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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失之城-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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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呢,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永——远!”
一时间,她的脖颈里骤然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全身的毫毛都竖起来了。她听出这声音并不是来自于郑之桐的,她的眼睛落到了搂着的这人身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红色的毛衣,接着便是袖口外留着长长指甲,纤瘦苍白的手。当她缓缓抬起头时,却发现搂着自己的竟然是一个穿红色毛衣的长发女子,她下意识地猛然推开了她。
“你是谁?”
“唉……”回答她的却只有一声长长的叹息。忽然一阵冷风吹来,红衣女人的长发被撩了起来,露出她黑发掩映下,消瘦苍白的脸庞。但吓人却不是这一切,而是她脸上的眼睛,赫然只剩下两个深不见底的血窝。
“嘿……”女人咧开嘴发出一串干笑,这让她的表情显得更加怪异恐怖!
廖琳的血管仿佛一下子被凝固了,全身都变得冰凉,转头时,她不经意瞥见了女人下身所穿的是一件病号裤,裤腰位置有一组阿拉伯数字——“301”
(301,又是301,为什么是301?)
“是她,是那个曾经出现在301的女人!她是谁?”廖琳心底闪过了一些念头。
就在这时,她的梦醒了。她感到浑身发冷,但脸却烫得厉害,腹部的疼痛一阵紧似一阵,最后便集中到了右下腹。
“我病了!”她想到,迷糊中,她看到了胡小月。
“廖琳,你咋了,快,快到住院部。你等一下,我去叫人!”胡小月焦虑之情溢于言表。
“之桐,你在哪?”她转过这个念头后便又再次昏厥过去了。
担架床将她推过通向手术室的长长走廊时,她再次清醒了过来。
“我怎么了,小月?”她抬头看到了旁边的胡小月。
“廖琳,你忍一下,马上就给你手术了!”胡小月俯下身来。
“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手术?”
“你急性阑尾炎,情况很危险了,要马上手术,你放心,没事的,是郑大夫亲自来为你主刀!”
“郑大夫!”廖琳的情绪忽然有些激动。
“对,是郑之桐大夫,他现在已经在手术室了!”胡小月继续和其他两名护士快步推车向前。
“郑……”廖琳感到自己的手忽然被人拉了一下,她微微一仰头,看到正是郑之桐,但他没有穿着手术服,而且看起来似乎也没有要去做手术的样子。同时她看到了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似曾相识却又从不曾谋面的青年男子。他们的表情看起来,显得那么惊愕。
“哐当”担架床被推进了隔离室。
就在门框闪回的一瞬间,她看到走廊外两个人的同时,又看到了站在自己担架前已做好术准备的郑之桐。
“没事,只是阑尾小手术,你马上会好起来的”郑之桐低下头轻声安慰她道。
她看到他在口罩后的脸笑了一下,却显得有些怪怪的。
“奇怪!”她心里想。“如果眼前的这人是郑之桐,那刚才外面的那人是谁呢?”
一阵腹部剧烈的反跳痛袭来,迫使她暂时停止了思考。
几分钟后,她被送上了手术台,她侧头望了一眼,房间内来回晃动的人影。麻醉起效了,她脑中最后闪过的一个念头居然是一组红色的阿拉伯数字——“301”。
2
彭哲和李聪顾不得赵建华在身后的追喊,匆匆离开了他的办公室,拐过前门厅,窜上了一条冷寂而深长的走廊。
赵建华的声音渐渐遥远,消失了。
他们忽然发现自己早已离开了本应存在的时空。而进入了另一个本不该属于他们的异域。他们籍着爱因斯坦理论中的“虫洞”进入了一个早已被遗失的时空。
整个楼层都显得异常的静谧。他们暮然发现走廊中已亮起了惨淡的日光灯管,窗外已是一片漆黑。
“天黑了?!”他们在心里极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一现实。
“我多希望这是一场梦,一场令人讨厌的梦,也许明天睁开眼睛时,我仍然躺在自己舒适得床上,而于青会将做好的早点端到床前,天哪,那该是多美妙温馨的一幅场景。而我,却从来没有到过这该死得地方!这是一场梦,让我醒来吧!”李聪不停地在心里祈祷。
“伙计,这可不是梦,如果真是一场梦得话,那一定还不到醒的时候。”彭哲似乎看透了他的心事,他无奈地笑道,但语气中却充满了绝望与担忧。
忽然间,彭哲触到了自己藏在怀中装有廖琳病历的档案袋。
他缓缓掏出了病档,又仔细翻查了一遍,但依然找不到最不该被遗漏的手术记录表。
“到底这张手术记录表去哪了呢?谁会拿走它呢?”彭哲又陷入了深深得迷茫中。
“叽嘎,叽嘎……”一阵犹如没上润滑油的老式弹子轮车发出得摩擦声,自远处的黑暗里挤了出来,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不一会便见走廊尽头,从惨淡得灯光中滑过来一辆担架车。
车床逐渐滑近了,但周围却没有人,仿佛车床是自己长腿跑过来的。
(是她!)
