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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人-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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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下《生态周刊》后打开电视。一般说来我喜欢看晚间10点钟的新闻节目,电视画面一下子跳出来充满整个屏幕,广告节目刚好结束。
我坐回去开始看电视。现在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套有三间卧室、两间浴室的大房子里,这座50年代的建筑离大学很近。自从艾迪抛弃了我而跟巴尼·福斯特出走以后,这里的确有点冷清,可是却安静多了,再没有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了。比方说吧,房间里再没有一晚接一晚的聚会、情景喜剧表演和闹哄哄的娱乐游戏了。
我已经通过生活中的不幸懂得了和班上最漂亮的女孩结婚和在这之后与她过快乐的生活是全然不同的两件事。
有好几个大学里同事的女老师已表示出对填充我生活中的这个空缺的兴趣,而且我们在一起已经度过了许多有趣的夜晚。特别是玛吉·拉宁,她既漂亮,又对我们所谈及的任何领域的话题都有非同一般的兴趣和见解。还有,她还愿意在雨中散步,或在一场双人篮球赛中打前锋(她是物理系的助教),她甚至还收集了许多从《惊奇》和《类似》杂志上剪下来的老约翰·坎贝尔的社论。
而且她还很年轻,只有32岁——比我小两岁。
可是说到结婚,我们相互间已经谈到了这个问题,还针对我们两人的便利条件而大开玩笑。不过她有一个麻烦:有10岁的拉尼。拉尼是个好孩子,我们处得挺不错的,而且他还常常暗示我会成为一个好爸爸,玛吉则会成为一个好妻子。可是不出三年拉尼就该进入叛逆的青春期了。
更何况,我还挺喜欢现在独立自由的新生活。现在离婚终于结束了,我想我真应该写一封感谢信给巴尼。不过我是不会真这么做的,这只不过是个低级无聊的把戏,不会让我觉得好受的。
天气预报员说将要有一场太阳黑子大爆发,这消息把我从胡思乱想中拉回现实世界中。看完篮球赛和橄榄球赛之后,我穿上外套走出家门。太阳黑子活动意味着将有极光出现,看北极光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
如果我在开门前就打开手电筒的话,我也许就看不到我所看见的事了。一个粗壮矮胖、长着一张结实的方脸的男人,正在翻我放在路边等着明早倒空的垃圾桶。我再多走两步,他就会被挡在丘克·斯考恩家的水蜡树篱笆后面看不到了。他上身几乎都扎进垃圾桶里了,还有一些垃圾摆在路边,以便他更容易翻找。他站直了身子伸伸腰,然后又把东西一件件地放回垃圾桶里,再盖上盖子,用力压压。显然,垃圾桶里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吃的或值钱的东西。
“嗨!”我冲他打声招呼。他慢慢看向我,然后垂下头就要走开。
“等等,”我叫道,“请进来吧,帮我一个忙,帮我吃掉剩下的饭菜。”
那张带着悲观色彩的脸又看了我几秒,然后他就冲着房子这边走过来,双手插在他那件斜纹粗棉布的工作装里。有那么一瞬间,当他走过来时,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寒冷和黑夜中似乎预感到什么似的。那决不是受到威胁的感觉,只是感到怪怪的。
他的高颧骨、沾满污垢还带着胡子茬的方脸膛,显示出他已是个中年人了。他看上去就像个搭货车溜到城里来的家伙,也许还要去南方。我为他打开大门——如果我不那样做的话就要擦洗门把手了——领他到浴室。
