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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生-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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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呀,是你的儿子。”

时生曾这么说过,还说来自未来。这像是在胡说,可又似乎最诚挚贴切的答复。来自未来,为了帮助不争气的父亲而现身——听起来真不错。拓实甚至心想,要真是这样该有多好啊。

不管这些了。总有一天他会亲口说清楚,有什么可着急的呢?跟他在一起自己会慢慢地发生转变,这倒毋庸置疑,并且是在朝正经人的方向转变。这样不就行了?

抵达名古屋后,和上次一样,他们坐名铁前往神宫前车站。到达时天色已暗,下起了蒙蒙细雨。不知不觉中,日本列岛已被梅雨前锋包围。两人都未带伞,便作好被临时的心理准备,迈开了脚步。

春庵的藏青色门帘已经清晰可见。拓实停下脚步,做了个深呼吸。

“怎么?”时生问道。

“有点紧张。”

“啊?”

“走吧。”拓实又迈开脚步。

两人钻过门帘。天色将晚,又下着小雨,店堂里没有客人。冬天淳子和上次一样坐在里屋,依然一身和服。看到两人进来,她立刻站起身,径直走上前来。

“你们真的来了。”

“你知道我们要来?”

“今天麻冈阿婆打过电话。”

“哦……”

拓实明白了,是竹美干的。今天要来这儿的事没告诉那位老婆婆,肯定是竹美告诉她的。

“要与母亲见面?”

拓实稍一犹豫,回答:“是。”

两人又被带到那间茶室。

“请稍等,马上奉茶过来。”说完,东条淳子就要出去。

“等等。”拓实说,“在与她见面前,有件事必须先向你道歉。”

东条淳子歪着脖子,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

拓实重新坐直身子,双手按在榻榻米上,深深地低下头。

“对不起。我将那个弄丢了。”

“什么?”

“你给我的那本书,漫画书。那么重要的东西竟被我弄丢了。不,也不能说是弄丢了,是被我卖给了当铺。我是个傻瓜,当时不知道那有多么重要。wrshǚ。сōm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致歉才好。你打我骂我都没关系,总而言之,实在对不起!”拓实的额头已经触到榻榻米。

东条淳子默不作声。拓实不知此刻她表情如何,但他打定主意,无论她说出多么刻薄的话,自己都默默承受。

他听到一声吐气的声音,以为怒骂会汹涌而来,可接下来听到的话语却相当平和。

“请稍等。”继而传来人走出去、关上拉门的声音。

拓实抬起头,看了看时生。

“刚才她很生气吧?气愤过度,说不出话了?”

“没看出来。”时生扭了扭脖子说道。

“难道去拿锋利的菜刀了?”

“怎么会呢!”

“拿菜刀也无所谓,我就老老实实地让她砍一刀吧。”

“没这种事。”

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拓实慌忙恢复低头俯身的姿势。拉门被打开,接着感觉到她在对面坐了下来。

时生忽然惊呼,拓实吓了一跳。

“请抬起头吧。”

拓实稍稍抬头,但眼睛依然闭着。

东条淳子扑哧笑了。“眼睛也请睁开。”

拓实一只接一只睁开眼睛。一看到面前放着的东西,他“哇”地叫了一声,嘴巴惊讶地张成O形。

那是手绘的《空中教室》,无疑正是卖给鹤桥当铺的那本。

“这个怎么会在这里?”

“大阪的同行告诉我们发现了爪冢梦作男的手绘作品。我们一直拜托同行,一看到爪冢梦作男的作品马上与我们联系。这是母亲安排的。手绘的作品不多,当时就想会不会是……一见果然是这本。”东条淳子微笑道。

“对不起,”拓实再次低头致歉,“发生了许多事情。”

“别在意,我说过,怎么处理是你的自由。你理解了这作品的意义,我很高兴。”

拓实唯有低头不语。回顾自己的言行,他觉得很不好意思。

“拓实先生,现在可以再次将此书交给你了吧?”

“给我?这样好吗?”

东条淳子点点头。

“除了你,没人有资格拥有这本书。”

拓实伸手拿过漫画,发现手感与第一次接触时明显不同,一股暖流直冲心头。

“对了,我也有一件一定要给你看的东西。”他打开包,取出一封信——那封须美子写给他的信。他将信递给东条淳子。

东条淳子看了收件人姓名,点了点头。“我听母亲说起过这封信,内容也有所了解。”

“请你读一下。”

“不,这是母亲写给你的。”她将信放在拓实面前,“得知这封信平安地到了你手里,母亲一定会很高兴。”

“呃……现在情况怎么样?”

