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三生三世,枕上书(上卷)-第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后一个沉吟半晌,压低声音:“也不是特别清楚。不过,那年倒确是个多事之秋。说是魔族的长公主要嫁入太晨宫,却因知鹤公主思慕着东华帝君从中作了梗,终没嫁成,天君得知此事震怒,才将这位公主贬谪往了下界。”

  前一个震惊:“你是说,嫁入太晨宫?嫁给帝君?为何天上竟无此传闻?帝君不是一向都不沾这些染了红尘味的事么?”

  后一个缓了缓:“魔族要同神族联姻,放眼整个天族,除了连宋君也只帝君一人了。这些朝堂上的事,原本也不是你我能置喙的,再则帝君一向对天道之外的事都不甚在意的,也许并不觉娶个帝后能如何。”

  前一个唏嘘一阵,却还未尽兴,又转了话题继续:“对了,我记得三百多年前一次有幸谒得帝君,他身旁跟了只红得似团火的小灵狐,听太晨宫的几位仙伯提及,帝君对这只小灵狐别有不同,去哪儿都带着的,可前几日服侍太子殿下的婚宴再次谒得帝君,却并未见到那只小灵狐,不知又是为何。”

  后一个停顿良久,叹道:“那只灵狐,确是得帝君喜爱的,不过,在太晨宫盛传帝君将迎娶帝后的那些时日,灵狐便不见了踪影,帝君曾派人于三十六天四处寻找,终是不得而知。”

 
  凤九贴着假山背,将装了瓜子的油纸包抛起又接住,抛起又接住,来回了好几次,最后一次太用力抛远了,油纸包咚一声掉进假山旁边的小荷塘。两个侍女一惊,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后渐无人声,应是跑远了。

  团子憋了许久憋得小脸都红了,看着还在泛涟漪的荷塘,哭腔道:“一会儿看戏吃什么啊?”

  凤九站起来理了理裙边要走,团子垂着头有点生闷气:“为什么天上有只灵狐我却不知道。”又很疑惑地自言自语:“那那只灵狐后来去哪儿了呢?”

  凤九停住脚步等他。

  正有晨曦自第七天的边缘处露出一点金光,似给整个七天胜景勾了道金边。

  凤九抬起手来在眉骨处搭了个凉棚,仰着头看那一道刺眼的金光,淡淡道:“可能是回家了吧。”又回头瞪着团子:“我说,你这小短腿能不能跑快点啊。”

  团子坚贞地把头扭向一边:“不能!”

  直到抬眼便可见承天台,凤九才发现,方才天边的那道金光并非昴日星君铺下的朝霞晨曦。

  她站在承天台十丈开外,着实地愣了一愣。

  近在咫尺之处,以千年寒玉打磨而成的百丈高台不知为何尽数淹没在火海之中。若不是台上的迷谷施了结界尽力支撑,烈火早已将台子上一众瑟瑟发抖的歌姬吞噬殆尽。方才惊鸿一瞥的那辆马车也停留在火事跟前,马车四周是一道厚实结界,结界里正是一别三百余年的知鹤公主,迷谷似在大声地同她喊些什么话,她的手紧紧握着马车辕,微微侧开的脸庞有些不知所措。

  烈火之后突然传来一声高亢嘶吼。

  凤九眯起眼睛,终于搞清楚这场火事的起源:一头赤焰兽正扑腾双翼脱出火海,张开血盆大口逡巡盘旋,口中不时喷出烈焰,盘旋一阵又瞪着铜铃似的眼重新冲入火海,狠狠撞击迷谷的结界。那透明的结界已起了裂痕,重重火海后,舞姬们脸色一派惊恐,想必哀声切切,因隔了仙障,未有半点声音传出。就像是一幕静画,却更令人感到诡谲。

  知鹤这一回上天,她的动机其实相当明确,明着是来赴连宋君的千花盛典,暗着却是想偷偷地见一见她的义兄东华帝君。这个重返九重天的机会,全赖她前几日投着白浅上神的喜好,在自个儿的仙山里挑了几位会唱戏的歌姬呈上来。因着这层缘由,也就打算顺便地来看一看这些歌姬服侍白浅服侍得称意不称意。

