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迢递故园(倚天同人)-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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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哄着沈竹吃掉一个苹果,沈浣听得山路之上有人缓缓而来。他抬头远远一望,却见是吴澄独自一人沿了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向这边行来。沈浣连忙擦了擦手,起身过了去,一手扶住他,搀着他到得亭中坐下,“世伯也来临碧亭观鱼?”
  吴澄一捋胡子,笑道:“怎么?世伯不能陪炎儿一起观鱼?”
  沈浣双手奉了茶,道:“世伯年岁大了,这临碧亭地高,有个生徒相扶来才好。”
  吴澄道:“唉,世伯年岁的确是大了,这腿脚可是不灵便了。想当初世伯同你父亲同上这临碧亭,也曾是健步如飞。倒是如今,连景儿都要担心了。”
  “世伯。”沈浣微叹。吴澄年岁大了,倒不似盛年之时学究大儒般的严谨,在沈浣沈竹两个小辈面前颇爱说笑。
  吴澄饮了茶,却是正了颜色,从袖中取出一封保存极是妥帖的纸笺,交与沈浣道:“景儿此次回来,怕是也要取这个吧?”
  沈浣一看,那纸笺之上,细密工楷,其下四封大印,分别是颍州刘福通部、黄州徐寿辉部,南阳王权部,荆州孟海满部。这四路抗元义军结盟的盟书,也正是刘福通让贺穹告知他让他取回之物。当初四部相约共御元军,是以结盟而有此盟书。四路兵马当中,以刘福通部与徐寿辉部较强,而王权部、孟海满部较弱,结盟一事,到大多有由沈浣与萧策二人促成。二人同门,眼光均是长远,皆看得出元军势大,绝非任意一部可以独立相抗,久之必为其所剿灭,是以商议结盟。徐寿辉在兵事上对于萧策可谓言听计从,而无论刘福通对于沈浣信任与否,其帐下沈浣确是首屈一指的大将,是以结盟一事便如此达成。四部相约通力抗元,公分战利。
  只是事情便如沈浣曾在船上与俞莲舟所言,沈浣和萧策为得乃是抗元,然则旁人的心思,确是复杂的太多,其中利益纠葛数不胜数。王权与孟海满多是因为势弱,想要刘福通与徐寿辉这里两道强援。刘福通则是因为更多看上了徐寿辉部位居江南富庶之地的兵源与财资,徐寿辉则是因为刘福通居于江北,与他们来讲是唇亡齿寒。于是这一道心思各异的盟书自结成之后,便由萧策提议,送至了在汉人文人世子中威望极高的吴澄这里,以约束诸人。
  刘福通这次让沈浣来讨这盟书,沈浣心中也猜得到刘福通几分意思,怕是刘福通又有打算,尤其是自己又离开颍州大营,保不齐刘福通便有反悔之意。更有可能是刘子青韩普舍不得那点战利与其它几部公分,是以撺掇刘福通反悔。这件事情与镖银粮资一事不同,沈浣一直闭口不提,竟不成想吴澄阅尽世事,早已猜到了几分。
  沈浣看着那纸笺,沉思片刻,却是递还给吴澄道:“世伯,这盟书还是您收着。主公虽托我取回盟书,只是……只是景儿考量再三,觉得这盟书还是当放在您这里较为妥当。”
  吴澄却是不接那盟书,只道:“景儿此言何意?”
  沈浣叹了口气,“当初结盟一事,本由我与师兄一力促成,为得乃是四部合力抗元。若是各自为战,易为元军各个击破。只是除我与师兄之外,四股义军之中异心甚多,为功为利,实在令人头痛。若有这盟书在,于众人多少都是约束,可若我将这盟书带回交给主公,一是违背了当初盟誓不说,二则这结盟必然为之所破,于抗元一事极是不利。世伯您德高望重,这盟书,还是放在您这里最为妥当。”
  吴澄听完,笑着捋了捋白须道:“景儿眼光深远,通晓兵事,你父若在,必当欣慰。至于这盟书,你且拿去。世伯给的不是你们主公,而是你。”
  沈浣听闻,不禁一怔,瞪大了眼睛:“世伯?这……您的意思是?”
