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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生前夜-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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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自己的妻子。这一点光是想象一下,就已经让他难以忍受了。利明从来没有尝试过人体解剖,而对于那些用于实验的动物的解剖,利明虽然已经习以为常,但由于并不是专门从事解剖学的专家,所以这些解剖也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小白鼠被麻醉后切开腹部的样子浮现在利明的眼前,不经意中渐渐和赤身裸体的圣美的样子重叠在了一起。利明仿佛透过圣美的腹部看到了小白鼠的肝和肾。

肾脏!

利明闭上眼睛。

圣美生前曾在肾脏捐赠库登记过。利明清楚地记得,那是在去年年末的一个早晨,圣美突然说想在死后捐出自己的肾脏。利明当时想,器官移植应该得到推广,如果圣美的肾脏能够在圣美死后继续为别人服务,为别人减轻痛苦,那也是很好的事。但是现在,如果要从体温尚存、心脏还在强有力地跳动着的圣美身上取出肾脏,那么利明是无沦如何也接受不了的。而且,他更加无法接受圣美已经死了的这个事实。他坚信圣美还没有死,一定有办法使她继续活下去。

利明睁开眼,发现窗外的晨雾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散去了,远处的街景在阳光下变得有些耀眼,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了阵阵鸟鸣。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对于很多人来说,这将是风平浪静的平凡的一天。而对于利明来说,如果不是圣美发生了意外的话,这一天也不会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什么印象。

利明突然想活动活动疲乏的身体,于是他站起来,出了研究室,向培养室走去。他想在回医院之前,再去确认一下细胞的状况是否良好。他想,如果细胞状况稳定的话,就让它们继续繁殖下去……

利明一边透过显微镜仔细观察细胞,一边检查自己的培养用烧瓶。看起来一切状况良好,没有什么需要紧急处理的事情。利明松了口气,木然地望着那些杂种细胞和癌细胞。

忽然,一个想法浮现在他的脑诲里。

利明将眼睛从显微镜上移开,紧紧地盯着烧瓶里的红色培养液,不经意地发出一声感叹。

“啊,圣美……”

利明的心跳不断地加快。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倒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那个突然产生的想法在他的脑子里不断地膨胀。利明摇摇晃晃地向后倒退,但视线却始终无法离开放在桌上的那个烧瓶。

也许,圣美的肉体已经处于脑死的状态了,但是我能够以自己的力量使她继续活下去,圣美的所有身体机能都没死,都还活着!利明一边这样想,一边盯着烧瓶。他攥紧拳头,仰天长啸了一声。

利明心烦意乱,觉得到医院的路程变得很遥远。他踩下油门,不断地换挡,嘴里一直念着圣美的名字,想着现在有几件事悄必须去完成:一是征得圣美亲人的同意,捐出圣美的肾脏;二是和以前曾一起做过研究的第一外科的助手取得联系;还有就是得到医生的理解。这每一件事都不是很困难。圣美还活着,并且还能继续活着。一想到这一点,利明就热泪盈眶。

圣美,以后我们也会永远在一起!

利明在心中呐喊着。

4

利明和岳父继续在医院守候圣美的期间,医生为圣美进行了第二次脑死判定检查。这次是由昨天见过的那个主治医师和另一位医生分工合作完成的。

利明留意到,虽然形式上是很夸张的彻底检查,但实际上也就是让她戴上耳机听声音,然后对她的皮肤进行刺激,看看她是否有反应而已。与上次检查一样,圣美的脑电波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主治医师一边看着脑电波图,一边填写昨天那张诊断书。利明心想,这真是不科学。

所有的结果都和前一次是一样的。主治医师在检查结束后将诊断书递给利明,并以眼神征求他们的谅解。利明看着诊断书上用圆珠笔填写的结果,再看看圣美的脸,微微地点了一下头,将诊断书还给主治医师。主治医师接过诊断书,在一个空格处签了名,并盖上了章。

“圣美小姐被正式判定为脑死。”

“唉……”

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呢?利明这样想道,一边冷漠地回答了—声,连自己都觉得很意外。

“那么,请到医生办公室来一下。”