东条淳子稍稍偏了偏脑袋。

“时好时坏。那么,我们就去母亲那里……”

“好的。”拓实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拓实跟在东条淳子身后走在长长的走廊上。他发现和式点心的气味一件渗透到房子的每个角落,上次来的时候根本没有留意。

走到长廊尽头的房间前,东条淳子坐下打开拉门。她抬头看了看拓实,点点头,似乎在说“请吧”。

拓实朝房间内张望了一下,见里面铺着被褥,东条须美子躺在上面,好像仍闭着双眼。身旁坐着一名白衣女人,这也和上次一模一样。

“夫人。”白衣女人叫了一声。须美子毫无反应。

“请进。”东条淳子说道。拓实走进房间,但离被褥老远就坐了下来。

“再靠近些……”东条淳子道。

拓实没动。他直直地看着须美子。只见她眨了几下眼睛,又合了眼皮。

“呃,不好意思,”拓实舔了一下嘴唇,“能让我们单独待一会儿吗?”

“啊?可是……”白衣女人不知所措地抬头看向东条淳子。

“可以啊。”东条淳子立刻作出答复,并看着白衣女子,问道:“就一会儿,应该没事吧?”

“嗯,这个……”

“那我们就离开这儿。”

白衣女人仍有些迟疑,但她看了一眼须美子就站起身来。两人离开后,时生也起身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后,拓实仍在原地坐了一会儿,须美子也一动不动。

“嗯……”拓实开口说道,“你睡着了吗?”

须美子的眼睛依然闭着。拓实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往被褥处移近了一点点。

“你或许睡着了,可我有些话想到这儿来跟你说,我就说了吧。或许你听不见,那也没办法了。”他搔搔脸,又清了清嗓子,“怎么说呢?总之上次的事很对不住你,很多事情,我当时都不知道。”

他皱了皱眉头,搔搔头,又拍了拍膝盖,重新注视着须美子。

“不是你的错。”他说道。

这时,他觉得须美子的睫毛动了一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但她的眼睛依然紧闭,一动不动。

拓实咽了口唾沫,吸了口气。

“不是你的错。”他又说了一遍,“虽然风风雨雨的说不清楚,但不是你的错。我的人生只能靠自己,以后,我不会再怪你了,我想说的就是这个。嗯,还有一句。我感谢你生下了我。谢谢。”

拓实双手触地,低下了头。

须美子没有回答,似乎还是睡着了,但已经没关系了。拓实今天来到这儿,就是为了这样低头致意。

拓实吐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想出去叫东条淳子。但一看须美子沉睡的脸,他大吃一惊。

有什么东西在他胸中破碎了。这破碎要转化为声音脱口而出,但他拼命忍住了。他如石像一般伫立。

几次呼吸之后,拓实觉得全身的力量都消失殆尽。他将手插进裤子口袋,走近被褥,然后伸出手。

他紧紧攥着一条皱巴巴的手绢,将颤抖的手伸向须美子的脸颊,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珠。

40

“喂,宫本,你看清楚好不好?应该是‘桥本多惠子’女士,你弄成‘多惠予’了。”

班长指出后,拓实也发现了错误。

“啊,真的。对不起,我看错了。”

“你也稍稍动动脑筋好不好?哪里会有‘多惠予’这样的名字?”

我是想按“多惠子”来捡的,不就是弄错了吗?拓实想这样反驳,但还是强忍住了。

“对不起。”他摘下帽子看,低头致歉。

“真不像话,拜托你啊。”班长嘟嘟囔囔地走了。

拓实咂了咂嘴,重新戴好帽子。他前面有一长排放着活字的架子,他的工作就是看着手边的纸条,捡出指定的活字。这是一个在向岛边缘的小型印刷公司,工厂除了他以外只有两个人。他的身份是临时工,眼下正值盛夏,公司贴出了招工广告。拓实已经工作了一个星期,虽然这种捡取小小活字的工作与他的性格有些不合,但差错也太多了。公司也叫他去搬运大良的纸张,或将印好的东西送给客户,这些工作颇费体力,却令他挺愉快。

“宫本君,有客人找。”秃头社长从办公室里探出头来叫他。

“客人?找我?”

