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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壁-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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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被自己这种想法弄的一惊,暗掐了手指一下让自己清醒。不是要成全牡丹吗?这些人都在这里,我在想什么呀!
恍神之间,他已经拾起了刀,向着那大龟而去。步履稳定而无迟疑,一刀下去,却斩在锁链上。
不知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意外!
莽莽撞撞不计后果,他干的出来!比如对着我的怒气还能问我为什么没朋友,比如晚上带着后夏往道场跑……
当女兵皆化了飞烟不能再聚,众人还不及得意一下或者顺便再讽刺已经僵如石像的孟龙潭几句,就发现那大龟已经退入海中沉的没了影。
短时的面面相觑之后,百合尖叫着:“你疯了,放了它咱们怎么办?”
丁香一把抢过朱孝廉的刀:“你想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
朱孝廉很坦然的说:“它也是一条命啊,我觉得杀了它太可怜了。”
“可怜?”连翠竹也忍不住了,一脸的不可思议,“我们是来救牡丹的呀。放了它,咱们过不去了。”
他点头:“对,是来救人的。但不该以此作为残杀的借口吧?”
翠竹辩不过他的歪理,一脸的不忿:“那牡丹怎么办?”
他说:“总有办法的。”
众人气得不行,狠狠的瞪了几眼,便往海边去了。
朱孝廉望向我,看了我一会说:“你又在笑什么?”
我瞥了他一眼:“我根本没笑过。”
“眼未笑,心在笑。”他的歪理又来了,悄声说,“我好像又干傻事了……”
那种心里让人挠了一把的感觉又来了,又奇怪又舒服。我哼了一声:“你一向如此。”
他微微翘了嘴角,那表情真是要命的动人。
他小声又问我:“扇子你真的没瞧见?”
我瞪他,他笑的无辜又无赖。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得轰隆隆的巨响,我微微的睨了眼,见涛旋逆涌,浪起如洪,掀动之间带出阵阵强大的罡风,众人皆被这突如袭来的阵势吓得连退数步。
眼见海上似顶起巨大的山一般,水浪哗哗四溅。
心下一动,我轻声说:“看来真是傻人有傻福。”
他微愕,这当口已经有一只如山的巨龟浮出水面,背上还托着一只小的,正是方才他放生的那只龟。
小龟冲着朱孝廉微微点头,仿佛在示意让他登上龟壳。
他惊叹:“下头那个,才是玄武吧?”
我摇头:“我竟也从未见过。”
他看着我道:“你姑姑将小龟镇在这里,却告诉你要杀它方可过海。她一早就怕你会冲动来救牡丹。”
“她想的不错。”我说着,便向前而去。
朱孝廉与我并肩而行,众人一起登上了龟壳,海面上风平浪静,煦日如金,洒下一片金粼闪耀。
孟龙潭方才让那些女兵弄得伤痕累累,勉强坐在龟壳上,扭曲着一张脸咬牙想撕破衣服来绑伤口。
丁香看着愁眉苦脸的孟龙潭,向着翠竹说:“你帮他疗伤吧?”
翠竹眼只向着海岸线,侧手随便挥了挥,孟龙潭的伤痕皆消失不见。他活动了一下四肢,满脸不可思议的说:“你们……你们居然会这么……你们是妖女吗?”
“仙女!”
异口同声,齐唰唰的让我又想笑了。
睨眼见朱孝廉正看着我,那表情仿佛马上就要指着我说,哎哟你看你又笑了!
孟龙潭撇着嘴,强摆着一张不屑一顾的脸说:“仙女?那直接把我们变到七重天去不得了?”
丁香耸耸肩说:“我们各有所长,并非万能。”
孟龙潭很好奇:“那都懂什么呢?”
丁香说:“我法力属金,刀枪剑戟随心而发,心动诀出。海棠擅以心念出绵丝,被她的绵丝缠上皆如傀儡,任她操纵。百合木法万化,可缠可绞。雪莲冰走如刀,霜雪漫飞。云梅练土漫沙雾,翠竹则擅回春引脉。”
孟龙潭倒抽一口冷气,想了半天问:“怎么没人能操纵火?”