  吴澄笑道:“世伯腿脚不灵便了,但是脑子还未糊涂。你这几日陪伴炎儿寸步不离,怕是心中已经打算找到镖银以后,便要回颍州重披战甲了吧?”
  沈浣更是怔愣,未尝想到自己的心思吴澄看得一清二楚,却听得吴澄道:“你这孩子太重情义,自小又极疼炎儿。炎儿为你同僚所伤,你必愤恨异常,是而挂旗出走。不过景儿,你是个明白孩子,除了情义,于道义责任亦是看重得很。你又熟读兵法,这天下情势军心民情你皆看得通透,怎会不明白眼下抗元义军的情形?如今颍州大营,就是江南十数万义军的第一道抗元屏障。眼下炎儿在我这里无事,你思及萧元帅处境与颍州情势,这回转之心想是必然。”
  沈浣张口刚要说什么,却被吴澄打断道:“景儿你且听我说完。刘福通乃是多疑之人,其帐下另两员主将刘子青与韩普亦非智虑忠纯之士。不过是占了先与刘福通一路起事的资格而已。倒是其后的贺穹贺将军,刘福通弟刘六任,罗文素罗将军,刘子青的副将方齐、周召,楼羽楼将军,以及你的副将狄行、何沧,还有戴思秦,这些人各有所长,皆是可用之人。只是这些人中,却无有如萧元帅之才略眼光文武双全者。景儿,你与萧元帅同门,眼光智计并不弱于萧元帅。只是你先前在颍州帐下,始终将自己当做帐下听命的将军,行的乃是君子不党,清白自守的道理。可景儿,你当明白,成大事者,无不是外儒内法,乱世当中,行的乃是纵横之术。你若始终当自己乃是听命的战将,那便只能为人所制、前后掣肘。而不能如萧元帅一般,统领合营兵力、一心御辱。”
  沈浣听着被文人士子们喻为理学大家的吴澄同他讲着法家道理,纵横一说,心下颇是惊异,然则静心想来,却是如此。他以君子不党清平自守为本,却被人屡屡算计排挤,亦为主公所疑。堂堂颍州帐下头一号大将,被迫挂旗远走。而师兄萧策效力于徐寿辉,却是游刃有余。若论兵法战事,他并不比萧策逊色,实是萧策比他花了更多功夫,使得黄州大营上下齐心。而沈浣却始终当自己是沙场战将,并非统兵主帅。
  吴澄继续道:“景儿,你自小便是聪明孩子。你回得颍州,当如何才对无须世伯指点。这盟书你且收着,莫要交给你们主公。至于他那里,我自修书与他,你全不用费神,只将这盟书收好便是,关键时候,于你与萧元帅或许有能派上大用。”
  吴澄所言,句句在理。这薄薄一张纸,中原四股义军六路行省二十五万兵马的动向、甚至生死,悉数被放在了他的手上。沈浣静静看着那盟书,双目微垂。他这次离开颍州本是归乡,却不承想这一番轮转,中原数十万义军人马的盟书,却又到了他手中。
  一瞬间他想起殷天正之言,萧策之言,乃至俞莲舟之言。良久抬头看向吴澄,合拢手掌,将那盟书极是慎重的收了起来,继而道:“世伯,若非您年事已高,景儿倒是真欲请您与景儿同赴颍州,提点指教于景儿。”
  吴澄大笑:“世伯老啦,这些费神费力的事情,偶尔做个一两回也便够了。如今世道虽乱,却是群豪并起,元蒙失道,必有其亡之日。而真须得世伯费心的,可非这些军国兵事,却是景儿你的婚事终身。”
  第二十二章 平生不问相思意
  沈浣听得吴澄所言,狠狠一怔。方才拿了那事关中原二十五万义军动向生死的盟书,沈浣肩未摇手未晃,而此时,却是手中茶杯一抖,险些落在桌子上。
  婚事。
  她全然没想到,如今这世上,竟然还有人会同自己提起这两个字。
  吴澄见她怔愣吃惊神情,心中重重一叹,知此事他说将出来,怕便是这般情状,开口道:“景儿也好,沈浣也好,姑娘家,这婚嫁乃终身大事。”
  沈浣猛地抬头。
  姑娘家。
  这三个字,如今知道真像的,已经不超过三个了。
  从记事起到得现在,她没穿过一天女装,没习过一日女红,做的是男儿装扮,读的是韬略兵法,习的是长枪快剑。沈竹也是唤她兄长,唤她阿浣,从未唤过一声姐姐。甚至连她自己,这些年苦习武艺,征战四方,都已渐渐忘记了这件事情,更无一人识破她装束身份。如今由吴澄的口中说出,她竟一时怔愣,不知作何反应。
  吴澄叹息,“景儿,世伯知道,这些年来你作为家中长女,掩去身份,一边照顾炎儿,又一肩担了该担的担子,从没过过一天姑娘家当过的安宁舒心日子,实在是委屈你了。”
  “世伯……”沈浣摇头,“莫要如此说,无论阿竹还是这些年来的征战,本当是我本分,和谈‘委屈’二字?”
