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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荒记 树下野狐-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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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八郡主饶命!”

    声如鼎沸,轰隆回震,烈烟石长睫微微一颤,徐徐睁开双眼。

    阳光灿烂,在那动人飞舞的黑发与轮廓间闪烁着刺目的金光,迷蒙间瞧不清脸容,但她心中为何又像被巨锤猛击,突然呼吸不得,痛不可抑。

    她怔怔地睁着眼睛,恍如梦境。那浓密挺秀的眉毛,那倒映着火光的炯炯双眸,那如猛兽般桀骜狂野的神情……是如此熟悉,却又那么陌生;相隔咫尺,却又仿佛有万里之遥。柔肠如绞,泪水突然一颗颗地涌出了眼眶,樱唇颤动了半晌,才梦呓似的低声问道:“你……你是谁?到底是谁?”

    蚩尤喉中也像被社么堵住了,悲喜纷涌,想要回答,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喧腾如沸的轰鸣声中,只听见晏紫苏银铃似的声音在他身后陡然响起:“他叫乔蚩尤,与你大哥是八拜之交。当日在赤炎山里,你曾救过他一命,现在大家扯平啦!”

第三卷《蜃楼志》 第十章 天降神兵(3)

    他突然想起了初次遇见神农的情景,想起了蜃楼城,想起了那月圆之夜的冲天战火,想起了惊惶的孤儿在父母的尸体旁号啕大哭,想起了阳虚城的骨肉相残,想起了赤炎火山,想起了东海那数月不散的赤潮浮尸……心潮汹涌,忽然感到一阵彻骨的悲哀与哀悯。

    天地如洪炉,生灵涂炭,相比于这惨烈万象。个人的生离死别又算得了什么?大丈夫生于乱世,焉能闭目塞听,罔顾苍生?又岂能因一己一时之喜怒,而摒绝仁义,妄动杀心?越想越是凛然心惊,五味杂陈,脸上热辣辣的一阵阵烧烫。

    拓拔野生性自由散漫,虽承神农之遗命,矢志要打败水妖,恢复大荒和平,但心底深处。却总向往着早日恢复无拘无束的生活,与心爱之人牧马草原。泛舟东海。

    但雨师妾不告而别后,想到他生死难卜,相见无期,更是失魂落魄。雄图尽消。虽经空桑仙子点醒,决定重振精神,不负龙女苦心,但满腔悲虑始终难以释怀。直到此刻,被猛犸哀鸣所震思绪纷迭,悲悯苍生,才真正破茧而出,体会到神农当年以天下为重的心情和情怀。

    拓拔野低下头,怔怔地凝望着鲜血班驳的天元逆刃,凝视着刀身所倒映的陌生的脸庞。轻蹙的眉尖渐渐地舒展开来,低声道:“好姐姐,这样的拓拔野,纵使见着了,也定然不喜欢……”话音未落,手腕一转,神刀朝自己迎面扫来。

    四周蛇军失声惊呼,“噗”的一声轻响,那藤木面具登时被刀气劈成了两半,炸散翻飞,露出那张俊秀苍白的脸颊。阳光照射在刀锋上,银光闪烁,晃映着呀的双眸,澄澈如蓝天。拓拔野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说不出的舒畅轻松,这一刀劈出,仿佛斩断枷锁,如释重负。大风呼啸,衣袂翻飞,心中累积了数月的悲恨、苦楚、忧愁、愤懑……也仿佛被狂风陡然吹散了。

    蛇军这才松了口气,欢呼呐喊,纷纷叫道:“伏羲!伏羲!伏羲!”

