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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江湖之绝顶-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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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领略到了做女人的滋味,才知道女人也不是好做的……”

    “那你到底想做男人还是女人?”

    “我正在想呢,我要当‘唐从容’还是当‘绵年公主’?”

    “你要当回唐门家主?”唐且芳脸色悲惨,“那朝廷不是要再派一个‘绵年公主’给我?”

    “可是,只做绵年公主,人生未免太无趣……”困意涌上来,而他的胸膛这样温暖,唐从容悠悠沉入梦乡。

    唐且芳却了无睡意,一直望着窗外由漆黑变得青白,最后一缕光明透进来。

    天亮了。

    这样的辰光他见过不止一次,然而没有一次,有此刻这样平安喜乐。

    那缕阳光仿佛直接照进心里。

    这会是一场梦吧?

    像小时候听过的鬼怪故事一样,美丽的女子来找书生,度过良宵,天亮离去。

    这个人,会在天亮的一刻消失在眼前吗?

    他看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心里其实明白这样的担心多么无稽,却又忍不住担心。

    还好,她在。一直在。

    她在。

    长睡未醒。睫毛长长如蝶翅,唇色淡红,脖颈还留着昨夜欢爱的痕迹。

    他轻轻将她拥在怀里。

    这样一动,唐从容醒过来,脸正对着他的胸膛,肌肤紧致,额头贴在上面,感觉得到温热。

    “醒了?”

    “嗯。”

    “从容,我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把你的秘密告诉唐玉常他们,这样,你又是唐从容,又是绵年。”

    唐从容失笑,“你猜我说了之后,他们会怎样?”

    呆若木鸡。

    不用怀疑。

    完全可以参照唐且芳当时的反应,而且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唐从容突然成了女人,唐且芳求之不得,但对唐门众长老,可是灭绝性的灾难啊。

    “那几位叔伯受得了吗?”

    “这有什么受得了受不了?”唐且芳道,“这么多年他们看着你长大,看着你接掌唐门,除了是个女人,你哪点不够资格?”

    “就是因为是女人啊。”

    “别忘了你早已下令让唐门女子学艺,而且青城派未来的掌门也是女人呢!唐玉常不止一次跟我夸过月深红了!”

 第九十一章

    唐从容不由心动,但又想到,“不,不,那样的话天香的秘密也守不住了。若我是唐从容,绝不能嫁祖叔爷。”

    唐且芳一笑,红唇似血,眼角眉梢,有异样风韵,“你又忘了吗?你已下令各房领主不再世袭,有能者皆可得之。而我,虽然不是唐门血脉,却是唐门的上门女婿,也是唐门中人,仍然有资格坐在司药房领主的位置上。更何况,你有花漫雨针,我有天香,再加上当今皇帝是你甥婿,从容,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我们做不到的?”

    当唐玉常等人看到七婶时,不由同时感慨,跟家主长得真像啊。

    当她微笑着跟众人打招呼时,“跟家主太像了”这样的念头又在大家的脑海里同时升起。

    当看到左手那枚刺青时,众人纷纷感叹造化神奇,世上不仅有如此相像的人,竟然还有如此相像的刺青。

    虽然年纪比这对新人大许多,众人还是站起来一一见过七婶,她连忙拦住,“各位叔伯,是我。”

    饶是唐玉常都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听到“婶娘”叫自己“叔伯”都忍不住呆了呆,唐从容已接着道:“我是从容。”

    那一刻整个世界安静得吓人。

    然后,撑舟的婆子只见众长老们一起冲了出来,然后小舟只能载三个人啊,有人等不及,直接洇水游到对岸。

    年纪最大的唐玉扬为此发了两个月的热烧。

    最镇定的唐玉常据闻也在传功房当众失态,大吼:“怎么会有这种事?”

    那一天,听水榭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摆平了吗?

