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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医-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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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依刚摇头,前面芳怜冷冷地唤了声:
  “当归!”
  当归肩膀一颤,只得走了。
  制药堂除非有加急任务,否则一般在黄昏时就会关门,药师药童们一步三回头地收工回家,宽阔的屋子里只剩下芳怜和阿依两个人。芳怜仍站在工作台前给蜜丸加蜡封,阿依依旧用药碾一刻不停地磨药。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满满的几大罐药末被整齐地摆在芳怜的工作台上,阿依在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轻声说:“芳怜大姐,我做完了。”
  芳怜沉默地蜡封着药丸,良久,淡声道:
  “明日辰时,不许迟到。”
  “是。”阿依双眸亮闪闪地应下。
  走出制药堂,正站在院子里双手叉腰的当归见门开连忙转身,一边往外走一边故作漫不经心:“啊,肚子饿了,都怪你要上茅房,小枣,快回家吧!”
  “什么?明明是你要留下来看结果……”
  娃娃脸小枣还没说完,当归已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往外拖。
  阿依愣了愣,忽然明白了什么,心窝处仿佛涌起一股热流,让她觉得暖洋洋的。
  二楼,秦泊南靠在窗前俯瞰庭院,须臾,微微一笑。
  阿依没有找到秦泊南,听人说秦泊南似乎已经回府了,她想了想,对紫苏说她不回去了,便拿着钥匙来到三楼,打开医案阁的大门。
  百仁堂的医案整理已经算十分整齐了,基本都按年份和病症分了类,阿依过去在读医书时也念过几则医案,但因许多医者书写的医案都是密不外传的,她并没接触过多少。本以为医理背过很多,能遍读医案对她来说等于久旱逢甘霖,然而她震惊又沮丧地发现,她依旧有许多地方看不懂。特别是那些年代久远的医案对她来说非常深奥,她想要下功夫研究一番,最后却又觉得自己理解得半生不熟,这种情形自然会造成阅读速度减慢,可她又不能违反规定将医案带出去。
  望着如山一般厚重的医案,她忽然有种体力不支的感觉。
  破晓时分,医案阁的门被从外面推开,秦泊南刚步进来就看见阿依坐在地上,靠着书柜睡得正香。从窗扇外透进来的青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如两把漂亮的羽扇,在雪肌上投下两片细微的暗影。鼻梁小巧秀挺,嘴唇朱红丰满,安静地蜷缩成一团,娇巧的身材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软绵绵的幼猫。
  桃瓣般的唇不由自主地上扬,秦泊南从角柜里拿出一条毯子,蹲下来盖在她身上。就在这时,她微微嘟起的红唇忽然很轻地咕哝一句:“脉沉细,舌苔质暗,此为肾阳虚,心肾不交之症,需以温补肾阳,交通心肾,健脾化痰,方可痊愈……”
  秦泊南一愣,继而扑哧一声笑出来,又怕吵醒她忙忍住,弯着眉眼含笑抚摸她的长发,温煦地望着她的睡颜。
  
  第三十章 制药
  
  接近辰时,阿依猛然惊醒,看了看外面天色,慌张地跳起来,身上的毯子随着她的动作溜下去,她连忙握住,看着手里的毯子微怔。四顾左右,医案阁内别无他人,她呆了呆,却因为快迟到了,急忙将毯子折好放在一旁,火速冲出医案阁,一边扎头发一边往后院跑,路过井边洗了把脸,然后飞奔进药堂。
  芳怜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药堂里看医书,听见门响,抬头扫了她一眼,又冷淡地低下头去。阿依看见她就有些紧张,据说芳怜和紫苏是双生兄妹,可她的性格比紫苏还要难以捉摸。本着对待前辈的礼貌,她轻声打了句招呼,芳怜没有理睬,她便自动自觉地拿起扫把,老老实实地打扫药堂。
  芳怜从书卷中看了她一眼,依旧没有说话,反而起身走出去。