“在我做饭时先洗个澡怎么样?”我说着,指指客人用的毛巾和浴衣,然后就把他一个人留在浴室里。
准备饭菜时,我又加上鸡蛋和牛肉熏肠和剩菜一起加热。用小火加热一听豆子,还把茶壶放在火上煮热巧克力。一切都准备妥当后,我又翻出一条旧牛仔裤和一件宽松的毛衣放在浴室门口的地毯上。浴室里满是水蒸气,就像土耳其浴室一样。我猜他一定很经得住烫的。我冲着浴室里面说我要把他的衣服拿去洗净甩干,我留了几件他能穿的我的衣服。我只听到一声含糊不清的应答。我走开去洗衣服,甚至把他那顶绒线帽也扔进洗衣机,我还得记着别把它也甩干了。
“见鬼,你到底在干什么。”我问自己,“这家伙可能是个变态杀人狂,他会杀了你或抢劫你的。”可是他的衣袋里除了一把小折刀以外再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了。
一时冲动之下,尽管觉得挺不自在的,我还是查看了他的钱包。里面没有钱,只有一张商船水手证注明他是加克·萨瓦马奇,密歇根州卡鲁美特市人,做过消防员、加油工、救生员,证件的日期是1951年——那是32年之前的事了。照片中的那个方脸人正是我眼前这个男人年轻时的版本,有着金棕色的修剪得当的头发。他的驾驶执照地址是密歇根州铁林镇,我听说那里的矿井全都倒闭了。
打开浴室门,我探头进水汽弥漫的室内。“你可以在药柜里找到剃刀和剃须膏。”我说,对他是否能找到镜子抱着极大的兴趣。
当他出来时,看起来好多了。虽然我的牛仔裤穿在他身上长了几寸,还紧绷绷的。他把裤腿卷了起来,腰带没系,而是用松紧带系着。
“我叫泰里,泰里·奥贝恩。”我自我介绍说。
“我叫杰克·希尔。”他回答说。
仅说了几个字我就听出他有很浓的地方口音。
“希尔先生,我冒昧地翻看了你钱夹里的身份证,证件上说你的姓是萨瓦马奇。”
他既不脸红,也不生气,那双奇异、柔和的蓝眼睛注视着我,好像在注视着我的思想。
“萨瓦马奇是芬兰的一座山的名字,离开家乡后,告诉人们我姓‘希尔’会更省事一些。”
我点点头。“明白了,”我说,“好了,萨瓦马奇先生,晚饭准备好了。”
尽管他早就饿坏了,可他并没有狼吞虎咽地吃东西。吃完饭后他谢谢我,然后在我还没明白过来之前他就把碟子送到洗涤池了。他转向我,眼神还是直直的。我感觉他比普通人看到的东西更多。“我怎么报答你?”他问。
“不必,我是心甘情愿的。”
他并没有摇头——只说:“我从不白拿别人东西,那不好。”
嘿,这可真是新鲜有趣的观点!我心想。我不肯定我完全赞同他,在一个社会体制就是乱糟糟的国家里,有人会发现他们总是到处碰壁。可如果每个人都拥有他这种观点,事情也许会好得多。
“好吧,”我说,“你都会干些什么?”
那双苍白的眼睛瞟向壁炉:“你要劈木头吗?”
“不,抱歉,我买来时就已经劈好了。”
“那你有木工活儿要做吗?修窗户?修门锁?”
我想想能让他做的事情:“真不巧,我没有那些活儿让你干。我们干吗不推迟一下回报的时间,再过一阵子,这儿就有大雪得清扫了。”
他的眼光回避了一下,表示并不打算在道格拉斯多停留。“告诉你吧,”我提议说,“为什么你不多呆一段时间?那时你就有能力帮助别人了。”
他慢慢点点头。“好吧,”他说,“我想你是对的。”接着他转向洗涤池开始冲洗碟子。我把他的衣服从洗衣机里转到甩干机,还记住了挑出他的绒线帽。他看起来脑子有点儿慢,可洗碟子倒快,不到两分钟碟子就都洗好、冲净,放在柜子里面了。
洗好碟子之后,他跟我到起居室,挺不自在地站在那里。看得出他仍在因没有为洗澡、吃饭、洗衣而付出任何回报而感到心中不快。这时他发现了我墙上挂的照片,它们大多是些自然风光之类的。自从艾迪把她的画拿走后,我只好把一些风景照镶上边框挂起来装饰光秃秃的墙壁。他走上前去仔细观看那些照片。
“你有照相机?”他问。
“有三部。一部用来放幻灯的35毫米的潘塔克司牌,一部老式的4×5英寸的罗利牌,还有一部一次成像的宝丽来680。”
“宝丽来相机,”他考虑了一会儿,“如果我给你几张有意思的照片,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意思?”