    谁知道呢?谁管呢?夏季的凉风已经吹起来了,湖里的荷花已经开了,于婆婆的酸梅汤也做好了,唐且芳轻轻抿了一口,唔,又冰又酸又甜。

    正在享受,眼前却蓦地有银光一闪,擦着耳边飞过,唐从容的声音淡淡地响起:“汤滴到我的棋盘上了。”

    唐且芳展齿一笑,“我看你分明嫉妒我能喝酸梅汤。”

    唐从容淡淡一哼。

    “忍耐几天,谁让你是女人,这几天可不能吃生冷的东西。”唐且芳十分体贴地安慰,“放心,我会将你那份一并吃了,绝不浪费。”

    又一枚银针掠过,唐且芳大笑出声,轻而易举地避过,那针直接从窗户飞出去,不知刺在哪朵荷花上,又或许径直掉进了水里。

    这荷花开了十几年了,从来没有变过。

    这听水榭住了十几年了,从来没有变过。

    这人已经在一起十几年了,变来变去还是这般模样。

    唐从容依然是唐从容,唐且芳依然是唐且芳。

    至今已有几千个日子,将来还有几万个日子。

    都不会改变。

    —全书完—


第二部 发如雪

    虚余寺有一点微薄名气,在于寺里的桃花。

    别的地方的桃树看上去还是枯枝的时候,虚余寺的桃花已经开得好似云霞。

 第九十二章

    桃花本身没有香气,但是大片大片地开在一起,空气中便有一种奇妙的清芬,慢慢渗进肌肤与衣襟,整个人如同带着一身浅浅的雾。

    旁人不用细看,便知道他是赏花归来。一片花瓣附在他的发上。头发太过光滑,丝丝透亮,花瓣竟攀不住,从发丝间依依滑下来,到了发梢,终于落下。白衣蓝袍的衣摆掠过它,细微的气流令它在虚空中打了个旋。

    他的手里拈着一株草药,递给小沙弥,“用三大碗水煎成一碗,煎好之后叫我。”

    药好时已经是黄昏,庙宇和山后的桃花都笼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桃花看上去比白天更添了一分娇艳。他白皙纯净的肌肤,也隐隐似被夕阳镀了一层淡红,看上去倒有几分像桃花。

    “你师父呢?”

    “在山门。”沙弥答。

    “带上药和被子,跟我来。”

    虚余寺依山而建,庙在半山腰,山门在山脚。小沙弥托着药碗,肩头扛着一床棉被,一头雾水地跟着他沿着石阶下山。

    他走在前面,白衣蓝袍仿佛不沾一丝人世的尘埃,一头长发披在脑后,并未梳起,山风吹来一丝丝荡漾。

    山门浸在夕阳里,边上停着一辆马车。马车边上两名女子红衣红裙,很是醒目。腰悬长剑,可见是江湖中人。她们揭开车帘,一个人下车来。

    那是一名女子,同样一身红衣。但她一出现,旁边两名少女穿的红仿佛成了淡粉色。

    她的红,宛如凤凰浴火,一张脸却像是昆仑绝顶的冰雪,眉眼仿佛都被冻结,没有一丝表情,怀里抱着一只长匣,向知客僧微一点头,往石阶上来。

    他正步下最后一级石阶,两人的身形没有停滞——仿佛都不习惯给人让路——三尺来宽的石阶上,红衣与蓝袍在擦身而过无声地拂过对方。他身上有一种雾一样的清芬,淡淡地留在空气里。

    他吩咐小沙弥将被子替知客僧裹上。在知客僧喝下药的同时,两根银针刺在知客僧咽喉。知客僧一个激灵,似被冰棱子激了一下,不由自主裹紧被子。脸色冻得青白,越来越白,终于熬不住,“哇”地一声,吐出一口浓血。

    看到这一口血,他的嘴角微微勾了勾,清秀的面庞上,有一丝说不出的傲气,“瘴气除尽了。”

    知客僧的脸奇迹般地变得红润,出了一身冷汗,身子却轻便得像是年轻了二十岁,他高宣了一声佛号,合十:“多谢央施主。”

    “不必谢我。”他勾起嘴角一笑,这笑容极淡也极傲,“再遇见那名大夫,就告诉他:天下没有绝症,只有庸医。”

    说完他回身上台阶。

    红衣女子立在石阶上,一直在看他救人,“阁下可是药王谷央落雪?”