  阿依不由得掏出镜子照照,难道她长得真的很讨厌吗?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了五天,阿依研药的手艺也终于从最初的生涩到现在的娴熟。她终于明白了秦泊南口中的“偷师”是什么意思,没有人会手把手地教她,她所能做的只有默默地观察,再努力地自己领悟。也正因为这样,她终于发现了药师了不得之处,尤其是芳怜。
  芳怜擅长制作丸剂,丸剂是一种将药粉和水或醋、药汁、黄酒、经过炼制的蜂蜜等粘合剂混合在一起制成的球形药。丸剂对于各种原料的配置比例相当严格,除了对药粉用量的苛刻要求,同时粘合剂的分量亦决定了药丸能否成型,尤其是昂贵的丸药,外形和光泽度也是最关键的要素之一。
  阿依发现,芳怜在制作丸剂时从来不用秤称,将各种盛在钵中的药粉随手一抓,混合了一定量的粘合剂,就能揉出一只光滑圆润的药丸。秃头的顾药师笑着告诉她,芳怜的手就是秤,她抓出来的药分毫不差,她制作出来的每一颗药丸重量亦几乎相同,百仁堂许多御用丸药均出自芳怜之手,说她是百仁堂第一药师并不为过。
  阿依闻言大感惊讶,不过她更好奇,曾不止一次偷偷问过药堂的人,芳怜为何会从一个女医变成药师,可没人肯告诉她,就连当归也只是说了句:“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第六日清晨,阿依仍然在打扫药堂,芳怜来时对她的招呼亦不应答,对于她的冷淡她现在已习以为常。
  芳怜坐下来抽出书卷,良久,看了她一眼,忽然问:“你这几日没有回伯爵府去?”
  “啊,是。”她突然说话把阿依吓了一跳,连多答一句都忘了。
  “夜里住哪儿?”
  “医案阁。”阿依老实回答。
  “是嘛。”芳怜表情淡淡的,埋头读书,不再说话。
  阿依一时摸不着头脑,搞不清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黄昏时分,众人都收工回家去,阿依本打算今天跟紫苏一同回伯爵府好好梳洗一下,刚走到门口,忽听芳怜冷淡地说了句:“我要给护国候府做十盒三参玉容丸,你留下帮忙。”
  “是。”阿依下意识回答完毕才想起来感到惊奇。
  夜阑寂静。
  阿依剪了剪灯芯,站在工作台前给芳怜打下手。药童是不被允许观看药师制药的,而今天她终于能近距离从头至尾地观看芳怜制药。
  “芳怜大姐,你为什么能知道你抓的药一定是几钱呢?”终于,她憋不出好奇,轻声问。
  芳怜的手停了停,正当阿依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只听她说:“和周掌柜以手秤药的道理是一样的,没有诀窍,唯手熟尔。”
  顿了顿,她难得多说一句:“我学制药时曾把所有能变成粉末的东西全部变成粉末进行练习。”
  阿依惊叹地瞪圆眼睛,恍然。
  虚掩的门外,秦泊南笑眯眯地站在暗影里。紫苏沉默了半晌,忍不住问:“师父,为何要把解颐放在芳怜身边?”
  “你也觉得她不再问诊很可惜吧,明明有着那样出众的天赋,却因为那种事受到重创,我觉得如果是那孩子在她身边的话,也许能让芳怜重新开始。”
  “师父就那么相信那个孩子?”紫苏觉得他这一点很难理解。
  “啊呀,紫苏,莫非你是在嫉妒为师信任那孩子?”秦泊南笑嘻嘻地问。
  “师父……”紫苏霎时脸黑如炭。
  夜风乍起,秦泊南一边往外走一边满足地笑说:“她们大概会玩一整夜,我们就先回去吧。”
  紫苏无语地跟上他,又忍不住回头望望。
  翌日午饭时阿依坐在饭堂里盯着碗里的白饭,想了想,忽然挖出一团捏碎了在那里揉啊揉,揉完还颠了颠重量,这时忽听背后有人说:“我说让你找粉末练习,可没说让你把饭粒捏成饭团。”
  阿依吓了一跳,回过头,芳怜已冷淡地坐在她身旁,开始吃饭。就在这时,小枣突然从外边冲进来嚷嚷:“外边来了一个好奇怪的人,瘦得像骨头,肚子却这么大,像有了娃娃的女人一样,连走都不能自己走,下了车进咱们医馆都是被抬进来的,听说是从阜阳县来的,特地找咱们东家求诊。”
  阿依愣了愣,忽然丢下碗筷跑出去,这可是极难得的见习机会。
  芳怜仿佛明白她心中所想,望着她扔下的碗筷,沉默了片刻,冷冷一笑,讽刺道:“真是可笑,这么热心究竟是为了什么,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明白了,就算你救过再多的人,他们也不会感激你,明明没有做错,可只要不遂他们的意,他们就会说女人只配嫁男人生娃娃,女大夫是天下最荒唐的笑话!”