估计是时生,他想。时生在摩托车店打工,负责将二手摩托车堆起来或排成排,是短期的临时工作。拓实听他说过,工作到今天就结束了。估计他结束得早,想过来逛逛。

走近办公室,他才发现等在那儿的客人是他始料未及的。

“气色不错啊。”是高仓,他穿着一件衬衫,外罩白色夹克,脸晒得黝黑。

“哦,好久不见。”拓实低头致意。

“能谈上十分钟或者十五分钟吗?”

“应该可以。稍等。”

拓实跟社长打了招呼,得到了许可。拓实的工资是计件制的,所以即便中途离开,也不好说他什么。

他们来到印刷公司对面的咖啡店,拓实要了杯冰咖啡。装有“太空侵略者”的桌子几乎都坐满了。他们坐在木质的普通桌子旁。拓实有些手痒,但还是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正在玩游戏的客人。千鹤说过的话至今仍令他耿耿于怀。

“挑了个非常正经的工作嘛。”高仓点燃烟,略显惊奇地说道。

“我想,在印刷公司工作,人会显得聪明一些。”拓实老老实实地回答。

高仓笑了,将烟灰抖掉。可当他抬起头来时,笑容却消失了。“国际通讯公司的事看来要收场了,想告诉你一声。”

“是吗?特意来告诉我?其实没有必要。”

“别这么说。我们也有自己的办事方式。抽烟吗?”

高仓拿出一包红色的好彩牌香烟,拓实说声“谢谢”,抽出一支。工作场所堆放着许多纸张和印刷用的溶剂,是禁烟的。

“因动用公司交际费购买私人物品,国际通讯公司的社长将以贪污公款罪被捕。也就是说,他将冈部他们在国外买来的东西中饱私囊了。估计冈部也是同样的罪名。”

“只怕不光是中饱私囊。不是说他用那些东西大肆行贿吗?”

高仓点点头。“两个邮政官员的名字浮出了水面,他们将被定为受贿罪。邮政省也不能推得一干二净,所以交出了两个牺牲者。那两人反正另有好处,不值得同情。”

“政客会怎样?有黑幕吧?”

高仓努起下唇,摇了摇头。

“很遗憾,警方的调查到此为止,应该说是有人让他们到此为止。其实,有个大人物的名字已经若隐若现,就到这个程度为止了。派对券、招待、礼品等形式的打点已得到证明,但是否贿赂的意识难以判明,因此不能立案。也就是说,事情将按照预订方式收场。在我们遥不可及的地方已经有了交易,取得一致了。”

“肮脏。”拓实撇了撇嘴,喝下一大口冰咖啡。

“这事也给你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又没能作出什么补偿,十分过意不去。”

“用不着你来道歉……千鹤怎样了?”

“她的事已经妥善处理。她也是受害者,听说你跟她已经分手了。原因如果是这次的事情,我会很不安。”

拓实在他脸前挥了挥手。

“虽说这次的事情是个起因,但早晚会是这个结果。别放在心上。我和千鹤那时都是什么事情也不懂的小鬼,现在终于能以成年人的姿态重新开始了。”说到这儿,拓实歪了歪脑袋,“也许还没成为正常的成年人吧。”

高仓笑着点点头。

“高仓先生,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暂时还在现在的公司,还有不少善后工作,早晚要离开。就在这儿说说,我们已有了成立新公司的计划。”

“哦,厉害啊,什么公司?”

“当然还是通讯公司,。今后,信息就是最大的商品,因为,通讯手段也将不断更新,比如车载电话什么的。”

“咦?将电话装在汽车上?”

“已经开始规划了。”高仓喝着热咖啡,收紧下巴说道,“到处建立电波的中转站,是一种无线电话。”

拓实觉得好像听过类似的说法。他立刻就想起时听谁说的了。

“车载电话当然那很不错,这个要是做成了,想必很快每人都会有一部电话,可以称其为便携式电话。”

高仓正要将咖啡杯端到嘴边,闻言竟不由自主地停了手,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有意思。的确,迟早会那样的。最大的问题是电话机能否做得小巧玲珑、便于携带。”

“很快就会实现的。不光是日本,国外的工厂也会竞相开发。”

这也是从时生那里听来的。这阵子从他那儿听了不少这种梦呓般的东西,当时只当耳边风,倒也留了一点在脑袋里。

“这样通讯行业就更有发展前景了。”

“高仓先生,你知道微机吗?”

