安置的山头之下。白铨手搭凉棚,放眼望去,只见山上缓坡平整处,被开出一块空地,空地上搭起了四排棚子。虽然简陋,但这些棚子布局却是齐整,一看上去就让人觉得秩序井然。
按照况四的说法,这棚子就是宿处了。
在这四排棚子之外,约是二十余步,有明显的沟壑,棚子周围的水便被排入沟中,再顺着山势,流入山谷。沟外边,还有几座小的棚子,况四方才说了,这些小棚子乃是“公厕”,也就是供近三百名灾民如厕所用。
那位叶郎君对此非常关切,无论男女老少,可都必须去公厕如厕,有胆敢随地大小便者,除了自己要清理掉污渍之外,还要挨一餐饿,有再犯者,则要被鞭笞。
这个规定,让白铨与蒋清有些不解,只不过此前听得介绍,叶郎君每一项要求,都隐含深意,只怕在此事上,也同样如此。
“待见了那位叶郎君,便向他细问就是。”两人低声讨论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所以然来,最后白铨道。
船与木筏靠上了岸边,二人便看到,他们脚下的道路,竟然是用杂柴捆绑后垫成,这让他们不必直接踩在污泥之上。二人又对视一眼,这个细节让他们有些惊讶:那位叶郎君莫非是有洁癖,故此才有此举?
这个时候,让灾民做这等事情,似乎是有些滥用民力了吧?
“或许这位叶郎君乃是世家大族出身,不习惯于泥泞道路,故有此令?”二人心中猜想。
他们对叶郎君就更加好奇,那些钟鸣鼎食之家出身的子弟,虽然气度学识什么的都有可观之处,但能够做实事的却不多——他们把这些实事称为“俗务”,将管理这些实事的官员称为“浊吏”。
“叶郎君在何处?”白铨有些迫不及待想见到叶郎君,走了几步,便向况四问道。
“要问一问,叶郎君每日四处巡视,有时还要自己搭手。”况四看了看,然后指着那边道:“喏,喏,那不就是叶郎君?”
白铨与蒋清顺他所指望去,只见一个男子,背着一大捆杂柴,小心翼翼地行在一块缓坡之上。那男子虽是小心,可是身上仍然到处是泥,听得这边喊他,便往这里望过来。
“叶郎君,明府与县丞二位官人来了!”况四拼命挥手大叫道。
叶畅听得是知县与县丞,心中一喜,这二位地方官员,终于出现了。他们的出现,也就意味着大唐朝廷做出了反应,接下来的灾情,应该可以控制了。
他扔下背上的杂柴,快步走了过来,向着二人拱手行礼:“某修武叶畅,见过二位官人。”
“修武叶畅……可是做足球戏者?”终于听到这位叶郎君的姓名,白铨还在想着这名字有些熟悉,那边蒋清便已经讶然问道。
“贱名有辱尊耳,正是区区。”叶畅笑着道。
他浑身是泥,这一笑,虽然目光明亮牙齿洁白,但看上去仍然没有什么形象。白铨此时也恍然想起,这位修武叶畅,近一年来声名远播,还曾经被当今天子赐金还乡!只不过他这模样,却看不出传闻中的风姿,更不像是况四口中神仙般的人物!
叶畅也自知浑身肮脏,不是见客之礼,笑着拱手道:“某如今这模样,实在不是与二位官人相见之礼,二位且稍待,容我失礼片刻。”
他说完之后,转身便走,不一会儿,消失在其中一处窝棚中。白铨与蒋清相互对望,只觉得这个叶畅,倒有几分传说中隐士的风范了。
第128章 一席话语十年书
他们当然不会站在那傻等,便让况四带着,绕着这座临时避难营地转了转,越是细看,便越觉得这个临时避难营地非同一般。
“不像是个临时避难营,倒有些象是常住之地。”
“秩序井然,宛若城中坊市。”
“啧啧,这才几日?从他们到这边开始,不过是七日,若是从他们搭起窝棚算起,才是五日,便收拾得这模样。这位叶畅,以前只是知道他擅诗,却不曾想,竟然也是一个亲民官的好底子。”
白铨与蒋清都是内行,他们很清楚,带着一群并不熟悉的乡民,在短短的七天时间里做成现在这模样,其中需要多少努力。
方才叶郎那有些邋遢的形象,此时在他们心目中,又变得高大起来。
“不过还有几处地方,我不大明白,子澈,你可知他为何在这边又辟出一块空地?”
“明府都不知道,某哪里能知?”
他二人指点着周围,看着那些百姓忙忙碌碌,竟然无人来围观他们。这让他二人更为惊奇:这些百姓是如此专注,仿佛自己正在从事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究竟是为何?