丁香说:“姑姑会,还有……芍药也会,她们都是五系连诀。”
孟龙潭噤口不语,表情变的有些莫明起来。一向以为无所不能的孟龙潭,却不曾想到被自己慢怠的一众妻妾个个身怀绝技,随便一个都要比他强横百倍。估计这种感觉,就跟被脸上被狠狠抽了几巴掌一样吧?
我可不是幸灾乐祸,但也觉得有点痛快。
姑姑的确引出了孟龙潭的劣性,他好色,朝三暮四又自以为是,总认为男人要强过女人太多,那份优越感简直从骨子里直渗出皮囊外。但这并不代表这个人无可救药,他此时会在这里,也正是表现出他仗义真性情的一面。他的妻妾们要来救助的朋友,但那个人他并不认识。
他完全可以不来,甚至可以去向姑姑告发她们,因为姑姑一向都是替他撑腰的。但他没有,不但没有,他一路还总是冲在前面。他是有些大男人,但也不失是个有热肠肝胆,有担当的人。
旗未动,风未动而是心在动。姑姑总是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由此她所看到的,永远也只是最大的恶意。
人心其实很复杂,所有人都不例外,连我也是一样。
我也曾像姑姑那样,在看到他们的劣性以后,便认为外界的所有男人都是如此。虽然我不喜欢她的做法,但我也曾认同的她的结论。
想到这里,心里有些愧意。看一眼朱孝廉刚要说话,他却回报一个微笑给我,那含意我竟了解的通透。
真心假意,时间自会验证。有时无需言语,眼神就足够。
七重天是一座塔,不过并非于海上直耸,而是在海中央的巨大旋涡之中。与其说是旋涡,不如说是海中打开的一个入口。有阶梯向下,热气层层溢出。
拜别了玄武,我缚着双手领着众人步下阶梯。一层层的旋梯向下,越走便越热。直至走下最后一阶台阶,眼前出现了巨大的石门。
脚下热雾蒸腾,丝丝缕缕如烟。我看着石门说:“以前都姑姑往来,硬闯的话不知会不会有法阵。”
孟龙潭方才丢了脸面,此时当然不甘示弱。招呼朱孝廉和后夏上前,试图推开石门。
男人当干体力活,他这般想法倒也挺好。
三人刚推了一会,一股腥风急旋而至,抬头之间已经有一个巨大的怪兽震翅而来。这是只刑天兽,六臂无头,五官在胸,一双巨翼挟风如刀,恶狠狠的扑将而来。这东西我倒不是没见过,只是跟着姑姑往来,见它们全是睡着的。此时见它张牙舞爪,腹中之中红光阵阵,不由微骇,喉间忍不住低呼出声提醒。
但已经来不及了,那刑天兽瞬间已经扑到了门边,孟龙潭反应最快,本能的提刀要砍,却被它巨翅一震直接顶飞出去,翼展之间带出一股极厉的罡风,余威急急向着朱孝廉而去。
此时我已经顾不得许多,足尖一踢,挟起一股气向着朱孝廉顶去,同时嘴里嚷着:“翠竹。”
气顺足探,笔直运去,直将朱孝廉顶歪半尺,险险避过一招。
这时见到几枚细细竹针向着朱孝廉打去,游走空气瞬间化无入体。
我松了一口气,知道翠竹用了竹韧软灵术。这是一种短时提升对方各项能力的法术,也是回春术中的一种。
那刑天一见未扫中,反翼又是一击。但此时朱孝廉就地一个翻滚,有如神助一般,筋柔身软,顺着翼锋贴伏而过,随即一个抖身便闪至一边,中间还来得及拉了已经吓傻的后夏一把。
孟龙潭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拎着刀大吼一声扑上来便砍,光影乱闪,云梅、雪莲、丁香、百合以及海棠已经纷纷施展自己的看家本领向着刑天兽招呼过去。
那怪兽有六臂,力大无穷,其性暴虐。
它于空中突袭而来,遭逢抵抗怒意横生,旋翅乱舞,扫荡得众人身体难定。海棠拼命试图控制它的手臂,但极难将它傀儡化,只见绵丝刚刚缠束而上,它便马上挥动余的手臂狠狠撕扯。这份蛮横之力,根本是海棠难以应付的。