  吴澄道:“好,你这孩子论胸怀才略,这两个字也实在不当加于你身,咱们便不谈这二字。只是景儿,你如今双亲已然不在,这婚姻之事,却当由世伯替你操持才是。”
  沈浣听得吴澄话中之意,竟是便要办这事,不由得更加吃惊,听得吴澄道:“景儿,你非是一般闺阁女子,如今便是世间男儿也少有能及者。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些不过是说给寻常闺阁小姐听得。而于你,世伯也大可直说。世伯最初看好的乃是萧元帅。他是你同门师兄,知根知底,你二人情谊亦是深厚,若能得他为婿,你二人夫妇合力抗元,实是再合适不过。”
  看着沈浣几乎是目瞪口呆得看着自己,吴澄苦笑道:“只是世伯心里却也明白,你与萧元帅二人同门十余载,若是各自有意,如今早已成事,何必还劳世伯操心?上次萧元帅来,世伯亦有旁敲侧击试探于他,他亦无此意思。”
  沈浣无奈抚额道:“世伯,我与师兄只是同门师兄弟之情,怎可能……”言罢不禁摇头。
  吴澄续道:“后来萧元帅说你月内必会回来,世伯便动了心思。景儿你这些年转战四方,武人实是见得太多,而论统军用兵,能出你右者寥寥无几。世伯总不能给你寻一个尚不如你的人为婿。不过幸好世伯这一把老骨头,却也是这岳麓书院之山长。书院之中,不说群贤闭集,但各个均是青年才俊,其中佼佼者也算得当世俊杰。世伯精心挑选许久,这才选得隋卿。”
  沈浣不由吸了口气,没成想吴澄竟连人选都找好了。只听吴澄又道:“隋卿乃是书院教授易学的夫子,学识极是不凡,于江南盛名不小。他今年二十有五,为人耿介,洁身自好,家中亦是无妻无妾。难得的是他不似寻常士人迂腐,到愿自己结发之妻能是读书明理,有所见识之人。世伯觉得若是能得他为婿,景儿想必不会委屈。景儿,你可还记得这几日跟随世伯身边的青年书生?”