主治医师催促利明道。

医生办公室已经有一位女士在等他们了。看到他们进来,那位女士从椅子里站起来,向他们鞠躬致意。利明也含糊地以微笑回礼。

“这位是负责内脏移植协调工作的织田梓小姐。”医生介绍道,”因为圣美小姐曾在肾脏捐赠库登记,承诺死后捐出肾脏用于移植,因此织田小姐特地前来向其家人确认,并取走肾脏。”

经医生介绍之后,那位女士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利明。她看上去年纪比利明小,穿着套装,给人—种能干的职业女性的印象;但她又有着与锐利的目光不相称的线条柔和的脸颊,这使人觉得她易于亲近。她的表情非常诚恳,而且又不失理性。她再一次鞠躬道:“请多关照。”

利明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所谓的协调工作者,是日本最近才出现的一种新职业。”

织田小姐首先对自己的工作做了介绍。移植治疗,除了要有需要器官移植的人之外,还必须有能够提供器官的人才能成立。而除去活体之间进行的器官移植之外,能够提供器官的捐赠者就只有抢救无效的脑死者和心脏死亡者。进行抢救的医生负责医疗急救方面工作,他们并不主动积极地去参与器官移植手术。而另一方面,如果由进行移植手术的医生来与死者亲属交涉,然后取走死者的器官,又必然会引起死者亲属的不快。因此,在这两者之间,就需要一个中介,来使器官移植能够更加顺利圆满地进行。所谓协调工作者,从事的就是这种中工作。其涉及的方面很多,包括调整医生的日程、对死者亲属的关照等各个细小的方面。

“圣美小姐的肾脏将提供给两位肾透析患者。慢性肾功能不全这种病症没有发病年龄的限制,即使是小孩,也有患这种病的、但很遗憾的是,除了肾移植之外,这种病没有其他彻底医治的方法。如果想要将体内积压起来的废物排出体外,就只有通过透析来实现但是这种透析治疗会受到时间的制约,因此患者无法进行正常的社会活动;同时在饮食方面,患者也有严格的限制。这样的患者在接受了肾脏移植手术之后,就可以完全恢复健康,不仅可以在饮食方面不再受到约束,甚至还可以外出旅行。因此,圣美小姐的肾脏—定可以继续发挥它的作用的。”

利明听了这位协调工作者热心的说明,并确认了直到取出肾脏那天的所有日程安排,然后说道:“圣美的肾脏将为其他的病人解除痛苦这件事,我们很明白,也能够理解。我们愿意提供圣美的肾脏,因为她生前曾在肾脏捐赠库登记,这也算是尊重她的遗愿。因此,今后还请你们多多关照。不过我们只希望捐出肾脏,至于其他的内脏器官,因为不清楚圣美本人的意愿,如果擅自取出的话,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圣美。”

表达完自己的想法之后,利明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岳父。岳父闭着眼睛,微微地点头示意。

“即使只是提供肾脏,我们也已经感激不尽。非常感谢。”负责协调工作的织田小姐深深地鞠了一躬,以表示谢意,“我将尽我的最大努力,这件事一定会圆满地完成的。”

说着。她拿出了一叠文件,递给利明。利明慢慢地填写着。这是一份提供内脏器官的协议书。在薄薄的B5纸的中央有一排横着的铅字,内容是:

上面的捐赠人承诺,死后自愿为内脏器官移植提供()。

利明在这行宇的上一栏里,按照书写格式填入了圣美的姓名、住址、出生年月日和性别,然后在括号里一笔一画地用力写上了“肾脏”两个字。最后,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在协议书的下面写下今天的日期、自己的姓名,住址,以及自己与死者的亲属关系。“请在这里盖上章。”

织田小姐白皙而纤细的手指指向文件最后写着一个“印”字的地方。

利明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印章。织田小姐从手提包里取出印泥,放到他的面前。

利明把印章在印泥里狠狠地摁了一下,然后盖在了协议书上。印章上“永岛”这两个字显出和文件内容有些不相称的鲜艳,甚至让人觉得有些散漫和任性。整个过程中,利明始终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圣美的肾脏就这样简单地捐出去了?利明的心头不由掠过一个问号。

从还有体温的圣美身体里取出肾脏这件事,似乎已经成了定局。这么重大的事情,就在这么薄薄的一张纸上由自己来决定了!是不是弄错了?