  却不知为何会这样的倒霉,不知谁动了承天台下封印赤焰兽的封印,她驱着马车赶过来,正赶上一场浩大的火事。

  她其实当属水神,从前还住在太晨宫时,认真算起来是在四海水君连宋神君手下当差,辅佐西荒行云布雨之事,是天上非常难得的一个有用的女神仙,即便被贬谪下界,领的也是她那座仙山的布雨之职。


 
  但她也晓得,以她那点微末的布雨本事,根本不是眼前这头凶兽的对手。她想着要去寻个帮手,但结界中那褐衣的男神仙似乎在同她喊什么话,他似乎有办法,但他喊的是什么,她全然听不到。

  踟蹰之间,一抹白影却蓦然掠至她眼前,半空中白色的绣鞋轻轻点着气浪,臂弯里的沙罗被热风吹起来,似一朵白莲花迎风盛开。

  她看着那双绣鞋,目光沿着飘舞的纱裙一寸一寸移上去,啊地惊叫出声。

  记忆中也有这样的一张脸,凉薄的唇,高挺的鼻梁,杏子般的眼,细长的眉。只是额间没有那样冷丽的一朵凤羽花。

  可记忆中的那个人不过是太晨宫最底层的奴婢,那时她不懂事,不是没有嫉恨过一个奴婢也敢有那样一副倾城色,唯恐连东华见了也被迷惑,百般阻挠她见他的机会,私底下还给过她不少苦头吃。有几次,还是极大的苦头。

  她惊疑不定:“你是……”

  对方却先她一步开口,声音极冷然:“既是水神,遇此火事为何不祭出你的布雨之术?天族封你为水神所为何来,所为何用?”

  说完不及她开口反驳,已取出腰间长笛转身直入火海之中。

  多年以来,凤九干两件事最是敬业,一件是做饭,另一件是打架。避世青丘两百多年无架可打,她也有点寂寞。恍然看到赤焰兽造事于此,说不激动是骗人的。

  茫茫火海之上,白纱翩舞,笛音缭绕。那其实是一曲招雨的笛音。

  袅袅孤笛缠着烈火直冲上天,将天河唤醒,汹涌的天河之水自三十六天倾泻而下,瞬间瓢泼。火势略有延缓,却引得赤焰兽大为愤恨,不再将矛头对准迷谷撑起的结界,口中的烈焰皆向凤九袭来。

  这也是凤九一个调虎离山的计策,但若不是为救台上的迷谷及一众歌姬,依她的风格应是直接祭出陶铸剑将这头凶兽砍死拉倒,当然,鉴于对方是一头勇猛的凶兽,这个砍死的过程将会有些漫长。可也不至于如现下这般被动。

  凤九悲切地觉得,自己一人也不能分饰两角,既吹着笛子招雨又祭出神剑斩妖,知鹤是不能指望了,只能指望团子一双小短腿跑得快些,将他们家随便哪一位搬来也是救兵。

  她一边想着,一边灵敏地躲避着赤焰兽喷来的火球,吹着祈雨的笛子不能用仙气护体,一身从头到脚被淋得透湿。大雨倾盆,包围承天台的火海终于被淋出一个缺角,赤焰兽一门心思地扑在凤九身上,并未料到后方自个儿的领地已被刨出一个洞,猎物们一个接一个地都要逃走了。

  这么对峙了大半日,凤九觉得体力已有些不济,许久没有打架,一出手居然还打输了这是绝对不行的,回青丘要怎么跟父老乡亲交代呢。她觉得差不多是时候收回笛子祭出陶铸剑了,但,若是从它的正面进攻,多半是要被这家伙躲开,可,若是从它的背后进攻,万一它躲开了结果自己反而没躲开被刺到又该怎么办呢……