  沈浣皱了眉头,凝神细思,倒是记得这几日每次见得吴澄时候,均有一个青年书生立在一侧。只是面目举止言谈如何,于她而言早已模糊。听得吴澄相问,只得摇头道:“我只记得似是有个书生在世伯身侧,样貌之类,却是没再注意。”
  听得沈浣半点不曾上心,吴澄不忧反笑,开口道:“这便是了。世伯看着隋卿虽好,景儿看着却不一定如此了。要知隋卿可在这长沙城中是有名的俊秀,景儿见了数回,竟半点印象也无,可见一番心思全不在此。原本世伯在想,若是景儿自己没有什么想法或者意中人,世伯便与你和隋卿说合一番。只是如今……”
  “如今?”沈浣问道。
  吴澄捋了捋白须,“如今景儿自己将人带了回来,世伯倒是多操心了。那俞二侠虽是年龄稍长,但是三十有一,也是初逢盛年,这几日世伯早向知晓江湖事的朋友打听,凡是提及武当俞二侠的,无不是赞不绝口,只道此人端严稳重,克己守礼,情义千金,年纪不大却在江湖之上声名威信极高。景儿选得此人,眼光实在很好。”
  “世、世、世伯……”沈浣一双大眼眨了又眨,手中茶杯叮当一下落在桌上,一杯茶倾出大半,洒在衣袖之上,“俞二侠……我与他乃是故交。昔年我与炎儿流落江湖之时蒙他相救,否则炎儿性命危矣,哪里再遇得上师父?这次我二人乃是于信江偶逢,同赴临安府,龙门镖局之中镖银失窃,俞二侠的师弟又或许与镖银一事有关。我二人听得师兄传讯,这才同道来长沙。实在……并非……并非如世伯所说。何况俞二侠乃是武当张真人弟子,声名赫赫,又是我与阿竹恩人,实在不是景儿能高攀的。”
  吴澄一边听沈浣解释,一边不动声色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慢慢饮了,听得沈浣说完,停了片刻,这才饮尽,缓缓而笑,开口道:“景儿,世伯言及萧元帅,你只答了一句,言及隋卿,你亦只答了一句。然则言及俞二侠,你却说了五六句不止。”
  “啊……”沈浣微微吸了口气,一双眼睛圆睁,清濯面庞满是惊讶之色,似是连自己都未曾想到,一时间反应不及,只有些怔愣的看着吴澄。吴澄却只是兀自浅笑,也不多说,不紧不慢的饮着茶水,竟颇有些兴致盎然的去看那青白红黑各色鲤鱼在水中游浮沉跃,四溅水花。一时之间临水山亭之中唯余清风拂过,万叶千声。
  沈浣心思渐静,忆起自从信州道旁与俞莲舟再遇,上饶参政府中相助,信水之上相叙,同赴临安查访,金陵打探天鹰教虚实,转道而向长沙,及至前日百泉轩中同饮共叙,扪心自问,她可真的竟是存了别的心思?若是没有,为何这一路与俞莲舟同行,心中却总存了异样之感?她本以为那是再逢昔年家变之后曾相救的故人,心下感怀所致。可是如今细细想来,她可能当真言道俞莲舟于她只是当初仗义相救的故人?
  为何上饶府中由俞莲舟手中接过长剑的时候,剑柄之上的温热之感让她心中一动?
  为何信水之上夜舟之中见得俞莲舟来访的时候,竟会有很久未尝体会到惊喜之感?
  为何龙门镖局之中俞莲舟那一句“此地不甚安全,我与你同去”让她无端动容?
  为何俞莲舟赠与她的一小瓶伤药她贴身收藏的极是仔细,不舍的使用?
  为何天鹰教中俞莲舟在后堂与殷天正相斗,她嘴上教说着殷梨亭,手上长剑却是半分不松?
  又是为何,她每每提及颍州大营必会有的沉郁烦乱,在他那晚一句话下竟是终究烟消云散?戴思秦同她说她若想立于不败之地,须得同刘福通虚与委蛇、与刘子青韩普相争相较。萧策同她说若想实现克复山河之志,便不能一味专注于沙场而避开这些功利计算。她熟读韬略,这些利害剖析,实是再清楚不过,然则却每每下不了决心。直到日前夜半百泉轩中同饮共叙,素来沉肃冷峻的俞莲舟与她相谈之时扬眉而笑,只简单的一句“当初能救得沈将军,可不算事小事”,让她心中暖极,只觉自己脚下之路,无论有过多少辛苦,将来又须得多少辛苦,都已值得了。仿佛也只需这一句话,她便能将那些路途之中的困扰阻隔一扫而清。
