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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穹微石-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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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考古学家,不是什么间谍。”艾伐丹一字一顿地说,“至于帝国究竟知道多少,我根本不知道——但我希望他们知道很多。”

“我也这么猜想。没关系,你还可以改变主意。想一想,你们全都想一想。”

从头到尾,史瓦兹没说过半句话,甚至没有扬起眼睛……

教长秘书等了半天,然后,改用较凶暴的口气说:“那么,让我向你们通报一下不合作的代价。不会让你们一死了之,因为我相当确定,你们全都做好心理准备,准备接受这个不愉快且不可避免的结局。谢克特博士和这名女子,他的女儿——她实在很不幸,跟这件事有太深的牵连。这两人是地球公民,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最适合用突触放大器处置这两个人。你明白吗,谢克特博士?”

物理学家的眼中充满深深的恐惧。

“是的,我看得出你明白。”玻契斯说,“我们当然可以把突触放大器调得恰到好处,让它对脑部组织所做的破坏,刚好足以产生一个没有大脑的白痴。这是一种最令人作呕的状态:必须有人喂你吃饭,否则你就要挨饿;必须有人帮你清洗,否则你就要活在粪坑中;必须有人把你关起来,否则你就成了众人围观的怪物。在即将来临的伟大时代中,这也许能当做其他人的一个教训。”

“至于你,”教长秘书转向艾伐丹,“还有你的朋友史瓦兹,你们两个是帝国公民,因此适合用来做个有趣的实验。我们制成的热病浓缩病毒,从未在你们这些银河畜生身上试过。用两位来证明一下我们的计算无误,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只用很少的剂量,懂吗,这样就不会很快病死。只要我们充分稀释注射液,要经过整整一周的时间,病毒才会夺走你们的生命,那将是非常痛苦的经历。”

他顿了一下,眯起眼来望着他们。“这些下场,”他又说,“都是因为你们现在不肯乖乖说几句话。帝国究竟知道了多少?此时有没有其他间谍还在活动?假如他们准备进行反击,他们的计划又是什么?”

谢克特博士喃喃道:“一旦我们将你想知道的事告诉你,我们怎么知道你不会马上把我们杀掉?”

“我向你保证,你要是拒绝,就一定会死得很惨。你必须赌一赌另一条路,怎么样?”

“不能给我们一点时间吗?”

“我不是正在给你们吗?从我进来到现在为止,已经过了十分钟,而我仍在耐心等待……好啦,你们可有什么要说的吗?怎么,没有?时间不会永远等下去,你们必须了解这点。艾伐丹,你仍绷紧肌肉,你认为也许我来不及掏出手铳,你就能冲到我面前。好吧,就算你能又怎么样?外面还有好几百人,即使没有我,我的计划仍将继续执行。甚至你们各人不同的刑罚,也不需要由我监督。

“或者也许是你,史瓦兹。你曾经杀死我们的特务,是你干的,对不对?或许你认为现在能杀死我?”

这是史瓦兹第一次望向玻契斯,他以冰冷的口气说:“我能,但我不要这么做。”

“你可真仁慈。”

“一点也不,我可真残忍。你自己说过,有些事比一死了之还要可怕。”

艾伐丹突然瞪着史瓦兹,心中不自觉地升起无穷的希望。 

第十八章 决斗!

史瓦兹心中的念头此起彼落。他感到一种诡异而狂热的心安;他的少数自我似乎绝对控制了局面,但大部分的他无法相信这个事实。他进入麻痹状态比其他三人迟了些,现在连谢克特博士都快坐起来,他却顶多只有一只手臂稍能动弹。

此时,他瞪着教长秘书凶狠的心灵——里面有着无穷的卑鄙、无穷的邪恶,开始了他的决斗。

他说:“我本来站在你这边,虽然你准备杀害我。我想我了解你的感受和你的意图……可是比较起来,在场其他人的心灵相当纯真善良,你的心灵却不堪形容。你甚至不是为地球人而战,而是为你个人的权势。在你心中,我看不到对自由的憧憬,只看到一个重新奴役的地球;在你的心中,我看不到帝国势力的瓦解,只看到个人独裁取而代之。”

“你都看到了,是不是?”玻契斯说,“好吧,想看什么就看吧。反正我不需要你的情报,你知道吗,没有那么需要,不值得我忍受这种无礼态度。我们已将攻击时间提前,你曾预见这点吗?压力的效果真是惊人,即使对那些发誓不可能再快的人也有效。你看到了吗,神奇的超感应大师?”