叶畅并没有让他们等多久,没一会儿,便出来再次见礼。
这一次叶畅洗浴了一番,他用来洗澡的木桶,还是大前日用木筏打捞起来的,而他身上的衣裳,同样也是如此。用火烘干的衣裳,带着微微的焦香味,穿在身上,还算是舒服。
“叶畅见过二位官人。”
见礼完毕之后,白铨与蒋清打量着洗浴完毕的叶畅,因为有方才的对比,所以二人忍不住在心中暗赞: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叶畅原本就长得清秀,如今更不是当初乡野少年的木讷淳朴,而是带着一种智珠在握的自信,这让他看上去丰神俊朗甚为不俗。到这个时候,白铨与蒋清总算明白,为何况四对叶畅以“神仙中人”称之了。
“某替这小况村四十六户二百七十九口人,谢过叶郎君了。”白铨向着叶畅作了个揖,口中说得极客气:“若非叶郎君,只怕某治下之民,尽成鱼鳖之食矣!”
“不敢,既然遇上,岂有不伸手之理?”叶畅谦逊了两句。
这让白铨与蒋清对他更有好感:这少年郎有才、有型,而且还有德,为人知揖让不贪功不自负,与之交谈,如沐春风,实在是难得的人物!
特别是叶畅言语之中,还有将此次能保住小况村没死多少人的功劳往他们二位身上推的意思,这让二人更是心怀大畅。
旁边的娓娘暗暗撇嘴,这两人又是被叶畅的外表所迷惑了。莫看叶畅这时一副翩翩君子模样,事实上,他是集唐人的狡猾、奸诈之大成者。
貌圣实伪,唐人用的“伪君子”之词,似乎专为叶畅所设也。
叶畅不知道这个蛮女在暗中腹诽,小况村是他的一个实验田,在这里他耍了不少手段,既应证自己从后世学来的搞基层工作的那一套在这个时代也有效,也成功帮助他摆脱了蛮人的困扰。
若非必要,他并不想真将娓娘等蛮人杀死——那样付出的代价太多。相反,将他们打发回西南方,作为一枚闲棋落在那儿,或许有朝一日能派上大用场呢。
“叶郎君,有些事情,我二人尚不明白,不知你在那缓坡处又令人辟出一块空地是为何,莫非还有更多灾民?我等查看灾情,所到之处,尽皆垂头丧气一片消沉,为何小况村这边,却是群情激昂?”
蒋清年轻,也不过是二十余岁,因此有些沉不住气,开口便问道。
“此二问,其实是一个问题。”叶畅笑道:“对灾民而言,重建家园才是最重要的。某问过小况村灾民,此地山坡,亦属于小况村,既是如此,我便建议他们在此重建家园。事关自己,他们自然努力,原不是我有什么妙法。”
白铨与蒋清愣了愣,没有想到竟然这么简单。
但仔细想想,还真正只有这么简单,才会有如此效果。灾民是为自己重建家园做准备,哪有不积极的!
让白铨与蒋清奇怪的是,叶畅年纪轻轻,怎么就能相到这一层次,这应该是积年老吏才能第一时间把握住的人心吧。
换了他们,此时第一位想到的,还只是向朝廷申请赈济吧。
“若不让他们忙碌起来,整日闲着,又饿又闲之下,少不得作奸犯科之事。”又畅又道:“故此这几日里,我替他们规划好新村,他们只需清理空地,挖掘地基即可。整日都忙着,便不会惹是生非了。”
“竟然……还有这样的道理?”白铨与蒋清二人面面相觑。
“不过此事不可持久,久之则怠,故此还需要劳逸结合。”叶畅又道。
这个道理很容易明白,可是真正在操作时如何掌控,就需要看执行者的水平了。过劳伤民则民怨,过逸怠民则民懒。
叶畅能将小况村做到这模样,证明他的火候拿捏得非常好。因此,白铨与蒋清连连称赞,让叶畅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二公治县,多有智术,某不过是一些浅见,略补遗缺,当不得二公如此盛赞。”
“叶郎才智,非同一般,以汝之见,灾后之事,须得如何处置?”
“灾后所须注意者三事,其一为赈济,其二为防疫,其三为重建。三者合而为一,不可偏废。只是发粮赈济,易生事端,而且灾民就真成灾民。故此最好之法,是以工代赈,即令灾民从事防疫、重建之事,按劳作发给米粮……”
叶畅说的并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但是将赈济、防疫与重建三者如此结合起来,在这个时代还是很少的。一般受灾,官府与大户人家各出粮食,于城外放粥,令灾民熬过难关就各自返乡。但是灾民聚居引发的疾疫、受灾导致的贫困,却无应对良方。
白铨与蒋清听得连连点头,这几天他们为了灾情也是在县中奔波,将叶畅所说的安排,与自己所见的困难一一相对,觉得叶畅所说,当真是千真万确的道理。
不知不觉当中,叶畅说了半个时辰,不仅仅是就这次洪水,也就旱、蝗等容易遇着的自然灾害,讲了些综合应对的方略。白铨与蒋清只有点头的份,待叶畅兴尽不说之后,年轻些的蒋清猛然起身,向着叶畅一拱手:“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古人诚不我欺也!”
“正是,正是,叶郎大才,某有一不情之请,愿将叶郎灾后方略,撰写成书,以备天下灾民之用,还请叶郎君应允。”白铨却想得更多,起身向着叶畅行了一个大礼。
这让叶畅有些愕然。
他只是见着此地受灾,自己又恰恰知晓后世应对灾难的方法,所以才随口说出来罢了,却不曾想会受到白铨如此重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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