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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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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将帝位传给年轻人更好些?
这个念头只是在他脑中一闪,然后便被他坚决坚定地抛在了脑后。
第337章 催促凤台近镜台
叶畅要大婚了!
这个消息在叶畅他出兴庆宫之前,就已经传到了长安城坊市之中,当他回到住处时,发觉众人都是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他初时莫名其妙,到有人上前道喜,这才明白过来。
“这长安城,还当真是漏风漏雨的破屋子啊。”叶畅不由地感慨了一句。
但也是一句,紧接着,他便忙碌起来,有许多封信要写,许多事情要安排。
他表面上是风平浪静,但却知道,长安城里波浪滔天。
原本看上去咄咄逼人的杨钊,只因为剑南出现的变故,不得不外任节度使。李隆基这个时间点与这件事情拿捏之准,让人们重新认识了这位权奸的老辣。他宁可让叶畅这位准女婿跟着外放,也一定要将杨钊赶出长安,亦可以看出他的坚定与冷酷。
这必然会掀起一场新的政治风暴,杨钊,还有追随杨钊的人,都会受到清算,尽管李隆基会给他们提供一定的庇护,可是时间稍久,杨钊不能回到长安城中的话,圣眷必衰,而那时李林甫的最终反击才会到来。
当然,这些波浪,却被叶畅的婚礼的热闹所遮掩。
天子赐下宅第,位置就在李林甫宅往南,隔着一条街,赐下奴仆若干,赐下各色财物若干……几乎每天,都有宫里的使者赶来,将李隆基的“恩赏”颁发给叶畅。
除此之外,还有极为繁琐的婚前礼仪,叶畅回宅的次日,便有笑嘻嘻的礼部一位官员来,帮助叶畅完成这些礼仪。
第一步乃是纳彩,也就是开剪,李隆基直接从府库中取出丝绸布匹等送到李林甫府,算是替叶畅送嫁妆,又请来一位儿女双全的郡王夫人,替李腾空量体裁衣,这就是所谓的“送日子”。
紧接着是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这些都只是仪式,走过场罢了,不过纳征之时,倒是又轰动了一回长安,整整一百零八挑的彩礼,堆积如山,将李林甫府前的街道围得水泄不通,当箱子打开之时,里面珠光宝气、彩光万道,让看热闹的人一个个咋舌不止。
按照规矩,男方抬出的彩礼多少,女方也应该陪嫁出相当的财物。故此这满当当的彩礼当街一放,所有人都要为李林甫担忧了:富可敌国,不过如是!
据说当时李林甫见到这些彩礼之后,也都呆了好半晌,然后苦笑着道:“数十年宦囊,今日空矣。”
在宫中的李隆基听得这个消息,大笑不止,然后奋然道:“安使吾宰相嫁女无颜面!来人,开内库,挑出一百零八担宝货,高将军,你亲送至相府!”
高力士也凑趣:“奴婢这些年也积了些家当,既是如此,奴婢不敢与圣人相比,也要凑上十八担!”
