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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兼祧-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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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丽娘不慌不忙道:“这就不知嬷嬷说的是那里的话,谁听见知时姑娘说的是谁了?嬷嬷就替二太太认下这名头了。”

知时连忙道:“可不是,真不知这老货按的什么心。”

“你……你……好个尖牙利嘴,仔细我回明了二太太,撕烂你们的嘴。”黄嬷嬷大怒道。

丽娘又道:“就算你说上天去,也逃不出一个理儿。”说罢,一摔手便走了。

知时冷哼一声,也转身进去了。

独留黄嬷嬷一人在那里气得直跳脚。

至于黄嬷嬷回去后如何一个添油加醋法,暂且不说。

只说丽娘将东西带回拦风居,花羡鱼从花样子里取出一小纸卷来。

这小纸卷正是韩束给花羡鱼的话。

韩束让花羡鱼去找泰定伯之子潘青云。

花羡鱼得知后,忙请来傅泽明和花渊鱼。

傅泽明看过纸卷后,道:“德谨果然留有后手。”

罢了,傅泽明和花渊鱼直往泰定府去,谁知潘青云却不在府里,两人只得又到军中去,这才找着潘青云。

然,潘青云并未给他们带来好消息。

“没想到这韩悼靖竟这般油盐不进的。”潘青云咂着嘴道,“依德谨的意思,我已几番打发人去试其口风,就连我们家伯爷的名头我都私自用上了,他还是不为所动。”

花渊鱼忙道:“可是他嫌银子少了?只要能救出家父,花家愿倾家荡产。”

潘青云摇摇头,状似有心又似无意般,道:“只怕他意并不在这上头。”

可惜不论是傅泽明,还是花渊鱼都不曾经历过多少事儿,故而没能听出这里头的话外之话来。

“那他到底想要甚?”花渊鱼急问道。

潘青云又摇头了,“就算他真别有所求,如今也来不及去由他卖弄了。今岁皇上亲点的巡盐御史眼看便至,此时再不打算起来,待御史一至再想法子也枉然了。”

这种节骨眼上的事儿,韩悼滑自然是比他们几个小的都清楚,故而忽然决定两日后便到拦风居来提亲,可见事情是迫在眉睫了。

楚氏和康敏自然也是想救花景途的,可以这样的救法,到底还是让她们迟疑再三。

傅泽明恨不得现下便开考,早日榜上有名,一朝为官,助花家一臂之力。

最后还是傅老爷子喟叹道:“此番将军府所承风险不小,可见也是再别无他法了的。也罢,只能说是我们家同阿羡这孩子是有缘无分。”

“祖父。”傅泽明猛然抬头,不甘道。

傅老爷子合眼摇头,道:“这便是命,人各有命。”

在碧纱橱中,听将傅老爷子的话后,花羡鱼茫然惶恐。

到底还是逃不开,要重蹈覆辙了吗?

就在众人皆束手无策之时,韩束也知事情再无可挽留,在院中跪了一夜同韩太夫人认错,但又说只愿娶花羡鱼作他们二房的儿媳,不然便长跪不起。

康敏近来神伤不已,再听说韩束这话后一时生出多少无名的火气来,道:“定是觉着让我们家阿羡做他们长房儿媳,有辱门楣了。”

只是若用心细想,便能明白韩束的苦心。

韩太夫人可是发话了的,一旦韩束成亲,柳夫人从此便要去道心院吃斋念佛了。

没了柳夫人头上这重婆婆,宁氏又是个孀居的,花羡鱼的确比嫁进长房轻省不少。

只花羡鱼还体会出韩束的弦外之意来。

“可是束哥哥也察觉到什么事儿了?相比作二房儿媳,长房可就没这般名正言顺地操控我了。”花羡鱼暗道。

而韩悼滑和秦夫人倒不十分戒饬韩束的擅作主张,因都深以为以花羡鱼的出身作长房儿媳,的确是抬举她了。

但既然韩束执意要压花羡鱼一头,韩悼滑那里还会管花羡鱼日后会是长房儿媳,还是二房的奶奶,只要她进了韩府的门,逃不出他韩悼滑的掌心便成了。

所以这事儿,长房并无多少话。

只柳夫人和柳依依听说后,可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昆仑道小仙和小多妈的地雷,么么。

