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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惊仙-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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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瞧宗天鬼帅化身成的泥鳅上下翻飞变幻莫测,杨恒索性凝剑不发,任其自得其乐地来回折腾。他左手迸竖拈花指,神息透处使出三无漏学,便在面前凭空写下十六字真言,旋即低喝道:“住!”
“呜——”十六个金光闪闪的三无漏真言应声舒散,仿似一张天罗地网罩向宗天鬼帅。随着金光不断往中间收缩,宗天鬼帅游弋的空间急遽减少,便似一只坠入蛛网中的小虫,即管奋力挣扎亦是无济于事。
它绝望地不停变换身态,忽而化作一头雄狮忽而变成一只甲虫,可不管怎么折腾,身周的金色罗网依旧是越收越紧。
“着!”杨恒无意再欣赏宗天鬼帅拙劣的表演,阿耨多罗剑穿透金光破入它的体内,真气运处丈许长的褐色鬼躯寸寸碎裂,化作一滩滩黏液洒落在地。
“飕飕飕飕——”不容杨恒有丝毫喘息之机,穹顶洞口又射落四道鬼影。其中两鬼扑袭向杨恒,另两鬼则挥刃斩向铁罩。
杨恒深吸一口气平复左肋锥心刺骨的剧痛,身形急掠从扑来两鬼的缝隙间穿过,阿耨多罗剑一剑两花分罩攻打铁罩的二鬼。
二鬼迫于无奈转过身来,一个举锯齿刀封架阿耨多罗剑,一个抡棍砸向杨恒头顶。
这样的配合它们在千多年的岁月中,早就不知演练使用过多少次,从来都是天衣无缝立竿见影。然而这一次,它们却低估了杨恒的身速。
他的万里云天身法经过千锤百炼,实已达到上天入地随心所欲的无上化境。就在乌黑的棍子落下之际,杨恒猛地加速从棍底越过,阿耨多罗剑荡开锯齿刀,左掌砰然击中对方的小腹,正是南宫北斗所传的那式“怒撼摇光”。
手持锯齿刀的恶鬼惨叫飞跌,杨恒剑随人走身形飞转,阿耨多罗剑一式“茫然四顾”横切另一恶鬼的左腰。
那恶鬼的棍招落空,哪里还来得及回防?立时被剑锋拦腰截断,一命呜呼。
直到这时候,先前扑袭杨恒的两鬼才从后赶到。可看见两个同伴在一招间双双殒命,不由得急刹住身形,骇然望着杨恒说不出话来。
“四大鬼仆,”杨恒趁机调匀气息,压下胸口翻腾的气血,说道:“听说你们是勾漏鬼王的马前小卒。既然你们已经现身,鬼王也该到了吧?”
话音落定,但听穹顶上有个阴冷的声音应道:“本王在此!”一条银白色鬼影冉冉飞降,落在了杨恒的身前。
第四集 舍我其谁 第七章 碎碑
这世上人和人不同,鬼和鬼也不同。如果说宗天鬼帅是把脑袋藏在了胸腹里,那勾漏鬼王则要光明磊落的多——它把所有的九颗头颅全都长在了肩膀上。
看到它,杨恒不由自主想起传说中的九头鸟。但是很显然,勾漏鬼王要比传说里的九头鸟麻烦得多,甚至比六大鬼帅加在一起还要难对付。
如果杨恒没有受伤,没有耗损太多的神息救治灭照宫群雄,他会有足够的信心和把握让勾漏鬼王有来无回。可惜没有如果,现实是如今的自己连五成的修为都未必能够发挥出来,而对手还拥有杀之不尽的部下拿来垫背。
杨恒知道,没有谁能为自己垫背。假如硬说有,那么它一定就是——勾漏鬼王!