史瓦兹说:“我没看到。我并未寻找那个思想,所以没有注意到……不过我可以马上开始找。两天——不到——让我看看——星期二——早上六点钟——芝加时间。”

手铳终于到了教长秘书手中。他突然急忙向前走去,峙立在史瓦兹软弱无力的身躯前。

“你怎么知道的?”

史瓦兹丝毫不为所动。他的精神卷须逐渐聚拢,并向外发动攻击。外表看来,他下颚的肌肉猛力收紧,眉毛弯成两道钩,但那些变化根本毫不相干,只是伴随而生的不自觉动作。在他大脑中,他感到一股力量送了出去,紧紧抓住对方的心灵接触。

对艾伐丹而言,这是千载难逢却白白浪费的几秒钟。在他看来,眼前的变化毫无意义,也不明白教长秘书为何突然僵住。

史瓦兹一面喘气,一面喃喃道:“我抓到他了……把他的枪拿开。我无法支持太……”后面的话只在他的喉咙里打转。

艾伐丹随即醒悟,歪歪斜斜地以四肢撑起身子,然后使出全身力气,缓慢地、痛苦地、颤巍巍地站起来。波拉想跟他一同起身,最后没有成功。谢克特则顺着平台边缘溜下,跪到地板上。现在只剩史瓦兹躺在那里,面孔不停地抽动。

教长秘书像是见到希腊神话中的美杜莎,全身化作一尊石像。汗珠渐渐聚集在他光滑而不见皱纹的额头上,毫无表情的脸孔并未表露任何情绪。只有仍握着手铳的右手,显现一点生命的迹象。假如仔细观察,能看见那只手在轻轻扯动,还能观察到手指向扳机施加的诡异压力:非常轻微的压力,不足以构成威胁,但一而在、再而三地重复……

“紧紧抓住他。”艾伐丹感到无比兴奋,喘着气说。他借着一张椅子稳住自己的身体,试图调匀呼吸:“让我来收拾他。”

他拖着脚步向前走去,好像置身一场噩梦,正在涉过一团蜜糖,游过一池焦油。他用力拉扯着快要撕裂的肌肉,慢慢地、慢慢地走。

他没有——也不能——察觉到在他面前进行的殊死决斗。

教长秘书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向拇指再多加一丝力道,正确地说是三盎司,因为那是触发手铳所需的压力。想要做到这点,他的心灵只要命令颤抖不已、已经收缩一半的肌腱,再……再……

史瓦兹也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抑制那个压力。然而,对方的心灵接触是一团毫不熟悉的感觉,他无法知道哪个特定区域控制那根拇指。因此他竭力制造一种停滞状态,完全的停滞状态……

教长秘书的心灵接触如巨浪般陡然升高,试图挣脱加诸其上的束缚。史瓦兹毫无经验的控制术,面对的是个敏锐且聪明得可怕的心灵。它会按兵不动好几秒钟,只是静静等待——然后,它会猛然一鼓作气,拼命拉动这条或那条肌肉……

对史瓦兹而言,就像在进行一场角力,而且已经抓住对手,必须不计一切代价保持战果,虽然对手将他疯狂地甩来甩去。

然而外表上什么也看不出来。旁人能见到的,只有史瓦兹的下颚神经质地一收一松,他的嘴唇则颤动不已,还被牙齿咬出血痕。此外,教长秘书的拇指偶尔也会有轻微的动作,收紧——收紧。