☆、第119章 24

第十四回花羡鱼韩束约法;韩芳婚配中山狼(四)

彼时,柳依依正说教黄嬷嬷;“和花家比家财;是眼见的胳膊粗不过大腿的。我让你往表哥他丫头跟前凑,打点得通就打点;打点不通;你只需看明泾渭,她们总不能都是一团和气的。那时候只管捡她们中不和之处做文章,不愁拉拢不到她们中的一个。”

黄嬷嬷听了点点头;“姑娘说的是,可见是我气糊涂了,未能想到这里。只是别人还罢了,这个知时牙尖嘴利又最得体面,多少人她都不放在眼里,只知一味地趋奉上意。是绝不能为姑娘所用了的。”

这奶娘是个什么性子,柳依依这些日子也看明白了,现下黄嬷嬷这般贬谤知时,是个什么心思,柳依依勿用细想也明白的,于是道:“你也不用再添话了,我心清楚得很。那个知时,我看也是罢了的。她是早年大太太给表哥的通房,如今花羡鱼要成她们大奶奶的风声正紧,她有心巴结也是有的。你同她们这些趋炎附势的计较什么。我瞧花羡鱼也不是个能容人的,日后有花羡鱼治她的时候。但表哥的另一个大丫头遂心,你倒是可以去试一试的。”

黄嬷嬷得了话,便去了。

不一时,柳夫人似无头苍蝇一般,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地进来了。

柳依依忙上前去扶,“姑母。”

柳夫人一时就哭了起来,道。“依依你说这怎生是好?这逆子真的是发狠要六亲不认了。别人踩我们就罢了,他还跟着落井下石的。”

柳依依听柳夫人这般一股脑没头没尾的,自然听不明白,便问柳夫人身边的人。

柳夫人的丫头便都如实说了。

听明白原委后,柳依依虽不比柳夫人的张皇无措,但也气急败坏得紧,直问道:“表哥这是打算要把我置于何地?难不成先前定下的亲事,他如今翻脸便要不认了?”

柳夫人立时就忘了哭,立眉瞋目道:“我决不答应。依依你才他三媒六聘定下了的嫡妻,有聘书为证,容不得这逆子他不认。也不知花家给这逆子施了什么镇魇法,把他给迷得亲疏不分,一味只认外人作亲作父的,反倒把我这至亲的娘给撇一边去了。”

柳夫人是越说越气,干脆使出几分泼性来,“如今我也算是看清楚,瞧明白了,既然他们都这般往绝路上逼的,我又何必再为这府里上下的体面打算的。只要有我一日的命,这花家的女儿就别想进我们二房的门儿。就是作偏房我也是不答应的。到时候,看谁家更没脸。”

柳依依知道纵有再粗的胳膊,也拧不过的大腿。柳夫人的气话那里靠得住的。

就在柳依依坐立不安,着急上火之时,黄嬷嬷气喘吁吁地从外面回来了,“姑……姑娘,束……束哥儿他……他……”

柳依依觉着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道:“他又做什么了?”

黄嬷嬷使劲地喘了几口气,这才一口气连着说清楚而来,“束哥儿他到老太太跟前恳请,让姑娘你做他长房嫡妻。”

霎时,屋里的人都愣住了。

韩束这是要做什么?

把花羡鱼和柳依依的长幼之序,掉了个儿。

柳依依回过神来,忙问清楚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黄嬷嬷又道:“方才我过去,就听说束哥儿到福康堂去了。后来我去福康堂打听,竟然听说束哥儿要娶花三姑娘做他二房的嫡妻,反让姑娘你做他长房正室。”

“他为何要这般做?”柳依依急问道。

黄嬷嬷道:“老太太也问了,可束哥儿也不说出个道理来。”

“那老太太她答应没?”这回是柳夫人耐不住问了。

黄嬷嬷摇摇头,“老太太一时也气得不轻,直说束哥儿荒唐。”

柳夫人却松了口气,“阿弥陀佛。这事儿就是老太太她答应了,我也不能答应的。我只认依依一人。”

既然韩束不是想要悔婚,柳依依悬着的心便落下一半了,又忖度了起来,深以为她若能成长房儿媳,今后只会利大于弊。

不说别的只一样,长媳当家既是孝道也是规矩,只要得了主持中馈之权,可就无一处不得便利的。

想着,柳依依看了柳夫人一眼,又心道:“只是此时姑母定不能答应的,还要再想一番说辞才好。”

也是柳依依一心要孤注一掷了,少时便想出多少哄柳夫人的话来,就听柳依依道:“依我说,这回姑母真真是错怪表哥了。表哥此番真是用心良苦的。”

柳夫人怔了怔,不解道:“这又是怎么说的?”