眼前的勾漏鬼王并不高大,从气势上而言它远不及阴天鬼帅。脖子上的脑袋虽多,但每一颗也仅有成人的拳头大小而已。
它的肌肤上流淌着银白色的金属光泽,双手出奇的大也出奇的光滑。光滑得就像每天都仔细擦拭过的刀刃,让人很难想象被它插进身体里的滋味是怎样的。
它的腰间缠着一条用白骨链接而成的九节鞭,如果完全展开直有三丈长。
杨恒忍不住目测了一下他和勾漏鬼王之间的距离,不多不少堪堪三丈一尺,正是九节白骨鞭全力挥展的最佳距离。
在他打量勾漏鬼王的同时,对方也在审视着杨恒。就这样勾漏鬼王在前,两名鬼仆在后,三鬼鼎足而立,而杨恒被合围在正中。
屋外的搏杀已进入白热化,由于紫霜卫队的突然加入和两大鬼帅的先后阵亡,鬼众士气低迷阵脚大乱,竟有些抵挡不住魔教的反攻。
对此勾漏鬼王一清二楚,却并不急于出手救助。事实上它压根不稀罕这群在一个月中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甚至很高兴杨恒宰了宗天鬼帅。毕竟在阴曹地府里要人没有,要鬼……那是一抓一大把。而它梦寐以求的长生碑啊,就近在眼前。
短暂的静默后,还是勾漏鬼王首先开口道:“你很有才,但犯不着为魔教卖命,不如跟着本王一起打天下如何?”话说完,它的目光便凝注在杨恒略嫌苍白的脸上,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在它想来这已是自己对这年轻人莫大的抬举,需知那些所谓的鬼帅在其心中,亦只是和可有可无的跟屁虫差不多。
杨恒久久没有回答,似乎是在权衡勾漏鬼王的提议。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却迟迟没有开口,好像这个邀请令他无比为难。
勾漏鬼王皱了皱眉,不悦道:“你不吭声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压根不屑回答你。”杨恒唇角泛起一缕微笑,傲然道:“你,不过是从地府里仓惶逃出的一介老鬼,也敢沐猴而冠妄自称王?”
勾漏鬼王的眼睛缓缓凝成两条细线,阴冷彻骨的杀气直扑杨恒面门,寒声道:“你立刻就会知道,为这句话你要付出想象不到的代价。”
杨恒一边暗自戒备,一边尽全力运功调息,洒然道:“原来你是个饶舌鬼。”
勾漏鬼王终于被杨恒成功激怒,尽管它的脸上阴冷如故,但心中的杀意已如岩浆般沸腾,低喝道:“动手!”身形一晃欺近杨恒,右手甩出九节白骨鞭划过道弧光扫向他的左臂。两名鬼仆如奉御旨纶音,施动鬼刃从后掩袭。
杨恒看着勾漏鬼王凶狠绝伦的来势,脑海里想到的却是那三丈一尺的距离。
他猛然返身,竟毫不犹豫地将背心对向崩山裂云的九节白骨鞭,阿耨多罗剑倏地凝铸成一面金盾,“叮叮”震开两柄鬼刃,脚下浮云扫堂腿如风卷残云连环飞踢,耳听“啪啪啪啪”脆响声不绝于耳,转眼间便将那两个鬼仆踹得骨断筋折体无完肤,浑似两滩稀泥般软倒在地。
“砰!”果不出所料,勾漏鬼王的九节白骨鞭虚晃一枪掠过杨恒,抽击在铁罩上。
就这一鞭,便将数层加持魔符的铁罩抽出一道凹坑。勾漏鬼王旋踵而至,探出左爪“喀”地插入已裂开龟纹的铁罩内,像撕纸片般往外猛扯。
杨恒沉声呼喝,甩手打出两支九绝梭。“叮叮”九绝梭击在勾漏鬼王背上银光飞溅,远远迸弹,竟是未能伤及毫发。