利明轻轻地摇了摇头,自己刚才到底在想什么呀?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岂不就无法延续圣美的生命了吗?为了以后能继续和圣美生活在一起,那就必须这么做!圣美拥有的不光是她的身体外表,她还拥有她自己生命的每一个细胞。我必须拥有这种由一个个的细胞构成的圣美!我必须从刚才的想法里脱离出来!就在这时,利明感到身体里涌上一阵微热,那感觉就和当初被医生告知圣美已经死亡时所感觉到的灼热一样。

他的头开始眩晕。

在离开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利明趁岳父不注意,悄悄地走到医生身边小声说道:“实际上,我有一件关于圣美的事想请求得到您的帮助。”

“什么事?”

“首先,这只是我的一个愿望,希望您能向圣美的双亲保密……是有关提供圣美肾脏的交换条件。”

“交换条件?你到底……”

医生露出惊讶的表情,但利明很快便制止住他,然后悄悄走到医生身后,躲躲藏藏地贴近医生的耳边低声说道:“请帮我取出圣美的肝脏……我想进行肝脏的原代培养。”

5

篠原训夫完成病房区的工作之后,回到了临床研究大楼五楼的第一外科。出了电梯向右拐,最里头的那一间就是他的研究室。他取出钥匙,打开门,一边下意识地捏着肩膀,一边走进冷冷清清的办公室,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经过实验台旁边时,他看了看实验台上面的电子钟,现在已经是五点半了。

他的桌上有两张秘书写给他的留言条,一张说没有找到他想复印的学术资料,另一张说制药公司的推销员来拜访过他。

篠原从白大褂胸部的口袋里拿出笔记本,放在办公桌上。他再次捏了捏肩膀,以缓解肩周炎的疼痛。最近一段时间,每当从病房回来时,他都会下意识地重复这样的动作。

奇怪的是,研究室里除了篠原之外,一个人也没有。若是平时的话,总会有一两个年轻的研究生在做实验。或许他们今天早早地就吃饭去了。

篠原冲了一杯速溶咖啡,端着杯子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他翻开笔记本,正准备往里面写日程安排的时候,电话钤响了。从沉闷的振铃声来看,不像是内线电话,而是从外面打进来的。篠原端着杯子站起来,向电话走去。他喝了一口咖啡,拿起听筒。

“……这里是药学系的……”

“啊,你不是永岛吗?”

篠原脸上浮现出了笑容,虽然不是面对面地跟对方在说话,但他还是笑容可掬地点了点头,

篠原与利明的交往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篠原还是研究生的时候,为了获得博士学位,曾经在利明所在的研究所听过生理机能药学讲座。医学部的学生毕业之后,即使获得了国家医生资格合格证书,也不一定就能取得医学博士学位。某种程度上,他们必须在研究室待上一段时间,做实验,写论文,经过审察之后才能够获取博士学位,当时篠原已经二十九岁,为了取得博土学位,他拼命地学习着。即使因为帮学长们值夜班而弄得困兮兮的,也仍然坚持第二天去药学系作细胞培养研究。分派给篠原的研究课题是:测定伴随着肝细胞的癌化而出现的癌细胞基因产物的发现量。具体的步骤是:取出小白鼠的肝脏,从中回收细胞,进行原代培养,这时肝细胞还是普通的细胞;然后给普通的细胞注入发癌剂,促使其癌化,进而监视细胞表面出现的若干蛋白质,研究其发现量与癌细胞的演变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在当时,篠原所测定的癌细胞基因产物由于是尚未进行深入研究的蛋白质,所以有助于他取得博士学位。而制作确认这种蛋白质的抗体的,就是利明所属研究室的一位副教授。

利明当时还是研究生,而且癌细胞基因并不是他的直接研究项目,但他却每天都在作从小白鼠的肝脏上取出细胞进行原代培养的实验。由于利明擅长此项试验,所以篠原经常向利明求助,他向利明学到了组织染色、流动细胞光度测定法等等不少东西。篠原作了两年研究生之后,回到了医学部,第二年好不容易取得了博士学位,但他跟利明的交往一直延续至今,并且经常相约去酒馆喝上一杯。两人虽然在年龄上有些差距,但都相互直呼其名。