柳依依理了理思绪,道:“老太太可是发话了的,姑母日后要到道心院去吃斋念佛,修心养性。表哥和我虽不忍姑母从此青灯蒲团的孤苦,可老太太的意思实在难违。若从此花羡鱼成了长房的儿媳,中馈之事一掌,那里会去管姑母佛堂的清苦,反正和她不相干。可要是换了我,我是定要日日念着记挂着姑母,主持中馈之余对姑母自然多有孝敬,且还会在时节得当之时,恳求老太太让姑母出来。两相一比,可见的长短,表哥这才要调换我和同花羡鱼的长幼之序了。”

柳夫人听了,觉着是有些道理,“这逆子真是这般想的?”

韩束是怎么想的,柳依依那里会知道,但眼前有这机会,她却是不能放过的。

就在柳夫人和柳依依在屋里说得详细,在外的韩芳也听得仔细。

韩芳先前也不过是听说了半截,说韩束将柳依依置之不顾,要娶花羡鱼做他二房的嫡妻,便以为这会是柳依依的笑话。

可是韩芳没想到才门外,就又听闻原来还有后续的。

韩芳再听柳依依对柳夫人分析所得,柳依依竟能的这么天大的好处,韩芳心里十分不快,便又起了小人之心,转身便往正院秦夫人上房去了。

这会子,秦夫人正在屋里听管事媳妇娘子回事儿,办理处置家务。

韩芳来了,行过问好告座之事后,道:“不敢瞒大娘,纺绩井臼,独家务人情之事,我还一窍不通。此番来就想在大娘身边偷师一二,不至于日后不通家事庶务,礼尚往来的,遭人耻笑。”

秦夫人也没别的话,便让韩芳在一旁听着,不时指点一二。

待到众管事的媳妇娘子散去后,韩芳忙殷勤上前给秦夫人斟茶倒水。

秦夫人吃了茶,道:“看了这半日可有些心得了?其实这里头看似千头万绪,琐碎非常,但也逃不过‘上敬长,宽待下’的理儿。”

韩芳点头受教,又道:“今日我是受益匪浅了。想到日后能时时得大娘从旁扶持,柳妹妹可真是福气不浅。”

一旁秦夫人的陪房林欣家的暗暗对韩芳打眼色,可见是秦夫人一路忙到现在,还没工夫听林欣家的说福康堂的事儿。

韩芳见了越发不隐瞒,“林大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我说错话了?”

秦夫人也瞧见林欣家的对韩芳挤眉弄眼的,便问道:“你这是什么嘴脸?”

林欣家的只得照实情回了。

韩芳待林欣家的话刚完,便急忙将柳依依对柳夫人说的一番话给说了,后又道:“说起来这也是束哥儿和柳妹妹,对我们二太太的一片孝心。”

韩芳也是清楚长房的顾忌,一直不愿看到韩束同二房亲厚,所以韩芳以此挑拨,以为秦夫人听了定会勃然大怒,先申饬韩束,再断了柳依依想作长房儿媳的痴心妄想,这才热闹。

谁承想,秦夫人竟然一反常态,道:“好,好,好。束哥儿到底是你们二太太养的,他能有此心,可见是念恩情,孝心可嘉的。”

韩芳和林欣家的同诧异,一时间都听不出秦夫人这话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只秦夫人她自己知道,她是真要成全了韩束和柳依依,只因在秦夫人看来,柳依依这是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偏来闯。

如今南都城中对韩涵的流言蜚语已渐落,但经不住以后韩涵和谁起口舌之争,又扯出这旧账来的。

这一切秦夫人都归咎在柳依依的头上了,秦夫人每每想起只恨没机会收拾柳依依的。

所以当下秦夫人说罢,冷笑一声丢下韩芳便往福康堂去。

此时韩束正跪在福康堂上房外恳求韩太夫人开恩成全。

秦夫人过去,对韩束道:“还不起身回去,还要如何气老太太你才甘心?”