艾伐丹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他不想这么做,可是他别无选择。他伸出的手指刚好碰到教长秘书的长袍,他却感到再也无法向前伸。他的肺部剧烈疼痛,不能为僵死的四肢供应足够的氧气。由于用力过度,他的双眼充满泪水,因此视线一片模糊,他的心灵则陷在痛苦的迷雾中。

他喘着气说:“只要再撑几分钟,史瓦兹。抓住他,抓住他——”

史瓦兹缓缓地,缓缓地摇着头:“我不能……我不能……”

事实上,在史瓦兹看来,整个世界都变成模糊朦胧的一团混沌,他的心灵卷须渐渐变得僵硬而毫无弹性。

教长秘书的拇指再度按向开关。它仍未松动,压力却一点一点在增加中。

史瓦兹能感到自己的眼球鼓凸出来,额头的血管也扭曲胀大。此外,他还能感知对方心灵中渐渐升起可怕的胜利感……

'奇'然后艾伐丹终于发动攻击。他僵硬且不听使唤的身体向前扑去,同时伸出双手抓向对方。

'书'心灵受制的教长秘书跟他一块儿摔倒,那柄手铳飞向一旁,沿着地板叮叮当当滑了老远。

'网'教长秘书的心灵几乎在同一瞬间挣脱。史瓦兹被猛力甩开,自己的头脑一团混乱。

玻契斯被艾伐丹沉重的身体压在下面,正在拼命挣扎。他握紧拳头,一拳击向艾伐丹的颧骨,同时抬起膝盖,猛力踢向对方的腹部。然后他站起来,用力一推,艾伐丹便在剧痛中缩成一团滚到一旁。

教长秘书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气喘吁吁,披头散发。

他突然间又僵住了,面对他的是半坐在地上的谢克特。他用颤抖的双手抓着那柄手铳,虽然手铳跟着抖动,发射端却对准教长秘书。

“你们是一群傻瓜,”教长秘书激动得胡乱尖叫,“你们指望能得到什么?我只要提高音量……”

“而你,至少,”谢克特虚弱地答道,“会死。”

“你杀了我根本没用,”教长秘书以苦涩的口吻说,“你自己也知道这点。你救不了你所投靠的帝国,你甚至救不了你自己。把枪给我,我就放你自由。”

他伸出一只手,谢克特却生硬地大笑:“我不会相信的,我还没有疯到那种程度。”

“也许没有,但你还处于半麻痹状态。”说完,教长秘书猛然冲向右方。他的动作十分迅速,谢克特虚弱的手腕根本来不及将手铳转向。

玻契斯为了准备那决定生死的一跃,将全副心神放在那柄手铳上。史瓦兹趁机再度伸展他的心灵,发出致命的一击。教长秘书立刻倒地不起,仿佛挨了一记闷棍。

艾伐丹痛苦地站起来,他的脸颊又红又肿,走起路来一跛一跛。他说:“你能动吗,史瓦兹?”

“一点点。”史瓦兹一面以疲倦的声音回答,一面从平台上溜了下来。

“有其他人向这里走来吗,嗯?”

“我没侦测到。”

艾伐丹低下头去,对波拉露出生硬的笑容。他将一只手放在她柔软的褐发上,她则以盈满泪水的双眼抬头望向他。在过去两小时间,他曾有好几次确定自己再也不能——再也不能抚摸她的秀发,或是接触她的目光。

“也许还会有将来,波拉?”

她却只能轻摇着头,答道:“我们没多少时间,顶多只到周二早上六点。”

“没多少时间?好,我们等着瞧。”艾伐丹俯身凑向趴在地上的古人,将他的头往后拉,毫不手软。

“他还活着吗?”他用仍旧麻痹的指尖探寻脉搏,摸了半天毫无感觉,于是将一只手掌伸进绿袍中。然后他说:“无论如何,他的心脏还在跳动……你拥有一种危险的力量,史瓦兹。你为何最初不这么做呢?”