“让我做给你看。把相机拿来。”
感觉神秘兮兮的,我颇不情愿地把相机拿出来。回到客厅时,他已经坐在椅子上了。
“装胶片了吗?”他问。
“装了。”
“那么把它对准我的脸,”他紧紧地闭上眼睛,眉毛因精神集中而紧皱着,“当我说‘开始’时,你就按快门。”
我举起相机,感觉自己像个傻瓜。
“开始。”他命令道。我按动快门,放下相机等着,当我抽出照片时,他站到我身边,那根本不是一张萨瓦马奇的照片!照片上有一座房子,看不太清楚,是一座老式的两层楼的木屋,斜顶,没有前廊,楼上的门冲着外面开着,靠墙的一架梯子直通楼上那位置古怪的门。
“我们再来一张,”他说,“那张不太好。我能弄一张比那个更有意思的。”
“等等,”我叫起来,“这怎么不是你本人的照片?”
其实,我想我知道其中原因的。几年前,我读到过有关这种事情的书。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是关于对尼克·库帕克,那个通灵摄影师的研究。这个看起来似乎是同一类事情。
“我不知道,”他坦白说,“只是我能做到。”
“外表挺怪的房子,这是在哪儿?”
“密歇根州的卡鲁美特,我在这栋房子里长大。它看起来那副样子是因为那里的雪很大,有的冬天你得从二楼的门进出房子。”
“老天!你知不知道照片出来会是什么样子?”
“不知道,我还没有学会怎么掌握。”他又坐下来,“我通常得到一些我从没有见过的东西,可大多数都是一座房子或一艘船,仅此而已。其实,从前这种事我只干过十一二次。我是在去年偶然发现这种能力的,那时有一个人正打算给我照相而我毫不知情,我当时正在读一本杂志,结果他得到了一张灯塔的照片。”
“你准备好了吗?”他问。
我点点头:“好了。”
他闭上眼睛,我将镜头对准他,他叫“开始”,我就按下快门。我们一起看照片。这一次很清楚,几乎一点也不模糊。照片上是一座粉刷过的方形大房子,它令我想起我看过的有关法国农舍的照片,可它的背景却是光秃秃的,看上去似乎是面对悬崖的平原。作为一个对生态地理学极其感兴趣的生态学家,我敢打赌那是南非的一所非洲人的农庄。于是我告诉了他。
他耸耸肩:“也许吧。”
我们又再拍了两张然后就停下来。我指给他客人睡的房间。可是我的大脑仍很活跃。到明天下午两点以前我都没有课,而且上午也可以不去办公室,尽管我不太喜欢那样做。我想我知道在哪儿能给杰克找份工作。在他睡下之后,我给赫伯·波兹挂了电话。
其实我并不很熟识波兹,同时我也不想结交他。我们都是教职员工俱乐部的会员,他是教师中的政治家——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大家公认他擅长在别人背后捅刀子,才32岁就爬到心理学系正教授的位子,而且还是一个似乎总能得到研究经费拨款的家伙。
据说他对超自然的灵学现象极感兴趣。
现在是晚上11点15分,我肯定吵醒他了,他的声音并不很友好,所以我立刻报上名字,直接谈及此事。
“我想我手头有些可以给你带来名声的东西。还记得尼伯斯加大学关于通灵摄影的研究吗?对,是尼克·库帕克。
“嘿,我家里就有个人能做同样的事情。我用我的相机拍了四张,得到两座房子,一座教堂,还有一艘好像是商业捕鱼船……不,我今天才碰见他,看上去是个挺不错的人,不大爱说话。他需要一份工作。我知道,或者说我听说,你有些研究经费。这似乎是个极好的要求拨款进行研究的机会,如果你能安排好的话。”