  这许多事情,绝非故人恩情能解释得尽的。其间心情,感怀有之,相投有之,孺慕更有之,只是沈浣已然察觉,这些情怀绝非全部。那么除了这些,自己还怀了何样的心情?一时之间,山间清风卷起沈浣衣角,轻盈飘荡,应和着远远传来的空远鹤鸣。
  只是沈浣心绪一转:便是想得明白这些,却又能如何?年幼之时父亲教导言犹在耳,家破人亡之事历历在目,雁留山上勤习苦读仿如昨日,十多年来克复山河之志还我故园之心,这些东西,早已如影随形的渗入到她的骨子里,涂抹不去,剥离不开。这半年多来的时光,不过是她一生中的一个意外,本不在过去的意料中,亦不在今后的规划里。无论她是沈家的长子还是长女,她的身后都是沈竹,她今生要走的路,二十年前就注定好了,其上的艰辛让她已经没有太多可留给自己的东西。
  吴澄似是看透了沈浣心事,一手轻轻拍着犹自沉浸在观鱼乐趣里的沈竹,抬头看着沈浣道:“景儿,世伯知道,这些年来,你身为沈家后嗣,一力尽到自身之责,抗元御辱不遗余力,不负你父期望,不负你师父师兄教导,亦不愧为忠良之后。只是景儿,你爹娘如若泉下有知,定也不希望你自己这般苛待于自己。除了责任,你亦当有自己所思所愿之事。”
  沈浣听闻,沉默良久,“世伯如何觉得景儿这些年便是苛待自己?雁留山上读书习武也好,颍州帐下征战四方也罢,景儿却也绝非仅仅为此。”
  “哦?”吴澄抬眉,放下了手中茶杯。
  沈浣声音轻缓,却是字字句句清清楚楚,“这些年来,师兄与我不为功名,不为主公,只为了克复山河还我故园之志。师兄也曾言道此志太过空幻,然则于我而言其实不然。所谓克复山河还我故园,终究为得,是一个清平世间,一个为了自己,为了炎儿,为了所有人的清平世间。可以让自己笑谈山河故园而不潸然泪下,可以让炎儿安居于百泉轩中而不必担忧再有屠戮兵戈,也可以让天下人泰然生活而不再骨肉离散。什么民族大义千秋功业,师兄不信,我亦不信。我们信得、为得、争得只是这样一个清平世间。无论这条往山河故园、清平世间的路尚有多远,我们都会把这条路走下去。行路之上,于师兄与我而言,责任道义千秋功业,无非均是易散浮云。可是我答应过阿竹,此生一定会给他一个安宁的故园,也一定会一偿他心愿,不在把他留在家里,而是去带他每一个他想去之地,给他看一个清平世间。”
  吴澄已是古稀之年,沈浣这一番话,竟让他脸上如同盛年一般神采亮了起来。他直视着沈浣眼底,那里铮铮之色清凛逼人,半分没有违心之意,坦然宁定,仿如静川沉水。不知过了多久,吴澄缓缓开口:“景儿,你可知这往清平世间的路,将有多远?”
  沈浣浅然而笑,沉声道:“我自知晓。可此事终需有人去做。上天即让沈浣大难不死,即让沈浣承袭了雁留山之学之艺,想来便是让沈浣顺着自己心意志向去做此事。沈浣愿以一己所学,且去挣这一个清平世间,无论成败,但求俯仰之间,上无愧于天地,下无愧于幼弟。”
  说着她低了头,深深一叹,叹息声中仿佛含尽了这些年的无数离合,亦有着前路上静待的波折坎坷,“只是这路上,沈家的长子沈竹的长兄,不能是女子。雁留的传人萧策的师弟,不能是女子。颍州帐下,沈浣沈将军,持了这中原四股六路行省二十五万义军盟书的人,不能是女子。”
  “孩子,这条路太长太远。你要晓得,你许给炎儿的清平世间、安宁故园,或许穷尽你一生也走不到头啊……”吴澄闭目而叹。
  她抬头看向吴澄:“世伯,就是因为这路太远,两相茫茫,只要一天未能到头,沈浣便一天不能是女子。什么婚事,都是笑谈,沈浣的终身,就是这条往清平世间安宁故园而去的路。对于俞二侠,今日我能明白自己心中所想,便足够了。再求其余,便是贪心了。”
  再求其余,便是贪心了。桃李年华锦绣青春,一句山河故园,将她寸缕模糊不明的女儿心意存埋于心底,那里许是孺慕,许是敬重,许是爱慕,又许是兼而有之。但她已不想再去探究了,因为她许给沈竹、许给自己一个清平世间,剩下的已没有了她沈浣能贪心的余地。