篠原一边拿着听筒,一边喝着咖啡,苦笑着想,莫非又是约我去喝酒?但随后,他就发现了对方的情况异样。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的是一种异常扭曲的类似于呻吟的声音。难道是电话串线了吗?篠原皱了皱眉,试着摁了几下增音按钮,但是情况没有得到任何改变,那种奇怪的感觉依然存在。篠原感到,利明似平想说些什么,却又始终没有说出口,双方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热腾腾的咖啡不断冒出白色的蒸气,在杯子卜方形成一个旋涡。终于,篠原按奈不住了,想要打破沉默,问利明到底要说些什么。就在这时,从电话的那一端传来了利明低沉的声音。

“圣美她死了。”

篠原的背上掠过一丝寒意。

篠原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空无一人的研究室。荧光灯忽然闪烁起来,变得明暗不定。但马上又恢复了正常,可篠原还是觉得耳边响着“嘶嘶”的噪音,地板上不停地晃动着阴影。篠原一时笼罩在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之中。

“……什么?”

篠原大声叫道,声音大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的唾液飞溅出来,在面前划了一个弧形,坠落下去。

“但,圣美还活着!”

“喂……”

“篠原,请你帮我把圣美的肝细胞取出来吧。我因为不是医生,所以无法参与解剖圣美的手术。但如果是你,就一定没有问题。”

“圣美?圣美她到底怎么了?”

“我现在就去你那里。我相信你—定会帮我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现在在哪里?”

“我马上就到。”

电话被挂断了。

篠原手里依然握着听筒,呆呆地站着,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永岛利明的声音很不寻常。

篠原忽然想起,利明刚才好像说过马上就到这里来。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心想:利明莫非就在附近的什么地方?但是刚才明明是一个外线电话呀。他人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离挂断电话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篠原背后的门就被打开了。篠原吓了一跳,马上转过身来。

利明微笑着站在门口。

咖啡杯从篠原的手中滑落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6

当电话响起的时候,安齐麻理子正在自己的房间做数学习题。她把自己喜欢的女歌手的磁带放进随身听里。开大音量,一边听音乐一边做作业。这盘磁带是从初中同学那里翻录过来的。今天的作业是关于几何图形的问题,虽然比她想象中的难一些,但因为对数学抱有浓厚的兴趣,所以也并没有觉得厌烦,只是仔细地思考了一会儿,就做出一条恰当的辅助线,问题便迎刃而解了。就在这时,她听见了电话铃声。,

“来了来了。”

麻理子站起来,向走廊走去,因为思路被打断了,她有些许不高兴。

麻理子一走出房间,就发现家里还是冷冷清清的。她抬头看了一眼挂在走廊里的钟,现在正好是八点二十分,父亲还没有回来。但她并没有觉得奇怪,因为自从父亲当上部长之后,就经常是十一点过后才会回来。虽然他总说这是因为工作很忙的缘故,但麻理子知道,真正的理由其实是父亲想尽量减少看到她的时间。

麻理子穿过走廊,拖鞋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和电话铃声重叠在一起,整个房子里就只有这两种声音在回荡。

麻理子漫不经心地拿起听筒,有些不礼貌地问道:“喂,谁呀?”

“你好,我是负责器官移植协调工作的织田。突然打扰,实在不好意思。请问安齐重德先生在吗?”

麻理子吃了一惊,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条件反射似的看着自己的左手背。运动服的袖子被卷上了一截,露出了一个因为穿刺而留下的针孔,而在这个针孔的上面,被袖子遮住的部分,还有另外一个相同的针孔,这两个针孔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

“父亲他还没有回来。”

麻理子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那,请问麻理子小姐在吗?”

“啊,我就是。”

“是这样的,因为我们已经找到了你们所希望的肾脏捐赠者,所以想与你们商量一下关于肾移植手术的具体事宜。”

听到“肾移植”这个词,麻理子觉得自己背上有些发麻,心跳开始加速,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上次的移植手术失败之后,麻理子就被父亲强制性地带到肾脏库,登记申清移植死体肾脏。仅仅过了一年半的时间,现在又提起移植的事情,麻理子不免觉得有些操之过急,她的记忆不禁迫溯到一年半以前。

“因为死后自愿捐出肾脏的志愿者非常少,所以你们必须耐心地等待。”

那个时候,一个叫吉住的医生一边摸着还是小学生的麻理子的头,一边这样解释道。但对于麻理子来说,这些话没有任何意义,她从来就没有打算再进行第二次移植手术,之所以到这里来登记,只是迫于父亲的压力而已。

“那我们大概需要等待多长时间呢?”