    这声音不是一般女子应有的柔软清脆,反而有一种低低的、宛如风吹过箜篌的轻哑。

 第九十三章

    两人隔着两级台阶的距离,最后一丝夕阳照来,她那一身红衣好像要烧起来,他微微仰起头,目光透过软红的夕阳,落在她的眉心上,那里,有一线红芒,若隐若现。

    “娑定城,百里无双?”

    在此之前,他们听说过彼此的名字,却从未碰面。在这个桃花薄雾的黄昏,那些飘浮在脑海里的隐约面孔迅速成形,清晰,心底“哦”了一声。

    原来他是这样子的。

    原来她是这样子的。

    江湖中有四大势力,不可轻忽。问武院声名最大。唐门声威垂数百年,更兼能人倍出,有时甚至连问武院的面子也不给。

    药王谷遗世独立,从不参与任何恩仇。

    还有就是娑定城。

    它亦少涉足江湖,但城中神兵无数,是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兵器买卖地。

    现在,娑定城中灯火依次灭了,无论是内城还是外城,在深夜丑时,人们都进入了梦乡。只有北凌楼中还有灯光。

    北凌楼是娑定城重地,只有铸剑师才能进入。在最大的一座剑炉前,红光隐隐从紧闭的炉门缝隙里透出来,众人紧张地忙碌着,等候大小姐百里无双的吩咐。

    百里无双注视着炉门,眉心一道红芒若隐若现,“投硫磺碳。”

    司碳的龚叔一愣——在出炉的时候投硫磺碳有炸炉的危险,质地再好的剑也难保没有损伤,但大小姐是娑定城的天才铸剑师,不容人怀疑。龚叔咬着牙将硫磺碳投下去,“轰”的一声响,火苗呼啸着自炉门缝隙里蹿出来。

    炉门前的两个人避之不及,眼看就要被火燎伤。百里无双掠向前双袖一挥,将两人震到身后。明明北凌楼内没有风,她的衣袖却像是鼓满了风的帆,猎猎作响,炉中的火灭下去,她紧盯着炉门,大喝一声:“退!”

    众人立刻抓住手边的绳子,一跃上了二楼扶栏。凌空望下去,整只铸剑炉上笼罩一层淡淡红芒,炉内的火焰与空气被大小姐的剑气逼住,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野兽的嘶吼。大小姐眉心的红芒在此刻殷红耀眼,蓦地,整座北凌楼仿佛颤了一颤,剑炉的炉门“轰”的一声响,被火焰冲开来。

    火焰挟势往前冲,如一支箭,去不回头地撞上石壁,火焰灭了,里面的东西落进壁边引进的浣剑池池水里,发出“哧”的一声响,白烟从水面冒起来。

    ——经过七百二十五天的的冶炼,重离剑,出炉。

    人们欢喜地从二楼下来。大小姐两年炼一剑,每一柄都是将要百代流传的珍品。

    浣剑池的水冰寒彻骨,刚从火焰中脱身的重离剑已经冷却。长二尺四寸,刃宽一指,通体墨黑,身形纤长,在灯火照耀之下,隐隐有异样光华。

    “恭喜大小姐,此剑光华内敛,锋芒不露,又一柄宝剑啊!”

    百里无双脸上没有欢喜,左手伸出,有人将剑鞘递上,长剑入鞘,她叹息一声:“即使冒着爆炉的危险用了硫磺碳,仍然压不住它的煞气。一柄会防主的剑,不能算宝剑。”

 第九十四章

    “重罗剑不也是同一块乌路河铁打造的吗?大小姐可以放心地把重罗剑交出去,重离也可以啊!”