 
  在她缜密地思考着这些问题、但一直没思考个结果出来的时候,背后一阵凌厉的剑风倏忽而至。

  正对面的赤焰兽又喷来一柱熊熊烈火,她无暇它顾,正要躲开,谁的手却将她轻轻一带。

  那剑风擦着她的衣袖,强大得具体出形状来,似一面高大的镜墙,狠狠地压住舔向她的巨大火舌,一阵银光过后,方才还张牙舞爪的熊熊烈火竟向着赤焰兽反噬回去。

  愣神之间,一袭紫袍兜头罩下,她挣扎着从这一团干衣服里冒出来,见着青年执剑的背影,一袭紫衫清贵高华,皓皓银发似青丘冻雪。

  那一双修长的手,在太晨宫里握的是道典佛经,在太晨宫外握的是神剑苍何,无论握什么,都很合衬。

  承天台上一时血雨腥风,银光之后看不清东华如何动作,赤焰兽的凄厉哀嚎却直达天际,不过一两招的时间,便重重地从空中坠下来,震得承天台结结实实摇晃了好一阵。

  东华收剑回鞘,身上半丝血珠儿也没沾。

  知鹤公主仍是靠着马车辕,面色一片惨白,像是想要靠近,却又胆怯。

  一众的舞姬哪里见过这样大的场面,经历了如此变故,个个惊魂未定,更有甚者按捺不住小声抽泣。

  迷谷服侍着凤九坐在承天台下的石椅上压惊,还不忘尽一个忠仆的本分数落:“你这样太乱来了,今日若不是帝君及时赶到,也不知后果会如何,若是有个什么万一,我是万死不足辞的,可怎么跟姑姑交代。”

  凤九小声嘟囔:“不是没什么事吗?”

  她心里虽然也挺感激东华,但觉得若是今日东华不来她姑父姑姑也该来了,没有什么大的所谓,终归是伤不了自己的性命。抬眼见东华提剑走过来,觉得他应该是去找知鹤,起身往旁边一个桌子让了让,瞧见身上还披着他的衣裳,小声探头问迷谷:“把你外衣脱下来借我穿一会儿。”

  迷谷打了个喷嚏,看着她身上的紫袍:“你身上不是有干衣裳吗?”愣了愣,又道:“有些事过去便过去了,我看这两百多年,你也没怎么介怀了,何必这时候还来拘这些小节。”说着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紧了紧,明摆着不想借给她。

  凤九已将干爽的外袍脱了下来,正自顾自地叠好准备物归原主。

  一抬头,吓得往后倒退一步。

  东华已到她面前,手里提着苍何剑,眼神淡淡地,就那么看着她。

  没和东华碰上的时候,时不时地,她也会提点自己,今时不同往日,要离他远些,再远些。可每每两人相对,这个她自己对自己的提点,却总也想不起来。

  东华从上到下打量她一番,目光落在她叠得整整齐齐的他的紫袍上:“你对我的外衣,有意见?”

 
  凤九揣摩着两人挨得过近,那似有若无的白檀香惹得她头晕,拉开一点距离,低头斟酌着回答:“怎敢,只是若今次借了,还要将衣服洗干净归还给帝君……岂不是需再见,不,再叨扰帝君一次。”顿了顿,又补充:“怕扰了帝君的清净。”

  苍何剑搁在石桌上,嗒,一声响。

  迷谷咳了一声,拢着衣袖道:“帝君别误会,殿下这不是不想见帝君,帝君如此尊贵,殿下恨不得天天见到帝君……”被凤九踩了一脚,还不露声色地碾了一碾,痛得将剩下的话全憋了回去。

  东华瞥了凤九一眼,会意道:“既然如此,那就给你做纪念,不用归还了。”

  凤九欲哭无泪地抬头,又低头:“……不是这个意思。”

  东华不紧不慢地坐下来:“那就洗干净,还给我。”

  凤九挣扎地看着鞋尖:“今日天气和暖,我觉得并不太冷,”她原本是想直言直语地道:“不想借你这件衣裳了行不行。”但在心里过了一遭,觉得语气稍嫌生硬,显得自己似乎还是很计较他一般,愣是在这句话当中劈出一个逗号来,温柔又委婉地道:“不借这件衣服了,行不行呢?”话刚说完一阵冷风吹来,打了个冷颤。

  东华接过迷谷不知从哪里泡来的茶,不慌不忙地抿了口,道:“不行。”

  凤九定定地看着石桌沿:“为什么?”