    拓拔野微微一笑,反手将天元逆刃插回腰间,抽出珊瑚笛,旋身疾冲而起,横笛于唇,当空悠扬吹奏。

    笛声清越婉转,穿透震耳轰鸣、喧阗鼓号,众人眼前一亮,尘心尽绦,仿佛置身幽谷,枕一溪潺潺流水,看漫天悠悠白云,凛冽杀机登时转淡。

    笛声和缓如平野清风,飘渺如袅袅炊烟,低回如慈母温言,清亮似妻儿笑语……那些最彪悍的将士,亦不自觉地松开紧握兵器的手,胸膺若堵,怔怔聆听。

    笛声渐高,如月上西山,鹿鸣东涧,松涛起伏,倦鸟归林。两军万兽低鸣嘶吼,仿佛也为笛声所染,顿足不前。

    一时间号鼓无声,炮火渐稀,遍野的杀伐声也渐渐消淡,万人翘首,都在痴痴听着那天籁般安宁恬静的笛声,浑然忘了身在何地,今夕何夕。

    数里外的凤尾城内,火焰狂舞,激战正酣,拓拔野的笛声传到此处,已被呐喊冲杀声所掩盖,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七千余名炎帝将士只剩不到一半,三五结队,在城楼、街巷、断壁残垣……与赤帝兽骑拼死血战,虽占地利,但众寡悬殊,被赤帝军分割包围,如负隅困兽,冲突不出。不断有受伤将士力竭倒地,遭乱矛刺杀。

    空中兽吼如雷,气浪轰鸣,泠萝仙子长袖飞舞,“七窍火铜珠”风雷激吼,纵横回旋,掀卷起道道炽烈火浪,绕网织茧似的将赤松子、烈烟石层层困在中央。

    赤松子凌空飞旋,长笑不绝,左臂挟抱着兀自昏迷的八郡主,右袖随意挥卷。水玉柳刀如春水奔流,碧光潋滟,火铜珠稍一靠近,立时激荡飞弹开去。就连那碧嶙火麒麟吐出巨大火球,被刀芒扫中,亦瞬间炸散成万千红苗,迸扬湮散。

    泠萝仙子越战越是惊怒,她几已倾尽全力,却始终被赤松子轻描淡写得化解开来,不能奈他何;反倒是对方气定神闲,暗藏杀机,犹如慵懒的火鬃狮,打着哈欠,徐步缓行,随时将欲发出致命一击。想起当日在赤炎山下,他与赤帝殊死激战的狂野情景,更是心生怯意,遍体森寒。

    当是时,城外万骑奔卷,怒吼如潮,蚩尤率领龙族、汤谷群雄,杀透包抄围阻,烟腾舞卷似的冲到。城楼上的炎帝将士瞧见那猎猎招展的“龙”字大旗,欢声雷动,原以如强弩之末的士气登时又高涨起来。

    远远瞥见软绵绵倒于赤松子臂弯的烈烟石,不知生死,蚩尤心中咯噔一响,莫名的一阵铀急惊怒,厉声喝道:“妖女,纳命来!”骑鸟狂飙上冲,苗刀电舞,朝着泠萝仙子遥遥劈去。

    “轰!”空中气浪分卷,狂风呼啸,气光如碧虹贯日。虽隔六七十丈,泠萝仙子仍如芒刺在背,寒毛尽乍,大骇之下,忙骑兽冲天飞起。

    赤松子眉毛一扬,嘿然笑道:“小子你不尊老爱幼,至少也当讲个先来后到,哪有这等虎口夺食的道理?接着!”左袖一卷,将八郡主朝着蚩尤高高抛去。

    蚩尤一凛,生怕泠萝仙子乘隙偷袭,驭鸟变向飞冲,左臂一抄,将烈烟石稳稳接住,横抱于前,见她胸脯起伏,呼吸均匀,这才松了一口大气。

    赤松子横空急掠,霎时间便已抢到那碧嶙火麒麟的前面,哈哈笑道:“臂未断,头未磕,想往哪里走?”翻身冲起,双手合握水玉柳刀,朝着泠萝仙子当头轰然怒斩。

    “轰!”白光刺目,火浪纷飞,“七窍火铜珠”霍然炸散成万千碎片,整个天空都似乎随之迸裂晃动起来……

    泠萝仙子娇躯一晃,喉中腥甜奔涌,“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险些从麒麟背上翻身摔落。