韩束低头,“太太。”

秦夫人摆摆手,叹气道:“作孽讨债的东西。罢了,做父母的没有不为儿女的。这里有我,你只管回去,定让你称心如愿就是了。”

韩束一时还料不准秦夫人的意思,但也不敢再留,脚下便拖拖踏踏的,隐约中就听到秦夫人对韩太夫人说什么,“不论柳丫头和羡丫头谁为长的,不都是束哥儿他媳妇的……再者论起柳丫头那件‘事儿’,也需得我亲自照看才放心。”还有,“也可怜束哥儿的一片孝心。”等等此类的话。

晌午,秦夫人服侍罢韩太夫人用饭,才从福康堂出来。

没一会子韩束便得了秦夫人的准话,韩太夫人准了。

韩束见前事都铺设齐全,立马就打发人去将傅泽明请来。

傅泽明如今正有些灰心丧志,听说韩束来请他过府一叙,那里还打得起精神来的。

起先推脱了几番,可韩束的小厮着实难缠,傅泽明最后不得不来见韩束了。

只是让傅泽明不解的是,这小厮领着他竟没往韩束外书房去,一路直往府里深处去,到了一处空置的院子,这方请他进去。

此时是眼看要日落西山,却还未到掌灯时分,暮色中韩束一人独坐空屋窗下。

见到傅泽明,韩束上前长揖不起。

傅泽明不知韩束这是何意,连忙劝扶的。

韩束却不肯起,郑重道:“我深知子允与羡鱼妹妹是两情相悦,可今日我辈着实无能,不得已才横加拆散。今日我只问子允一句,若有一日子允举业有成,榜上有名,是否还愿迎娶完璧的羡鱼妹妹,哪怕她那时背负下堂和离之名。”

☆、第120章 25

第十四回花羡鱼韩束约法;韩芳婚配中山狼(五)

听罢,傅泽明怔了好一会子才回过神来,愤愤然断喝道:“你在浑说些什么。我傅泽明虽狂妄无能;却也非不明道理,是非不分之人。”

傅泽明一面说,一面咬牙痛恨道:“只恨先生一家几次蒙难我却不能搭救;令先生不得不背井离乡;如今更是眼睁睁地只能看着三妹妹不得不食言负我;委身他嫁。”

说到此处;傅泽明早两眼发红;掉过脸去望着门外,又道:“你若担心我会因此会怨恨你们谁;是大可不必的。我不曾怨过谁,只求你能用心待三妹妹好;我便是从此成孤家寡人,终生孤独也可安心了。”

此时傅泽明又话锋一转,厉声道:“但如今看来,我却是错看了你。此番你同三妹妹的亲事,虽有事急从权之故,但也是依足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礼数,如今只要纳征之礼齐全了,三妹妹便是你名正言顺未过门的嫡妻。你如今却因三妹妹同我曾有过情谊,而嫌疑她,你这般不但折辱了三妹妹,更是有负我你相交一场之情。”

傅泽明痛心斥责,韩束默默地听着,不还半句。

直到傅泽明说完,韩束这才徐徐道来,“旁的事儿我不敢说,但此事子允着实误解我的用意了。不瞒子允说,表叔之事并非将其救出牢笼便能了结的,其中多少错综复杂的事故,一时不可外传。现下的确需得羡鱼妹妹嫁我,方能救表叔,可今后却又必得羡鱼妹妹脱身而去,表叔一家才可毫无顾虑全身而退,从此远离本省,另寻可安身立命之地,方是万全之策。”

傅泽明心头一紧,才要问,却听韩束叹道:“可放眼茫茫,我竟找不出一处可令表叔一家长久安身之地。几番思索非慎卿与子允他日举试大比,取得功名,为一方官员,表叔一家才能有安稳寄居之所,不必再令表叔一家四处漂泊,居无定处。”

傅泽明顿时又是一怔,忙问道:“德谨,可是先生的案子另有隐情?”