  东华放下茶杯,微微抬眼:“我救了你,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洗件衣服又如何了?”

  凤九沉默了好一会儿,鼓足勇气道:“帝君何必强人所难。”

  东华抚着杯子,慢条斯理地回她:“除了这个,我也没有什么其他爱好了。”

  凤九哭笑不得:“你这样真是……”

  东华放下茶杯,单手支颐,从容地看着她:“我怎么?”看凤九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没什么情绪的眼里难得露出点极淡的笑意,又漫不经心地问她:“说来,为什么要救他们?”

  其实,她方才并不是被噎得说不出话,是他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太过熟悉,令她有些发怔,等她反应过来,话题却已被他带得老远,她听清楚那个问题,为什么要救他们?她从前也不明白,或不在意人命,但是有个人教会她一些东西。

  良久,她挺起胸膛来,轻声道:“先夫教导凤九,强者生来就是为了保护弱者存在。若今次我不救他们,我就成为了弱者,那我还有什么资格保护我的臣民呢。”

  许多年之后,东华一直没能忘记凤九的这一番话,其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记着它们能有什么意义。只是这个女孩子,总是让他觉得有些亲近,但他从不认识她。记忆中第一次见到她,是在青丘的往生海畔,她一头黑发湿润得像海藻,踏着海波前来,他记不清那时她的模样,就像记不住那时往生海畔开着的太阳花。

 这一日的这一桩事,很快传遍了九重天,并且有多种版本,将东华从三清幻境里拉入十丈红尘。

  一说承天台上赤焰兽起火事,东华正在一十三天太晨宫里批注佛经,听闻自己的义妹知鹤公主也被困火中,才急切地赶来相救,最终降服赤焰兽,可见东华对他这位义妹果真不是一般。另一说承天台起火,东华正巧路过,见到一位十分貌美的女仙同赤焰兽殊死相斗,却居于下风,有些不忍,故拔剑相救,天君一向评价帝君他是个无欲无求的仙,天君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云云。
 
  连宋听闻此事,拎着把扇子施施然跑去太晨宫找东华下棋喝酒,席间与他求证,道:“承天台的那一桩事,说你是见着个美人与那畜生缠斗,一时不忍才施以援手我是不信的。”指间一枚白子落下,又道:“不过,若你有朝一日想通了要娶一位帝后双修,知鹤倒是不错,不妨找个时日同我父君说说,将知鹤重招回天上罢。”

  东华转着酒杯思忖棋路,闻言,答非所问地道:“美人?他们觉得她长得不错?”

  连宋道:“哈?”

  东华从容落下一枚黑子,堵住白子的一个活眼:“他们的眼光倒还不错。”

  连宋愣了半天,回过神来,啪一声收起扇子,颇惊讶:“你果真在承天台见到个美人?”

  东华点了点棋盘:“你确是来找我下棋的?”

  由此可见,关于承天台的这两则流言,后一则连一向同东华交好的连宋君都不相信,更遑论九重天上的其他大小神仙。自是将其当作一个笑谈,却是对知鹤公主的前途做了一番光明猜测,以为这位公主苦日子终于要熬到头了,不日便可重上九重天,不定还能与帝君成就一段好事。

  九重天上有一条规矩,说是做神仙须得灭七情除六欲,但这一条,仅是为那些生而非仙胎、却有此机缘位列仙箓的灵物设置,因这样的神仙是违了天地造化飞升,总要付出一些代价酬祭天地。东华早在阴阳始判二仪初分之时,便化身于碧海之上苍灵之墟,是正经天地所化的仙胎,原本便不列在灭情灭欲的戒律之内。娶一位帝后,乃是合情合理之事。


第一卷 菩提往生 第二章

  

  凤九小的时候,因他阿爹阿娘妄想再过一些日子的二人世界,嫌弃她碍事,有很长的一段时日,都将她丢给她的姑姑白浅抚养。跟着这个姑姑,上树捉鸟下河摸鱼的事凤九没有少干,有一回还趁着他四叔打盹,将他养的精卫鸟的羽毛拨得个精光。