    “沙场的煞气远远重过一把剑,哥舒将军用重罗剑我当然可以放心。但这柄……”百里无双看了看手中剑,没有再说下去,顿了顿,道,“这些天大家辛苦了,都回去吧。甲字剑炉自今日起封炉,等田劲他们把冰路霜铁带回来,再开炉铸剑。”

    大伙儿便封炉的封炉,清碳的清碳,换池水的换池水,一面聊着重离剑对江湖神兵榜的影响,此剑一出,估计有好些名剑要下滑一个名次吧?虽然,神兵榜上的剑,有不少同样出于大小姐之手。

    从酷热的北凌楼出来,走在刚开春的寒风里,仿佛是两个世界。但对百里无双来说,却没有多大分别。跟剑在一起的日子久了,身体仿佛也成了水火不侵的剑器,她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冷或者热了。

    黑夜寂寂,整座娑定城在夜的怀抱里安然入睡。星子很亮很冷,她几乎吃住都在北凌楼,尤其是开炉前的三个月。这样算起来,她已经三个月没有看到过外面的天空,也已经三个月没看见大师父。

    她穿过游廊去松风苑,院门没有关,她看见大师父坐在庭院里。一盏灯,一个人,披衣坐在树下,正在石桌上对棋谱,侧脸在灯下看来分外娟秀。听得大门“吱呀”一声,大师父上卜知书抬起头来,对她微微一笑。

    “可以坐在院子里吹冷风,病好了吗?”百里无双直接往屋里去,淡淡道,“或者你这辈子都不打算再踏进北凌楼,所以病多久病多重都无所谓?”

    “火气这样大,看来此剑不甚顺利啊。”大师父跟着她进屋,从她手里缓缓地拔出剑。如墨的剑身,异样的光华。大师父的眼睛微微眯起,“比起重罗剑,这一把更夺天工。无双,你又有精进。可惜,煞气仍是太重。”

    “据说当年乌路河一役,河面全被鲜血染红,连河底的沙子都有煞气。”百里无双道,“我明天去一趟虚余寺。那里的方丈修大智慧定力,佛法高深,希望可以帮得上忙。我不在的时候,北凌楼你替我看着点,长老和无忧那边有什么事,记得通知我。”

    大师父“唉”了一声,“我是病人啊……”

    “知道自己是病人,就到床上去。”

    她教了八年的徒弟这样打断她的话,毫不客气地命令道。

    从娑定城到虚余寺,不过百余里,上午出发,傍晚时分抵达,有知客僧前来接引,百里无双抱着重离剑下了马车,抬头看见山门修得平平,三尺来宽的石阶一直蜿蜒到半山,那儿隐隐有桃花如雾。

    有人下山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名白衣蓝袍的少年。一个小沙弥左手抱着被子,右手端着一只碗,走在他后面。

 第九十五章

    石阶只有一尺来宽,她从未习惯给别人让道。但那少年仿佛也没有让路的习惯,两人交错而过,她闻到淡淡的药味。

    原来小沙弥手里端的是药碗。

    药是给那名知客僧准备的,少年先让他裹上被子,随后灌下药。两人都背对着山门,百里无双没有看清情状,但知客僧再站起来的时候,面色红润,与之前焦黄气色判若两人。他高宣了一声佛号,合十道:“多谢央施主。”

    “不必谢我。”少年道,“再遇见那名大夫,就告诉他:天下没有绝症,只有庸医。”

    看不见他的神情,但声音里充满傲气。

    这样的医术,这样的高傲,百里无双忽然想到一个人。

    “阁下可是药王谷央落雪?”她问。

    少年正回身上台阶,轻轻一回身的时候,长发有一种水似的波动,在夕阳下如同长剑初出鞘的光泽。他眉目秀逸,肌肤纯净白皙犹如少女,微微眯起眼打量她,忽然轻轻一笑,“娑定城,百里无双?”