“嗤——”一大片铁罩被勾漏鬼王的左爪掀起,正当它欣喜若狂地打算接受长生碑所发神光的照耀时,却恼怒地发现碑身上还另贴了一层金箔。
“呼——”那金箔光芒暴涨,有若实质的光束直刺勾漏鬼王全身。勾漏鬼王顿感浑身火热,像是烧起来一般炽痛难忍,禁不住闷哼一声往旁避让。再看它银白色的肌肤上,赫然冒出无数个粘稠小泡泡。
“看剑!”杨恒仗剑杀到,阿耨多罗剑指东打西捉摸不定。饶是勾漏鬼王长着九个脑袋,一时也计算不清杨恒的剑锋究竟指向何处。它干脆也不琢磨了,右手倒提九节白骨鞭,在身前凝成一道锯齿状防线。只这简简单单的一招,便将杨恒漫天的剑华尽数封杀。
奈何杨恒变招极快,似乎算定勾漏鬼王会全力守护身前,他蓦地转向左侧,阿耨多罗剑斜挑对方右臂。
勾漏鬼王差一点就想往左横移,幸亏九个脑瓜毕竟比一个脑瓜转得快,陡然想起自己的左侧正是被金箔包裹的长生碑,杨恒这一剑的用意不问可知。
它暗自凛然道:“好狡猾的小鬼!”当即双足立定不动,上身却似麻花般拧转,探左爪摄向阿耨多罗剑。
两人以快打快,奇招妙式层出不穷目不暇接。往往一招刚出见对方已有防备,便立时改弦易辙再换一式。偏偏招式衔接间犹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绝无半点生硬凝滞,好像早已在私底下练过了成千上万遍一般。
勾漏鬼王久攻不下,心中渐生焦灼,寻思道:“这小鬼恁的难缠,万一南宫老鬼再从半路杀出,今夜不免又要功败垂成!”
念及于此它的招式越使越快,九节白骨鞭宛若暴风骤雨围着杨恒狂攻不止。
忽然间勾漏鬼王发现杨恒的鼻尖正在渗出一颗颗细小汗珠,心中不禁一怔。
需知以杨恒这般的顶尖高手而论,尽管战况激烈异常,可也绝没有刚打了百余个回合就汗流浃背的道理。
勾漏鬼王脑海灵光乍现,惊喜道:“这不是热汗,而是冷汗!敢情这小鬼身上有伤!”也不怪它眼拙,只因杨恒适才横扫千军如卷席,剑下几无一合之将,给勾漏鬼王留下极深的印象,以至于未曾想到这年轻人竟是带伤而战。
它再冷眼观瞧,果然觉察到杨恒的左肋衣衫里隐隐渗出血丝,却是肋骨重新断裂后,刺透身体流出血来。
如此一来勾漏鬼王如获至宝,招式骤然变慢,每一鞭却均都运上八成功力,专攻杨恒的左半边身子。
杨恒暗骂勾漏鬼王阴毒,亦只能见招拆招,奋力周旋。可每接勾漏鬼王的一记九节白骨鞭,伤口就是一下撕心裂肺的剧痛,半边身子开始渐渐麻木。
屋漏偏逢连夜雨,圆房外的鬼众再次凭借杀之不尽的数量优势,拼着一十换一,甚至二十换一,层层蚕食魔教力量。作为生力军出战的紫霜卫队寡不敌众,亦折损过半,再也抵挡不住一众恶鬼悍不畏死的冲击,被迫退入圆房,拒门死守。
若是寻常仙林高手,目睹此等绝境只怕早已心神大乱。好在杨恒早有主意,尽管对四周情形洞彻若明,却似清风淡云无碍心神,阿耨多罗剑紧守藩篱,令得勾漏鬼王攻势如潮却徒叹奈何。
突听门外鬼众欢声鼓噪,却是翟宽在乱军之中被削断一臂,众多恶鬼趁势冲入了圆房,争先恐后奔向长生碑。
岂料勾漏鬼王见状不喜反怒,自忖以鬼王之尊焉能眼睁睁瞧着这群小鬼抢在自己前头着了先鞭?无奈杨恒虽败不乱,隐隐藏有反击之力,令它不敢轻易抽身,去教训那般不知高低尊卑的手下。
“哧哧哧——”与勾漏鬼王的情形如出一辙,奔到长生碑前的众鬼被金箔一照,登时浑身冒泡。它们的道行远不及勾漏鬼王精湛,只见身上的粘稠小泡不断扩散,消肉蚀骨须臾便化作一蓬浓烟。