  她仿佛想到了让她最为痛恨的往事,狠狠地捏了捏筷子,仰起头深深叹了口气。
  阿依跑到大堂,果然见到了小枣口中的男人。这男人约莫四十来岁,全身骨瘦如柴,唯有腹部膨胀如鼓,躺在担架上被两个家人抬着直接上了二楼。从穿着和跟随的两个家丁来看,这人大概是阜阳县的某个土地主。
  阿依跟着跑上楼,小枣却没她胆子大,老实地呆在楼下。阿依跟着担架刚要进入病房,土地主的随从急忙拦住她,很凶地驱赶:“哪里来的丫头,这看病呢,去去去!”
  
  第三十一章 臌胀
  
  阿依眨眨眼,认真地说:
  “我是我们先生的药童,大哥你若是不让我进去,耽误了你们老爷的病情可就糟糕了。”
  “你是药童?”那仆从不太相信地上下打量她,女药童?
  “是的,因为许多病人都需要细心地照料,女子又比男子细心,所以先生就收我做了药童。所以大哥你若是再拦着我,也许你们老爷的身子会不舒服,到时候被责怪的可不是我。”阿依一脸平板地说,无半点心虚,大有“你爱让不让”之意。
  那仆从将信将疑,想了想,最终还是让了路。
  阿依顺利进入房内,秦泊南和紫苏均在病房里,见她居然进来了,虽然微讶,却没管她。
  阿依乖乖地站在一旁,听那土地主自称姓胡,是个员外,陪着他的管家姓王。据王管家说,他家老爷某一天右上腹疼痛,开始轻微,逐渐加重,但他只以为自己上了年纪,并没在意。后来腹部逐渐鼓胀,因为一直肥胖,也只以为是长胖了。哪知肚子越来越鼓,体重却越来越轻,全身乏力,请大夫来诊治,吃了许多药都不好,直到最后连走都走不动才终于害怕起来,只得从阜阳县千里迢迢地前来求诊。
  秦泊南让解了衣裳,露出皮色苍黄,脉络暴露,鼓胀高耸的腹部,轻叩之,发出一串浊音。双下肢凹陷水肿,关节疼痛,全身有多处皮下出血点,皮肤黄染如橘皮,面色灰暗,声音低微。轻按肋下,十分疼痛,舌红而黄腻,脉细弦。阿依看着他的大肚子,忽然联想起几日前阅读的医案,立刻便断定这症状是典型的臌胀之症。
  臌胀简单来说是腹积水的意思,由气滞血瘀而致症块生,气滞淤中则脾胃气衰而食纳减,致化源不足,外不能为肌肤而形日消,内不能充脏腑而气日虚,致三焦之决渎失职。更兼症块之阻塞,使水道越加不畅,湿无所去,蓄于腹中渐成臌胀。因此健脾利水化湿,行气活血化瘀缺一不可。
  秦泊南撤了手,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对胡员外轻声说:“我先开个方子,先服上十五剂再看,这段期间胡员外就安心地住在百仁堂里吧。”
  “大夫,我家老爷的病能否痊愈?”王管家焦虑地问。
  “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之前百仁堂也有治愈过的病例,但最重要的还是需要胡员外安下心来配合接受治疗,不要思虑太多。”秦泊南一边温声说,一边已经起身走到桌前。
  阿依刚要抢上前研墨,紫苏已经抢了她的工作,她只能眼看着秦泊南写好药方,交给紫苏出去吩咐备药。她不甘地抿抿嘴唇,悄悄地溜出去,追上前面的紫苏,走在他身边偷瞧他。刚开始紫苏不理她,可每走一步她就偷瞧他一眼,到最后紫苏实在受不了,生硬地问:“做什么?”