“因为我想让他动弹不得。”由史瓦兹现在的表情,明显地看得出他的痛苦经验,“我想如果我能制住他,就可以让他走在我们前面,拿他当幌子,躲在他后头蒙混过关。”

谢克特突然精神振奋地说:“我们或许可以,附近的狄伯恩要塞有帝国驻军,距离此地不到半里。我们一旦到达那里就安全了,还可以传话给恩尼亚斯。”

“一旦到达那里!外面一定有一百名警卫,周围各处一定还有好几百名。我们又要怎样处置这个绿袍僵尸?背着他?用小车推着他走?”说完,艾伐丹发出几声干笑。

“此外,”史瓦兹以沮丧的口吻说,“我无法制住他太久,你们刚才看到——我失败了。”

谢克特一本正经地说:“那是因为你还不习惯。听我说,史瓦兹,你的心灵究竟是怎么运作的,我倒有个粗浅的概念,它就像大脑的一个电磁场接收站,我想你应该也能发送。你了解吗?”

史瓦兹似乎不确定,显得相当懊恼。

“你一定要了解,”谢克特坚持道,“你得集中精神想像你要他做的事。首先,我们要把他的手铳还给他。”

“什么?!”其他三人异口同声发出怒吼。

谢克特提高音量说:“一定要由他带我们出去,否则我们根本出不去,对不对?除了让他明显地持有武器,还有什么更不让人起疑的做法?”

“可是我制不住他,我告诉你我办不到。”史瓦兹将手臂一缩一伸,再轮流使劲拍打,试图使感觉恢复正常,“我不在乎你有什么理论,谢克特博士。你不知道实际的状况,它是种既吃力又滑溜的工作,而且绝不简单。”

“我知道,但我们必须冒险。现在试试看,史瓦兹,等他醒来后,让他挪动他的手臂。”谢克特的声音带有恳求的意味。

躺在地上的教长秘书开始呻吟,史瓦兹感到心灵接触慢慢恢复。他默默地,几乎怀着恐惧的心情,让它的力量逐渐增强,然后开始对它说话。那是一种没有语言的沟通方式,就像你想要运动手臂时,你对它说的那种无声的言语。由于这种言语太过沉默,所以你从来未曾察觉。

史瓦兹的手臂并没有动作,动的是教长秘书的手臂。这位来自过去的地球人抬起头,露出狂放的微笑,其他三人则目不转睛地望着玻契斯。玻契斯,这个躺在地上的身躯,他的头缓缓抬起来,原本无意识的呆滞眼神逐渐消失。接着,他一只手臂突然毫无来由地伸出去,与身体形成九十度角,看来十分诡异。

史瓦兹专心地发出命令。

教长秘书以极不利落的方式站起来,差点就失去平衡。然后,他以一种并非自愿的古怪动作开始跳舞。

他的舞姿缺乏韵律,缺乏美感,然而三个望着这个躯体的人,以及同时盯着躯体与心灵的史瓦兹,都涌起一股无法形容的敬畏之情。因为这个时候,教长秘书的身体不属于自己,而是受到一个与他没有直接联系的心灵控制。

谢克特慢慢地、谨慎地接近机器人般的教长秘书,然后伸出右手。对于这个行动,连他自己也并非毫无疑虑。手铳躺在他摊开的手掌中,铳柄朝向对方。

“让他来拿,史瓦兹。”谢克特说。

玻契斯的手掌向前伸,笨拙地抓起那柄武器。一时之间,他眼中透出奸猾、贪婪的光芒,但迅速消失无踪。他慢慢地,慢慢地将手铳挂回腰带,那只手随即垂下来。

史瓦兹发出几下高亢的笑声:“好险,几乎给他挣脱了。”此时他却脸色惨白。

“怎么样?你能制住他吗?”

“他像恶魔一样挣扎,但不再像刚才那么糟。”

“因为你现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谢克特的话中带有鼓励的成分,连他自己也没完全察觉,“现在,开始发送。别试图制住他,假装是你自己在做那件事。”

艾伐丹插嘴道:“你能让他开口说话吗?”