车床经过他们身边时,他们看清了,上面躺着一个面目秀美的年轻女子,她的眼睛在这一刻忽然睁开了。
“她得脸色可真惨白!”彭哲心里说道。
彭哲低头一看病历卡上的黑白五分黑白照,眉稍一耸。
“她是廖琳!”他不禁轻喊出声来,猛然伸手去过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但一股强大的力量径直推着车床滑开了。交错之间,他看到她似乎张嘴说了句什么,却没听清。
“快,跟上去!”他招呼李聪。
车床滑进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他抬头一看,“手术室”三个红字赫然入目。就在手术室的弹簧门交错闭合的一瞬间,他看到了一个穿戴好全套手术服的医生。几乎与此同时,医生也缓缓抬起了头来盯住了自己。彭哲忽然感到一阵心悸,一种不详的预感顿时游遍全身,但几乎是未加思索,他便冲进了隔离间,李聪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他去哪了?”他有些奇怪却不及多想,便跟随廖琳的担架床走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里人影攒动,廖琳已经被推上了手术台,她双目微闭,表情显得痛苦而惨白。几个护士正在紧张有序地忙碌着做好术前准备。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他一瞥看到了手术台前的一个医师,不禁又一怔,那人正是李聪的母亲李艳红,除了显得更加年轻苗条,几乎和现在也没什么两样。
“是她,果然是她。这么说来,她是廖琳手术的麻醉师,应该是没错的了!”他在心里暗自道。
“做好手术记录”男医生吩咐道。
“患者今早开始出现腹痛症状,高热。上午8:00后至今未进食,出现数次恶心呕吐症状。”一位护士陈述道。
“检查情况呢?”
“对患者进行检查后发现,血常规白细胞计数及分类中性升高,腹壁紧张,全腹均有压痛及反跳痛,腹水可阳性。”
“什么,阳性?”主刀医生的语气似乎有些惊诧。
“是的,不排除是......”说到这里,护士的语气顿时显得有些犹疑。
“行了,不用说了。有脱水或电解质和酸碱平衡紊乱现象吗?”
“正常,各项生理指标均符合手术条件。”
“好,开始手术。”他示意麻醉师。
李艳红戴上口罩朝他点了点头。
“她看着似乎心不在焉,她在担心什么呢?”彭哲在想。
“播托散,2.5%溶液静脉注射,0.3g,继以乙醚吸入。”
手术在富有条理的规程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彭哲想。
手术台上的廖琳已进入昏睡状态,脸上的痛苦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有如婴儿般熟睡的静谧,只有脸色却惨白依旧。
主刀医生默默凝视着无影灯下廖琳裸露的下腹,迟迟没有下刀,只有锋利的手术刀片在闪烁着游离不定的莹光,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初步确诊为妊娠合并急性阑尾炎。准备血浆,做好后继的保胎准备。”
他的声音不大,却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一下子怔住了,但随即便开始按要求做起了各种准备。此时每一个人心中似乎都产生了一些疑问,却谁也没开口。看着手术刀在灯光下泛出的幽光,彭哲顿时感到一阵紧张,呼吸变得缓慢而绵长,随着刀锋从廖琳右下腹的探查切口划过,一片殷红的鲜血溢出体外,他的心也骤然跳得急重起来,耳朵里除了“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外,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的脸色竟也变得和廖琳一样的惨白,一阵冷汗悄悄地浸透了他的全身。
此时,两名助手已用有齿镊子提起横膈膜和腹膜。主刀医生伸出拇指和食指进行探查确信未夹住其它脏器后,便用刀从两把镊子之间切开了腹膜,并迅速用小止血钳将腹部刀口两侧腹膜边缘夹住提起,与刀口周围纱布固定在一起,接着他又找出位于腹腔内的盲肠,用盐水纱布扶住将其轻轻扶出了腹腔……
忽然监视仪似乎发生一些了细微的变化,他扭头望了一眼,在犹豫了几秒钟后,便又低头继续着手术,他在将位于盲肠于回肠之间的阑尾夹住后,发现阑尾已经穿孔,不禁暗自一惊,看了一眼李艳红,但她却似乎毫无反应,连眼皮都没有抬过一下。
彭哲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一动未动的李艳红。
“她睡着了。”他在心里说道,但随即便为这一荒唐的想法而感到可笑。
(她睡着了。而有些沉睡于黑暗深处的东西却慢慢苏醒过来了!)