    只听那麒麟悲声狂喉,头颈处突然沁出一天条细细的血线,“哧哧”连声,万千血珠从碧绿的鳞甲中激射而出,硕大的兽头陡一下沉,生生齐颈断裂。

    她又惊又怒,想要说话,却忽然感到右肩一阵彻骨冰凉,低眸望去,紫裳迸裂,雪肤上亦渗出一线血丝,越洇越大,狂风吹来,整只臂膀突然朝后错落,冲天飞扬!

    鲜血狂喷,断袖飞舞,泠萝仙子惊骇欲爆,想要抓回那抛扬的断臂,突然感到难以遏止的椎心剧痛,眼前一黑,朝右飘摇,登时连人带兽从半空疾速摔落……

    “嘭!”尘土飞扬,鲜血喷溅,她朝地上抛弹翻滚,又重重砸落在地,周身骨骸都似炸散开来了。

    只听赤松子森寒恣肆的笑声:“妖女,手臂我都帮你斩断了,这头还要我摁着你往下叩么?”

    泠萝仙子周身颤抖,周围万蹄奔卷,潮水似的疾冲而过,尘糜扑面,欢呼阵阵,比那断臂剧痛更刺骨难忍的,是烈火一般烧灼的愤怒与屈辱。

    她抬起头,阳光刺眼,泪水倏然流下,颤声喝道:“赤松子!我变作厉鬼也绝不放过你!”陡然抬起左掌,朝着自己天灵盖猛击而下。

    众人惊呼声中,红白迸溅,她微微一晃,软绵绵地卧倒在地,就此香消玉殒。双目圆睁,尤自愤恨悲怒地仰望着苍穹,眼角泪痕未干。

    赤松子微微一怔,想不到此女性情竟如此刚烈,心中微微闪过一死悔疚之意,但想到南阳仙子全因这些叛军作乱,才魂飞魄散,阴阳两隔,怒火登时又冲上头顶,纵声狂笑道:“尔等贼军听好,伪圣女业已伏诛,想要活命的,速速按‘男左女右’,自断一臂,向八郡主叩首求饶!”

    笑声如雷霆激荡,城楼内外的六千余名赤帝军目睹神威,早已目瞪口呆,被他这般一喝,更是肝胆欲裂,“叮当”乱响,顷刻间便有百余人膝下一软抛去兵器,相继伏倒在地。

    几在同时,远处金钟长鸣,号角回旋,蛇军欢呼声震耳欲聋,烈碧光晟终于鸣金撤退了。城内的赤帝军脸色大变,原本还有些犹疑不定,此刻见蚩尤大军如怒潮奔入,大势已去,再无斗志,纷纷就地伏倒,齐声高呼道:“八郡主饶命!”

    声如鼎沸,轰隆回震,烈烟石长睫微微一颤,徐徐睁开双眼。

    阳光灿烂,在那动人飞舞的黑发与轮廓间闪烁着刺目的金光,迷蒙间瞧不清脸容,但她心中为何又像被巨锤猛击,突然呼吸不得,痛不可抑。

    她怔怔地睁着眼睛,恍如梦境。那浓密挺秀的眉毛,那倒映着火光的炯炯双眸,那如猛兽般桀骜狂野的神情……是如此熟悉,却又那么陌生;相隔咫尺,却又仿佛有万里之遥。柔肠如绞,泪水突然一颗颗地涌出了眼眶,樱唇颤动了半晌,才梦呓似的低声问道:“你……你是谁?到底是谁?”

    蚩尤喉中也像被社么堵住了,悲喜纷涌,想要回答,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喧腾如沸的轰鸣声中,只听见晏紫苏银铃似的声音在他身后陡然响起:“他叫乔蚩尤,与你大哥是八拜之交。当日在赤炎山里,你曾救过他一命,现在大家扯平啦!”