  “我能看看那方子吗?”阿依眨巴着眼睛,努力让自己的棺材脸表现得可爱点,小声问。
  她的表情让紫苏无语地抽抽嘴角,大方地递给她。
  阿依如获至宝,忙接过来,只见上面用秀逸的楷字工整地写着:白花蛇舌草六钱,炒三棱、炒莪术各三钱,丹参、茵陈蒿各六钱,栀子、大黄各二钱,茯苓十钱,车前草三钱,泽泻四钱,白茅根六钱,赤芍十二钱,炒鳖甲四钱,炒山楂三钱,大腹皮三钱,砂仁二钱。
  “果然是臌胀。”她自言自语道。
  “你怎么知道?”紫苏一惊,看着她问。
  “因为和医案上的方子一模一样,就是那个,千秋元年的格子里脏腑症第六卷第一百零七页上数第十行。真古老的方子,不过看上去好像很管用的样子。”她认真回答。
  紫苏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阿依已走到楼梯前,见小枣正在楼下跳来跳去提醒她午休时间已经过了,再不回去芳怜会发脾气的,这才想起自己下午还要研药,忙将药方往紫苏怀里一塞,飞奔下楼说:“我去磨药了!”
  紫苏抱着方子愣愣地站在原地,秦泊南从后面越过来站在他身旁,微微一笑:“她很聪明吧?”
  紫苏沉默了半晌,不甘地点点头。
  春天随着落花一同跟风飘走,夏天披着一身绿叶在日益炎热的气温里蹦跳着走来。午后的天空没有一片云,头顶上一轮火红的日头将街边的花花草草照得没精打采,懒洋洋地立在那里。
  阿依带上芳怜给她的地图,捧着以上好楠木匣子包装的三参玉容丸共十盒,独自向城南的护国候府去。这十盒玉容丸是护国侯夫人在百仁堂定制的养颜滋补丸剂,阿依此行是去送药。
  护国候府与济世伯府在同一区域,相隔并不远,阿依按照地图走得顺利。初次外出送货,地点又是侯府,她心里自然打怵,可转念一想她只是送药,又不是去做坏事,应该不会有人为难她。再说以后作为大夫会与更多的达官贵人打交道,现在就胆怯了怎么行?
  拐进一条宽阔安静的长巷,前方不远处便是候府,她深深吸了口气,为平息心中的忐忑,从怀里抽出一本《本草宝典》一边走一边读,想减缓内心的紧张。
  就在这时,忽见一辆紫色的豪华马车正停在前方不远处,带着一股浓郁却不腻人的香气,车顶挂着的一串紫晶风铃随着吹来的风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雕琢着各式蔷薇花的黑色车壁是时下贵人圈里最流行的镂空样式,可以看见车内衬着的浅紫色纱幔。阿依并没有刻意去听,但里面的对话还是在她经过时毫无遗漏地传来。
  “……公孙柔虽好,可说到底不过是公孙老儿十几个孙女之一,你娶了她好处又不多,公孙老儿也未必肯。我知道,公孙柔不过是你为缓和与公孙氏的冲突想要利用的一颗棋子,可要我说还是八公主更适合,金枝玉叶,对你颇有好感,兄长又是最有前途的皇子,怎样,要不我帮你牵线?”
  这是一个清脆年轻的男子声音,直到他说完最后一个字,车内才传来一声冷语:“哼,无趣!”
  有些耳熟的嗓音,阿依的心脏莫名地颤了颤。
  
  第三十二章 再遇煞神(求收藏)
  
  阿依很快越过马车,她没有偷听的爱好,也不感兴趣,所以之后的对话她没有听到,对觉得耳熟的声音也没想起来,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便不再理会,加快步伐向护国候府走去。
  护国候府从外观上看比济世伯府还要华丽贵气,三间朱红大门,两旁各一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门楣上挂有一块楠木匾额,上面是当今圣上亲手题写的六个大字——敕造护国候府。
  听说护国候是大齐国第一猛将,所以侯府大门外四个守门的家丁大概也是军人出身吧,不然为何会这样高大威猛,凶神恶煞?