    很奇怪的感觉,他们从未见过彼此;但作为江湖中声名赫赫的人物,都听过对方的名字。脑海里隐约有依稀印象,在见到眼前这个人时,刹那间清晰。

    “我听说央神医从不出谷应诊,没想到在此地遇见,幸会。”

    “我陪朋友来赏花。”央落雪道,回头看了知客僧一眼,“这只不过是顺便而已。”说着他踏上两级石阶,与她并排而立,“虚余寺的桃花很有名,连大小姐这样的人物都慕它而来。”

    “我带朋友来见方丈。”

    两人说着,一起往寺中去。石阶蜿蜒,夕阳似火,远远地看到桃花如云如雾。进了庙门,百里无双去方丈的禅房,央落雪回厢房。他白衣蓝袍在暮色里显得分外皎洁,百里无双看着他的背影,吩咐身边的金戈乌刃跟过去:“看看他有没有带随从,如果没有的话,在寺里的日子你们打理他的起居。”

    金戈乌刃不知目下无尘的大小姐为何这样向他人示好,但大小姐的吩咐从来不会说第二遍,两人看着大小姐踏进禅房,便追着央落雪的步子往后院去。

    第二天,虚余寺开始为期三天三夜的清净醮,方丈亲自主持。百里无双将剑匣放在佛前,向方丈施了一礼,退出佛堂,往后面的厢房去。

    门没关,金戈乌刃正在收拾屋子,见她来,道:“央神医跟朋友去山上了。”

    初春的天气,山上格外温暖,有山风将桃花瓣吹到禅院里来,小径上落红成阵。百里无双沿着小径上山,越往上,桃花开得越盛,风过时不停飘落,密密丛丛,纷纷扬扬,连人的视线都挡住。

    “再往前走,就到温泉池了。”一个声音从桃花深处传来,有余音在林间回荡,和桃花的芬芳一样清淡,“大小姐最好止步,有人在里面呢。”

 第九十六章

    越过几株桃花树,她要找的人正坐在一株树下喝茶。茶壶与茶杯搁在身畔的一块青石上,身子靠着枝杆,头发流水似地披在身上,白衣蓝袍在满树桃花下格外鲜妍皎洁。他脸上带笑,“要泡温泉的话,不如先坐下喝杯茶,等那人出来以后再进去。”

    “这里还有温泉吗?”

    “正因为这里有处温泉眼,所以山上的气候才这么好……”央落雪斟了一杯茶给她,“桃花也才能开得这么早。”

    百里无双接过茶,却没有喝,看着他,开门见山:“我想请央神医去趟娑定城。”

    央神医修长的指尖转了转茶杯,白瓷杯上绘着极淡极淡的花朵,瞧不出是什么花,他微微地笑,“我从不出谷应诊,大小姐是知道的吧?”

    “央神医的规矩,我自然知道。只是我看神医既然‘顺便’救那名僧人,我想也能‘顺便’去一趟娑定城,不是吗?娑定城离此地不过一天路程。”

    央落雪看了她一眼,道:“我有三不看,非疑症不看,非难症不看,非杂症不看。如果那名僧人得的不是所谓绝症,我也懒得出手的。”

    他的声音淡淡的仿佛很和气,说出来的话却有说不出来的傲气。

    百里无双是娑定城第一人,何曾受过这样的冷淡,微微吸了口气,“只要神医答应出诊,无论要什么我都可以为你办到。”

    “无论什么吗……”央落雪抚额,思索了一会儿,“可是,我想不到要什么啊……而且,这里好花好景,我为什么要离开?”他倚树而坐,望向她时眼睫上翘如一道墨线,“就凭大小姐安排两名侍女替我铺床叠被?”