“个人电脑?我不会用,但还知道是什么。”

“听说用电话线将其连接起来,就能交换信息。”

高仓圆睁双眼,频频打量着拓实的脸。“这方面你知道的真多啊!就是这么回事,可没几个人知道,这是去年才开发出来的新技术。你听谁说的?”

“呃,这个……是在什么报上看到的。”

“想不到你对通讯技术这么关心。说下去,那个会怎样?”

“如果能够利用电话线来交换微机里的信息,拥有微机的人也会增多。这样全世界的电话线都会与微机连接起来。以前的电话只能传递声音,但到微机传递信息的时代,影像、图片什么的都可以传递了,这样……可真不得了。”

“继续说。”高仓探出身子。

“呃,其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我的胡思乱想。”

“没关系,继续说。”

在高仓的催促下,拓实搔了搔头。事情变奇怪了,他有些后悔。

“如此这般利用电话线进行超大量的信息交换,就像是一张信息的大网,电话机本身也会有很大的变化。刚才所说的便携式电话普及后,将不仅能通话,还会具备一些微机的简单功能,这样,无论是谁拿着它到处跑,都能够获得全世界的信息。这样全世界一下子就连成一片了。”拓实晃了晃脑袋,自己也不太明白在说什么,这些几乎都是从时生那儿听来的,“这样的时代就要来临了。”

高仓紧盯着拓实一会儿,说:“你还写小说吗?科幻小说?”

“我?怎么可能?”

“我想也是。刚才这些跟很多人说过了?”

“没有,只跟你说过。这还是头一回呢。”

“哦。”高仓像是考虑了些什么,诡笑道,“真是大胆奇特的设想呀!现在刚开始规划移动电话,可不能到处嚷嚷这些话。拓实君,你真了不起!”

“是吗?”

“有个人要让你见一下。你能留出时间来吗?”

“时间嘛,我有的是。谁啊?”

“要做新公司社长的人,你的话要让他听听。”

“就这些话?”

“对,谁听了都会感到惊奇的。说定了。”高仓指了指拓实的脸。

这天工作结束后,拓实回到了公寓,见时生已经回来了,正在看全国地图,身旁倒着一个方便面纸杯。

“工作结束了?”拓实问道。

“嗯,工钱拿到了。”

“从明天开始打算怎么办?还去找工作吗?”

“明天的事情嘛,”时生仍盯着地图答道,“可以不用考虑了。”

“怎么了?什么意思?”

“拓实,跟你商量一下可以吗?”

“跟我商量?真稀罕。”拓实在时生身边盘腿坐下,叼起了香烟。

“假设有时间机器,人能够回到重大事故之前,将会怎样?”

“别老问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拓实抽了一口烟,心想艾古到底比不上好彩,“什么时间机器,怎么会有那种玩意儿?”

“所以我说假设有嘛。会怎么样?”

“还能怎样?知道会发生事故,就不让它发生呗。”

“可只有不就改变过去了?如果事故不发生了,说不定现在会有很大的改变,或许我就不会出生到这个世上。”

“啊?你说什么?我怎么就听不懂呢?”

时生叹了口气。“不懂了吧?”

“拿我开心,嗯?”

“不是。不懂是理所当然的。”时生摇摇头,又将目光移到地图上。

“你现在说的我不懂,可便携式电话和微机什么的我可懂了。今天对高仓露了一手,他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对时生说了白天喝高仓的谈话。

时生表情认真地听完,点了点头。

“听高仓的没错,肯定能干好。这个或许也不用我说了,因为过去时不会改变的。”

“什么?怎么又是‘过去、过去’的。你没受什么刺激吧?”

拓实刚说到这儿,传来了敲门声。

“宫本先生……电报。”是个男人的声音。

“电报?”这种东西还是头一回收到呢。他呆呆地站着,茫然无措。

“东条家拍来的?”时生问道。

拓实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时生略带哀伤地微笑着。“今天是十月七日。”

拓实没听明白,也没工夫去考虑,电报的内容刺激着他。

那是东条须美子去世的讣告。

41

第二天下午,拓实和时生一起在东京站乘坐高速长途客车。东条家似乎定在今天为须美子守夜,明天举行葬礼。拓实难以决定是否要以亲属的身份出席。事到如今再摆出做儿子的面孔,未免太自作主张了。

“亏你想到坐长途客车,真细心。”时生说道。

“坐新干线太贵了嘛,我今后各方面也要节约一点了。”

“嗯……如果你说坐新干线,我就会劝你坐长途客车。看来过去确实不会改变的。”

“你小子从昨天说话就云山雾罩的,是不是脑袋烧坏了?”