第三卷《蜃楼志》 第十一章 九嶷火山

    残阳西照,晚霞如荼。

    从城楼上放眼望去,城外焦草连天,满目疮痍,到处都是人、兽的尸体,就连那巍巍青山也被染成了血红色。城内残埂断壁,火跃烟腾断壁,众将士正小心翼翼地挖掘废墟,寻找生还者;也不知有多少百姓伏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上,号啕大哭,痛不欲生。烈炎心中悲郁如堵,一掌击在城垛上,摇头道:“不知还要牺牲多少将士、百姓,才能平定贼军,重获太平?”转过身,凝视着拓拔野和蚩尤,苦笑道:“三弟、四弟,我这么做,对于南荒一百零八城的子民,究竟是祸,还是福?”

    两人还未回答,烈烟石已淡淡道:”福祸相倚,阴阳相成。凤凰不浴火,安得重生?不经历这些战火苦难,南荒又焉能恢复太平?大哥,火族一百零八城的百姓无不翘首北望,期盼着你早日剿灭贼军,听说今日大捷,必定天下归心,额手称庆。若对这些贼军心生怜悯,纵虎归山,那才是祸害了天下百姓。”

    说到最后一句时,淡绿秋波冷冷地凝视着拓拔野,弦外之音似是在指责他适才不率兵血战赤帝军,而吹厌战之曲,息止双方杀机。

    蛇族将士脸色微变,大感不忿,均想这丫头也太不识好歹,若不是付羲转世及时赶到救援,什么浴火凤凰,早变成拔毛烧鸡了,她不感恩言谢便也罢了,居然还敢出言不逊,冒犯天尊,真他奶奶岂有此理。

    拓拔野微微一笑,不以为忤。

    池松子却煽风点火,哈哈笑道:“说得好,说得妙。烈小子,拓拔小子,你们这两大族帝当得婆婆妈妈,也太差劲,倒不如让八郡主接替帝位,杀烈碧光晟个落花流水。“

    晏紫苏笑吟吟地道:“赤前辈这话可就不对啦。仁者方能无敌,炎帝陛下与龙神爱民如子,又岂是好战嗜杀之辈所能比拟?八郡主,是不是?”

    烈烟石眉间微微一蹙,碧波扫过她和蚩尤的脸容,双颉霞涌,没来由一阵酸楚亏怒,“亨”了一声,也不应答。

    她骄傲冷漠,素以圣女自许,与这似曾相识的疤脸的少年重逢以来,心湖却如春水乍皱,总是莫名的漾起阵阵涟漪。想起先前被他横抱于怀时,那虚软无力、纷乱乍起的心绪,更是耳根烧烫。羞怒懊恼之余,竟似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却又不知因何害怕。

    木易刀咳嗽一声,道:“晏国主说得不错,仁者无敌,陛下与龙神、黄帝俱是谦和圣君,烈碧光晟这等好战嗜杀之辈,纵能侥幸得逞一时,却终究要为我仁义之师所败。何况经此一役,贼军士气大折,辟易百里,南荒局势已然迥异,剿敌灭贼已是指日可待。”

    众人心下莞尔,晏紫苏绵里藏针,原是讥诮烈烟石冷血好杀,被他这般一转圜,倒像是在说烈碧光晟一般,圆了众人之场,果然不愧“玲珑将军”之称。

    祝融沉声道:“此战我们虽然逼退贼军,但伤亡亦极惨烈,不足为喜。烈碧光晟退避百里,不是畏惧我军,而是补给火药粮草,等候狄朋、不延胡余等贼军会合。若不能寻出克制贼军火炮的良策,他日再战,依旧凶多吉少。”

    想起那数百尊神炮震天齐轰饿可怕威力,群雄心有戚戚,纷纷点头道:“不错,猛犸等凶兽、南蛮各族倒也罢了,这紫火神炮的确棘手之至。射程极远,金石可裂,即便以玄兵铁为盾,只怕也未必能招架得住。”