云梅砂走如飞,打出漫天尘暴。这尘暴便是穿墙也是足矣,但打在它身上,却似蒙了一层尘,双翅乱闪之间便抖展无踪。
丁香光箭横飞,死命冲着它胸腹间的五官弱点而去,百合藤蛇欲困他的双翼,而雪莲则施展冰封术减缓它的速度。
众人分工合作,配合的相当默契。但那刑天兽相当的刚猛,上下翻飞速度极快,六臂有如六根巨棍,双翅仿佛两柄长刀,当海棠再次缠困它的时候,它的力量强到将海棠都拽拉起来,狠狠的耍将出去。
海棠这边一失了控制,本来已经控制住的手臂顿时让它挣脱开来,呼得一记横扫,众人险险闪避。
它腹中的口红光叠闪,喷出火球有如光弹乱砸。云梅不得以收了攻势,建土牢将我们皆尽罩住,但这般被动挨打实在不成。听得它震翅呼啸,突然轰的一声巨响,一记大火球将土牢生生砸穿。
众人飞窜而起,翠竹挟着朱孝廉,而丁香扛着孟龙潭,云梅拽着后夏,而余的几位,皆是飞散四角,尽量的分散那怪兽的注意力。
孟龙潭此时男子尊威全无,被丁香扛着有如一个巨大的包袱,口里犹自嗷嗷乱叫,一副要挣扎下去与怪兽拼命的劲儿。
那怪兽的火球速度越来越快,数量越来越多。我背手跳窜了几次,眼瞅它猛力不减,便知便知不妙。刑天兽并非是为了守卫这七重天而设的,事实上这东西究竟怎么来的我也不大清楚。
只知道姑姑将这东西封禁在这里,它活在烈火灼焚之中,久而久之,汲收火焚之气,火灼万法,极难用一般的分式招术对付它。
再熬下去,怕是让它活活给烤死。心下发急,也顾不得再装着被缚住。
默念化木术,藤便松脱了开来。足尖一点,诀由心生。剑走身侧,翩飞如鸿,转眼之间已经划出光圈。
手探圈中,五指张开,一诀坚冰化刃,一诀天罗地网,一诀土漫尘雾,一诀飞剑乱刃,最后一诀烈火炙魂。五气顿开,五行将生。五气连诀我用的还不是很完满,不过也顾不得这么多,既然姐妹们让我带来了,总不能见不到牡丹就让这玩艺给轰回去!
身体越来越热,五气形成巨大的光团。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光团越来越强,仿佛连我自己都要被吸进去似的,浑身爆起一阵近乎撕裂的巨大疼痛。
最近苦练五气连诀,虽不得完满,但此时,我非得把这招使出来不可!
以前我总不明白,为什么想笑的时候笑不出,有话的时候说不出。对着镜子苦练也没个进步,最后越发与人疏离,越来越惫懒逃避。其实是我没经历,没历悲没历喜,不知爱不懂恨。不过只辨人神情,模仿以试图逼真。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后来认识了朱孝廉,倒是让我狠狠的历了一把那所谓七情六欲。倒是也明白了,猜错了别人的心思不要紧,让人误会了也没关系,我所欠缺的,不过只是那再进一小步的勇气。
只要再进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
胸口疼的快要爆裂开,我终归不是姑姑,我没有那的焕日神通,可以化解心中灼息。气灼逼心,有如焚身以火。
突然身后传来了温脉的力量,开始是一股,接着越来越多。我感觉到了她们的元香,交织着弥漫进我的心里。
幽游绵暖,如丝如雨,清香叠绕,灼灼入魂。身体似是不那么疼痛,眼前却一片朦胧。姐妹们相处多年,终究这份情掩不住。
纵是她们一个两个都是口如尖刀,在关头,终究是伸出援手。她们可以不救,等我与那刑天兽拼个你死我活。但她们没有这样做!
五行连诀渐渐织出,金木水火土五系图腾相融而汇。刑天兽的速度越来越慢,我双掌连拍,拈指飞花,无数芍药在我身周朵朵绽放。
文妖饶乱,摄魂眠!