当我挂上电话时,我们已经约好第二天上午11点会面。
11点07分我们走进教育系大楼,心理学系就在这栋楼里。我本希望能按时到达的,可是何氏男装店10点种才开门营业,而我又必须为杰克买一些既体面又不很贵的服装——裤子、衬衫、鞋子、毛衣、外套……说实话,以我的收入而言,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真的便宜的东西,只不过比其它地方稍微便宜一点罢了。
会面的时间并不很长,波兹承认他手头有一笔800美元用于探索性研究的科研经费,来对某人进行研究。光把杰克列在支付名单上是不够的,他同意给他10美元补贴作为买香烟之类的零花。在杰克为他服务的期间,杰克必须住在我家,而波兹会每周付我30美元作为杰克的房租和餐费。此外每次进行研究时将另付10美元,让我们二人平分。
我还得必须负责接送杰克参加在当地进行的研究课程,因为研究实验将在位于镇子另一端的波兹的家里进行,就在当晚7点30分开始。
波兹的信誉一向很糟,所以我不得不写下合同并由三人共同签字,然后再复印备案。我很奇怪我要求写合同一事并没有惹波兹生气,他表现得亲切友好、兴高采烈。我对自己说他本就该是那个样子。他正在进行一项非常有前途的研究课题,杂志上将会有采访他的文章,他本人将会飞黄腾达,还会被邀请到各地讲学——所有的这一切只需要很少的一点费用,更何况这费用一分钱也不用他自个儿掏腰包。
而我呢,则成为一个不要钱的厨子加司机,不过这件事一定会很有意思的。我们匆匆赶回家,我胡乱吃了一点东西,然后就留下杰克一人在家,自己赶去科学系101教室上周四下午的课。我突然想到当我去上班时把一个陌生人独自留在家里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可奇怪的是我对此并不是很担心。
那天我抽时间给玛吉打了一个电话,我必须把这一切跟别人说一下,而她则是和我最亲近的知己。她说她会5点30分到我家见杰克,并为我们做晚饭。她说话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很高兴,反而显得有点假。接着我又打电话回家,杰克的声音冷静而严肃,他正在读丘吉尔的传记呢。我告诉他说玛吉将会上我家准备晚饭,而且还可能比我先到家。
当我打开车库门时,她才刚刚驾车赶到,我们二人一起走进房子,竟然意外地发现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杰克从冰箱和橱柜里找到不少东西,他做了炸猪排、米饭、甜土豆、玉米面包,他是用我给他的5美元到附近的商店买的玉米粉。当我好不容易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后,立刻把他介绍给玛吉。
“哈依瓦依塔,萨瓦马奇先生。”她微笑着问道。我瞪大眼睛看着她。
“哈依瓦依塔,拉宁小姐。”他回答说,“米塔库路?”
她大笑起来:“我已经用光了我所知道的所有芬兰语了!泰里刚一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在想,‘嘿,那听上去就像是家乡的姓氏。’我出生在杜鲁斯。”
“那么说你是在那里学会说‘哈依瓦依塔’的?”