这消息传说,宫中杨玉环也使人送上三十六担绢绸珠宝之类的,便是太子李亨,也捏着鼻子不心甘不情愿地送上了一些礼物。
于是李林甫府中晒出来的嫁妆,变得更丰盛了,而叶畅得知这个消息,二话不说,又令人补上了一百零八担宝货,这一次里玻璃器、铁器、漆器、皮货、老药等等,虽然不像上一次那样珠光宝气,但同样价值不菲。
得知此事之后,就连李隆基都呆住了,小道消息里,说李隆基愣了半晌,然后咳了两声:“是儿亦有气哉,罢罢,不与财神童子斗富。”
一时之间,叶畅富可敌国更胜过当初王元宝的传闻,更是传遍长安。
叶畅露富不是没有理由的,他需要长安权贵们更大的资金支持——虽说这些年他给这些权贵们赚了不少钱,但严格意义上说,每年支付的红利,真未必有每年扩股吸纳的钱多。现在他要去西南,也就意味着可能暂时无法直接控制安东商会的事务,为防止这些权贵心生不安撤走资金,他露富来展示自己的实力,好安他们的心。
当然,也是一种威慑,现在很多人看了国富论,都接受叶畅有关“财富即是力量”的观点,对于叶畅将财富转化为现实力量的能力也是毫不怀疑。
到了四月十八,据说是宜婚嫁的吉日,一大早,叶畅的宅中就开始吹吹打打热闹非凡,街上都是看热闹的人。为了准备这次婚礼,这些日子他的宅邸也粉刷一新,到处张灯结彩披红戴绿,故此他行在院子当中时,也不禁有些小小的激动。
到了黄昏吉时,他亲自披彩,驾车前往李林甫府迎亲。在他身边,则是男方家的亲朋。叶氏乃微族,在长安城中的亲朋原是不多,但叶畅交流广阔,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闻讯来者并不少。
“刘兄,这傧相之事,有劳了。”叶畅登车之时,向着旁边的刘晏拱手行礼。
如今刘晏也已经调入长安,他少有名,又与叶畅投契,能从洛阳调返京城,叶畅颇出力,故此自告奋勇,为叶畅傧相。
“只管放心,我早有准备!”刘宴笑道。
“这傧相须得我来做!”刘宴话音才落,便有人道。
此人二十余岁,年纪与叶畅相近,相貌清奇,笑吟吟而来。叶畅见他,不由大奇:“李兄,你怎么也来了!”
“闻得你大喜,如何能不来?”被称为李兄的人看了看刘宴:“这是刘兄?”
“正是……原来是你,李长源!”
这来的人物,乃是李泌李长源,他亦是少年神童,七岁时便为当时宰相张九龄之友,被誉为有宰相才的人物。他与叶畅相交,亦是《国富论》所引,中间数次造反在修路工地上的叶畅,二人抵足而眠,非常默契。
他来与刘宴争傧相,叶畅知道二人都是凑热闹之意,不过旁边诸人,纷纷起哄,两人又各不相让,一时之间,又是一番热闹。
眼见二人相持不下,却听得有人叫道:“新郎家迎亲,我如何能不为傧相!”
叶畅在车上起身相望,只见一人,丰神俊逸,飘然若仙,缓步而来,却是李白!
李白周游天下,闻道叶畅大婚,以二人交情,他自然要入长安道贺。虽然离得远了些,却也将好赶上。他诗名远扬,但刘宴、李泌都不相让,倒是叶畅笑道:“不知礼制之中,是否约定傧相不得有多人否?凡无否定者,便是肯定,既然如此,便请三位傧相,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大笑,当下便为三人更衣,然后车驾出改,便向李林甫府而来。
李林甫府前,如今也是张灯结彩,依着此时规矩,李家门前,还修了个小台。迎亲之人到此之后,叶畅先登此台,傧相、诸友亦跟了上去,然后大伙齐声高叫:“新妇子,催出来!”
他们一叫,围着车的数百人便齐声叫了起来,那些来看热闹的百姓,也忍不住跟着高叫,顿时李林甫宅前,催妆之声,如雷贯耳。
叫了好一会儿,李府门却是紧闭,然后开了一条缝,一人从中而出,却是司仪,笑吟吟道:“叶十一郎诗名卓著,今日大婚,不可无诗,且请书催妆诗一首……”
众人都是叫好,这催妆诗乃大唐诗风兴盛的表征之一,故此婚礼上多有,若是新郎不擅诗,则傧相亦可代劳。叶畅这边傧相当中,可是有李太白在,他捋须上前,满杯而饮,杯尽诗成。众人都是赞叹称好,但那女方司仪却摇头道:“还请新郎倌自书一首,由小妇人陈与新妇子玩赏!”
叶畅哈哈一笑,唤来笔墨,挥笔便书:“昔年将去玉京游,第一仙人许封侯;今日幸为秦晋会,早教鸾凤下妆楼。”
此诗虽是抄来,略改二字,却也道尽当初与李腾空相识相知之事,以“第一仙人”赞李腾空,众人皆是称赞。即使不如李白诗才高妙,但情景相融,又当在李白诗之上了。
那女方司仪却还是不足,笑道:“好事当成双,郎君诗名,一首岂能足?”