众鬼大吃一惊,却不甘就此收手,一面和魔教守卫心不在焉地纠缠搏杀,一面设法销魂金箔。那金箔虽是魔教至宝,却也经不住群鬼齐心协力地破坏毁损,渐渐裂开一道道纹缝,眼见不保。
勾漏鬼王愈发焦急,九节白骨鞭猛攻杨恒,却是想将他迫退几步,好腾身抢夺长生碑。未曾想这回杨恒表现出少有的配合,顺着九节白骨鞭的劲风向后飘退,主动撤出了战团。
勾漏鬼王一喜,忙不迭策动身形扑向长生碑,手中九节白骨鞭横卷风云将拥在碑前的十数个恶鬼击得碎裂成粉,蔑然骂道:“白痴,敢跟我争!”
话刚说完,它就看到两旁的恶鬼霍然变色。起初勾漏鬼王以为它们是畏惧自己的雷霆手段,但九个脑瓜儿一转猛感不对劲儿。因为这些恶鬼的目光显然不是望向自己——它们看的是自己的身后!
只见杨恒悬浮半空,体内散发出浓烈光雾,一轮皎洁无暇的金色圆月正从身后升起,清凉的玉华煌煌生辉,将整座圆房映得金黄绚烂。
——“双泯月轮!”杨恒使出了最后的杀手!。如果可以,他当然愿意祭起威力更大的“金刚真经”。然而量入为出,体内所余的神息亦只能勉强支撑他施展出这式“双泯月轮”了,甚至连“无月之月”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是对于勾漏鬼王和它麾下的群鬼而言,这样的场面已然足够震撼。
当一众恶鬼兀自沉浸在惊骇中不可自拔之际,勾漏鬼王第一个反应过来。它一记雄浑厉啸,肩膀上的九颗头颅蓦地齐齐腾空而起,在身躯上方形成一圈圆环。九头十八眼中绽放出骇人银光,汇聚成一股磅礴无匹的洪流涌向杨恒。
“呼——”杨恒神情宁静,目光里即无誓死一战的激越,也无濒临绝境的恐惧,一如空中的皎月平淡里蕴有辉光。他的双手法印向外翻转,双泯月轮感应主人意念,急遽吸纳着虚空中的精气倏然膨胀,往勾漏鬼王轰落。
“轰——”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后,金银二色的光澜迸溅流散,刺透所有人的视线。
圆房剧烈颤晃,墙壁上裂出无数龟纹,若非有魔符加持,只怕已化作一片废墟。
双泯月轮在十八道银芒的交汇轰击下碎裂四散。却听“砰砰”爆响,勾漏鬼王的七颗头颅次第爆裂,剩下的两颗跳掷星丸翻转抛飞,不知在墙上来回撞了多少下。
可令人感到恐怖的是,碎散的金芒如同长着眼睛,避开屋中的魔教教众,精准地刺入一个个恶鬼的要害。这种对神息的精确控制,着实神乎其神教人拍案叫绝。
“噗——”杨恒亦被激荡的罡风光澜震得身体飘斜,压制了许久的一口淤血终于仰天喷出。他的身上被撕裂开一道道血口,左肋的两根断骨破开肌肉,赫然露出体外,几乎耗尽了所有力量。
遗憾的是,如此惊天动地的一击依旧未能杀死勾漏鬼王。杨恒的心里掠过一丝惋惜,猛然掣动阿耨多罗剑与身躯合二为一,再次冲向勾漏鬼王。
勾漏鬼王尚未来得及召回漫天乱飞的两颗头颅,且被双泯月轮轰得遍体鳞伤,元气大损,顿时凶焰尽消急忙往侧旁飞闪。
在堪堪避开杨恒不可一世的剑锋一霎,它的心却陡地一沉道:“糟糕!”却是醒悟到杨恒的真实用意,忙不迭生生凝住身影,将九节白骨鞭凝成一线振腕刺出。
然而杨恒并未回身招架,也全无闪躲的意思。他掠过勾漏鬼王,阿耨多罗剑气吞山河锋芒直指那尊伫立在圆房中央的长生碑!