  吴澄活了七十余年,几经起落劫难,天意人心,看得再是清楚明白不过。听得沈浣此言,不禁仰天而叹。
  沈浣却只是垂了眼倒茶,一手轻轻替沈竹理着发冠乌丝,仿佛自己什么都未说过,什么亦都未想过。
  天色渐晚,沈浣担忧沈竹受凉,同吴澄告了罪,先行推了沈竹回了百泉轩。
  吴澄看着沈浣消失在小路尽头的背影,竹林碧潭归于宁静,只留一片风荷晚香。他这许多年,早已阅尽世事,当此时着,却忽然一笑,喃喃自语道:“景儿,你可知那日你与俞二侠喝的是什么酒?那是你娘亲在你出生那年给你酿的女儿红,专待你出嫁之时再饮的啊……”
  第二十三章 五更烽烟频传急
  接连十余日,岳麓书院动用了长沙城中各条人脉,却依旧没有打探到镖银的下落,张翠山行踪更是寥寥。若非沈浣相信萧策的探子在这么要紧的事情上绝不会出差错,她几乎要怀疑是不是讯息有误。
  倒是俞莲舟接到了武当山上莫声谷报信,信中言曰俞岱岩已然转醒,性命无碍,只是四肢皆断,无法行动。而张松溪与殷梨亭二人在金陵临安一带遍寻张翠山踪迹不着,已然北上向大都方向而去,一路细细寻找,盼得有丝毫线索。俞莲舟接到那信,静坐于百泉轩中一动未动整整一日。手足兄弟重伤的重伤,失踪的失踪,他的心情沈浣亦曾亲尝,如何不晓?只不动声响的带了沈竹在书院后山,留他一人静思。
  沈浣虽然做好了回颍州的准备,却未成想这一时来的如此之急。
  是月十五,圆蝉东升,正值夜朗风清之时。百泉轩院中,沈浣正坐在沈竹轮椅前陪他玩耍。手中握了一只百灵鸟样的陶哨翻来覆去的转动颠倒,诱得沈竹伸手去抢,却又偏偏抢不到,只攀了沈浣胳膊咯咯直笑。沈竹眉目容颜绝色动人,月下一笑可谓倾城。沈浣看着将那陶哨抢至手中,心满意足的声声吹着的沈竹,心中暖意昂盎然。她尚记得幼年时分,母亲上街带了两个这般的陶哨分给两人玩耍,奈何沈浣一不小心将其摔得碎了。彼时她不过四五岁年纪,看着摔为碎片的心玩具不禁哭了出来。沈竹见她一哭,立刻慌了,赶忙拿了自己的陶哨出来给她,直到她破涕为笑。
  当初哇哇大哭的沈浣如今已经长大,沈竹却还始终停留在那时的年纪。那以后每每沈浣哄沈竹高兴,都常拿着各种陶哨陪他玩耍。沈竹正拿着那陶哨吹出百灵鸟般的悦耳声音,沈浣忽地感到了什么,一抬头,见得俞莲舟正在月洞门口,一手拎了长剑,到似刚刚练完功的模样。
  自那日吴澄在临碧亭中与她长谈以后,每每见了俞莲舟,她心中竟都有着隐隐上涌的愉悦。尽管她严禁自己去探究那到底是什么,但那心情却一点点从心底探出头来,慢慢生根发芽,悄无声息却又不可抑制。她知道这样的心情便是长成,也难以开花结果,就如她同吴澄所言。可是在这百泉轩这心心念念的故园里面,没有烽烟战火,没有血染黄沙,没有尔虞我诈,她竟似也被沈竹的简单快乐所染,只要看到俞莲舟一眼,心中便会不由跃动起来。
  沈浣笑道,“俞二侠练完晚功了?”
  俞莲舟点了点头,从身后拎出坛酒,递给沈浣道:“今日去北郊查五弟线索,恰巧碰到沽酒铺子在卖这香雪白。”
  沈浣好酒,这一路同行俞莲舟却是看出来些。从初逢夜舟之中的葡萄酒,到那日百泉轩中的花雕,无一不是精品。今日回城见得那酒铺生意极好,说是新酿的香雪白今日刚开封,便随手带了一坛回来。
  沈浣果然眼前一亮,刚接过酒坛,尚未开口,就听得身后一串凌乱急迫脚步之声。两人呢微一侧身,却见得一个少年书生上气不接下气的疾奔而来,见得俞莲舟与沈浣,身形尚未站稳,便躬身一礼,急声道:“沈、沈公子,俞公子,山长、呼,山长请您二人速去前厅。”
  书院中的书生们平日里一个个均是长衫方巾,说话行事极重气度,今日倒是头一次俞莲舟与沈浣两人见得有人这般急躁模样。
  沈浣心中存疑,却不敢耽搁,当下安顿沈竹,听得俞莲舟问那书生道:“吴老山长可有说是何事?”