  考虑到她的这些作为对比自己童年时干的混账事其实算不得什么,白浅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当白浅教养凤九时,已是个深明大义法相庄严的上神,见识也十分深远,时常还会教给她一些为人处世的正确道理。比如,白浅曾经教导凤九,做神仙最重要的是不怕丢脸,因不怕丢脸是一种勇气,赐予一个人走出第一步的胆量,做一桩事,只要不怕丢脸,坚韧不屈,最终就能获得成功。

  后来,凤九在鼓励团子与他父君争夺她娘亲陪寝权的过程中,信誓旦旦地将这道理传给团子:“做神仙,最重要就是不要脸了,不要脸的话,做什么事都能成功的。”

  团子将这一番话原原本本地复述给了白浅听,捏着小拳头表示要请教一下她的娘亲什么叫做不要脸,以及,怎么才能做到比他父君更加地不要脸。

  白浅放下要端去书房给夜华做夜宵的莲子羹,在长升殿里七翻八捡,挑出来几捆厚厚的佛经,用一只木板车装得结结实实,趁着朦胧的夜色抬去给了凤九。闲闲地叮嘱她,若是明日太阳落山前抄不完,便给她安排一场从傍晚直到天明的相亲流水宴。

  凤九睡得昏昏然被白浅的侍女奈奈摇醒,缓了好一会儿神,瞪着眼前的经书,反应过来白日里同团子胡说了些什么,心里悔恨的泪水直欲淌成一条长河。

  第二日傍晚,凤九是在重重佛经里被仙侍们一路抬去的三十二天宝月光苑。

  宝月光苑里遍植无忧树,高大的林木间结出种种妙花,原是太清境的道德天尊对弟子们传道授业解惑之所。

  四海八荒的青年神仙们三五成群地点缀其间,打眼一望,百来十位总是该有。一些稳重的正小声与同僚叙话,一些心急的却已昂着头直愣愣盯着苑门口。两三个容易解决,四五个也还勉强,可这百来十个……凤九心里一阵发怵,脚挨着地时,不由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再再退后一步。不远处白浅的声音似笑非笑地响起,对着一旁恭谨的仙侍道:“唔,我看,干脆把她给我绑起来吧,说什么也得撑完这场宴会,可不能中途给逃了。”

  凤九心里一咯噔,转身撒脚丫子就开跑。

  一路飞檐走壁,何时将身后的仙侍甩脱的,连凤九自己都不知道,只晓得拐过相连的一双枝繁叶茂的娑罗树,枝干一阵摇晃,洒下几朵嫩黄色的小花在她头发上,身后已无劲风追袭之声。

 
 
  她微微喘了口气瞥向来时路,确实没什么人影,只见天河迢迢,在金色的夕晖下微微地泛着粼粼的波光。

  祸从口出,被这张嘴带累得抄了一夜又一日的佛经,此时见着近在眼前的两尊娑罗树,脑中竟全是《长阿含》经中记载的什么“尔时世尊在拘尸那揭罗城本所生处,娑罗园中双树间,临将灭度”之类言语。

  凤九伸手拂开头上的繁花,一边连连叹息连这么难的经文都记住了,这一日一夜的佛经也算是没有白抄;一边四处张望一番,思忖着逃了这么久,一身又累又脏,极是困乏,该不该宽衣解带去娑罗双树后面的这汪天泉里泡一泡。

  她思考了很久。

  眼看明月东升,虽升得不是十分地高,不若凡人们遥望着它感到那么的诗意,但清寒的银晖罩下来,也勉强能将眼前的山石花木铺洒全了。几步之外,碧色的池水笼了层缭绕的雾色,还漫出些许和暖的仙气。