早在毛遂自荐替代南宫北斗镇守夏宫的那一刻起,杨恒便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毁了这碑,毁了能令阴曹恶鬼脱胎换骨的魔教圣物!
所以当他仗剑而起的时候,心中没有一丝迟疑,只求能杀死勾漏鬼王,即便付出一切亦在所不计。否则,就壮士断腕用阿耨多罗剑劈碎长生碑。
他当然明白毁去魔教圣物的后果,但更知道留着这座长生碑就等若将人间推入了无量天照与地府恶鬼的双重浩劫之中。何况,他根本等不到魔教来向自己施以冥火焚身的酷刑,就会被愤怒的恶鬼乱刃分尸!
然而还有别的选择么?如果有,至少目下杨恒想不出!
他不清楚此刻圣火坛的战况如何,更不敢奢望南宫北斗会在最后一刻从天而降。
左右是死,为何不死得无牵无挂、不留遗憾一些?
“五尺、三尺、一尺——”这是阿耨多罗剑与长生碑之间的距离,也是九节白骨鞭与他之间的距离。杨恒可以清晰听到包括翟宽等人在内的惊呼声,想象着这应是自己在世间听到的最后声响。
突然时间仿佛静止,所有的呼喊、怒吼、厉喝都被一种轻微的风动声吞没……
从穹顶的破洞中泄落下一条无限娇美的白影,她张开双臂飘向长生碑前,胸口正对上激射而来的锋利剑锋!这是阿耨多罗剑的剑锋,即使以吴道祖的狂妄自负亦不敢直撄其锋,又况且迎向它的竟是血肉之躯?
“颂霜!”杨恒的脑海刹那一片空白,心却传来撕裂的痛楚。他情不自禁闭起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竟要亲手将剑锋送入石颂霜的胸膛!
“叮!”就在剑尖即将刺进石颂霜胸口的一刹那,一团九色炫光如花盛绽,瞬即覆盖住她周身如雪的肌肤,却是阿耨多罗花的灵力舒展,替主人挡下一剑。
没有人能够想到,当金色的剑锋碰触在迎风怒放的阿耨多罗花上时,竟是水乳交融合而为一,重新化作一朵完整无缺的九色奇葩!
于是剑锋凝定在花萼上,石颂霜的双臂却已拥住杨恒。阿耨多罗花在电光石火间倏然扩展,顺着石颂霜的藕臂将杨恒的身躯亦笼罩在内。
两人在半空中紧紧相拥,在盛开的九瓣光花内深情凝望,仿佛毫不在乎勾漏鬼王的九节白骨鞭还在穷凶极恶地击来。
这一幕美得令人窒息,甚至连那些恶鬼与阴物们也不由自主地诅咒起勾漏鬼王手中的九节白骨鞭,不愿它打碎如此动人的梦幻景象。
可勾漏鬼王却全无审美的兴趣,眼见阿耨多罗剑并未劈到长生碑,它庆幸之余鞭上的劲力亦遽然加到极致——
“啵!”九节白骨鞭刺中阿耨多罗花盛放的炫光,却像刺中了弹性十足的气囊。三丈长的白骨鞭如弓背般弯曲,在勾漏鬼王和阿诺堕落花灵力的双重催压下喀喇喇脆响,紧跟着猛然回弹,居然把拥有三千多年道行的鬼王像绣球一样抛飞出去!