  书生喘息半天,这才复又开口道:“没有。但是有名黄州萧元帅的部下前来,看模样似是有要事。”
  沈浣与俞莲舟一听是萧策派人前来,对视一眼,当下各自展开轻功,疾奔书院待客花厅而去。
  两人进得花厅,只觉厅中气氛沉涩。吴澄坐于椅中,隋卿与另一名书生站在一旁,而客位之上,坐了一名三十余岁的中年汉子,身形清瘦,满面风尘之色,显是日夜赶路,极为疲累。
  沈浣一见那人,脱口而出:“行云?”
  这人正是萧策手下最得力的副将叶行云,沈浣又岂能不识?她方才听得萧策派人来送信,便知怕是有急事。然则她却没想到,萧策竟然派了叶行云亲自来送信。沈浣心中一凛,便知必是出了事。
  果然叶行云见了沈浣与俞莲舟,一个健步上前,单膝及地抱拳一礼,“行云见过沈将军,俞二侠。”沈浣赶忙去扶,“行云,出了何事?师兄竟让你亲来长沙?”
  叶行云浓眉皱紧,“沈将军,元帅派末将星夜前来报信,颍州大营堪危!”
  沈浣一愣,立即反应过来,“行云你且慢说,颍州到底发生了何事”
  “鞑子元廷久欲剿灭北路义军,月前派遣枢密院知事也先帖木儿、卫王宽彻哥统军十万南下,屯兵沙河岸上,意欲围剿刘福通部上蔡、息光二州义军。十天前又增兵至三十万。如今元军已过了滑、浚二州,开州被围已有数日,其间音讯全无。江浙平章教化、济宁路董抟霄同时挥兵直逼安丰,整个北路义军情势紧急!元帅命我星夜前来,将此事告知于将军,并说其后一切事宜皆听从将军安排。”
  尚未说完,只听得“啪啦”一声,却是吴澄身后的一名书生面色泛白,手中落在地上,异常突兀。几人却都没有心思再去看他,悉数默然。
  沈浣闻言,面上镇定,心中亦是大惊,随即大愁。她知颍州大营横亘整个中原中路,这两年先后攻占河南多处,已然位居元廷心腹之地。如今中原与江南虽然是义军四起,但刘福通部以颍州为根本,光、息二州、上蔡为前线,是四路十三行省义军的门户所在。颍州南面,就是淮水。颍州一旦失守,元军渡水,便再无可守之险,无异于南北义军属地门户洞开。
  元廷若要平叛,头一个打得便是颍州。只是她猜测以元廷如今精力财资,便是重兵围剿,也尚有至少一两年的功夫。没想到,元廷动手竟会如此之快。三十万大军转眼间竟然已经过了滑浚,兵围开州,直逼颍州大营。
  颍州大营之中,虽号称有十万之众。然则正如贺穹所言,其中真正精锐,只有沈浣亲手训带出来的三万人。其余七万士卒,皆不过是农夫出身,只有编队,却未有受训。甚至连兵器防具,都未有齐备。而眼下最糟的是,颍州大营之中想必已无备粮。若是平时,守着颍州,营中一时缺粮,尚有筹措之法。然则若逢战事,兵马未动,粮草必然先行。全军上下至少预备多出一月粮草方是兵家谨慎之法。当下元军重兵压境,眼见便是大战在即,一时之间又上哪里筹措十万大军预用一月的粮草来?
  沈浣眉头皱紧,闭目凝神思索,一时之间花厅之内鸦雀无声,人人均是不语的看着她。盏茶时分过去,沈浣忽地张开眼,问叶行云道:“师兄可有让你带来书信?”
  叶行云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笺,双手承上:“有。元帅言道将军听了讯息,定然会细思,然后问他书信。元帅吩咐此时再将书信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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