人刑天兽坠落下地,倒头呼呼大睡。口中的火球一时吞一时吐,五行元息术,总算使出来了。
书我身子都软了,几欲扑倒。朱孝廉一把拉住我,我顺着力踉跄了两步,一下抵到了他的胸膛。他其实挺瘦的,但却撑得我很稳当。
屋我我微怔间,在看到他关切的眸子的同时,眼角的余光看到翠竹伸出又缩回去的手臂,表情有些阴睛不定。
翠竹帮我们又疗了伤,孟龙潭即又率领两个男人推门,圆门缓缓的打开,眼见牡丹已经伏倒在塔底中央的浮台上。四周烈火熊熊燃烧,火墙上布满了刑天兽。门刚打开一半,那些闭目沉睡的刑天兽已经睁开眼来,有几只振翅欲扑。孟龙潭眼疾手快,忙着又把门给关上了。有些后怕的拍着胸口问:“里面好多,怎么办?”
我想了想说:“我下去吧。”
朱孝廉一把抓住我,摇头:“不行,太危险了。里面有好多……”
翠竹却在边上冷笑着说:“平时总为姑姑鞍前马后,这次竟热心肠起来了?”
翠竹又来刺儿我?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又说这些来干什么?
我看着她说:“既然已经来了,总得把她带走吧。刑天兽惧火诀,是不会伤害我的。下面火灼最盛,只要避开它们到底台上就可以。”
“你要怎么带她上来?”翠竹盯着我说,“你若有这份儿心,早干什么来?”
我噤口不语,静了一会,我看向朱孝廉:“你想不想救牡丹出来?想的话就开门让我进去!一会外头这只醒了,我可没本事让它睡第二回。”
他看着我,抓着我的手臂加了几分力,都让我有些发痛了。他还是摇头:“不行,你下去太危险了。”
看着他的眼睛,我微微吁了一口气,轻声说:“以后,别再干傻事了。”说着,我手臂一转挣脱开来,随之一把推开他,在他向后倒的同时,直接将门打开一道缝,直向浮台而去!
我早就打算救牡丹,自然有准备。我曾与姑姑往来七重天,避开刑天兽的并不是我会火诀,而是……我头上的花冠。从姑姑的密室那里拿出来的,这法器,足以让牡丹安全上去。
我落到浮台之上,牡丹周身已经缠满了火蛇。她恍惚的看了我一眼,轻声说:“姑姑又来让我认错么?”
我轻声说:“不是姑姑,是他。”牡丹自然知道,这个‘他’是谁。
她眼中霎时带出了光彩,不敢置信却又狂喜,挣扎着站起身看向高台之上的门:“怎么可能?他,他来了?”
我点点头,摘下头上的花冠,指尖一弹便飞落上牡丹的头。顿时那火蛇便散游向我,径直将我缠个死紧,火灼逼心,好痛!
牡丹呆住了,一把抓住我说:“芍药,你疯了?”
我拉开她的手说:“去吧,和他一起去人间吧。”
她拼命抓住我,摇头。我看到她眼中的水光,说:“放心吧,姑姑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毕竟我还是继承人啊!记住,既然出去便不要回头,马上走!”
说着,我震开她的手,默念浮空诀,看她一点点向半空而去。
仰望着那圆门的位置,朱孝廉,再见了!
什么是情?一眼便生眷恋,不管他有多糟糕,却总也抛不掉。心情随他起起落落,那各中的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颠三倒四,疯疯傻傻。随口一句话,便能想出千百种意思来,不断的琢磨胡思乱想。情起,就是这样!
控制不了,但那又如何?情字之前,一个人太孤单,三个人太拥挤。与其这样,不如在这里。火灼炙魂,蛇现心魔。我的心魔,会被魂火逼出。很痛,但心里舒服了。
我慢慢的坐下来,似乎听到一声悲呼“芍药”
望着那门,似是在颤。接着有白光叠闪,一切全是平静。牡丹的瞬移之术堪称精妙,合她们的力,应该可以打开乾坤门。
只要踏出这墙壁,便是她们所向往的人间。
姑姑带着金甲羽出现在我的面前,她的表情已经没了以往的平静。额前的青筋微微的暴起,连带着额前有淡淡的血色花印,那是中途出关的标记。她的焕日神通,还没练成。
这一路,玄武谷,七重天皆有法阵。玄武谷的还好说,那雾化冰甲术要不了多久就会恢复,姑姑不见得能马上察觉。但至了七重天,怕是一动姑姑就肯定有所觉了。这也是我为什么让牡丹一出去就马上走的原因,她会瞬移之术,也只有她,能跟姑姑抢这个时间!