    两军交战,兵器孰利至关重要。譬如今日这场大战,炎帝、蛇族两军阵亡的万余将士大半都是死在赤帝军的紫火神炮之下,而敌方死在炎帝火炮、箭石下的不过区区千人。若非最后活擒了受困城中的六千贼军,对方损失的将士至多五千余众。

    眼见众人七嘴八舌,忧心忡忡,拓拔野心念一动,突然想起当日在鲲鱼腹壁上瞧见的高九横所刻的九种神兵,脱口道:“是了,补天盾、落星炮!”

    众人一愣,不知他所言何意。

    拓拔野精神大振,凌空划指,“哧哧”激响,在实地上迅疾地刻画出一个形状如圆锥的奇形伞盾,又在旁边画了一尊长炮,按其结构,逐一解释。

    群雄听说这是高九横呕心疬血所设计的九大神兵之二,无不悚然动容,纷纷围拥上来观看。

    那伞貌似简单,却暗藏玄机,张则为圆盾,合则为短矛,可攻可守。长炮极为轻巧灵便,只需两人便可急速推行,陡斜弯曲的山路亦可自由上下,最为了得之处,在于其射程可达四里之遥,可谓惊鬼泣神。

    众人又奇又喜,啧啧称奇,晏紫苏抿嘴笑道:“好倒是好,却不知制造这伞所需的九蚕天丝与神炮所用的落虹玄冰铁又从哪里来?即便有,又能造的几何?”

    拓拔野微微一愣,犹如被迎头浇了一桶冰水,群雄更是欢喜全消,垭口无言。

    高九横设计这九种神兵,不过是为了对付平丘水妖,救出蛇姥,并非为了两军交战之用。

    织为伞的九蚕天丝需以北海、西海、皮母地丘、灵山……等九大奇地的九种罕见蚕丝混织而成,即便他们真能上天入地,搜齐这些蚕虫,要想制造出成千上万的伞盾,至少也需十年八载。

    至于那落虹玄冰铁更是水族独有的天下珍奇,深埋北海海底,相传为上古海龙凶兽尸骨所化,其质刚韧无双,乃是炼制神兵利器的绝佳材料,数百年来水族也不过挖得九百六十斤而已。

    当日在蟠桃会上,天吴曾以一块八百斤重的落虹玄冰铁为聘礼,想要迎娶纤纤为儿媳,姬远玄夺得金刀驸马之后,这块神铁自然也就被带回了北海。

    纵然拓拔野能将沉埋北海之底的落虹玄冰铁尽数掘来,至多也不过造得八九尊长炮,焉能与赤帝军上千尊神炮相抗衡?更何况赤炎火山又在贼军重重守护之内,哪里去找足够的火山岩石来造炮弹火药?

    蚩尤皱眉道:“这有何难?捕不着螃蟹便吃虾。难道用其他物事便造不出这伞盾和神炮了吗?烈老贼的紫火炮是用什么铜铁铸造的?咱也依样画葫芦,造了出来便是。”

    众人此时都被高九横的图案所囿,聪睿如拓拔、晏紫苏,亦都钻了牛角尖,转圜不出,反倒是他生性简单爽直,一语破的。

    拓拔野一愣,哈哈笑道:“鱿鱼说的极是!天下没有不能变通之事,咱们先找几个贼军降将,问清这些紫火神炮的铸铁再说。”

    群雄精神陡振,齐声呼应,簇拥着烈炎、拓拔野等人走下城楼,穿过残埂废墟,往广场的塔楼走去。

    广场上尽是穿梭不停的各族将士,那些受伤的士兵、百姓亦被暂时安置在空旷处,由巫医敷药治疗。伤者众多,掺状触目惊心,呻吟、痛哭、哀号声不绝于耳。瞧见他们走来,众将士无不欢呼行礼,就连那些浑身血污的伤员亦挣扎着坐起身来,脸上漾起诚挚的笑容。人潮在他们身后沸腾聚拢,推送着他们一路进入塔楼之中。