车准时出发了。对拓实来说,上次坐新干线是头一回,这次坐高速长途客车也是初体验。这条东名高速公路以前他从未见过。

拓实在车中眺望着坐新干线时没见过的景色,心中想着东条须美子的事。她的死亡使他感到冲击,但并没有引起悲痛的情感。非要说有什么感觉,就是一种失望。现在他才觉得应该与她多交谈,而遗憾的是,这已经不可能了。

唯一挽救的机会,就是在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对以前的一切道了歉,并对她生下自己表示了感谢。到底她听到多少不得而知,但看到她的眼泪时,拓实确信自己的心意一句传达给了她。

时生一直默不作声,闭着眼睛,但似乎并未睡着,不时还皱皱眉头,像在为什么事犹豫不决。拓实跟他搭话,他只是随口敷衍。

车上有卫生间,可在足柄的服务区仍要停车休息十分钟。拓实催时生赶快离开座位。

“你怎么呆头呆脑的,身体不舒服?”

“不是。”

“那是怎么了?”

“没什么。”

他们朝卫生间走去。走到一半时生站住了,将视线投向停在路旁的摩托车。

“喂,在摩托车店打了几天工,不会就成摩托车发烧友了吧?”

“钥匙还插着呢。”

“什么?”

“钥匙没拔掉,那辆摩托车。”

拓实一看,果然如此。

“太粗心了。以为这种地方没有小偷,要么就是太着急,快要尿裤子了吧。”

时生对拓实的玩笑话无动于衷,样子很古怪。

“反正你又不会开。”拓实道。

“我在摩托车旁边的空地上练习过。”

“那又怎样?走吧,我倒快要尿到裤子上了。”

拓实刚走了几步,只听时生大叫一声。拓实回头看去。

时生在看一辆红色丰田花冠。三个女孩正在上车,其中一个扎着马尾。

“都是漂亮妞啊,原来你也喜欢。”

“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为了什么?你认识她们?”

“不,”时生摇了摇头,“还没认识……”

“还没?”

不一会儿,随着轻微的引擎声,花冠启动了,从两人眼前驶过。

“好,漂亮姑娘走了,我们也走吧。再磨磨蹭蹭,车要开走了。”

时生一动不动。他做了个深呼吸,转向拓实,严重有一股极真挚的光芒。

“干什么?”拓实不自觉地摆了个姿势。

“拓实,”时生咽了一口唾沫,“就此别过了。”

“啊?”

“到此为止了。时间虽然不长,但和你在一起,我过得很开心。”

“你小子说些什么?”

“能与你在一起,我就感到很幸福,在这个世界相遇之前,我就这么想。与现在的你相遇之前,我就非常幸福了。我觉得能生到这个世界上真好。”

“时生,你小子……”

时生咬住嘴唇,像是在忍受什么,又慢慢地摇了摇头。

“也许不应该改变过去。但是,明明知道会发生什么,却什么也不做,也办不到。”说完,他就跑过去,跨上那辆摩托车,奇*。*书^网发动了引擎。

“啊,喂,你干什么?”

拓实也急忙跑过去,可时生已经驾车离开。

“喂,时生!”

他高喊着,可时生只看了他一眼,并未减速,驶上了高速公路。

拓实急忙环视四周,见客车司机正慢吞吞地走着。

“喂,快点开车!”

见他气势汹汹,司机往后缩了一下。“你是谁?”

“我是乘客。快开车!”

“还有两分钟呢。”

“那有什么关系?我有急事。”

“那可不行。要乘客齐了才能开车。”

拓实跟着司机上了车,见乘客还没到齐,他在座位上坐立不安。

“你身边的乘客呢?”乘务员问道。

“他坐了别的车,不回来了,快开车吧!”

乘务员一脸惊讶。

客车终于开动了。拓实紧盯着前方,然而要追上早几分钟出发的时生已不可能。

时生的行为令人费解。他又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呢?改变过去——他老讲这种话。这是什么意思?他跳上摩托车又想去干什么?拓实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时生。

过了一会儿,客车突然减速了,几乎是急刹车,拓实往前猛地一栽,额头差点撞上前座的靠背。其他乘客也惊呼连连。

拓实朝前方看去。只见车辆排起了长龙,堵塞十分严重。客车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拓实咂了咂嘴,乘客们议论纷纷。

“各位请稍等,现在正在调查。”乘务员安抚道。

拓实担心时生,便瞪大眼睛四处张望。然而,只看得见点点汽车尾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乘务员手持话筒,开始解释:“根据刚收到的信息,前面的日本坂隧道似乎发生了严重火灾。具体情况不甚明了,但隧道已经无法通过。”

乘客们立刻叫嚷起来。

“怎么会这样呢?”