叶畅便又开始挥毫泼墨:“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凤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玻璃镜里一枝开。”
此诗同样是改了三字,原为贾岛所作,此时此景,又是相宜,众人一见其中催促凤台近镜台之句,都大笑。便有人道:“新郎倌已急不可待矣,新妇子,催出来!”
女方司仪见叶畅挥笔而就,只道他早有准备,她可是奉了某人之命,要让叶畅出出丑的,故此便又笑道:“新郎倌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奴虽闺中女子,亦早闻新郎倌之名,再求新郎倌催妆诗一首,奴便去催新妇子也!”
叶畅抄了两首,自然不怕再抄第三首,当下又挥笔:“长安迎尘万年来,莫将芳意更迟回;虽言天上光阴别,且被人间更漏催。烟树迥垂连蒂杏,采童交捧合环杯;吹箫不是神仙曲,争引秦娥下凤台。”
紫诗成后,李白一看,大笑向身后挥手:“鼓乐当起!”
顿时箫声、唢呐、横笛,欢快的乐声齐起。这样一来,那女方司仪再不好说什么,只能退入其中。
一会儿之后,便有人将一个檀木雕成的马鞍放在门前,众人欢呼声起,这证明女方终于要起身了。
李府大门完全打开,屋里烛光点点,光亮照人。便见团扇遮掩之下,一钗钿礼衣女子,由婢女扶持,袅袅而出,在那马鞍上坐了一下,意取“平安”之意,然后跨过马鞍,这才在一片欢呼声中,上了喜车。
她一上车,傧相入李府,抱烛而也,喜车上烛火顿时亮起,而李府中的烛光则熄灭,李腾空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心中既是欢喜甜蜜,又是惴惴不安。
就在这时,玉真观中,李寿安见着了那三首催妆诗。
原本就心情郁闷的李寿安,见到这三首诗后,顿时坐不住了,起身便要向外行去。
“寿安,你要做什么?”
“他要大婚,莫非我就在这里干坐着不成?”寿安眼中含泪,回望着玉真长公主:“姑母,你说,你说,父皇他,他不帮我倒还罢了,却为何还要帮她!”
“你父皇自有他的考量,他虽是天下之主,大唐帝王,却也有无奈之时啊……”
玉真长公主悠悠叹息了声,自从得知叶畅婚事已经不可更改,而且还是李隆基赐婚之后,寿安就拒绝去见李隆基,甚至数次要出宫。不过早有准备的李隆基将她拦了下来,现在干脆将她送到玉真这边,请玉真长公主将她看紧些。
“那我不管,他有他的无奈,却不当如此!”寿安愤怒地道:“我……我……我要出去!”
“你出去又能如何,如今木已成舟,事已定局,你出去,除了惹人笑话之外,还能做什么?”玉真又叹了口气:“寿安,我知道你的性子,你虽然嘴上不说,但你心里,当真希望让别人同情怜悯或者嘲笑你?”
寿安黯然无语,她当然不希望成为别人怜悯的对象。
“我在王屋有庄子,你若是闲长安闷得慌,就去那边吧。”
“我在辽东有庄子,我若觉得闷了,自然会去辽东……我再也不想回长安了!”寿安带着哭腔道:“姑母,我要出家,我要和你一般!”
玉真摸了摸她的头发,心中一酸,她当初出家,乃是迫不得已,岂愿这个侄女,也重复自己的历程。
“出家之前,我要再去看看,我一定要亲眼看看他大婚的热闹……姑母若是不放心,就与我一起去!”见玉真摇头,寿安补充道:“只在观门前看……他大婚迎亲路线,不是说要经过咱们玉真观前么?”
听得她哀求,玉真的心软了,不幸生在帝王家,许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寿安想要看一看,那就让她看一看吧,反正在自己观前,她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得了玉真的允许,寿安又垂泪道:“就知道姑母待我好,我若是姑母之女就好了!”