韩束摇头,些许愧疚在面上,道:“恕我不能明白相告。”

傅泽明以为韩束愧疚是因不能坦白告诉他花景途案子的隐情,也只韩束他自己明白,这里头因牵涉到了韩悼滑,且极有可能韩悼滑才是罪魁祸事。

韩束明知原委却不外传,除了唯恐打草惊蛇,令花家越发深陷囫囵之外,韩束也有因韩悼滑到底是父,他不得不遵循‘子为父隐’的孝道,所以韩束心中之愧,可见一斑。

再想到,韩悼滑从此还会在花家面前以救命恩人的姿态自居,韩束羞愧得越发无地自容了。

傅泽明懊恼十分,止不住烦躁来回踱步,倏然一拳打在墙上,指节处立时现了紫红,郁郁道:“俗话说的‘百无一用是书生’,真真是没错。我果然是什么事儿都帮不上。”

韩束安抚他道:“怎么就帮不上了。从今往后表叔一家还得靠你和慎卿了。”

虽如此说,但有心而无力之感,还是让傅泽明十分沮丧,后当场立下不弃的誓言。

一如傅泽明相信韩束的品行,韩束也深知傅泽明的为人,能将花羡鱼托付给傅泽明,韩束是再放心不过了,至于心底泛起的黯然落寞如烟,他终究要习惯的。

商议妥当,傅泽明便要家去发奋,誓道明年此时,定有结果。

韩束两手背负在后,无形的重担压在他肩头,一时间他的身形似乎不那么挺拔了。

叹了一气,韩束对着无人的空屋,忽然道:“羡鱼妹妹可听清子允方才的誓言了?”

就在这时,在空屋子东墙上虚掩着槅扇的月洞窗外,韩束的哑巴丫头——春芽,扶着花羡鱼走近窗下。

韩束又道:“我也与妹妹约定,一年为期,我必让妹妹一家全身而退。如今,就只能委屈妹妹暂且忍耐了。一年之后,妹妹便能再见天高海阔,鸟飞鱼跃。”

花羡鱼一直未答言,立于窗外一味地思思默默。

话至此,韩束也知是该离开的时候了,只是说起天高海阔,让韩束不禁想起在合浦和花家兄弟三人,无忧无虑时光,韩束有些失神了。

再一想起现如今,当初一处在沙滩上嬉笑玩闹的孩子,最后还会剩下谁?

花玄鱼去北都了,今生都再难相见了。

花渊鱼眼看也要去参加科考,从此大展宏图。

就连花羡鱼,最终也是留不住的。

最后会剩下的,只有他自己了,韩束十分清楚。

韩束只觉仿若置身广袤无垠的大海当中,记忆中光着脚丫奔跑的花家兄妹三人,越跑越远,天地间就只剩下他自己。

韩束觉得很是孤单,惶恐,一时情不自禁,唤道:“羡鱼妹妹,你在哪?”

花羡鱼回头往窗内看去,“我还在,没走。”

其实两人也不过是一扇窗槅之隔,只要推开那扇繁花镂空的窗槅,便能相见了。

可最后到底谁也没动,只能任由着镂雕窗花将他们彼此身影分割成似是不可衔接的碎片。

两人隔窗默默相对,最终是从远处而来的笑声,惊扰了这份难以言喻的沉默。

花羡鱼匆匆留下一句,“只要你家掌盐道一日,我家便难言全身而退。”说毕,花羡鱼携春芽一路远去。

其实这些在外的事儿,花羡鱼知道的也不多,前世时也只是依稀听说,正是韩悼靖从旁助纣为虐,韩悼滑才得以高枕无忧。

“二堂叔?”韩束眉头霎时紧拧。

韩悼靖这人族中皆其胆若鼷鼠,苟安一隅,实在难成大事,去岁若不是韩悼滑的手段,这盐法道也不能是他的。

而潘青云也说,韩悼靖这人食古不化,只求能苟且安身,不求上进。

这样一人真是其中关键?