    塔下囚室早已关紧了二十余名降将将领,木易刀率众将他们次第带到厅内,逐一审问,岂料其中竟无一人知晓那紫火神炮的铸铁之秘,可别提那炮弹是如何造出的了。

    众人大为失望。那些降将一心乞饶,生怕烈炎震怒之下将他们尽数杀了,忙又七嘴八舌地将六名随军铁匠的姓名、长相一一报了出来,只要能找到其一,或许便可洞悉起秘。

    听说其中最重要的那名铁匠是个女子,且脸上被刺花黔字,拓拔野心中一动,登时想起先前在城楼下众降兵中,曾瞥见一个赤衣黔面的女子。

    自从雨师妾花容毁伤之后,他对黔面女子便下意识多了一分关注,是以印象颇为深刻。当下忙让木易刀率人前往询问。

    过了半柱香工夫,木易刀果然把她带了进来。那女子身资婀娜。雪肤明睦,若非脸上被刺青黔字,当是绝色无疑。神农治下,大荒刑罚不重,这女子既被黔面,必是犯了族中重罪。既是重罪之身,又怎会司掌如此重要之职,铸造神炮?

    众人正自诧异,那女子秋波流转,扫见蚩尤,脸色登时大变,顿步不前,颤声道:“你……你是乔羽乔恩公的公子,是不是?”

    蚩尤一愣,点头道:“你是?”

    那女子泪水夺眶,蓦地挣脱两旁卫士,伏地“咚咚”扣头道:“流黄辛氏,叩见恩公之后!”

    听闻“流黄辛氏”四字。群雄顿时哗然。流黄国乃是大荒西南至为神秘的蛮族番帮,其女国主辛氏、丰氏姐妹擅长以硫磺混合多种晶石,制造威力惊人的火药,故而得此国名。

    当年烈碧光晟第二次征讨南荒时,便首攻流黄国,一夜之间几将其数万族民屠戮待尽,丰氏被杀,辛氏则掳掠为奴,想不到几经辗转。竟成了赤帝军的铸炮师。

    蚩尤忙上前将她扶起,细问其详,辛氏悲喜哽咽,断断续续地说了半晌,才将来龙去脉说清,

    原来她已非当年的辛国主,而是其女辛粤如。国破家网之时,她正身怀六甲,与侍女费劲周折,逃往东荒。到了木族境内,遭遇火族麒麟营追兵,幸得乔羽所救

    生下一子一女后,她原想随乔羽前往蜃楼城,途中却接连被火族因乎等人围追,乔羽虽竭尽全力,却只能救出其子,眼睁睁看着其母女二人被因乎掳去。此后十余年间,烈碧光晟便以其女为挟命她铸造神炮、造火药,以备他日之用。

    众人方知早在十几年前,烈碧光晟便已未雨绸缪,暗中造出了这千余尊神炮,不由惊怒交加,咒骂不已。烈炎想到自己与他亲如父子,却也被一并瞒过,更觉难过。

    辛萼如紧紧抓住蚩尤双手,颤声道:“奴家以为此生再难见着恩公,见着我的孩子了,想不到……想不到天意弄人,竟因祸得福,让我遇见了小恩公!不知我那孩儿,如今……如今可还安好?”泪水涟涟而下,又是忐忑又是激动。

    乔羽一生行侠仗义,所救妇孺众多,蚩尤岂能一一记清/况且当年蜃楼城一战,岛上百姓几被水妖民屠戮待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被她这般一问,蚩尤不由语塞,不知当如何回答。

    晏紫苏嫣然笑道:“辛国主放心,你的孩子现在汤谷岛上,安然无恙。当务之急是如何找到合适的铜铁铸造神炮,以牙还牙,尽快打败烈老贼。这样才能救出你被囚禁的女儿,一家团圆。”

    辛萼如眉间舒展,喃喃道:“铸造神炮……一家团圆……”重复了几遍,黔面上红晕泛起,悲席交织。略一凝神,似是下定决心,咬牙道:“小恩公,我知道哪里能寻找到绝佳的神炮铸铁与火药硝石!”