“准备对腹腔进行清洗,注意监听胎心!”他低声命令道。
彭哲已记不清这场手术到底进行了多长时间,他怀抱档案袋缓缓顺着手术室冰冷的墙壁滑坐到了地上,看着眼前这些忙忙碌碌的身影,内心充满了倦意。
随着缝合皮下组织与腹部皮肤的最后一针结束,整场手术宣告圆满成功。
“送到301病房,注意加强护理。密切观察麻药苏醒后的情况,随时向我汇报。”主刀医生说完略显疲惫地呼了口气,取下了口罩。
“是他,郑之桐。”彭哲终于面对面地看到了这个和自己长相酷似的外科医生,在他的眼中看不出一丝手术成功后的喜悦,有的只是一种来自于内心深深的落寞和无以名状的忧郁。
“不会有事吧?”李艳红慢慢走到郑之桐身边,语气中充满了担忧。
“不会有事的,我保证!”郑之桐伸手搂住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可,我还是有些担心,会不会……”她将头靠到了他的肩上。
“不会的,不会……”他喃喃道,眼神迷茫没有目的地盯着贴了瓷砖的墙壁。有一阵子,彭哲几乎以为他看到了自己。
“真是没想到,她居然已经有了身孕,看样子应该快3个月了。平时也没看到她和哪个男同志走的特别近啊!”李艳红仰起头望着郑之桐,叹了口气接着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对了,你说那男的会是谁呢?”
郑之桐眼角神经质的抖动了一下,随即用手抽一下眼镜,涩声道:“谁知道呢!咱们走吧!我有些累了。”
“不对,这里面一定有些什么东西搞错了,天哪,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你们到底对这个可怜的女人干了什么?”彭哲忽然很想冲向前拦住并质问他们。但当他伸出手时,他们却犹如空气一样不受阻碍地从他的手指间穿过去了。“站住!”他大声喊道。但他们却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既看不到他也听不见他。
冲出手术室,他又回到了那条长长的走廊上,李聪依然没有踪影,这让他的内心更加感到烦躁不安。
“301,对,301,她会死在301。”彭哲的心底在嘶喊着,她迅速跑向走廊最北面的尽头。
3
301病房显得干净而明亮,房间里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看起来和别的房间没有什么不同。廖琳已经被安置在了中间的一张病床上,床头挂着输液瓶。
彭哲悄悄走近了床头,静静地凝视着她,她依然处于昏睡状态,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一缕漆黑的发丝斜搭在她的眉头,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孤独而无助,他不禁伸出手来轻轻将那缕头发顺到了一边,忽然一种熟悉而又亲切的感觉掠过了他的心头。
“我能触摸到她!”他想。
时间此时变得没有了概念,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瞬间,彭哲就这样一直静静地伫立在她的床前,他想她可能真的只是睡着了,用不了多久就能睁开眼睛开口说话了。
床头的吊瓶已经快滴干了,这时他听到房门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郑之桐进来了,他身后跟着李艳红和一个年青护士。
“小月,她情况怎么样?醒来过吗?”郑之桐问年轻护士。
“没有,一直都这样。”小月摇了摇头。
“不应该啊,都过去快3个小时了,按理,麻药早过了。”李艳红惊慌地说道。
郑之桐没有说话,他走到床前,翻看了一下廖琳的眼睛,他的表情一时间变得有些怪怪的。
“你看到了什么?快说啊!”彭哲开口道,但他们却根本看不到也听不见。
“怎么样?”李艳红有些焦急。
郑之桐用手抽了一下眼镜略一迟疑道:“没什么异常,再观察一段时间,应该很快能醒过来。”
“你撒谎,你已经知道,她不会醒来了,她永远不会苏醒了!”彭哲很想上前抓住他的衣领大声责问他,但他知道这没有用,他们此时对他来说就像镜子里的人——真实而又永远不可触及。
看着他们转身离开病房,他也跟了出去,来到楼梯拐角处,只见李艳红一把抓住了郑之桐的胳膊颤声道:“你说实话,她会一直昏迷不醒吗?”