玉真并无子嗣,听得她说这孩子气的话,又不禁一叹,揽着她道:“痴儿,痴儿……只怨叶畅那孽障,偏生要来招惹你!”
伏在玉真怀中,寿安眼中虽是含着泪水,却是冷芒闪动。
第338章 夜深笼灯细端相
喜车正在前行。
经过近八年的改造,大唐都城长安的街道,已经基本实现硬化,故此长安城里的灰尘量已经少了许多,以往春旱时节整是雾蒙蒙的情景,现在看不到了。
春风拂树,绿枝依依。因为天子赐婚的缘故,两边树上都结了彩,再加上春花绽放,整个长安,都浸在一片喜气之中。
端坐在喜车中的李腾空心在怦怦直跳。
久愿得遂,原本该高兴欢喜才对,但是此刻,她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总觉得太顺利,顺利得都不真实起来。她与叶畅的婚事,自提出起就一波三折,中间惹出的麻烦太多。而且叶畅不能说滥情,可也至少算不上专情,他招揽的好女子,虽然不多,却也不只她一个。
特别是还有那位被封为公主的寿安,她赶在婚期之前入京,大闹皇宫的消息,也传入了李腾空的耳中呢。
她既有些同情,又有些快意,若不是那位公主,只怕自己与叶畅的婚事早就定下了吧。
就在她想到寿安的时候,喜车突然停了下来。
李腾空心中一凛:自己担心的事情来了?
但听到的却是一片鼓乐声,并没有什么嘈杂,再细听,只听得有人在叫:“借过,借过!”
“不急不急,且听我等祝祷!”外头一片嚷嚷声,然后便听得什么“早生贵子”、“琴瑟和谐”、“百年好合”之类的祝辞,李腾空的心这下子放下去了,原来是障车!
唐时风俗,迎亲队伍在半途会被讨喜钱与酒食的人拦住,这些人会大声说些吉祥祝福的话语,然后讨些喜钱和食物。故此男方迎亲队伍中,有人专门负责应付这些人,称之为“勾当障车”。
叶畅请来“勾当障车”者,乃是萧白朗。他是长安市井中人,对这一套最是熟悉,而且与叶畅的关系也最密切。故此在众人祝福过后,他笑嘻嘻地指挥着几个人,将柳条筐中的东西散给大伙,其中既有通宝铜钱,也有糖果,还有酒水。
此为大喜之日,没有哪个来扫兴,故此得了喜钱,便纷纷祝福着离开。
如此三次,打发走三批障车,此时天色已经暗下,闭城鼓声都已经敲响,不过叶畅成亲,乃是天子赐婚,自然不须担忧这个。
待迎亲队伍走过皇宫正门时,李隆基便在上边,看到一片热闹,他也笑容可掬。皇帝亲自观礼,旁观者以为叶畅所受殊遇,当世无双,叶畅自己也是笑容满面,仿佛乐得合不拢嘴。
但心中怎么想,却唯有他自己知道。
过了皇宫,前方就是玉真观,到这边时,叶畅心里突然也有些不安。
据说大闹皇宫的寿安,便在玉真观中受罚,自己从这边过,也不知她会如何说。
他向司仪使了个眼色,司仪乃是叶安,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于是令鼓乐稍止,仿佛是累了要喝水一般。新娘家陪嫁过来的人,也不以为意,没有在乎这点小事。
就在整个队伍要走过去时,突然间,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
叶畅的马停了下来,连带着喜车也停了下来。
寿安站在街中间,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叶畅。
叶畅犹豫了会儿,然后从马上下来。
“你不想伤害两个人的结果,便是两个人同被伤害。”寿安慢悠悠地道:“你越是心慈,便越是残忍。”
叶畅觉得冷汗都要出来了,这可不是寿安的风格!
正常的寿安风格,应当是冲上来,狠狠地在他脚背上踩上一脚,然后扬起下巴,不屑地傲然而去!
“我……”
“当初你说要以舟载我,去海外寻仙,此诺尚记否?”寿安又道。
话声不大,却足够让叶畅身边的喜车里人听见。叶畅猛然明白,方才寿安那话,可不只是痴呆文妇症发作!