“我们怎么办?”

“堵在这儿动不了了吗?”

乘务员和司机交谈了几句,又拿起话筒。

“我们暂且在静冈的出口处下高速,然后走国道去名古屋,希望在静冈下车的乘客请报名,我们可以绕道静冈车站。”

拓实提出在静冈下车,但他并非为了尽快到达名古屋。

数十分钟后,车又开动起来。又过了两小时,才到达静冈车站。夜已深了。

看了车站内的电视,拓实才明白事情原委。日本坂隧道中发生了追尾事故,引发火灾。现在留在隧道中的车辆仍在燃烧,全无灭火的指望。

拓实给东条家打了电话,告诉他们今夜自己恐怕没法赶到了。东条淳子已经从新闻中得知事故,听说拓实平安无事,似乎也放心了。

“你真是遇上麻烦了。拓实先生,今夜你要住在那边吗?找得到旅店吗?”

“会有办法的,明天我坐电车过去。”拓实挂断了电话。他不准备投诉旅店,想在静冈车站内待上一晚。他想,如果时生那时在日本坂隧道前,肯定会过来;如果那时已过了隧道,就与事故无关了——他不愿想象,那时时生正在隧道之中。

然而,拓实想起时生昨天说的话。他似乎已经预见到会发生事故。他是为了阻止这场事故,才抢了摩托车飞驰而去吗?

真是这样吗?

一些无处可去的人不断涌进静冈车站,大概是找不到旅店。拓实坐在装着丧服的包上面,看着每个从面前走过的人。没有时生。

然而,有人引起了他的注意,就是乘红色花冠的那三个姑娘,特别是梳马尾的那个,脸记得特别清楚。三人都已疲惫不堪,蹲在地板上。

拓实想跟她们打招呼,又犹豫不决。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车站里彻夜人满为患。拓实就这样等到天亮。到早晨首班车发车时,时生依然没有出现。

42

拓实未赶上东条须美子的丧礼。当他赶到时,火葬已经结束。东条淳子马上在里屋设了一个祭坛,让他上香。照片上的东条须美子年轻、充满朝气,与拓实记忆中的长相一模一样。他后悔莫及:那时跟她多说说话就好了。

“好像没有你朋友的名字。”上万香,东条淳子将一份报纸递到他面前,像是一份晚报。

拓实打开报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流通的动脉——东名被切断”这样的标题,下面写着“死亡六人,烧毁车辆六十辆”。这是一篇有关日本坂隧道火灾事故的报道。该文认为回复交通需要数天时间,事故起因是六辆车连续追尾,其中载有易燃品乙醚的卡车燃烧后,火势蔓延开来,从而造成大约一百六十辆车爆炸起火。火场温度过高,无法扑灭,只能任其自然燃尽。读者这篇报道,拓实不由得直起鸡皮疙瘩,因为只要时间相差一点,自己或许也已葬身火海。

死者的身份已经判明,确实,其中没有时生的名字。遇难者乘坐的车辆都已查明,所以即便时生是个假名字,也肯定不在其中。

可以松一口气了。

可时生去哪里了呢?在静冈车站等了一夜,他也没出现,以为他在事故发生时已通过隧道,可他也没来东条家。

“就此别过了。”他这么说道。他为什么下定决心要在那儿告别?他要去干什么?

归根结底,他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又为什么会消失呢?

拓实曾向东条淳子打听过,时生会不是是自己的远亲。最初,时生就是这么介绍自己的。东条淳子却露出难以认可的神情,歪着脑袋说道:“麻冈家好像没有这么一位。”

她的回答自然在意料之中。拓实也一直以为这种说法只是托词。时生有什么隐情,不便公开身份,又必须接近拓实。那隐情到底是什么呢?然而,不管拓实多么冥思苦想,总想不出说得通的答案。

东条淳子向多留拓实几天,可他还是很快就离开了东条家。他隐隐预感到以后还会多次来到这个价。他现在担心的是时生。

回到东京,也没见时生出现。拓实无奈,只得又恢复了在印刷厂打工的生活。劳累一天后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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