    “那么,”百里无双压下胸中的不快,再继续下去,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忍受得了这人句句刺人的口气,“告辞。”她说着转身便走。

    他却在她身后一笑,声音轻得仿若自语,却刚刚好让她听到,“不过如此啊。”

    冰冷的剑气自气海蔓上眉睫,百里无双缓缓地回过身来,脸上如同冰封,冷然道:“愿意出诊就答应去娑定城,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央神医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身边的桃花被剑气摧伤,飘零如雨,央落雪却似感觉不到,靠着树干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原来,那个让你这样请求我去救的人,在你心中的地位也不过如此啊——几句话都受不了,又怎么值得我出手?要救人,总要救值得救的人吧?你甚至不肯为那个人放下你大小姐的架子,我又何必为那个人放下此刻的美景?”

    一面说,他一面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眼睛悠闲地望着茶水注入茶杯,“大小姐,收起你的剑气吧。伤了我不要紧,伤了娑定城和药王谷的和气就不好了。”

    最后一句让百里无双止住了脚步。

    这么多年来作为娑定城的当家人,娑定城的利害早盖过了自身的喜怒,剑气很快地收敛下来,她淡淡道:“都说医者父母心,我以为神医身为药王谷的大弟子,身为药王的衣钵传人,多少有几分医者心肠,看来是我错了。”

 第九十七章

    一面说,她已经一面转身离开。就在她转过头去的那一瞬,眉心红芒淡去,不似方才那样浓烈的红,央落雪的眸子里忽然有了一丝惊动,他猛然起身,去扣她的脉门。

    头顶百汇,腹下气海,手腕脉门,是练武之人身上的禁地。百里无双的手腕一被央落雪的指尖碰到,不用任何思索,剑气已自然而然地涌上手臂。央落雪只觉蓦然有一股大力掀翻了他,整个人跌飞出去,撞在树干上,一刹桃花零落如雨,他的唇角溢出一道血丝。

    百里无双有点惊讶。虽然早就听说央落雪痴心医道,武功一般,但没想到他“一般”到这个地步。不过她瞬即明白,他出手时没有带丝毫内力——他不是想偷袭她,他只是想把脉。

    “抱歉,央神医。”虽然嘴上说抱歉,脸上却仍然淡淡的,没有半分抱歉的意思,“你突然扣我脉门,我不自觉震开了你。”

    “咳咳……”央落雪胸中翻涌,气息不平,“好强的剑气……”他看上去没有不悦,眼中反而有异常明亮的神采,跟方才那懒洋洋冷淡淡的样子完全不同,“让我看看你的脉相,我同你去娑定城。”

    百里无双挑了挑眉,“此话当真?”

    “骗你干什么?”

    说着,指尖已搭上她的脉门,他的相貌清秀如同处子,此刻的眼神却充满锋利而狂热的光芒。

    一个人武功练到某种程度,会有一股力量从气海发出,跟着血液随四经八脉在体内循环往复。这是内力。练武之人的脉搏往往稳泰如山,绵长如海,有些人甚至可以用内力改变自己的脉相。但百里无双脉相里显示出来的力量,跟一般的内力完全不同。让一个完全不解医道的人来听脉,会感到她的心跳比常人快很多。但央落雪的手指一搭上去,立刻感觉到比常人快出的那部分心跳,并不是“心在跳动”!

    那是另一股力量,有了自己的脉搏,听上去,就好像百里无双的胸膛里有两颗心脏。

    多年来的学医生涯里以及前人所留下无数医典里,都没有遇到过有这种脉相。这也许是医术史上从未有过的先例。身体里藏着另一种生命的力量……这样的症状,即使是身为药王的师父,也没有遇到过吧?

    “我早就听说,娑定城的百里无双身负无形剑气,我一直以为只是内力的一种,没想到这样特别。”他的视线落在她的眉心,那儿有一道红芒,初看像是细笔朱砂画上去的女儿妆,细看却如同烟霞一样若隐若现,“这道红芒,是跟剑气一起来的吗?”

    “是的。”百里无双带着一丝诧异看了他一眼,这个人此时的热烈与方才坐在树下的时候判若两人。“什么时候有的?”

    “十岁。”

    “这是娑定城的独门武功吗?”