“关于这个问题,我也无法给你们具体的答复。在东京及其周边的大医院里,有的时候也会在一年中进行十例以上的死体肾移植手术,但那是因为东京地区的肾脏捐赠者比较多的缘故。而在我们本地,情况就大不相同了,一年中只有两三例这样的手术。对此我也觉得很遗憾,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众所周知,在日本,‘脑死’这个概念还没有被社会广泛接受,因此,能够提供死体肾脏的就只剩下心脏停止跳动的死者了。再加上心脏死者中适合提供肾脏的人数很少,及时地取出新鲜肾脏这个过程在实际操作中也有相当的难度,所以导致最后能够用于移植的肾脏绝对数量少之又少。另外,捐出的死体肾是否会与麻理子小姐的身体互相排斥也是一个问题,登记也有其先后的顺序等。要满足这一切条件,实在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当然,我们也可以试着在其他地区为你们寻找合适的肾脏,但即便是这样,等上五年十年的人也不在少数。”

“十年……”

当时父亲脸上所流露出的绝望表情至今还浮现在麻理子的脑海里。

“要是这次移植进去的肾脏能够很好地在麻理子小姐的体内成活就好了,可惜……”

吉住医生叹息道,听到这句话,麻理子低下头,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想到这里,麻理子不禁暗暗自责道:都怪我不好,都是因为我没有好好地听话,才导致了手术失败,虽然大家表面上都故作轻松,但心里面一定都很讨厌我,都不想再管我了吧。

她觉得这个叫织田的明明什么也不知道,却还在这里问东问西,真是让人厌恶。

“最近,你有没有生过什么病?有没有感冒?”

织田开始详细地询问麻理子的身体状况。麻理子生硬地回答说:“没生过病,也没有感冒。”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左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拼命地想使“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的心脏缓和下来。难道自己真的还要进行第二次移植手术吗?并且这次被移植进来的将不再是父亲的肾脏,而是从一个陌生人的尸体里取出来的肾脏!突然,“尸体”这个词“咯噔”一下在心里显得沉甸甸的。

麻理子的脑子里马上浮现出生物实验课上被解剖的河豚样子,还有她曾经在路边看到的被车碾死的猫的尸体。

她忽然觉得周围寒气逼人。

不要!

不要再进行移植手术了!

但对方全然不顾麻理子的感受,继续询问道:“你知道你父亲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个嘛……一般都是很晚才回来。”

“那请你转告你父亲,请他回来后马上给我回个电话。届时我会与他商量关于移植的具体事宜,并由他来最终决定是否接受这一次的移植手术。如果无法与他及时取得联系的话,我们就只好将这次机会转让给下一位候补患者了。所以请他尽快与我们联系,拜托了。”

安齐重德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了。

由于他所属的部门负责的是明年新型文字处理机的销售工作,现在已经进入最后的决胜阶段,因此在这一段时间,别说是工作日,即使是节假日,也无法轻松悠闲地度过。这种时时都以工作为第一位的习惯在他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养成了。

安齐重德打开门,走进去,发现走廊的灯是关着的。不禁有些奇怪。他打开走廊的灯,看了看放鞋的架子。麻理子已经回来了。可她今天为什么没有让走廊的灯一直开着呢?她平时都是那么做的啊。安齐重德有些不解。

他松开领带,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火腿和罐装啤酒,然后一边往自己嘴里塞火腿,一边打开朝向起居室的门。接着,他坐在地板上,拿起电视机遥控板,打开电视。晚间新闻里正在播报一起在南美发生的坠机事故。

安齐一边看着电视画面,一边想着,最近都没怎么看到麻理子了。早上两个人都很忙,连好好儿说句话的时间也没有,甚至早饭也是各吃各的;晚上回来后,虽然知道她还没有睡,却也不曾到她的房间去看看她。不过,这种状况已经成了习惯,恐怕会一直持续到麻理子上大学吧。想到这里,安齐拿起啤酒来喝了几口。

二十分钟后,晚间新闻播报完了。安齐心想,似乎也该去看看带回来的那些文件了,于是关掉电视,伸了个懒腰。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麻理子从背后叫了一声:“爸爸。”

安齐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见麻理子穿着睡衣站在那里,眼睛周围有些红肿。

“什么事?……你怎么啦?”