  凤九谨慎地再往四下里瞧了一瞧,料想着戌时已过,大约也不会再有什么人来了,才放心地解开外衣、中衣、里衣,小心翼翼地踏入眼前这一汪清泉之中。

  攀着池沿沉下去,温热的池水直没到脖颈,凤九舒服地叹息了一声。瞧着手边有几朵娑罗花悠悠地飘着,一时玩心大起,正要取了来编成一个串子。忽听得池中一方白色的巨石之后,哗啦一阵水响。

  凤九伸出水面去取娑罗花的一截手臂,刹时僵在半空。

  碧色的池水一阵动荡,搅碎一池的月光,巨石之后忽转出一个白衣的身影。凤九屏住气,瞧见那白色的身影行在水中,越走越近。雾色中渐渐现出那人皓皓的银发,颀长的身姿,极清俊的眉目。

  凤九紧紧贴着池壁,只觉得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加尴尬的事,脸色青白了好一阵。但好歹是青丘的女君,很快也就镇定下来。甚至想要做得寻常,寻常到能从容地同对方打个招呼。

  然这种场合,该怎么打招呼,它也是一门学问。若是在赏花之处相遇,还能寒暄一句:“今日天气甚好,帝君也来此处赏花?”此时总不能挥一挥光裸的手臂:“ 今日天气甚好,帝君也来这里洗澡啊?”

  凤九在心里懊恼地思索着该怎么来做这个开场白,却见东华已从容行到斜对面的池沿,正要跨出天泉。整个过程中,目光未在她面上停留一丝半毫。

  凤九想着,他兴许并未看到自己?那今次,也算不得在他面前丢了脸罢?

  正要暗自地松一口气,东华跨上岸的一只脚却顿了一下,霎时,外袍一滑对着她兜头就盖了下来。

  与此同时,她听到前方不远处一个声音响起,像是连宋神君,似乎极尴尬地打着哈哈:“呃,打扰了打扰了,我什么也没看见,这就出去。”


 
  她愣愣地扯下头上东华的白袍,目光所极之处,月亮门旁几株无忧树在月色下轻缓地招摇。

  东华仅着中衣,立在池沿旁居高临下地打量她,好一会儿:“你在这儿做什么?”

  “洗澡。”她谨慎且实诚地回答,一张脸被热腾腾的池水蒸得白里透红。

  回答完才想起这一汪泉水虽是碧色,却清澈得足可见底。红云腾地自脸颊处蔓开,顷刻间整个人都像是从沸水里捞起来,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把眼睛闭上,不准看,不,你转过去,快点转过去。”

  东华慢悠悠地再次从头到脚打量她一番,颇有涵养地转过身去。

  凤九慌忙地去够方才脱在池边的衣杉,可脱的时候并未料到会落得这个境地,自外衫到里衣,都搁得不是一般二般的远。若要够得着最近的那一件里衣,大半个身子都须得从池水里浮出来。

  她不知如何是好,果真是慌乱得很,竟忘了自己原本是只狐狸,若此时变化出原身来,东华自是半点便宜占她不着。

  她还在着急,就见到一只手握着她的白裙子,堪堪地递到她面前,手指修长,指甲圆润。东华仍是侧着身。她小心地瞄一眼他的脸,浓密的睫毛微阖着,还好,他的眼睛仍是闭上的。正要接过裙子,她又是一惊:“你怎么知道我要穿衣服?”

  她平日为了不辱没青丘女君的身份,一向装得宽容又老成,此时露出这斤斤计较的小性子来,终于像是一个活泼的少年神女。

  东华顿了顿,作势将手中的衣衫收回来。她终究没有嘴上讲的那么硬气,差不多是用豹子扑羚羊的速度将裙子夺下,慌里慌张地就着半遮半掩的池水往身上套。窸窣一阵套好踏出池塘,只觉得丢脸丢得大发,告辞都懒得说一声,就要循着原路跳墙离开这里。

  却又被东华叫住:“喂,你少了个东西。”