    众人等的便是这句话,哄然大喜。

    烈炎沉声道:“辛国主,只要你能带我们找到铸铁,造出神炮,寡人愿对天立誓,倾尽举国之力,助你一家团圆,复国返乡!”

    辛萼如摇头道:“复不复国无关紧要,只要能让我们母子重逢,我便感恩不尽了!”顿了顿,一字字道:“小恩公,这铸铁与硝石便藏在苍梧之野、九嶷山中……”

    众人大哗,拓拔野心中亦是陡然一凛。

    《大荒经》曾记载了一处南荒秘境,地处赤水河边、流沙东岸,由九座至为相似的火山、九条极为相似的河流组成,终年迷雾缭绕,妖瘴重重,潜藏着无数的怪鸟凶兽、毒蛇虫豺,一旦误入其中,即便不被虫兽吞噬,也必迷途不出,生生困死。

    传说那九座火山之中有一座火山腹壁上生长着苍梧铁木此树乃上神所栽,高百丈,绵延数里,所结铁果大如巨球,在火焰终日喷吐炙烤之下,坚硬逾钢,若用来炼制神兵,可谓无坚不摧。因此其山又称为苍梧之山,其地又被称为苍梧之野。

    千百年来,各族垂涎苍梧铁果,先后派遣了数千人前往探询,却无一生还。唯一活着从这九嶷山中出来的,惟有神农一人。饶是如此,他亦未曾深入,更没有找到那苍梧山铁木。是以渊博如大荒经,也未能详细地勾勒其地理。

    要从这苍梧山开采铸铁、硝石,比虎口拔牙、火中取栗更加凶险百倍。群雄议论纷纷,摇头不已。

    辛萼如微微一笑,似是早已猜到了众人的反映,道:“奴家祖上因缘际会,曾到达苍梧山内,摘得铁果,就连硫磺圣石也是从那火山壁上凿出带回的。只是此地至为凶险隐秘,奴家只愿带小恩公前往……”

    蚩尤素来胆大包天,眉毛一扬,正欲说话,右手已被晏紫苏一把握住,只听她咯咯笑道:“辛国主,苍梧之野瘴气横绕,毒虫便布,没有我这御蛊解毒的高手,你们就算有九嶷地图,也是寸步难行。”

    辛萼如略一迟疑,勉强点了点头。

    眼见蚩尤、晏紫苏十指缠绕,相视而笑,烈烟石如被重锤猛击,胸口没来由的一阵闷绞剧痛,脱口喝道:“且慢!苍梧铁木生长在火山内壁,除了我,再没人能入得其中,采摘铁果……”

    众人哄然,纷纷朝她望来,烈炎愕然道:“八妹,你?”

    烈烟石话一出口,顿即大感惊恼懊悔,不知自己为何竟会鬼使神差地横插一杠。但既已势成骑虎,惟有将错就错了。见赤松子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神色古怪,双颊更是晕生霞涌,冷冷道:“南荒之战乃我族内之事,责无旁贷。既然开采铸铁如此凶险,我又岂能置身事外?”