  阿依不自觉吞了吞口水,除了秦泊南,她讨厌比自己高的所有人,偏偏除了孩童和矮子,同龄以上大部分人都比她高。
  顿了顿脚,她硬着头皮走过去,刚要踏上台阶,就在这时,一阵悦耳的风铃声传来,她惊疑地向后望去,果然是刚刚碰见的那辆紫色马车,竟笔直地向护国候府驶来。她心中一紧,料想车内必是贵人,赶紧退到一旁紧挨着石狮子,想等对方先进去自己再解决送药的事。
  马车在大门前停稳,有小厮急忙摆好脚踏,伴随马车轻振,一个未及弱冠,唇红齿白,神色间总有几分轻浮的男子吊儿郎当地下来,一袭玫瑰色金线长袍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手握一把翠玉折扇,有点放浪不羁,风流倜傥的感觉。
  尽管阿依已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可他双足落地还是一眼发现了她,顿时挤眉弄眼地笑起来:“阿砚,你家门前什么时候养了这么一只小兔子?”
  兔子?
  阿依霎时脸黑如炭。
  轻佻男话音刚落,马车又是一颤,紧接着一个颀长的人影从上面下来。面如冠玉,紫衣翩然,一头青丝不挽不束,如黑瀑一般顺直地披散下来,姿如青竹,艳似蔷薇。他看见阿依先是一愣,继而抿着朱红的嘴唇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那一刻,阿依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心直窜至天灵盖,强烈的恐惧感突然从心窝深处迸出,顺着加速流动的血液渗透进四肢百骸,竟让她在入夏之时感受到一片如数九寒冬般的刺骨冰冷。早已不存在的血腥味再一次飘进鼻子里,惊恐将那对大而圆的杏眼浸染得越发漆黑,她头皮发麻地瞪着墨砚,一瞬不瞬,少顷,忽然倒退半步,紧接着刺溜转身,受惊的小耗子般狂奔而逃,那速度简直比发了疯的野马还要快,竟溅起一指宽的尘土。
  这样的反应完全出乎墨砚的意料,等他回过神来,那只小耗子早已逃得不见踪影,他愣了愣,紧接着一腔无明火噌地从两肋窜上来。
  林康愕然地扇了扇尘土,继而嘴角狂抽,望向脸黑如墨的墨砚,惊诧地问:“你对那个小姑娘做过什么?”
  墨砚的心情明显不太好,转过头,冷冷地盯着他。
  林康只觉得周围的温度似乎在一瞬间跌至冰点以下,浑身一抖,忙讪讪地笑。就在这时,忽然发现那姑娘刚才站着的石狮子旁正静静地躺着一只精巧的楠木盒子,他走过去捡起来,好奇地道:“这该不会是刚刚那个小姑娘落下的吧?”
  一语未了,墨砚已经一把将他手里的盒子夺过来。林康也不敢和他抢,无奈地滑动了下喉头,不做声地瞧。墨砚望着手中盒子的盒盖上赫然印有“百仁堂”的字样,想了想,忽然唇角一勾,漾开一抹冷艳却妖娆的笑意。
  林康见状,越发头皮发麻,这厮每次这么笑,必定有人要遭殃。
  百仁堂。
  阿依被芳怜骂了个满头包,憋了一腔郁闷与羞愧,跪坐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向她和秦泊南请罪。
  秦泊南坐在椅子上,依旧笑眯眯的,芳怜却脸色铁青,那十盒药丸可是连熬了四天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完美作品,现在却莫名其妙丢了,她怎能不气。
  “先生,芳怜大姐,是我不好,你们罚我吧,把我的月钱拿去扣吧,实在很抱歉,都是我的错!”阿依也十分郁卒,半路莫名遭遇凶神恶煞男,当时想也没想本能地飞奔逃走,直到跑回百仁堂才发现药丢了,一路找回去没有任何发现,却也没敢再接近侯府。
  “一盒三参玉容丸市值三千两,十盒共三万两,扣你的月钱你打算扣几年,扣一辈子直到你归西?”芳怜抱胸,没好气地说。
  阿依张口结舌,小脸刷地绿了。
  “好了好了,路上遇见坏人也没办法。”秦泊南含笑打圆场,“最近帝都的治安还真是差,真不知道京兆尹成天都在忙什么。”
  阿依郁闷得想吐血,这时小枣突然从外面跑进来,喜悦地说:“东家,外边来了个人说捡到了咱们药堂的三参玉容丸,问是谁丢的!”