韩束那里会知道,韩悼滑为以防万一,贩运私盐一事明面上行事的是花景途,从旁有韩悼靖这盐法道辅助,他韩悼滑是半点不沾的。

由此可见,就算有朝一日事发,也韩悼滑没半点干系。

但若是盐法道换了人,韩悼滑还想做这一本万利的买卖,必定要亲自操刀,那时便不能够这般一身干净地来去了。

可知这韩悼靖对韩悼滑来说,还是十分关键的。

四月二十,韩府来下聘,因事出匆忙,筹备不足,韩家的彩礼略见浅薄,看着竟比当日柳依依的还不如。

韩太夫人十分愧歉道:“委屈羡丫头了。”

楚氏勉强扎挣着坐起身,道:“姐姐说的什么话,这不都是无奈之举吗。”

韩太夫人又向楚氏保证道:“妹妹只管放心,日后只要有我一日,我定护持羡丫头一日,绝不让她矮柳家那丫头半分。”

楚氏再说不出话来了,含泪拍拍韩太夫人的手。

当日,韩花两家立下婚书,韩悼滑择黄道吉日六月二十九,令韩束同迎两房之亲。

按说这是喜庆的事儿,可花家人都没多少欢喜面在。

花羡鱼独坐镜台前,默默念道:“六月二十九,又是六月二十九。”

前世花羡鱼和韩束,也是在六月二十九成亲的。

花羡鱼自嘲一笑,道:“不是说世事无常吗?怎么还是一如从前?”

这厢韩府和花家才订下姻亲之约,那里韩悼靖匆匆就来了。

少时,韩悼滑便打发人来拦风居回话,又让花渊鱼赶紧前去听说。

花渊鱼知道后,惊喜万分道:“果然有用,父亲有救了。”说罢,忙忙就往正院去了。

花渊鱼到时,韩悼滑已在厅上端坐,下首座韩悼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堂兄若要你引火*也就罢了,可这花景途所犯之事非同小可,要是被宿敌知晓,定以此为把柄搬弄是非,招来祸事。你们家满门抄斩不足惜,若得个株连之罪,可不是要让一族老小为你们家陪葬的?”韩悼靖道。

韩悼滑将手中茶碗一掷,厉声道:“我只道你不过是明哲保身,畏首畏尾之辈,没想到你还敢颠倒是非黑白。花家到底有罪没罪,你比我清楚,你莫要昧着良心说话。”

花渊鱼就见韩悼靖被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做声。

韩悼滑又道:“今日你若不给个准话,他日那怕是得了株连之罪,你也难逃罪首之责。”

韩悼靖道:“你们以为我真是黑了心肝的不成,我亦每日受良心所谴。可我还有一家老小,那冯步明可不是好惹的,我一个小小的盐道,如何敢同总督作对的,那不是自寻其死?”

韩悼滑道:“说起来,他冯步明敢暗纵漕运藏私盐,也不过求财,给些银子赔罪,就没有什么是不了的。”

韩悼靖丧气道:“话是这般说没错,可也都知道,他个如何一个贪得无厌的。得多少银子方能让他知足。”

“你我到底是朝廷命官,谅他也不敢太过于狮子大开口,且此事到底是他一手操纵,若是真闹上朝堂,他绝不能得好。”韩悼滑道。

闻言,花渊鱼连忙几步进去,对韩悼靖道:“只要能救出家父,花家愿意献半壁家财,为大人破财消灾。”

一旁坐陪的韩束皱了皱眉,暗道:“慎卿太沉不住气了。”

而韩悼滑这老谋深算,也挑了挑眉。

韩悼靖道:“这如何使得,如此一来就只怕冯步明那里没打点清楚,我便先得个收受贿赂之罪了。”

韩束想向花渊鱼使眼色,花渊鱼却只顾着低头思忖而未见。

须臾,就听花渊鱼道:“这有何难的。舍妹出阁在即,我家附半壁家财给舍妹作嫁妆,再由表伯父出面为大人打点就成了。”

☆、第121章 26

第十四回花羡鱼韩束约法;韩芳婚配中山狼(六)