他再次犹豫了,轻轻扯开了她的手。“不会的,放心,一切都会没事的!”
可此时彭哲却分明听到了他心里的另一个声音——“是的,她不会醒来了!”
李艳红略有些平静,但没走两步又神经质地停下脚步,喃喃道:“不行,也许我们该做点什么,我决不能让任何意外影响我们的计划!”
“计划?他们有什麽计划?”彭哲心头又多了个疑问。
(现在她没有了眼睛。她曾经抓过的蛇,吃掉了她的手)
301病房内,廖琳依然陷入深度的昏迷状态,但她腹中的新生命却正在悄悄地不断孕育成长……
第一卷 第十章 一\蜕变
第十章
一、蜕变
1
1976年的秋季,在当时的中国大地发生了两件令所有国人大悲大喜的惊天大事,九月九日伟大领袖毛主席在北京因病医治无效逝世,一瞬间人们心头的精神支柱似乎全都坍塌了。但见神州处处百花洒,悲泣声声达九天!就在人们还未从这场剧烈的心灵大地震中醒过神来的时候,仅仅一个月之后,又一个晴天霹雳炸响在了古老中国的大地上,十月上旬,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毅然执行了人民的意志,粉碎了以江青为首的“四人帮”反党集团,结束了“文化大革命”这场持续十年的社会动乱,开始逐渐驱散开了长期萦绕压抑在人们心头的阴霾。
或许是这打击与幸福都来得太突然,一时间竟让许多人有了如做梦般的虚幻感。虽然现在才是十一月份,冬天还尚未来临,但和许多的人一样,李艳红也觉得春天的脚步似乎已经走近了,一扫这半年多来的沉郁于痛苦,她身上又开始焕发出了一些固有的神采与活力,一些原本已经深埋冰冻的情感之芽又开始悄悄地萌动了。上个星期,她接到了已阔别多年的父亲来信。从信中得知,父亲已经平反,不日即将回到本省担任省委副书记一职,作为父亲现存于世在唯一至亲,一个老人的思女之情在信中溢于言表。信中提到希望她能回到自己身边工作,作为组织对自己的关心,她若已成家,可连同自己的配偶一同调回省城。当时,她的第一感觉便是自己所有的耻辱都将终结了,真正幸福的生活即将向她敞开怀抱。
(野兽在她的身上留下了烙印,将它的毒藏在了她身体最隐秘的地方!)
“呵,郑之桐!是啊,我最亲爱的之桐!最值得我信赖和付出一切的人!”她在心里低低地吟想到。“我拥有的,不也就是你能拥有的吗!”
在她的内心深处,这种喜悦与其说是来自于对自己即将改变的糟糕境遇的激动,莫如是说,对由此可以帮助郑之桐彻底摆脱现状,一展抱负的兴奋,因为她一直都深深了解郑之桐的苦闷与无奈,更比谁都知道离开小城回到省城的大医院一展才华实现理想对他的重要性和诱惑力,她甚至私下一直认为他就是为了手术刀而生的,他是一个天才,一个外科手术的天才!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自由表现的平台,一个可以全面深入学习提高的窗口。而现在自己正是可以给他提供这种可能性的最佳人选;更重要的是她一直都深深的爱着他,这种爱强烈而持久弥坚,哪怕是在她半年遭遇到那场永远的伤痛之后,也只是由于内心强烈的屈辱感让她将这爱火深埋在了心里,但它却一刻也没有停止过燃烧。而就在此刻,它们更加炙热了。她现在有了一个可以掩埋这伤痕的绝佳良药——回城!
“一刻也不能再耽搁了,我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她有些兴奋地想。脸颊上也因此泛起了两片桃红,热辣辣的。但有一瞬间她的心跳又忽然加快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担忧有如雨后的青藤悄悄爬上了她的心头。
——“这是不公平的,这是场交易,一场假借爱情之名来实施的可鄙的交易。”
一阵秋风袭来,满院都落下了金黄的椭圆形杨蜡树叶,空气中弥漫着杨蜡树叶特有的带着些许青涩的味道。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加快了脚步向郑之桐所住的院子走去。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压碎了一地的枯黄……
2
“谁?”
房间里传来郑之桐的稳健的声音。
“啊,是我!”李艳红柔声回答道。
“有什么事吗?”