确实如她所言,自己正是不想伤害两个都心仪自己的女郎,结果却是将两人都伤害了。自己自以为是心慈怜惜之举,却让两位很好的女郎都陷入残忍的痛苦之中。
寿安此时失意自不必说,喜车中的李腾空,自己一辈子最欢喜的日子,被这样搅上一回,心中岂不是一种煎熬?
自己自认为是正确的事情,却未必真正确……
他心里也正纠结,却不想这时,喜车上帘子一动,一个气鼓鼓的丫环行了出来。
这是李腾空的陪嫁丫环,自己家的小姐大喜日子,竟然被眼前之人搅了,哪怕她是公主,那也是惹人着恼的扫兴货!
“我家小姐令我将此交与公主。”那丫环下车,也不施礼,便将手中的一方绢帕递了过去。
借着灯笼之光,叶畅看到,那绢帕上似乎用眉笔写了些字。不过他站得远了些,上面写的是什么,却没有看清。寿安接过那绢帕之后,看了一眼,神情惊愕,再看了几眼,脸上的表情更为古怪。
叶畅心中好奇,却不好开口询问,只能憋在肚中。寿安看了一遍那绢帕,又看了看叶畅,见他这神情,忍不住摇头一笑。
“罢罢,念在空娘姐姐的份上,便宜你了。”她眼睛转了转:“祝你二人永结同心吧……我既障车,为何不见勾当障车拿赏钱、果子打发?”
叶畅哑口无言,还是萧白朗机灵,原是要上前的,想想不对,便招来一个迎亲的女眷,示意她将一枚金灿灿的开元通宝递到了寿安手中。
寿安掂了一下那枚开元通宝,又斜眼瞧了一下叶畅,忍不住道:“十一郎,你啊你,还不如一个女子!”
叶畅心中有愧,只能受了这一句。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原本是要向一场闹剧发展的,但最终却以莫名其妙的喜剧告终,实在让人有些不解,就是叶畅这个当事人,也是满心疑惑。李腾空绢帕上究竟写着什么,能让气势汹汹而来的寿安偃旗息鼓,寿安又是做什么打算,看她模样,不像是会就此善罢甘休的样子。
不过今日这一幕,算是座实了李隆基与李林甫抢女婿的传闻,即使是风气开放的大唐,寿安这样一来,今后想要嫁人也很难了。
她呆呆望着喜车与迎亲队伍远去,回过头来,却见玉真长公主满面不忍望着她,心中不禁委曲上涌,又扑入玉真长公主怀中:“姑母!”
“休要难过,休要难过……我看这样也好,叶十一这般狠心无情的男子,嫁与他也未必是福。”玉真道。
“他不是狠心无情,只是心软多情,不忍决断罢了。”寿安却又低声为叶畅分辩。
这态度让玉真长公主当真是十分无奈:“你啊……”
“若非如此,他为何在过玉真观时令鼓乐不作?便是怕我伤心,知道怕我伤心,还是有几分良心……不是念在这几分良心上,我今日定然要搅得他成不了亲!”
“不是因为李腾空那方绢帕?”玉真长公主有些惊讶,同时也很是好奇:“那绢帕之上,究竟写了什么?”