这里韩束已同潘青云打听清楚;漕运总督冯步明的确是个贪得无厌的,可花景途这案子还真没有他的事儿;可见他是别人借了个名头。

韩束听说花渊鱼所请后,再按捺不住道:“慎卿救父之心,苍天可表;令弟感佩。弟亦深知,慎卿此番慷慨皆系真心实情;但慎卿到底过于操之心切;顾此失彼了。慎卿所提确是两全了我堂叔的为难,可若如此却要我家落个作亲别有居心;贪图女家嫁妆的名声了,那便不美了。”

闻言,韩悼靖觑了韩悼滑一眼,只见韩悼滑依旧一派稳坐钓鱼台的样子。

花渊鱼则暗暗自忖道:“若是救出父亲,我们家是不在意,但我们家家财之巨,韩府这般轻易得去,难免有人会生嫉,四处说韩家是非,这的确也是有的。那时会生出多少贬谤来,令表伯父和德谨为难。唉,果然是我思虑不周了。”

想罢,花渊鱼才要说话,韩悼滑便先其一步了,道:“就是束儿这话。渊哥儿也不必过于着急,冯步明那里还不相干,我家尚且还能应付得过来,实在应付不来自然会向亲家开口,绝不见外。这才是亲戚亲家一场的道理,不是?”

韩悼靖也忙表态,这事儿看似是揭过去了。

韩束暗暗松了一口气,忙重拾规劝让韩悼靖发文证明的事儿。

最后韩悼靖一副迫于无奈的样子,到底还是答应了,发文书。

花渊鱼喜极而泣,向韩悼靖是作揖带叩首地道谢。

彼时,花羡鱼正坐楚氏床沿,服侍楚氏用药。

楚氏披一件褙子,身下垫着几个枕头,靠在床头看着花羡鱼。

楚氏觉着还好似昨日的事儿,花羡鱼和花玄鱼姊妹常来听她讲古,花羡鱼最是坐不住,人在这,心却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如今再看,花羡鱼曾经眉目间飞扬的神采,早已不复存在,只余下若水般柔和的沉静;笑口常开的唇红齿白,也只剩下轻抿的双唇笑意半含。

今日花羡鱼也只是一件半新不旧的藕色罗衫,底下是春罗的裙子,乌漆一般的头发只了个纂,别一支压髻簪子便了事,十指如葱,执调羹轻轻搅拌着碗里的汤药,轻吹几口,自己试了一下温热这才要喂楚氏。

看着行止如此得体稳重的小孙女,楚氏却不禁鼻内发酸,轻轻推开花羡鱼递来的手,“且先放一放,和祖母说说话。”

花羡鱼只得将碗放床便的杌子上,道:“祖母别担心,父亲转眼就能回来了。”

楚氏听了愈发忍不住心里的酸楚,携来花羡鱼的手,两眼含泪道:“我们家虽非大富大贵,却也从没想过用女儿去攀权富贵。那些人家外头看着是轰轰烈烈,可私底下多少是外人不能见的。祖母只求你们都能安安稳稳,哪怕是你姨祖母这样的人家,我都不愿意你们去的。如今……如今……祖母却要把你往那里头推,祖母对不住你。”话末,楚氏几乎不能成调。

花羡鱼拿起手绢一面给楚氏拭泪,一面笑着劝解道:“祖母,我不委屈。祖母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我若不愿意,谁能强压的我。再者,我这一嫁为的是救父亲,可是大行报答了父母养育大恩之举。比之旁人不但从此远嫁不能再孝敬报答父母的恩情,还搭上多少父母血汗钱备下的嫁妆。所以我不觉委屈。”

楚氏看着花羡鱼的笑脸,拍着花羡鱼的手,“好孩子,好孩子。”

花羡鱼见楚氏露了疲惫之色,不敢再多说,忙劝楚氏吃了药,就赶紧服侍楚氏睡下。

此时厅堂里,康敏正在嘱咐崔颖收拾韩家送来的彩礼,那些金银玉玩和那数十匹缎子,就让崔颖收起送到在城中莲花里凭来的,日后花羡鱼从那里发嫁的院子里去,归作花羡鱼的嫁妆,其余一概鸟兽酒食另外收拾。

想起花羡鱼的嫁妆,康敏两眉便没松开过。

他们花家如今有的是银子,可好东西并非是有银子就能买得着的。

多少人家都是在姑娘小时,见到有合适的好的那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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