  她忍不住回头,见到东华正俯身拾什么。定睛一看,她觉得全身的血都冲到脑门儿上了。

  东华捡起来的,是个藕荷色的肚兜。

  东华的衣襟微微敞着,露出一点锁骨,面无表情握着她的肚兜,很自然地递给她。凤九觉得真是天旋地转,也不知是去接好,还是不接得好。

  正僵持着,月亮门旁的无忧树一阵大动,紧接着又出现连宋君翩翩的身影。看清他俩的情态,翩翩的身影一下子僵住,半晌,抽着嘴角道:“方才……扇子掉这儿了,我折回来取,多有打扰,改日登门致歉,你们……继续……”

  凤九简直要哭了,捂着脸一把抢过肚兜转身就跳墙跑了,带起的微风拂开娑罗树上的大片繁花。

  连宋继续抽着嘴角,看向东华:“你不去追?”转瞬又道:“承天台上你遇到的那位美人原来是青丘的凤九?”又道:“你可想清楚,你要娶她做帝后,将来可得尊称夜华那小子做姑父……”

 
  东华不紧不慢地理衣襟,闻言,道:“前几日我听说一个传闻,说你对成玉元君有意思?”

  连宋收起扇子,道:“这……”

  他续道:“我打算过几日收成玉当干女儿,你意下如何?”

  连宋:“……”

  凤九一向其实是个不大拘小节的仙,但这样的性子,偶尔拘了一回小节,这个小节却生出了不小的毛病,会有多么的受伤也就可想而知。

  同东华的这桩事,令凤九伤得十分的严重,在团子的庆云殿中足足颓了两日才稍缓过来。但终归是存了个心结,盼望谁能帮助她解开。白浅是不行的。

  于是,凤九踟蹰地打了个比喻去问团子,道:“倘使你曾经喜欢了一个姑娘,多年后你与这姑娘重逢。”她想了想,该用个什么来做类比才足够逼真,良久,肃然地道:“结果却让她知道你现在还在穿尿布,你会怎么样?”

  团子瞪着她反驳:“我已经不穿尿布很久了!”

  凤九严谨地抚慰他:“我是说假如,假如。”

  团子想了一会儿,小脸一红,难堪地将头扭向一边,不好意思地道:“太丢脸了,这么的丢脸,只有凤九你见着过去的心上人,结果却把肚兜掉在对方面前那样的事才比得上了。”继续不好意思,又有点代入地挣扎:“那样的话,一定会想找块豆腐把自己撞死的啊。”

  这之后,微有起色的凤九又连着颓了三四天。直到第四晚,白浅指派来的仙侍递给凤九一个话,说前几日承天台上排戏的几位歌姬已休整妥帖,夜里将在合璧园开一场巾帼女英雄的新戏,邀她一同去赏。这才将她从愁云惨淡的庆云殿中请出来。

  合璧园中,新搭的戏台上一团女将军穿得花里胡哨,伊咿呀呀哼唱得热闹。

  白浅握着一把白绸扇,侧身靠近凤九,道:“近几日,天上有桩有趣的传闻谣传得沸沸扬扬,不晓得你听说没有。”咳了一声:“当然其实对这个事,我并不是特别的热衷。”

  凤九兴致勃勃地端着茶凑上去,顿了顿,有分寸地道:“看得出来你的确是不热衷,其实我也不热衷,但,你姑且一讲。”

  白浅点了点头,缓缓道:“诚然,我们都不是好八卦他人之人,那么你定是料想不到,从前我们一向认为很是耿介的东华帝君,他原是个不可貌相的,你三百多年前同他断了那趟缘法,我看也是天意维护你,当真断得其所。”

  凤九肃然抬头。

  白浅剥开一只核桃:“听说,他竟一直在太晨宫里储了位沉鱼落雁似的女仙,还对那女仙荣宠得很。”

  凤九松了手中的茶盏,半晌,垂眼道:“如此说,这许多年他未曾出太晨宫,竟是这个因由?”笑了一笑:“诚然,身旁有佳人陪伴,不出宫大约也感不到什么寂寞。”


 
  白浅将剥了一半的核桃递给她:“你也无须介怀,终归你同他已无甚干系,我将这桩事说来,也不是为的使你忧心。”

  凤九打起精神,复端起茶杯,道:“也不知被他看上的是谁。”

  白浅唔了一声,道:“我同司命打听了一遭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