看着我的眼睛带出一丝猩红,我知道,她一定怒不可遏。她一字一句的问我:“我挑你当你的继承人,信任你,把林中的事务交给你。你就趁我闭关来做这样的事?”
我垂眼不语,她缓缓的说:“我栽培你多年,教你五气连诀。你就用这个来回报我?”
身体的疼痛,不及灵魂的哀鸣。姑姑养育多年,栽培我多年,这一次,是我对不起她!
“我真是没有想到,她们居然个个都敢如此。云梅是这样,牡丹是这样,万花林的日子,连你也厌倦了吗?”
姑姑的声音带出一丝恸痛,这丝恸痛令声音有些颤抖,竟是我从未听过的。连带着我的心,也因此而恸痛起来。
我摇摇头,轻声说:“我不过是想救牡丹罢了。”
她说:“你代替牡丹留在这里,但她呢?她可不曾想着来帮你,只顾与那翩翩少年郎君双宿双栖。真是不明白,你怎么会做这等傻事?”
身体很疼痛,更多的是疲倦。是不是傻事我不清楚,但我并不后悔。
姑姑又说:“你也不打算认错了是吧?”
我无话可说,这种沉默当然只能令她愤怒。她的声音越来越霜冷:“给你们一个无忧无虑的乐园,悉心栽培教导。真让我失望透顶!”
“人心是束缚不住的。”我低声说,“朱孝廉说过,风未动,旗未动,是心在动。活着就有心,有心就会动,每个人所求不同,只靠一面墙是束管不住的。”
“朱孝廉?你居然也对他有意思不成?你当真是中了毒了,迷了心窍了。”姑姑忍不住吼道。
其实是此时方醒吧?被火灼烧,灵魂炙烤。这许多年,有许多事已经记不大清楚。仿佛如云过隙,没什么痕迹。
一年一年的过,能烙在脑中的,却少之又少。不过这两天,却仿佛脑中过电,竟把那年年岁岁都烙清晰了起来。
有些细小的片断,本以为早就遗忘,却是在记忆的深处此时让烈火翻剥了出来。
我说:“不许我们经历,不许我们向往,甚至不许我们议论……既然全都不许,何以还让他们进来?只为让我们看丑陋面目?结果看到真心了,姑姑该替他们高兴才对……”
抬起头,看着她渐扭曲的面庞,以往我真的挺怕她的,因为害怕而臣服。我也很尊重她,养育之恩,教导之恩。这些也是情啊!因尊重,所以遵从。
想当好这个继承人,处处都严格要求自己。竭力想管好姐妹,听从她的吩咐。但心是管不住的,所以姐妹们才跟我越来越疏远,她们讨厌的,并不是我事事遵从姑姑,而是她们觉得我也是冷心冷情的人。
曾经一度,我也以为我真的是这样的人。
狠狠的一巴掌突然的甩到了我的脸上,打得我金光乱冒。姑姑咬牙切齿的瞪着我说:“继承人,我也可以再选的。你不要仗着我平日疼你,便可以为所欲为。反抗我的,全都没有好下场!居然还敢来教训我?你想救人是吧?看你能救得了谁?我给牡丹四十九天,不过你,明知故犯,只有七天!”
金甲羽拉住姑姑要继续挥来的手,他是从不会违抗姑姑的命令的。但是此时,却拼命的拉着姑姑,急急的说:“姑姑,她知道错了,不如先放她回去再罚吧?”