“没错。我妈妈是芬兰…美国混血儿,我父亲不是。所以在家里我没有学到多少芬兰语,大多是从邻居那里学到的。”她转向我,“真是一顿美餐,”她冲着餐桌做个手势,“如果由我来做饭的话,我们就只有吃热狗和豆子的份儿了。”
我心里比她更清楚这一点。吃过晚饭,当杰克坚持要去洗碟子时,我认为这次会面安排的确比我当初想像的还要好。我还想我带杰克去波兹那里之后,我还可以赶回来和玛吉单独呆上一两个小时。
可事情并非像想像中安排的那样,玛吉也想和我们一起去看看热闹。
这对波兹来说正合他意,他最喜欢在观众前表演。他也有一部宝丽来相机,很新,还有不少胶片。头两张照片是“白片”——没有图像,也没有杰克的人像,看上去好像是冲着闪光灯拍的,很是刺眼。第三张是黑片——就像完全没有被曝光似的。我和波兹对此早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了,因为在那本论文著作里就提到库帕克也曾经得到很多的白片和黑片。
波兹若有所思地看着杰克,然后脸上带着狡狯的笑容,走到酒柜旁倒了满满一杯烈性威士忌。“愿不愿意喝点酒,杰克?”他问道。可是他心里想的却是:“嘿,你这个老滑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作对。”他的所作所为激怒了我——我替杰克感到了羞辱——不知是因为威士忌还是其它原因,下一张照片得到的图像是泰姬陵,非常清晰。杰克像喝水一样把酒一口喝干。
再下一张我们得到的是不知建在何处的一座希尔顿饭店。波兹没有说话,只是用手肘轻轻捅了我一下,指给我看照片上的某一处。在他的指尖之下,希尔顿饭店的名字竟然被拼错了!
“杰克,”波兹问,“你是怎么拼希尔顿饭店的?”
杰克冷静的眼睛看着波兹。“H…I…L…T…E…N。”他一个一个字母地拼了出来。
真见鬼!我心中暗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晚上8点30分我们离开时,波兹已经给杰克灌下了第二杯威士忌了,而他也得到了6张相当清楚的照片——四张是建筑物的,一张是掩没在高原丛林中的金字塔的,还有一张是风暴中的三桅纵帆船的。
我们走出来时杰克看上去一点都不紧张。尽管他没说多少话,我猜他一定有酗酒的习惯——在他们那一代人里,很显然这就是为什么大多数最后都沦落成为流浪汉的原因了,尽管还有其它的原因。而波兹正是利用了酒精来让杰克乖乖地听话表演的。
事情看上去就是这么回事。
回到家后,我问杰克觉得今晚过得怎么样。他的回答简单明确:“我不喜欢波兹教授。”他还说他很累,于是就回屋睡觉了。玛吉和我等他休息之后开始看电视,然后又一起睡到沙发上。
在接下来的十天里还进行了三次实验,都是半公开性质。波兹邀请了他的几个同事和贝阿·朗丁参加,贝阿是当地一家报纸——《道格拉斯号角报》的老板和主编。作为杰克的司机,我也有幸被邀请参加,波兹的房间里热闹得不得了,其实他也只不过是在按部就班地做早在15年前就由尼克·库帕克做过的研究。
在他的引导下,杰克发现他能做自己从前从未试过的事。刚开始时,他得到的似乎都是些无规则的有关建筑物和船只的照片,很像库帕克得到的——不过库帕克的照片除了建筑物和雕像外几乎就没有其它的内容了。但杰克的平均成功率要高许多——差不多每3张里就能得到2张有图像的,而且大部分都相当清晰。
老实说,我很奇怪他怎么能干得那么好,因为波兹实在不是一个为之工作愉快的人。他总是很露骨地用酒来作为诱饵,就像在棍子上吊着胡萝卜一样。不过我发现杰克从来没有主动要求过酒,甚至当波兹问他是否要喝酒时也没有说话。他只是在波兹递给他时才接过来。