  刹那间,有种救世主在绝望中临世的感觉,阿依只觉得一瞬间灰蒙蒙的自己被这消息震动变得金灿灿的,霍地跳起来,一边狂喜地向外飞奔,一边心想这世上果然还是好人多,拾金不昧真让人感动!
  她一路飞奔下楼,双眼亮闪闪地蓄满了感谢,然而楼梯才奔下一半时,蓦地,一抹紫色的身影闯入视野,让她的心脏瞬间跌进深黑的地狱里!
  等她反应过来想刹住脚时,惯性已经将她推送至离他一步远的地方。阿依全身的肌肉在这一秒全部陷入冰封状态,血流停止,心跳停滞,一双因为惊骇而睁得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眼睑下烟灰色的泪痣被从背后照进来的阳光涂上一抹暗影,显得妖冶又恐怖。她无法抑制地轻颤起来,尖叫卡在喉咙中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她猛地转身就要逃走。
  然而下一秒,后衣领被人扯住,她一下子变成了被猫踩住尾巴只能原地逃跑的小老鼠。然后,下一秒,那只“猫”粗暴地把她‘叼’起来。
  墨砚拎着阿依的后领子单手将她提起来,看她恐惧的小老鼠似发着抖拼命向前挣扎,却无论怎样也挣脱不开,求生的欲望与因为即将被吞掉而产生的绝望感并存,看起来很有生机的样子,心情忽然很舒爽。
  
  第三十三章 无耻啊!
  
  林康躲在墙角拎着一盒子丸药,见墨砚提着阿依满眼趣味地看着她挣扎,最后竟然嘴角勾起漾开一抹愉悦的微笑,连他的心也跟着战抖起来,心想不愧是帝都赫赫有名的鬼见愁,连嗜好都这么变。态,居然喜欢欺负小姑娘取乐,那么个小不点你欺负她亏你下得去手!
  阿依落在墨砚手里,凌空挣扎,已经恐惧到极点,满脸悲催,欲哭无泪,如果她会哭她敢保证她现在一定会嚎出来。
  秦泊南从楼上下来,看见这一幕,眸光里闪过一道暗影,站在楼梯前微笑着问:“墨大人,你这样抓着我百仁堂的人究竟何意?”
  “百仁堂的人?”墨砚看着因为秦泊南的出现手中的“小耗子”逐渐平静下来,开始散发出终于得救了的安心感,面色一沉,一声冷笑,慢条斯理地对秦泊南说,“伯爷是在说笑吧,这丫头明明是本官走失的奴才!”
  奴才?
  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如果阿依现在能回头一定会狠狠咬他一口,变。态你还敢不敢再无耻一点,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到底什么时候成你的奴才了?!
  “我不认识你,你快放开我!”她放声叫喊起来,生怕秦泊南误会真把她当走失的家奴还给墨砚,那她就算不死也会跟着变。态变成变。态的。
  “墨大人,这丫头说她不认识你,而说到奴才,这丫头之前已经签了卖身契给我,所以她现在是我府上的人。”秦泊南慢条斯理地浅笑着,依旧是暖若春风的笑颜,然而仔细看却会发现那笑容并不达眼底。
  “哦,这么说就是一女卖两家喽?”墨砚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阿依的后脑勺,两道剑一般锋利的目光刺进她的皮肉里,让她不寒而栗。
  颠倒黑白、卑鄙至极这类词语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厚颜无耻,她再一次拼了老命挣扎:“我什么时候卖给你了,我没签过卖身契也没收过你的卖身银子,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快放开我!”