    火族群雄面面相觑,烈炎知道其妹脾气执拗,劝阻不得,只得叹了口气,道:“苍梧之野步步凶险莫测,你们要多加小心。”

    拓拔野隐隐之中觉得让这三人同行似有极大变数,但一时之间又找不出比他们更加合适的替代,当下也惟有点头道:“烈碧光晟数日内必定还要发起进攻。事不宜迟,我们在这里与敌人周旋对峙,你们尽快找出那苍梧铁木所在,详细绘成地图。苍梧之野距离金族、土族边境不足六百里,若此行成功,我们便联合两族盟军强攻九嶷山一带,夺取苍梧铁果,铸造神炮。”

    众人纷纷附应,都觉此法最为稳妥。

    拓拔野合掌吐出辟火珠,交与蚩尤,与他紧紧相拥,低声微笑道:“苍梧铁木找不找得着,还在其次,安全归来最为紧要。千万别让那九嶷山炙成了烤鱿鱼。”

    蚩尤哈哈大笑道:“你也多加小心,我回来之前,可别让烈老贼的火炮轰成了乌贼干了!”收好辟火珠,再不迟疑,朝群雄拱手作别,与晏紫苏、辛萼如诸女大步朝外走去。

    艳阳高照,赤水滔滔,赫红黄浊的的河沿着峡谷滚滚奔流而来,轰鸣不绝。蚩尤四人分骑三只太阳鸟,呼啸冲舞,沿着大峡谷朝上游飞去。

    辛萼如指着极远处的蒙蒙云雾,道:“那里便是苍梧之野了!过了西望崖,便是百里雾瘴,目不视物。我们先到流沙东岸的三株树,采摘彗星珠叶作为明炬……”

    蚩尤微微点头,鼓足护体气罩,率领众人骑鸟冲天飞起,直上蓝穹。狂风凛冽,众峰参差。俯首下瞰,峡谷如长沟深井,水光闪烁。峡谷之外,峰峦叠嶂,如必海狂涛,一浪推着一浪,无边无垠。

    赤水河蜿蜒到了北边极远处,山势渐缓,丘陵间黄沙连绵,宛如沙漠,在狂风下徐徐流动,金光刺眼,想来便是南荒极为有名的流沙喝了。

    蚩尤忽然想起当日与晏紫苏前往方山,途径寿麻国的情景,也是黄沙连天,烈日灼灼,只是当时两人爱恨交杂,心情亦如沙漠的昼夜一般冷热两极。时隔一年有半,天翻地覆,仿佛已过三生。

    心中百感交集,不由紧握晏紫苏的素手,转头朝她望去;伊人心有戚戚,正温柔地凝视着他,嫣然一笑,唇角梢眉满是绵绵情意。

    烈烟石在一旁瞧见,轻轻蹙起眉尖,说不出的烦厌。前方忽然传来“哑哑”怪叫,转头望去,一片黑蒙蒙之物如轻烟卷舞,急速逼近。

    辛萼如一凛,道:“是孔鸟!快隐身藏好。”

    四人迅速鼓舞真气,隐匿身形,骑鸟急速而下。黑烟滚滚,哑哑刺耳,从上方飘然飞过,相隔极近,才看清那乌烟赫然是数以万计、微小如孔的“黑鸟”组成。

    晏紫苏见多识广,认得这种怪鸟乃桂林。八树的菌人所桊养的奇禽,虽然小如针眼,却凶狂无比,一旦集结进攻,即便是猛犸、狂龙也瞬间被刺扎毒死。此鸟最为奇特之处,还在于可以集合变化,将途中所见以众鸟阵形惟妙惟肖地勾画出来,可谓南荒最为难防的侦兵。

    如此又往前飞行了一阵,哑哑之声不绝,黑烟缭绕,竟迎面交错了四批孔鸟。晏紫苏心下凛然,隐觉不妙,难道烈碧光晟早已算准炎帝要谴人前往苍梧山,是以一路布防?所幸再往前飞,不曾再有异状。将近流沙河时鸟啼兽吼之声越来越响,赤水河西畔和流沙东岸的群山间,大雾弥漫,翻腾出青碧蓝紫……重重瘴气,在阳光下闪耀着万千彩色光环。

    飞得再近些,隐隐可听见隆隆之声,与当日赤炎火山爆发的洪响颇为相似,凝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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