“你先开开门,我进来跟你说!”她对他的不咸不淡也几乎习惯了,因此倒也不觉得有什麽尴尬。有时候她也觉得奇怪,自己一面对他,所有坚持在心里的矜持和高傲便消失无踪了,有时甚至面对他有些刻意地趋避她也生不起一点气,想到这些她不禁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随着“吱”一声轻响,郑之桐拉开了门,他的表情有些沉郁。
“是你,进来吧!”
她一抬眼迎面看到了房间里坐着一个女的,看见她,那个女的也赶紧站起身来,放下了手中的一杯热茶,亲热地道:“红姐,是你啊!我和郑大夫刚才正说起你呢!”她的眼中充满了笑意,那是一种饱含着幸福与憧憬的笑意。
“奇怪?”李艳红脑中念头一晃。
“是吗,说我什么?”李艳红也笑着拉住了她的手。
“说你……”廖琳正欲开口。
“噢,小廖刚才讲的几个地方你再下去对照着书想一想,有不清楚的地方再来问我,好吧!”郑之桐忽然打断了她,并从桌上拿给了她一本书。
“哦。”廖琳一怔,随即浅浅一笑点点头道:“那好,你们聊,我先走了!”说毕便夹了书先离开了房间。
“廖琳她……”李艳红望着她消失的背影。
“噢,没事,她有些创伤处理上的问题来问我,我给她指导了一下,来,你坐下,我给你换杯茶。”他伸手抽了抽眼镜。
“啊,是嘛,小廖挺好学的。”她顺口应道,便捡了刚才廖琳的椅子坐下。
“对,还行!”郑之桐给她重新泡了杯绿茶。
两人沉默地坐了少顷,谁也没有说话,空气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李艳红低头呷了一口茶汤,似乎在沉思着怎么开口。
“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可真是太多了,啊?!”她终于先开了口。
“是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不,应该说是这一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先是敬爱的周总理离开了我们,然后便是震惊中外的唐山大地震,'奇。com书'再下来便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唉!所幸粉碎了‘四人帮’,文化大革命终于结束了,可以说是喜忧参半吧!”郑之桐接上了她的话,神情依然显得沉郁不解。
“可还有些事发生了,你却不知道,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在心底说。
“之桐,你,你脸色可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身体可千万要知道爱惜啊!”她有些断断续续地说道。
郑之桐猛一听到她喊自己的名字时把前面的姓给去掉了,心头不禁“咯噔”一下。再抬眼看李艳红,也见她面红耳赤,显得有些不太自然,心里顿时明白了八九分。他略干咳了一下道:“是吗,噢,知道了。”露出一丝涩笑又道:“别说我了,还是说说你吧,听说你父亲平反了,你应该很快就要回省城了吧!?”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深深的艳羡和无奈的愁闷。
3
走出郑之桐的房间,廖琳心头升起了一丝不安的异样感,她说不清是什么?或是什么原因?就是和李艳红拉手的一霎那,她从她的眼睛里似乎读到了一些东西,那是一些令她有些担忧和惊诧的东西。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永——远陪伴你,爱护你!)
想到这里,她有些哑然失笑。“是的,我在担心什么呢?”她自言自语。
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照过高大的杨蜡树,将它们参差斑驳的阴影投映到了大地,这一切看似与地面在完成一次神圣的晚安道别。
“太阳亲吻了大地!”她想到。心头顿时洒满了金色的阳光,在这样恬静安详的黄昏会有什么让人感到担心的呢!更何况她拥有着他最神圣和不可亵渎的爱的诺言。
“我是天底下最最幸福的女人!”她这样想着,身影逐渐消失在了暮色中。
4
今夜注定是郑之桐一生中最难渡过的一个夜晚,他的内心有如两头野兽在互相拼命地撕咬。或许就在今夜,他需要做出一些决定,一些影响和左右他未来命运的决定。他的内心从来没有这样的痛苦和挣扎过。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他的脑子里,整晚都在回响着裴多菲的这首名诗。这诗中的”自由”对他来讲不正是自己用尽全力所追求的理想和抱负吗?!为了实现这一人生中最大的追求和目标,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呢?哪怕是那令人缠绵悱恻的所谓爱情,爱情或许还可以重新焕发青春,可对自己医学事业的勃勃雄心和满腔的抱负呢?或许错过了将永不再来。十年文革,他错过的还少吗!他错过太多,人生还能有几个十年?一想到自己的家庭出生问题,他顿时感到心如死灰,脑门冒汗脊椎发凉。而今天李艳红的到来却让他在这种深深的恐惧与失落中似乎看到了一缕前途与光明。今天李艳红所对他所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地震撼着他,都对他产生了难以抗拒的魔力,他甚至现在才在心里从新认真地回忆和审视起李艳红的模样,他似乎发现自己在今天之前好像就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她,他几乎记不清楚她具体长的什么模样,直到今天,直到现在,他忽然觉得李艳红其实长的并不难看,但非不难看,她简直就是很美,美到令人无法呼吸,不敢正视!他奇怪自己以前怎么就从来没有注意到呢?