“呜——”众人与众鬼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惊叹,似乎没有谁同情勾漏鬼王尴尬的遭遇。
杨恒的眼睛深深凝视着石颂霜绝美无伦的俏脸,觉得心兀自跳得厉害。他想说什么,却猛地又是一口淤血喷出,越过石颂霜的香肩飞溅在长生碑上。
“杨兄弟!”上空传来司马病关切的呼喊,他和林婉容、苍山魅姥以及小魑穿过穹顶洞口,飞落在杨恒和石颂霜的身旁。
杨恒直觉得自己的魂魄似要飘飞起来,连呼吸也快只出不进。眼前石颂霜的玉容变得愈来愈模糊遥远,乃至听不清她在呼唤什么,他伸出手去,仅仅想最后握住伊人的纤手……
恍惚中一股充盈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暖流突然从全身的每一寸肌肤外奔涌进来,瞬间注满了所有干涸的经脉,让身心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杨恒的神志慢慢清醒过来,醒悟到这竟是阿耨多罗的花枝完美合璧后形成的曼妙灵力,正源源不绝补充进自己奄奄一息的躯体里。
勾漏鬼王已将两个颠飞得七荤八素的脑袋召还归位,惊愕而嫉妒地注视着阿耨多罗花剑合一的神奇景象,竟是忘了出手。
忽然圆房内外陷入不可思议的寂静之中,无数目光掺杂着各种不同的情感与况味,聚焦在了这对珠联璧合的青年男女身上。
隐隐地,一阵山呼海啸之声从夏宫外传来,这才惊破了众人与众鬼的思绪。
“砰砰砰!”圆房外的走廊尽头鬼影接二连三翻飞而起,如花蝶乱舞此起彼伏煞是好看,可惜它们发出的惨叫声未免与这情景大不相称。
南宫北斗亲率数十位魔教一流高手组成的先锋劲旅势如破竹,杀了进来!
不必仔细观瞧,就可以发现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带着这样那样的伤,脸上亦分明满是疲乏。但是这群从死人堆修罗场里杀回的斗士——他们的目光,他们的杀气,他们奔腾不息的轰鸣步履,交织汇聚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教人胆寒心颤,甚而失去了抵抗的勇气。
“撤!”勾漏鬼王情知今夜已错失良机,当即一声呼喝率先腾身往穹顶掠去。
杨恒心头一凛道:“今晚若让它逃之夭夭,不啻是放虎归山!”想到这里他强振精神,手握阿耨多罗剑从九色奇葩中抽离而出,灵台澄清如镜映照虚空,左臂揽住石颂霜纤腰捏动剑诀,沉声喝道:“咄!”