但很显然他清楚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另一件可恶的事是波兹对杰克说话的语气态度就像是对一个弱智者说话:“现在杰克,我就要叫你为我们做一张大教堂的照片。你能为我们做到吗?让我们来试一下。你知道什么是大教堂吗?很好,非常非常好。”或者是:“噢,做得不错,杰克,你今晚做得非常非常好。”
也许那就是杰克总是接受酒喝的原因了。但是并非真的如此,因为我发誓我从他那双苍白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愚弄的神色。也许他喜欢观看波兹愚蠢地激怒他身边的人的丑态,总之他令他自己就像一头蠢驴一样。
贝阿为《号角报》写的文章都是关于杰克本人的,其中只有一处简单地提到波兹。
隔了好几天才开始进行第五次实验,这是一次大规模的实验,简直就是一个周末晚上的聚会。在那次实验之后,《号角报》上常常提到我们,对此事的关注与兴趣在人们中间传开了。这一次邀请了更多的人参加。波兹的房间里根本塞不下这么多人,实验只好在托尼·福纳斯教授家举行。他是医学系的系主任,很有钱,在城外郊区有一栋大房子。很显然他也对这个研究项目感到兴趣——这将会更有助于这项研究的发展,因为医学系比心理学系的地位更要高。
所有被邀请的人都到场了,尽管此时外面街道上堆满了积雪,路面滑得要命,气温又低至华氏10度,但人们几乎都是按时到达的,没有迟到超过20分钟的。阿尔弗来德·金斯利·肯摩尔教授从弗吉尼亚飞来——他来自“赫兹…肯摩尔…劳伯曼超能视觉研究中心”,来的还有玛蒂·马丁,《论坛报》的获奖科学作家。
玛吉是和我们一起来的。
一开始这里就像马戏团,至少像一场开始的室内情景喜剧一样热闹非凡。福纳斯宣布说他的助手将为实验的全过程进行摄影,一架16毫米的电影摄影机设在房间一端高高的三脚架上,从人们头顶上对杰克进行拍摄。影片稍后时间将慢放以检查其中是否有作弊的迹象。接着马丁宣布说他将用他自己的相机和胶片亲自对波兹每一次的拍摄进行同步拍摄,以提供第二份完全独立的照片。最后,当波兹就要开始时,肯摩尔——精神病学家兼医学博士,让杰克平躺下检查他的眼睛。他翻开他的上下眼睑,用小手电筒照着仔细查看。我真搞不懂他到底要找什么。
然后我们就正式开始实验了。波兹好像变了一个人,举止神态彬彬有礼:这次他没有贬低杰克,没有用酒来诱惑他。甚至连他原先令人讨厌的废话也少了很多。
他让杰克先做一下热身,然后做他能得到的任何东西。他最初得到的是一张从空中倾斜的角度拍摄的有一片漂亮草地的房子和在群山的环抱之中的城市,我想那不是丹佛,好像是卡尔加里。下一张照片好像是中国香港。第三张照片上有两排焦油覆顶的棚屋,很厚的积雪堆在四周,丛林就在离棚屋不远的地方,一个穿着好像是皮围裙的家伙站在两排房子之间。当有人把照片拿给杰克看时,他辨认出那是密歇根州巴拉加镇的阿来克森——皮特农的伐木营地。穿着皮围裙的那家伙,他说是奥尔·郝沃德,当地的铁匠。我可以看出杰克对那张照片感到很高兴。我突然有一种感觉,这照片极可能是他故意弄出来的。
波兹他自己并没有拿任何照片。每张照片都由站在杰克身前6英尺远的不同的人拿着,照相机是由福纳斯新买的,照相胶片是从放在我们面前封好的袋子里拿出来的。
每张照片拍好后都先在人群中传阅一圈,当它传回来摆在桌子上后,才开始拍摄下一张。
马丁拿着他的相机站在另一边,但他拍摄的照片并没有传给我们。一共拍了三张之后,他才把他的照片和波兹拍的都放在桌子上,并按一对对的分类摆好。
波兹微笑起来。“女士们,先生们,”他宣布说,“现在我们这里有非常有意思的东西:马丁先生的照片。请大家过来观看。”
我已经站在那里了。每一张,马丁的照片拍的都是同一画面,但是却好像是从偏右90度角的方向拍的,角度更高也更远。
围观的人群开始议论纷纷,除了福纳斯的助手,他还在守着照相机呢。杰克走过来观看时有几个人热情地和他握手祝贺。从照片一对对的摆放关系来看,就好像拍的是真实的场景,每一对照片都是物理上的真实场面,以杰克所坐的椅子的位置为中心,呈三维立体显示。这种情况在尼克·库帕克的研究中还从未被提及过。