有一刻他被自己的这种想法所震惊了,他忽然从内心深处生起了一种对自己难以名状的厌恶和鄙夷感。
他长长吁了一口气,转身靠到了床头的被子上,两眼没有目的地直直盯着天花板。
“之桐,我们可以一起回省城,你甚至可以出国去进一步的提高和深造!只要我们具备符合组织要求的条件!”
李艳红充满诱惑力的话语和表情又再次浮上了他的脑海。
“你知道,之桐,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喜欢你,钦佩你!如果你愿意,我们,我们可以组成共同幸福的家庭!”李艳红满脸红霞,却语气坚决的表白再次让他的心动摇了起来。
“艳红,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些呢?”他言不由衷地说了句。
突然他也被自己对她的这一称呼给呆住了,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将一直觉得别扭的称呼那么自然地脱口而出,但他却分明看见她的眉宇间露出了下意识地一丝笑意。
(你失败了,内心的脆弱会让你变得软弱!)
“怎么是突然想到的呢,其实,这种想法在我认识你的早些时候就已经有了,只是,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说总感觉条件一直也不太成熟,所以我,我......”李艳红略显羞涩地垂下了头。
“是吗?那,那现在是合适的时间了?”他的话以其是在问她,更像是在问自己。
“是的,因为,因为我想帮你,我知道你一直最想要的是什么!”她豁然抬头望着他。
在那一刻郑之桐仿佛被人在心口上踢了一脚,他竟一时无言以对。有如被赤裸裸地昭示在众目睽睽的阳光下,一脸热浪滚过他的面颊。但李艳红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眼中只流淌着热切的单纯与诚挚。
也就在这一刻,廖琳笑意盈盈的模样也一下子跳进了他的心房,他甚至闻到了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
“你不能抛下她,你是那么深切地爱着她!”他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呐喊。
就在几天前,他们还正式讨论了结婚生子组成家庭的问题,言犹在耳,可今夜,就在今夜,所有的风花雪月,山盟海誓忽然在一瞬间全都坍塌消失了。感情在冷酷的理智于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不堪一击。
“我愿意用我的一生来爱护你,照顾你,哪怕付出我的生命,我也永远爱你,永远和你在一起!”
一想到这些话,他就感到一阵气短心虚,这些他当时确确实实来自于真心诚意的表白现在俨然成了一堆笑话,在无情地嘲讽抽打着他惶然不安的灵魂。
(是的,你爱过她,但你真正爱的人却只是你自己!)
想到这里,一种深沉绵长的痛苦慢慢爬满了他的心头,廖琳和李艳红的身影交替出现在他的脑海......
最终他竟在不知不觉中迷迷糊糊地睡去了,他做了个梦。
在漫山遍野的梅花林中,他忽然在梅林深处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漆黑的长发披散在暗红色的毛衣上,“是琳琳。”他想,他拼命地想喊住她,但红衣女人却似根本没有听到,她不紧不慢地走进了花海的更深处。”她怎么不理我?”他的心里充满了疑惑,念头闪过他便快步追了上去。可突然他发现自己来到廖家老宅的一条似曾相识的幽长回廊中,走尽廊道,他抬腿跨进了一间大屋,猛一抬头,才发现这赫然竟是一间鬼气森森的灵堂,高高的供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各式灵牌,他一眼,看到中间一个无字灵牌上挂着一串他所熟悉的玉梅花挂链。“是琳琳的玉梅花!不是已经在那个雨夜丢失了吗?原来在这里。”他想道。刚欲伸手将其取下来,忽然耳后传来一声阴}地声音。“——你会永远陪着我吗?”。虽然在梦中,但他依然感到受到一阵透骨的寒气,他霍然转身,便看到了离他不远的格子门前一个红衣女人正背对自己静静地伫立着。“琳琳,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向她靠了过去,女人却依然没有反应,就在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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