“嗡——”天若有情诀横空出世,化作一条金色的巨龙扶摇直上,疾追鬼王。
石颂霜倚靠在杨恒胸前,双手环抱住他血肉模糊的腰肋,心痛且心醉。
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脏跳动,她能感受到他的情怀激荡。这一刻心心相印浑然一体。
“唰!”勾漏鬼王左爪抓住穹顶,翻身挥鞭舞作一团浑圆白光,如雪球般轰落。
杨恒的灵台出奇地敏锐,清晰地洞悉到鞭影中每一丝每一缕的缝隙,心念转动间金色的剑芒如水银泻地穿透白光,刺入勾漏鬼王的左侧头颅,而后横贯而过再从它右边的脑袋里穿出。
勾漏鬼王爆发出一记惊天动地的嘶吼,两颗头颅轰然爆碎,身躯无力坠落。
杨恒越过穹顶冲上黎明前的夜空,长风卷起衣袂飘飘若仙。
——“左手拥你,右手御剑;斩鬼诛魔,铁血柔情。”多少年后,那些曾经经历此战的魔教幸存者们,依旧会向后生们津津乐道起这荡气回肠的经典一幕。
“杀啊!”当勾漏鬼王的尸体轰然坠地时,翟宽高举独臂振声叫道。
人们仿佛一下从梦境里又回到现实中,拖着疲惫的躯体,燃烧着旺盛的斗志,挥舞起复仇的魔刃冲向众鬼。
兵败如山倒,无心恋战的恶鬼们腹背受敌,顷刻间溃不成军。
南宫北斗没有加入追杀恶鬼的战团,他阔步穿过刀光剑影的战场向圆房走来。
他的脸上又多了两道血痕,却欢畅任情地大笑着,旁若无人地展开臂膀,迎向从夜空里冉冉飘落的杨恒和石颂霜。
“小兄弟!”他一个熊抱紧紧搂住了杨恒和石颂霜,忘乎所以大叫道:“老哥来了!”
石颂霜被两个男人抱得透不过气来,眸中含泪而笑。忽然,她发现在杨恒和南宫北斗的眼睛里,也同样闪动着滚烫的泪光。
第四集 舍我其谁 第八章 无敌心
当黎明到来时,战斗基本结束。少部分侥幸逃脱的恶鬼穿过通道逃回了阴间。毕竟对于这些恶鬼而言,白天的日光会对它们的肌体造成严重的伤害,何况在勾漏鬼王死后,太行山中已无它们的立锥之地。
至于魔教方面,亦只能用惨胜来形容。他们损失了包括莫啸林、贾天臣在内的两大长老和七位正副旗主以及近三百名忠诚的精锐教众,再加上四百余名重伤者,能够继续战斗的人已不足四百。
薄云天坐着软轿来到夏宫,他带来了杨恒留在红厅的那大半坛烈酒。
此刻在夏宫内殿的一间静室里,杨恒和石颂霜正享受着大战后难得的悠闲时光。
当然,在此之前杨恒还必须先享受过毒郎中司马病的高超医术,将左肋的断骨续接归位。他的身上又被密密麻麻的绷带包裹了起来,鼻子里闻到的也全是药味。
“我在大魔陀山下遇到了灭照宫的凌护法,才知道你也在这里。”石颂霜细心地替杨恒调整身后的枕头,好让他在床上靠坐得更舒服些。
“杨惟俨就在山下,”杨恒苦笑了声道:“说不定天亮后就会指挥部属对魔陀宫发动攻击。可要对付他,比对付勾漏鬼王更难。”
石颂霜注视着杨恒俊朗的面容上无法掩饰的疲倦和憔悴,樱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半晌后化作一声幽幽轻叹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杨恒没有回答,伸手轻轻抚摸躺在自己身旁的小魑,转开话题道:“就这么几天没见,小家伙居然已经有八尺多长了,你到底给它喂了什么灵丹补药?”
石颂霜晓得杨恒是想让眼前的气氛变得轻松些,于是顺着他的意思回答道:“你知道的,它从来不吃东西,只吸食月华精气。说来也怪,自从无量天照降临后,小魑的成长速度便骤然加快,教人又吃惊又担心。”
“担心什么,”杨恒微微一笑道:“难不成它还会成为第二个天妃?”
提到天妃,石颂霜的神情一黯道:“没想到她竟是在骗我,但我还是很感激她。”
杨恒沉默片刻,低声问道:“可有找到化解花灵精元的办法?”
石颂霜回答道:“外公教了我一套运功疏气的法门,能在精元发作时缓解痛苦。司马大哥也在查阅医书典籍,希望能从中寻到线索。相信总会有办法的……”说到这儿,她手抚胸口秀眉微微一蹙,面色渐转苍白。
杨恒心头一凛,情知是花灵精元又在石颂霜的体内发作了,轻声问道:“很疼?”