顿了一下之后,教长秘书发出一声低沉刺耳的咆哮。然后又顿了一下,接着又是一声咆哮。

“只能这样了。”史瓦兹喘着气说。

“可是为何不灵呢?”波拉显得忧心忡忡。

谢克特耸了耸肩:“想要开口说话,必须牵动某些十分精巧复杂的肌肉,不像拉扯四肢的肌肉那么简单。别管了,史瓦兹,我们也许照样能过关。”

对于其后两小时的记忆,参与这场奇异冒险的人各有不同。譬如说,谢克特博士不知如何变得十分刚强,所有的恐惧似乎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对史瓦兹的同情。他担心得透不过气来,却对史瓦兹内心的奋战无能为力。从头到尾,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圆圆的脸庞,目睹着它慢慢挤出皱纹,进而扭曲变形。对于其他人,他顶多只有时间随便瞥上一眼。

当教长秘书出现在门口时,他的绿袍立刻令人联想到官位与权势,门口的警卫随即向他行礼致敬,教长秘书则以粗笨呆板的动作回礼。然后,他们便平安无事地通过了。

直到他们离开这个矫正所,艾伐丹才意识到整个行动多么疯狂。银河正处于无法想像的险境,而跨越深渊的桥梁只是一根脆弱的芦苇。然而,即使在那个时候,那个时候!艾伐丹仍感到自己淹没在波拉的目光中。不论是否因为自己眼看就要丧命,或是未来即将遭到毁灭,还是以为他再也无法尝到那种甜蜜——不论是什么原因,反正从来没人让他这样深深地、痴心地迷恋过。

今后,她就是他所有记忆的总和。只有这个女孩……

而在波拉的记忆中,上午耀眼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因此艾伐丹俯下的脸庞显得模糊不清。她对他微微一笑,察觉自己的手臂轻轻栖在一只强健的臂弯中。平坦结实的肌肉罩在光滑的塑质布料下,平滑凉爽的感觉传到她的手腕……这就是事后一直徘徊不去的记忆。

史瓦兹则在艰苦的境况中奋斗。他们从侧门走出建筑物之后,发现前方弯曲的车道几乎空无一人。他感到谢天谢地,大大吁了一口气。

唯有史瓦兹才知道失败的代价多高。在他控制的这个心灵中,他能感到无法忍受的屈辱,以及一股更深的恨意,还有可怕至极的决心。为了引导他们找到出路,他必须在这个心灵中搜寻讯息,包括专车停放的位置,正确的路线等等。而在搜寻的过程中,他体会到对方复仇的决心多么炽烈,只要他的控制动摇十分之一秒,教长秘书就一定会挣脱他的掌握。

当他被迫在那个心灵中四下翻寻时,他发现的那些根深蒂固的秘密念头,从此永远烙印在他的心版上。此后,在许多安详平静的黎明,他总会从梦中惊醒,以为自己仍在敌人的大本营中,操纵着一个疯子的脚步,走向危险的逃亡之路。

他们走到那辆专车旁边时,史瓦兹喘着气说了几个字。他再也不敢太过松懈,因此无法说出连贯的字句,只能很快吐出几个关键字眼:“不能……驾车……不能……让他……驾车……复杂……不能……”

谢克特则以轻柔的话语安慰他,却不敢碰触他,不敢以普通方式与他说话,不敢让他稍有一秒钟的分心。

他悄声道:“只让他坐到后座去,史瓦兹。我来开车,我知道如何驾驶。从现在开始,让他固定不动就行了,我会把手铳拿开。”

教长秘书的专车外型非常特殊,由于它很特别,所以与众不同,因而吸引了许多目光。它的车头灯能以韵律的节奏左右摇摆,翠绿色的灯光忽明忽暗。行人全都驻足观看,迎面而来的车辆则连忙恭敬地闪到一旁。

若非这辆车那么引人注目,若非它那么抢眼,也许某些路人就会有时间注意到,后座坐着一个脸色苍白、一动不动的古人——也许会感到怀疑——也许会嗅到危险的气息。

可是他们注意到的只有这辆车,因此时间就这么过去……

在一道闪闪发光的铬质大门前,一名卫兵挡住他们的去路。那道门是帝国建筑的象征,气势恢弘绝伦,与地球上低矮沉重的建筑形成强烈对比。卫兵将巨大的力线枪横向推出,做出拦阻的架势,于是车子停了下来。