波兹现在准备开始试验他在前两次实验中曾经做过,但结果并不确定的项目了。他叫贝阿·朗丁和我到福纳斯的藏书室里在大百科全书上找一张有关建筑或船只的图片——可以是任何建筑或船只。
玛吉和我们一起去的。贝阿抽出卷标为14…KI到LE的一本,翻开至“克里姆林宫”一页。书页上就是这座宏伟的俄罗斯堡垒巍然耸立在红场之上的图片。在庄严的高墙后,宫殿的塔式尖顶高高耸起。我点点头,大家一起注视着图片集中精力,全神贯注。然后就听见贝阿叫道:“好了,我们找到一张了。”
半分钟内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开始烦躁起来,坐立不安。但我们还是坚持看着那张照片。这时外面有人喊:“出来吧,拍完了!”
我们都出来了。贝阿带着百科全书,把它打开到那一页,放在桌上,用烟灰缸压着。波兹拿来他的照片,用黑色油笔标好记号,放在书的旁边。
我所看到的一切令我感到头皮发麻,毛骨悚然。杰克也给了我们一张克里姆林宫的照片,可是和书上的那张完全不一样。照片上没有铺设好的阅兵场的路面,取而代之的是宫殿城堡外墙旁边小小的原木搭的屋子,地面是泥土地,还铺着原木,好像是一种简陋的没有建完的路面。照片上还有许多排集市上的那种带篷货摊,好几百个人或站或在四处走动。很多人几乎是赤裸着的,只有很少几个人穿着长长的袍子。
这居然是一张几百年前的克里姆林宫的照片!一张反映活生生的生活的照片,决非是由画笔描绘出来的虚构的世界。
有人在悄悄地议论什么,但当人们围过来观看照片时并没有多少人说话。每个人似乎都认识到这件事的显而易见的意义:杰克可以制作出来自过去的、远在照片存在之前的照片,这可不再是他所见过的事物的图片了。在我们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切已经远远地超出了我们现在已知科学的范围——而是存在于一个完全的更高维次的空间的事情。
马丁从人群中挤了进来,走到桌子边看了一眼,然后一声不吭地把他拍的照片放在头一张照片旁边。这张照片同样显示出相同的情景,只是距离大约远了两倍。图片的高度是十分明显的,波兹拍的那一张大约是距地面40-50英尺,而马丁的那一张很显然是从空中俯拍的,就像是从一架低空飞行的飞机上拍摄到的。当然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杰克默默地走过来看了一眼照片,他的眼神没有一丝变化。人们都看向他,他却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似的。他仿佛已经陷入沉思,想知道到底将会发生什么事。
我的眼睛找到波兹。他对福纳斯耳语了几句,福纳斯叫了暂停。不出一分钟,厨师就把小吃拿出来了,饮料也打开了。人们的神经开始放松下来,很快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有了一杯酒。杰克没有拿酒,他站在一边,看着他所造成的这个混乱的局面。当他的目光与我相遇时,他冲我笑着点点头。
福纳斯和波兹在角落里悄悄地议论着什么,后来马丁和肯摩尔也加入进去。我准备走过去也参加,可是一个从镇外来的家伙拦住我问我是不是和萨瓦马奇先生一起来的。当我终于摆脱他的纠缠时,他们四个人已经离开房间了。
我感到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原来是玛吉。“接下来他要表演什么呢?”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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