  他拽着她的后领子,高领被收紧勒住脖子让她觉得很难受,已经挣扎出红痕。秦泊南眸光一沉,色淡的嘴唇敛起,忽然上前半步,伸手去夺墨砚手中的阿依。墨砚面沉如水,拎着阿依灵巧地向后滑动半步躲开,就在这时,只觉虎口处一阵刺痛,下意识松了手,眨眼间阿依已经落在秦泊南手里,同样被抓住领口,稳稳落地。
  阿依瞬间有种从鬼门关里爬出来重获新生的感觉,长长地松了口气。
  墨砚从虎口处拔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望向秦泊南的目光森冷如冰,怒极反笑:“招呼也不打就出手,伯爷,这样做可不是聪明人所为。”
  “打狗还要看主人,墨大人,这是做人的基本礼貌。”秦泊南微笑着说。
  阿依额角青筋一跳,貌似在还没经过她同意的情况下,她就已经从一个人变成阿汪了……
  墨砚冷冰冰地看着秦泊南,秦泊南却淡定地以微笑应对,良久,墨砚阴森的表情渐渐缓和起来,轻慢一笑,语气里带着盛气凌人:“好吧,前事不追究,就当这丫头是伯爷府上的人,本官要这丫头有用处,还望伯爷能够成人之美,将这丫头出价转卖给我。”
  这人说话的口气有种只要他说出来其他人便会同意的盲目自信,感觉简直就像是生活在一个万物都会围着他转的傲慢世界里。
  “除非她自己愿意,我是不会代替她做决定的。墨大人,听说你捡到了百仁堂的三参玉容丸,如果你捡到的是十盒,那是令堂在百仁堂定制的,劳烦你顺路直接带回去。我现在要出诊,就不招待你了,你请自便,解颐,走吧。”秦泊南面对墨砚的挑衅有些头疼,含着清浅的笑意,淡淡地说完,转身离开。
  终于可以远离那个煞神了,阿依如蒙大赦,小跑着跟上秦泊南赶紧逃走。
  墨砚站在原地,望着两个人扬长而去,面上的颜色越发阴森,一双漆黑锐利的眸子泛着滞血的冰冷。良久,就在人们以为他会发作愤怒时,那双红蔷薇般的嘴唇忽然冷酷地勾起,他不屑地轻哼一声,紧接着翩然转身,一言不发,扬长而去。
  “越来越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果然是在官场上久了的缘故吗,小时候明明胆小又腼腆,总爱粘着我叫大哥哥呢。”秦泊南无奈地叹了口气。
  “先生,你在说谁?”阿依打死也不相信地问,腼腆?胆小?腼腆又胆小会长成杀人狂兼变。态?
  “阿砚他是护国候墨虎的第三子,也是大齐国最年轻的金科状元,曾因为一年中连破二百桩陈年悬案,被破例提升为刑部侍郎,不过自进入官场,他的脾气越来越古怪,常常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
  “先生跟他很熟吗?”
  “我父亲与他父亲爱好相同交情不错,后来么,我算是他二哥的主治大夫。”秦泊南回答,顿了顿,看着她含笑问,“你与他又是如何识得的?”
  他的笑容是在叫她别撒谎的意思,她了解,于是将前后事情说了一遍,但隐去了那个血夜和杨府被灭门之前墨砚要她子时前往西角门的事。前一件自然是不能说的,至于后一件,阿依虽然表情呆却不傻,那晚的屠杀在子时后,他要她去西角门则是子时整,时间如此巧合,且墨砚与杨柏年皆为官场之人,她虽为了避免麻烦从不愿多想,但心里隐隐觉得,墨砚与那场灭门案说不定有着某种关联。
  秦泊南对她的说辞听听就完了,也没加以评论,阿依直到跟他上了马车才想起来,忙问:“先生,真要带我去出诊?”
  “留下你只会惹麻烦。”秦泊南笑道。
  “是我不好。”阿依垂下头。
  “这次是去给女眷看诊,你跟着也无妨。”秦泊南笑说。
  阿依因为他的话陷入沉思,或许即使秦泊南允许她习医,也只是希望她将来能更好地服务于内宅,医者眼中无男女这句话在男女大防面前是很苍白的。
  
  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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