寿安略微犹豫了会儿,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更没有告诉玉真长公主那绢帕上究竟写了什么。
这是她和李腾空的秘密,想来连叶畅,李腾空都不会告知。
“我们回去吧……姑母,明日我就回辽东去了。”她叹息了一声道。
“回辽东?”玉真长公主有些失声。
“长安乃伤心之地,我还留在此处做什么?父皇也巴不得我留在辽东,既是如此,我何必呆在此处。”
寿安的失意,叶畅很能体会,但现在的情形,他也只能先顾一头。否则就要继续如寿安所说,不想伤害两个人的结果,就是两个人同被伤害。
到了叶宅,门前早就铺了一个又一个的布袋子,被团扇遮着颜容的李腾空下了喜车,一步就踩在这布袋之上。
这也是唐人风俗,取其“传代”之音。在大门口,还有一个火盆,盆里炭火正旺,李腾空小心跨了过去,这又是“红红火火”之意。跨过这火盆,便是正式进入了叶家,她的心又开始怦怦跳了起来。
多少还有些对未来的恐惧,她从一个在家里千宠百爱的娇娇女,成为别人家里的新妇人。
在他们身后,便有活泼的童男童女,开始乱撒谷、豆、枣、桂圆等物,这也是讨个吉庆口彩。
门内的院子,乃是婚礼的主场地,按此时尚存的北朝风俗,院子里以青幕布遮起帐篷,即所谓的“青庐”。入庐之后,还有却扇之仪,但是这一次没有人逼着叶畅写却扇诗了。叶畅家中并无长辈,故此三拜之礼就有些随意,在青庐中夫妻对拜之后,有使女捧上银盆,盆中清水净手,然后所有无关人等都退去,只留下叶畅与李腾空,还有一位充作见证的喜娘。
二人对案而座,在他们中间,是一枚铜镜。
“共结铜镜,永结同心!”喜娘高声道。
两人都伸出手去,手不自觉便碰在一起,叶畅可以感觉到,李腾空的手有些发颤,但很柔软。结好铜镜纽之后,李腾空就飞快地将手缩了回去,叶畅看着她,自己的心里也变得柔软起来。
结好镜纽之后,是交换信物,叶畅拿出的是一对碧玉手镯,而李腾空给他的是一枚玉佩。两人都选了玉为信物,倒是不谋而合。
喜娘轻轻拍掌,外边早就等着的使女又入内,奉上银剪、锦囊、木匣,叶畅先拿过剪刀,剪下一绺自己的头发,李腾空也接过剪刀,但她在剪自己头发时略微犹豫了一下。
两人的两绺头发,被结在一处,用丝带绑着,置入锦囊之中,再用木匣装好。叶畅接过木匣,然后将木匣交到了李腾空手中。
这个过程,两人没有说一句话,随着这些动作完成,叶畅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拴住了。
而这青庐之中,也弥漫着一种叫做家的温馨。
他此前并非无家,嫂子、侄儿侄女,他都视为亲人,但是那种亲人与现在的亲人不同。
看着李腾空,此时红盖已起,李腾空面上娇羞无限,眼中水光盈盈,只敢微微撩眼,一发觉叶畅看着自己,便慌忙避开。
喜娘见他二人眉目传情,抿嘴笑了笑,然后便又道:“交杯合卺,大礼已成!”
又有使女奉上葫芦瓢制成的酒杯,两人交杯饮尽,而后两瓢相合,正是一个葫芦。此时礼仪已毕,便是洞房花烛之时了。
喜娘再起身,向着二人道喜,然后悄无声息退出洞房。洞房之中,只剩余叶畅与李腾空两人,外边隐约听得到贺客们饮酒呼喝的热闹声,而里面却只有红烛偶尔的哔剥声。
叶畅缓步走到李腾空身前,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李腾空的手在轻轻发抖,但她没有挣动,任叶畅握着。
“娘子……”叶畅低声道。
“夫君。”李腾空也同样回应。
两人婚礼,至此算是结束,叶畅盯着李腾空,看到她无限娇羞的模样,心中亦有一朵火苗燃起。
若不是方才寿安搅了一下,他此时只怕已经按捺不住了。但现在,他还想与李腾空多说几句话。
“娘子,今后我必谨慎行事,不令娘子在家中担忧。”犹豫了一会儿,他开口道:“娘子只管放心。”
“奴亦必持家严谨,不令郎君有后顾之忧。”
两人绕了一句,李腾空终于抬起眼,看了叶畅一眼,叶畅面红耳赤,原本想问一问,她在给寿安的绢帕上究竟写了什么,可在她这波光盈盈的目光中,却终于问不出口。
“李太白,滚出去!”他心里挣扎了会儿,然后开口喝道。
这声音甚大,吓得李腾空险些哆嗦了一下,她目带惊骇,正欲开口相问,却见叶畅做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
“啊哟!”洞房中一个木箱子里,李白的声音传来:“你怎么知晓的?”