艾伐丹从车中探头出去:“卫兵,我是帝国的公民,我想见你们的指挥官。”

“我必须查看您的证件,先生。”

“我的证件被人夺走了。我是天狼星区拜隆星的贝尔·艾伐丹,我正在为行政官办事,而且是紧急事件。”

卫兵将手腕凑向嘴边,对着发射器轻声说了几句。不一会儿,他就得到指示。他随即放下长枪,退到一旁,接着大门便缓缓打开。 

第十九章 时限迫近

其后几小时,狄伯恩要塞内外都发生了骚动。而芝加本身的骚动,则或许有过之而无不及。

中午时分,位于华盛的教长透过通讯波与他的秘书联络,结果一直没找到他。教长感到很不高兴,矫正所的低级官员则提心吊胆。

调查很快展开,守在集会厅外的警卫确定,教长秘书于上午十点半与囚犯一同离去……不,他没留下任何指示。他们说不出他到哪里去,那当然不是他们该问的。

另一组警卫同样未曾得到指示,也同样说不出所以然来。一股普遍的焦虑急速升高,像漩涡一样不停打转。

下午二时,第一份报告送达。当天上午有人看到教长秘书的专车——谁也没看到教长秘书是否在里面——有些人认为是由他本人驾驶,结果证明只是猜测罢了……

两点半的时候,已经可以确定那辆车开进了狄伯恩要塞。

将近三点时分,教长终于做出决定,派人打电话给要塞的指挥官。

接电话的是一名中尉。他们得到的答案是,目前无法提供有关此一事件的任何讯息。然而,皇军军官要求他们暂时维持秩序,并进而要求他们,在得到进一步通知前,别将一名古人教团成员失踪的消息流传出去。

不过,那足以导致与帝国的期望截然相反的结果。

在起事四十八小时前,密谋的主要成员之一竟落在敌人手中,其他参与叛变的人绝不能冒这种险。这就代表只有两种可能,若非事迹败露,就是有人叛变。而这两者只是一体的两面,不论何者为真,都是死路一条。

因此谣言迅速传播……

芝加的群众开始骚动……

职业群众煽动家走上街头;秘密军械库被打开来,众人纷纷捡拾武器;人潮向要塞进发,宛如一条蜿蜒的长龙。到了下午六时,另一封信送达指挥官,这次是由私人信使送来的。

与此同时,要塞内同样发生了规模较小的骚动。它的序幕极为戏剧化,当专车开进去后,一名年轻军官迎了上来,伸手向教长秘书索取手铳。

“交给我吧。”他随口说。

谢克特说:“让他拿去,史瓦兹。”

教长秘书便举起手铳,递了出去,手铳立刻被军官取走。史瓦兹这才收回心灵卷须,同时长长吁了一口气,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艾伐丹早已做好准备,当教长秘书挣脱控制,像一根压扁的弹簧疯狂地弹开时,考古学家立刻对他发动攻击,重拳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

军官大声发出命令,马上有许多士兵跑来。当士兵粗暴地扯住艾伐丹的衬衣衣领,将他拖出车子的时候,教长秘书已瘫痪在座椅上,乌血从他一侧嘴角缓缓流下。而艾伐丹原本被打伤的脸颊,此时则再度皮开肉绽。

他用颤抖的手整了一下头发,然后伸出一根刚强的手指,以坚定的口气说:“我指控这个人阴谋推翻帝国政府,我必须立即与指挥官见面。”

“我们会安排的,先生。”那名军官彬彬有礼地说,“如果您不介意,请您跟我走——你们都跟我走。”

然后,几小时过去了,什么事也没发生。他们被安置在一间独立的套房里,内部相当清洁。十二个小时以来,他们第一次有机会进食,虽然心事重重,也暂时顾不了那么多,每个人都狼吞虎咽,将食物一扫而光。他们甚至有机会享受文明人的另一项必需品——沐浴。