“你滚开!”姑姑大怒,一挥手将他震飞,手指一动带出一条蛇鞭来。照着我劈头盖脸,我抵挡不住,眼前一片血红。皮肉绽开的疼痛不算什么,烈火炙魂才是痛。
一具身子挡在我身前,替我连挨了好几下。我怔愣着,听得金甲羽喘息着说:“姑姑,求您放过她吧,别再打了。”
“连你也动了凡心不成?你看看这刑天兽是怎么来的?”姑姑指着他,双目喷火。他死死挡在我的身前,我不由的看向四周。刑天兽究竟是怎么来的,姑姑从未说过。
我听得他慢慢说:“不敢,属下从来不敢妄想。”
姑姑冷哼着,盯着我说:“你好好反省一下吧。”说着,转身便掠上半空。金甲羽转身看我,眼中带出灼痛之色来:“你何苦?”
我摇了摇头,看着他说:“她们……”
我话没说完,姑姑已经在半空中开口:“金甲羽。”
他只得浮空而上,转眼看着我,欲诉还休。
算了,何苦再多连累一个!
盘坐于台上,周围盘旋着无数的刑天兽。没有花冠,这些东西随时有可能扑过来将我生吞活剥。如此盘旋不落,不过是因我身上的烈火炙魂太厉害,令它们也不敢近前罢了。
我尝试着拈诀给自己降温,消不了加诸于身上的烈火炙魂之术,至少可以让自己少少的舒服一点。身体是肯定动不了的,照这种焚烤的速度,灵魂七日之内也会耗尽。姑姑过来骂我打我,完全是一副泄愤的样子。难道说,大家已经成功的跑了?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但她临走前又说,看你能救得哪个……到底是跑没跑掉啊?
姑姑养了我这么多年,我却做了这样的事。换了我是姑姑,怕也要怒极恨极吧?落到今天,也算是我自找,但我不后悔。
听得上头高台上的门响,一道金光叠闪而入。我抬眼,看到金甲羽振翼而来。他金色的眼眸此时变得有些深,可能是在这火笼深处,让他的肌肤都显得泛起了红光,只有他一个人。
不知为何,我竟一点都不意外。他伸手向着我,掌心有一颗金色的小珠。
离魂珠!
金甲羽慢慢蹲下来,神情带出一点无奈,说:“暂时用这个离窍吧。”
他静了一会,补充道:“救人尚要先自救,现在这样又何必。”
没有一脸不解的问我是不是有毛病,仍是那般平静至极的样子,仿佛我们仍在竹林,在瀑布前论招说式,谈论着今日的武学修行。
我看着离魂珠说:“烈火炙魂,形灭神销,暂离了窍又能如何?”
“入牡丹的梦,让她把花冠交给我。”金甲羽静静的说,“他们对我防备太深,我拿不回来。”
我一听就急了,捏起离魂珠便塞进口中。牡丹居然没带着朱孝廉走?那百合她们也没走吗?他们在想什么?难道还指望姑姑不再追究么?
金甲羽说:“姑姑的焕日神通已经快破九重界,当时她是感觉到七重天有异,不得以出关来查看。她现在动了真气,此时她必须先破界……”
我顾不得回答他,专心催动木系焕元之术,烈火之下我的招术极难施展。但是有离魂珠的帮助就不一样了,倏然觉得身体发飘,轻轻一纵竟快上了顶台。回眼见自己的肉身仍盘坐在浮台之上,火蛇攀缠满身。
复看自己,手足皆实,甚至掐一下自己还会觉得疼痛。这离魂珠,果然是好东西。
一只刑天兽向我飞来,不及我反应,竟已经穿身而去!金甲羽双眼由金泛红,在空中乱找终是锁定我的方位,他纵翅而上看着我,唇角微微的翘起来。原来他的笑容,也是这样的动人!
“在你拼命练功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想救她。当时你想救她,是因你觉得她这样死太不值得。而现在,却是想成全她跟朱孝廉。”金甲羽边说,边展翅向七重天外飞去,“她们都说你是无情的,其实你比她们都懂情。你现在也犯了倔,跟姑姑认个错,先回去多好?”