叶畅既好气又好笑,这厮果然躲在此处,若不是自己觉得有些不对,又隐约听到什么声音,还真给他瞒住了。
将李白赶了出去之后,叶畅再面对李腾空,李腾空则是羞意无限,心中暗唾了声,无怪乎父亲总是不待见这个李太白,他闹洞房便闹,却敢躲进来听墙角!
正羞涩间,却被叶畅一把抓住了手腕,然后拉入怀中!
第339章 蛮地亦闻汉道昌
对李腾空来说,这是奇妙的夜晚。
她很清楚,身后的百子床上,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家中陪嫁的箱底,可是有春图的。
被叶畅揽入怀里,饶是她沉静多智,心也怦怦直跳起来。
她无限娇羞的模样,在叶畅眼中,那是分外诱人。叶畅左手挽着她的手腕,右手轻轻伸出,按在她的肩上。
李腾空不敢与他炯炯的目光相对,只能含羞避开。
“娘子,天色不早了。”叶畅道。
“嗯。”
“多年夙愿,今日得偿……实在是欢喜无限……”不知不觉中,叶畅凑在她耳畔,说着让她心如鹿撞的话,呵出的热气,让她身体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此时的她,已经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当真是欲拒还迎。
就在叶畅准备上下其手之时,突然间,外面贺客的喧闹声停下来,紧接着,叶畅便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道:“圣旨到,叶畅接旨!”
一片惊讶,窃窃私语的议论声在外响起。
“这不对啊,怎么这个时候还有圣旨?”
“方才听说寿安公主在玉真观外拦住了喜车,你听说过吧,圣人原是想让叶十一尚寿安公主!”
“如何不知,这长安城中难道还有谁不知道圣人与李相争婿之事者?只不过现在叶李联姻,亦是圣人赐婚,眼见新人都已入洞房,怎么又派人传圣旨?”
“莫非还有什么变故?”
“总觉得有些不妙!”
就在这样一片的议论声里,叶畅匆匆出来。
众人见他的袍服颇有些不整,都忍不住觉得好笑,叶畅自己脸色,也是尴尬多过无奈。
“臣叶畅接旨!”
见来传旨的是高力士,还带着个小太监,叶畅忙行礼。香案什么的就免了,他无心搞这样的虚套。
高力士向小太监示意了一下,那小太监打开圣旨,开始宣读:“朕闻赏有功,报有德者,政之急也。若功不赏,德不报,则人何谓哉?游击将军检校左领军卫翊府郎将兼辽东总管府判官、积利州长史、营田等使叶畅早负名节,见称义勇。偏师御敌,萧条苦寒域外。眷言茂勋,是所嘉叹,信可以畴其井邑,昭示遐迩,俾劳臣劝而懦夫立焉。畅可进封清源县开国男赐紫金鱼袋,受游骑将军,骑都尉,左领军卫翊府中郎将员外置同正员,检校著作郎。守剑南道节度都知兵马使兼越嶲都督,检校剑南道都团练使,摄岭南五府防御使。”
原来是封官!
叶畅将去剑南的消息,在长安城中也有许多人已经知晓,但进开国县男这个爵位,倒是既在众人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今日叶畅的催妆诗中还说“第一仙人许封侯”,果然爵位就是来了,虽然不是侯爵,但以叶畅功勋与能力,想必封侯也就在三五年之内。
叶畅谢了旨意,这个都知兵马使虽不是节度副使,却是主管战事与训练的最高武职,与节度副使相差不大,让叶畅有些不快的是,他想要的营田使职司,却没有给他,而是换了个越嶲都督。
不过无所谓,该给的权力,都给他了。
只是让叶畅不解的是,这道旨意,完全可以早些发来,或者等到明天发来,根本用不着在他大喜的夜晚发过来吧。
李隆基做这等事情,底下有何心意?
他心中琢磨这事情,回到洞房之中,李腾空见他若有所思,便细声细语地道:“夫君,外边是何旨意?”
不等叶畅回答,她又说:“妾身不是意欲干涉夫君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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