可是房间外面却有警卫站岗,几小时后,艾伐丹终于发起脾气,大声吼道:“我们只不过换了牢房而已。”

军营中继续着既无聊又无意义的作息,完全忽视他们的存在。此时史瓦兹正在睡觉,艾伐丹的眼光落到他身上,谢克特却摇了摇头。

“我们不能,”他说,“那样做不人道,这个人累坏了,让他睡吧。”

“可是只剩下三十九小时。”

“我知道——但再等等吧。”

此时,响起了一个冷淡且稍带讽刺的声音:“你们哪个自称是帝国的公民?”

艾伐丹一跃而起:“是我。我……”

他的声音陡然中断,因为他认出了说话的是什么人。那人露出硬邦邦的笑容,左臂显得有点僵硬,那正是他们上次会面留下的纪念。

波拉在他身后细声道:“贝尔,就是那个军官,去百货商店的那个。”

“被他扭断手臂的那个。”那军官厉声补充道,“我的名字是柯劳第中尉。没错,你就是那个人。所以说你是天狼世界来的,对不对?而你却跟他们混在一起。wωw奇Qìsuu書còm网银河啊,一个人竟能堕落到这种程度!而这姑娘仍旧黏在你身边。”他等了一会儿,又慢慢地、不慌不忙地说:“地球婆娘!”

艾伐丹火冒三丈,又随即息怒。他不能——还不能——

他勉强低声下气地说:“我可以见上校吗,中尉?”

“上校,只怕现在并未值班。”

“你的意思是他不在此地?”

“我没那样说。还是可以找得到他——只要事态足够紧急。”

“正是如此……我能见值日官吗?”

“此时此刻,我就是值日官。”

“那么赶快跟上校联络。”

中尉缓缓摇了摇头:“除非我确信情况真很严重,否则我根本不能那样做。”

艾伐丹急得全身发抖:“看在银河的分上,别再闪烁其词!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真的?”柯劳第中尉甩着一根指挥杖,故作潇洒状,“你可以恳求我接见你。”

“好吧……好,我在等着。”

“我是说——你可以恳求。”

“你能接见我吗,中尉?”

中尉的脸上却毫无笑容:“我是说,恳求!在这个姑娘面前,谦卑地恳求。”

艾伐丹咽了一下口水,开始向后退。波拉的手却抓住他的衣袖,她说:“拜托,贝尔,你绝不能惹他生气。”

于是,考古学家以沙哑的声音吼道:“天狼星区的贝尔·艾伐丹,谦卑地恳求值日官接见。”

柯劳第中尉说:“这得视情况而定。”

他向艾伐丹跨出一步,接着迅速伸出手掌,在艾伐丹面颊的绷带上狠狠掴了一记。

艾伐丹猛喘着气,硬生生压住一声尖叫。

中尉又说:“你上次愤恨不已,这次也会吗?”

艾伐丹没有吭声。

中尉终于说:“求见获准。”

四名士兵立刻进来,两前两后将艾伐丹押出去,柯劳第中尉则走在前面带路。

现在,只剩下谢克特与波拉伴着沉睡的史瓦兹。谢克特说:“我没有再听到他的声音,你呢?”

波拉摇了摇头:“我也没听到,有好一会儿了。可是,父亲,你认为他会对贝尔怎么样吗?”

“他能吗?”老人以沉静的口吻说,“你忘了,他并非真正我们的一分子。他是帝国的公民,不可能轻易受到侵犯……我猜你爱上他了,是吗?”

“哦,爱得很深,父亲。这是件傻事,我知道。”

“它当然是傻事。”谢克特露出苦笑,“他是个正人君子,我没有说他不是。可是他又能怎么办?他能和我们住在这个世界上吗?他能带你回家乡吗?将一名地球女子引见给他的朋友?他的家人?”

她哭了起来:“我知道,可是也许很快就什么都没有了。”

谢克特再度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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