“他们要是都走了,我认个错保个小命又何妨?但现在……我总不能再掉回头去抓他们回来吧?”我无可奈何的说,我不是牡丹,虽然心不甘情不愿的,但低低头也无所谓。只是怕就算我认了错,姑姑也难恕我。她太了解我,一如我了解她。她要的那种一条心,实在太难做到了。
“你才不会。纵他们跑了,你也不认!”金甲羽哼着,对我的话不屑一顾。
我跟在他的身后,如今我只是魂,轻盈无比……也软弱无比。他必须《文》将翼展开,将我布罩在《人》阴影之下,而且还《书》得小心建起护《屋》身法阵,不然我随时都会烟消云散。
金甲羽翼展数丈,凌飞于空,这一路,他为我遮风挡雨。有他引护,我们渡过了东海回到了玄武谷。
我很好奇的问:“你可过得东海,独下七重塔却没有法器护身,刑天兽居然不攻击你?”
他淡淡的说:“你没发现刑天兽的翅膀跟我很像吗?在它们看来,我也是它们的同类。它们虽然暴虐愚蠢,却没有自相残杀的兴趣。”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我无需再畏惧阳光对我的伤害。看着他慢慢收进骨骼里的翅膀,我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
到底还是最牵挂那人,不由的问:“他们怎么还留在这里?”
金甲羽看着我,答非所问的说:“你猜到了吧?当初你不拆穿姑姑的谎言,并非全因畏惧姑姑。你是想逼朱孝廉快些离开……可惜他不能体会你的好意,非要留在这里,姑姑是打算借种。”
这种种的异状,姑姑反常的态度……原来是要借种!
疾疾的掠动向竹林去,反正有金甲羽在身边护我的元神,也不怕速度太快被风吹散。
我一边念诀疾飞一边说:“百合她们闹不明白,牡丹还想不通吗?姑姑从未原谅过她的动情,如今她跑出来,怎么可能不追究?我让她一出去马上带着大家出乾坤门,她怎么不听?”
术由心发,肉身只是依持。只是没有肉身作傍,什么术也都无法对实体产生伤害,但像这种掠空术还是操持的很流畅。只苦了金甲羽,因为我明显比以前更快了。
他说:“当时姑姑感觉到七重天有异状,所以便带着我前去查看。之后就看到了你……姑姑动了丹元火,不得不再回去闭关通修。她派我带女兵去茶居,说牡丹的瞬移之术一定会落在那里,离林界最近……我去了之后,果然看到他们刚回来。我向牡丹要花冠,她不肯给我……”
“那怎么没走?姑姑让我气的动了丹田火,正是出去的大好时机。”
“朱孝廉不肯走,要见姑姑。”
那个大笨蛋!还见什么姑姑?他当时自己跟我说的,姑姑表现的反常,要注意要小心。现在他在干什么呀!大好的机会,他不肯走。他不走,牡丹当然不走了……让他不要再做傻事了,'。sjtxt。'他还做个没完没了了!
夜澜深深,竹影娑婆。月华如涟,打下淡淡冷色的光晕。万花林一如的平静,仿佛一切都如常。但这平静,压抑着暗涛,随时都会惊天动地的汹涌。
脑子里一点点把这一切都过虑了一遍,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明白了。姑姑从不肯说她的来历,亦不肯告诉我她憎恨的因由。她教我们读书识字,却不允许我们因此生出向往,这根本就是自相矛盾,我们只能凭她的心意生存,多一步不行,少一步亦不行。
她说我们是花仙,是花中精灵。这里是仙境,而我们的责任是守护这片地方。都是谎言!
或者连我在内,都是姑姑用这种方法养育出来的生命。在合适的时机打开乾坤门,看哪个笨蛋误入这世外桃源。神魂颠倒流连忘返,最后心甘情愿把命奉上。
她真的很憎恨男人,憎恨却又不得不用这样的方式来培养后代。就跟教导我们的方式一样,前前后后都是自相矛盾。
一边希望我们机灵乖巧又聪慧,一边又不愿意我们生出半点与她不同的心愿。人心是控制不住的。她见不得真心,因她自己没拥有过,所以根本不相信!
她不相信的东西,我们也不能信。若有人信了,便是该死了。
真是荒谬。
或者她曾想过用别的方法,比如用这里的妖与我们留下后代。但产下了刑天兽那样的怪胎,多年来只有一个金甲羽是正常的。
难怪朱孝廉当初会有机会误入万花林,难怪姑姑发现了,囚禁了牡丹却仍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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