“…………”

麻理子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没说出口。看着女儿吞吞吐吐的样子,安齐不禁有些生气,说道:“你已经吃过晚饭了吧,又要干什么?夜宵什么的还是不吃为好。”

“……刚才,有一个电话……”

安齐发现女儿一脸的愁云,好像有什么事情必须说但又犹豫不决。他把啤酒罐放在桌子上,站了起来、

“电话?……医院来的吧。是那位给你做透析的医生打来的吗?”

“不是……是一个说是什么负责移植协调的人打来的。”

移植!安齐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人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什么时候打来的?”

“大约八点半左右吧……”

“那你怎么不早说呢!”

安齐咂着嘴大步迈到电话面前,拿着好不容易才从麻理子嘴里问出来的电话号码,迅速地拨起来。终于轮到麻理子了吧,安齐想着。除此之外,他已经无法思考更多的事情了。唯一让他疑惑的是,为什么这种事麻理子还吞吞吐吐地不肯说呢?

电话马上就接通了,对方依然首先告诉安齐已经找到了适合麻理子的肾脏,然后问道:“您的女儿是否接受这次移植手术呢?”

“当然接受!一切就拜托您了。”安齐高兴地回答说。

于是,负责移植协凋工作的那位女士简要地将一些注意事项做了说明,并希望麻理子尽快到医院来进行检查。她说如果检查结果良好。那么一旦捐赠者的心脏停止跳动,就可以为麻理子进行移植手术了。

安齐用激动得发抖的声音道谢,然后挂断了电话。

“麻理子,不久就要做移植手术啰!真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适合你的肾脏。以后就可以好好地吃东西啦!”

安齐微笑地看着女儿。可是麻理于却铁青着脸,浑身发抖,轻轻地摇着头说:“不,不。”

安齐见状,吞下已经到了嘴边的欢呼声,伸手去抚摸她,并问道:“怎么啦,麻理子?可以进行移植手术了,你不高兴吗?”

“……不要。”

麻理子声音嘶哑地叫道。安齐更加不明就里了。

“到底怎么回事?以后就可以不用再做透析了啊。上次进行移植手术的时候,你不是还很高兴吗?怎么这次……”

麻理子撇开父亲的手。

“不要!我不想再做移植手术了!”

安齐有些踉跄地向麻理子走去,想与她靠近一些,可是麻理子却尽量向后退,眼中含着眼泪,开始抽噎,还有一些惊惶失措。安齐想,她之所以会这样,也许是因为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吧。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抚她,使她平静下来。

“……麻理子。”

麻理子退到墙边,靠在墙上,两膝打颤,大声叫道:“我不想成为一个东拼西凑的怪物!”

7

负责移植协调工作的织田与吉住贵嗣医生取得联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的十一点半了。当时,吉住正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研究病人的材料,当听说在大学附属医院找到了肾脏捐赠者时,他不自觉地端正了坐姿,仔细听对方继续讲下去。

“是一位二十五岁的女性,因脑内出血而导脑死,今天下午。我们已经和死者亲属见过面,并签订了协议书。”

吉住一边听,一边利落地在自己的记事本上记下重点内容。织田梓是去年才开始从事移植协调工作的,但由于她办事有效率,对死者的亲属也非常照顾,所以外界对她的评价很高。在吉住负责的移植手术中,由于织田处事得当,手术基本上都取得了成功。吉住工作的市立中央医院是该地区进行肾脏移植的手术中心。一旦在急救医院出现了脑死者,并且死者亲属提出愿意捐献肾脏,急救医院的主治医师就会通知市立中央医院;然后再由负责移植协调的工作者出面,前往急救医院与死者亲属会面,就肾脏移植做一些说明,以得到死者亲属的认可,最后才签订捐赠肾脏的协议书。即使脑死者生前曾在肾脏库登记过,这些手续也还是必须逐一旅行,因为如果死者亲属反对的话,移植手术还是无法进行。

“另外,这次将接受肾脏移植手术的患者也已经决定了。我马上将她的资料通过电子邮件发给你。”

织田在电话那端说道。吉住点点头,打开桌上的电脑开关。

准备下作进行到与主刀医生吉住取得联系这一步,就意味着已经进行了一半。而对于接受器官移植的患者,市立中央医院主要有以下工作程序:首先,由负责移植协调工作的相关人员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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