“嗯,”石颂霜紧咬贝齿,娇躯亦开始渐渐颤抖起来,强忍痛楚道:“还好……”
杨恒望着石颂霜血丝褪尽的俏脸和鼻尖不断渗出的冷汗,恨不能以身相代。他不敢打扰石颂霜运功疏导,只能用力握住她冰凉的纤手,陪她一起熬过这段时光。
许久之后,石颂霜缓缓睁开妙目,深情凝视杨恒浅浅一笑道:“好啦,过去了。”
杨恒绷紧的心却丝毫不能松弛,他放开石颂霜的纤手,才发现她如羊脂玉般细嫩的手背上,已被自己不知不觉地勒出数道红痕。
石颂霜也发现了,默运真气微一流转,手背上的红痕慢慢淡没消失。她握起杨恒的手,柔声道:“苍山姥姥说过,花灵精元至少需要七八年的工夫才有可能完全成形。所以我们还有时间……很多很多时间。”
她将杨恒的手捧到玉颊边轻轻抚动,感受着对方掌心传来的热力,含着笑,唇角划起一道完美的弧线,她低语道:“假如那一天真的来了,我也不会后悔不会害怕,更不会伤心。因为在此之前的每一天,我都过得很快乐,很开心。所以你我都不必去计算未来的日子究竟还剩多少?我只要你知道——有你,我是幸福的。”
杨恒闭起眼睛,背过脸去许久未语,忽然沙哑地问道:“男人流泪是不是很丢脸?”
“怎会呢?”石颂霜在他的身后温柔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
杨恒霍然回首,却愕然发现语气沉静的石颂霜也早已是泪流满面。
这时候门外响起脚步声,好像是有许多人正朝着静室走来。
石颂霜连忙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水回首望去,就见南宫北斗抱着一坛酒,打开房门头一个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有薄云天、翟宽、司马病夫妇、苍山魅姥等人,顷刻间就把屋里挤得满满当当。
“小兄弟,”南宫北斗的笑声在屋子里轰轰作响道:“我找你喝酒来了!”
林婉容打趣道:“南宫教主,你是颂霜的义父,又和阿恒称兄道弟,这辈分可是乱得一塌糊涂了。”
南宫北斗愣了愣,又不以为然地笑道:“娘的,管它呢!只要高兴,就算一塌糊涂又有什么打紧?”
闻听此言众人不由得尽皆笑了起来,翟宽起哄道:“杨兄弟,我倒想问问咱们喝的到底是庆功酒呢,还是你和石姑娘的喜酒?”
石颂霜玉颊晕红却没说话,显然是将话语权交给了杨恒。杨恒的身子骨虽然动一动都疼,却无碍于嘴皮子上的功夫,轻笑道:“那得看你有没有带红包了。”
南宫北斗拊掌道:“好,等下回杨兄弟请喝喜酒的时候,老子定会备上一个大大的红包!”在桌上摆开海碗,亲手倒酒道:“来,先干他娘的一碗!”
于是除了滴酒不沾的薄云天,人人都抢上前来伸手端酒,气氛一时热烈之极。
南宫北斗举起酒碗正要说话,夏侯德突然从外面挤了进来,凑到他耳边低语。
南宫北斗的眉头几可不察觉地皱了下,若无其事地道:“大伙儿一起干!”
可这回他的号召却没有得到众人的热烈响应,石颂霜忧虑道:“义父,是不是杨惟俨开始带人攻山了?”
南宫北斗把手一挥,道:“意料中事,由他来吧。”
薄云天道:“我们已做了准备,将所有能动的人手都召集到夏宫,至于那些重伤的教中兄弟却来不及运走了。不过杨惟俨一世枭雄,想必不至于拿他们出气吧。”
司马病看了眼杨恒,冷冷道:“隔岸观火,趁乱打劫——哼,杨老魔好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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