    “不,我自己也不知道这剑气是怎么来的。”

 第九十八章

    央落雪眨了眨眼,眸子晶亮,“你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不知不觉间,运气时感觉有气流从指尖出来,渐渐地这股气流越来越强,一动念就可以催动。”百里无双答得十分平静,微微低哑的声音宛如风过箜篌的声响,“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想知道吗?如果没有其它事,我要回佛堂去看我的朋友。三天后法事结束,请与我一同去娑定城,可以吗?”

    “可以,可以。”央落雪变得出奇的好说话,脸上带着浅笑,“来了这些天,我还没有去过佛堂,一起去吧。”

    才踏出几步,他忽然捂住胸口,脸色煞白。百里无双知道自己那一下的剑气有些过了,“不嫌弃的话,我替你推推气。”

    “大小姐在说笑吗?我自己是大夫,疗伤来还用别人?”他打开随身的针囊,刺入几个穴位,最后在自己胸膛拍了一记,“唔——”吐出一块紫郁郁的积血。

    他掏出丝帕拭了拭嘴角血迹,手一松,丝帕落在了地上。他抬起头来微微一笑,“走吧。”

    这几下手法快如闪电,百里无双几乎没能看清。终于知道他这天下第一神医的名头并非浪得,古怪也有古怪的底气。

    佛堂里佛像肃穆,经声梵唱,经幢转轮,八十二僧人列座,方丈站在中央。央落雪随口问:“你朋友呢?”

    “你想认识么?”百里无双走到佛前,取下剑匣,打开来,道:“它的名字,叫做重离。”

    那是一把剑。如同最浓墨的黑暗,却隐隐有看不见的光华在闪耀。

    央落雪眨了眨眼,“你的朋友就是它?”

    百里无双指尖抚过重离的剑鞘,指尖温柔,连声音都变得有些温柔:“是的。”

    那一刻央落雪觉得江湖上都说他脾气古怪是没有道理的,最起码他的朋友还是人。他忍不住问:“这场法事,是为了这把剑?”

    百里无双看了他一眼,“神医不用剑吗?”

    “我是大夫,不需要兵器。”

    “不用剑的人,是体会不到剑的情绪的。那难怪你感觉不到它身上的煞气……希望这场法事能有用。”

    “剑……的情绪?”

    “剑也是一种生命,有喜怒哀乐,也有自己的脾性。比如重离,如果不能把煞气除去,它以后会变得嗜血,用它的人将会发现,使杀招的时候会特别顺手……”说到这里她顿住,“算了,央神医,你不用剑,不会明白。”

    “再好的剑,对于我来说都只是伤人的凶器。”央落雪看了重离一眼,“就是因为有这些,药王谷的病人才会有这么多。”

    百里无双沉默了一会儿,道:“错不在它,在人。”

    “嗯,铸剑的是人,用剑的也是人,跑到药王谷求医的也是人。”

    “人受伤了还有大夫,剑受伤了却只有被弃。”

    “不是可以回炉重铸吗?”

 第九十九章

    “重铸的就不是原来的那一把了。”百里无双将剑匣重新搁到佛像前,佛堂深广,虽然是大白天里面的光线也阴暗,灯烛的光焰映在她的眸子里,像是小小火焰,眉心的红芒仿佛也格外的红,“一把有自尊的剑,宁愿被丢弃也不愿被重铸——剑,是比人还要骄傲的。”

    央落雪看着她没有说话。

    神佛也无声地看着他。

    清净醮洗冤孽煞气,僧人们用经文向神佛求助,央落雪从来不相信这些。他轻轻拈着一缕头发,绕在指上。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他的视线停在百里无双身上,这具拥有奇妙剑气的身体以及这剑气的最终走向,是真正吸引他的所在。

    这奇异的力量,奇异的脉动,会有一天彻底取代她原本的心跳吗?那之后,她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不,应该说,那之后,她还能不能算是“人”?

    很有意思呢,这样的一具身体。

    百里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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