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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洒黄沙红-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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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汉子微微点了点头,从鼻子里“嗯”了一声,道:“有点像,可有清净上房?”
那店伙一连点头地忙道:“有!有!有!还有两间清净上房没客,还好爷是在晌午光临的,要到了傍晚,就要客满了!”
那青衣汉子未理会那么多,冷漠地说道:“我只要一间!”那店伙忙点头说道:“是!是!爷有没有什么行李,要不要我帮忙往车里拿一下?”
那青衣汉子摇头说道:“不用了,车里还有两位客人,我自己会招呼,你给我把屋子打扫一下,然后准备些茶水!”
那店伙应了一声,转身匆匆而去。
那青衣汉子也转向了马车,扬声说道:“小龙,就是这儿了,扶着老人家下来吧!”
只听车内有人应了一声,车廉掀动,一个身体精壮,像貌英武,长眉凤日,肤色略显黝黑的黑衣少年,扶着一个身材瘦削,鬓发俱灰瞎了眼的灰衣人慢慢地走下车,然后走向青衣汉子面前。
那黑衣少年四下里望了一望,那双炯炯目光最后落在了客栈内,突然开口说道:“就是这儿么,大哥?”
那青衣汉子点了点头,道:“这儿是长安城首屈一指的一家,正合用!”
那黑衣少年咧了咧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可是第一次踏上这块土地,这儿比家里热闹多了,清静惯了,看在眼里怪别扭的!”
青衣汉子笑了,好白的一口牙!“什么事儿都有个第一次,慢慢的就会习惯了!”
那黑衣少年耸肩笑道:“不习惯怎么行,咱们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回家呢,可是,大哥,我怕到时候回家又不习惯了!”
青衣汉子笑了笑,没说话。
那瞎了眼的灰衣老人突然说道:“大龙,这儿是长安客栈?”
青衣汉子立即敛去笑容,恭谨说道:“是的,养父!”
那瞎了眼的灰衣老人点了点头,颇为感慨地说:“长安几年前我常来,可是这一晃却有一两年没来了,不知道都变了样儿没有,大龙,这家客栈的招牌,是不是还是缺那么一块没补?”
那青衣汉子连看也未看,道:“不,养父,招牌是块新的,看样子至少挂了半年了!”
那瞎了眼的灰衣老人点头说道:“我说嘛,早该换了。缺一块,那多难看,按做这行买卖的规矩来说,招牌缺一块,那不聚财……”
说话间,客栈内迎出了适才那名店伙,他近前哈腰道:“这位爷,屋子已收拾好了,茶水也预备好了,三位请吧!”
说着话,他不由自主地向着那瞎了眼的灰衣老人多看了两眼,但却被那黑衣少年一眼蹬了回来。
那店伙吃了—惊,暗暗叫道:“天,这哥儿的眼好亮……”
只听那青衣汉子说道:“好!我们这就进去,小二哥,麻烦找个人把牲口卸了,我三人恐怕要在这儿住一个很长时期,这儿又没地方放车,再麻烦你给我去问一声,谁要车,我连牲口一起卖了,只要卖得成,我给你三成!”
那店伙听在耳内,乐在心头,暗暗喜道:“这位爷好大方,出口就是三成,这下怕不要捞上一笔,真是飞来财……
心中这么想,口中不敢怠慢,忙道:“三位只管什三位的店,这卖车的事,包在我身上,最多不出二天,我责责把这辆车连牲口卖出去就是!”
那青衣汉子点了点头,转向黑衣少年,道:“走!小龙,扶老人家进去!”
说着,他当先带路行进长安客栈。
每家客栈的客房都在后院,长安客栈自不例外。
这后院颇大,三面房子,共是十几间。
进了后院,店伙殷勤地抢先带路,领着这老少三人直奔迎面一例客房中那最左的一间。
到了门口,店伙推开门,然后哈着腰住里让客。
青衣汉子侧身让路,让黑衣少年扶着那位瞎了眼的灰衣老人先进门,然后他才跟了进去。
进了屋,黑衣少年扶着瞎眼灰衣老人在椅子上先坐下,他则垂手侍立一旁,神情颇为恭谨。
那青衣汉子举目环视一匝,只见窗明几净,点尘不染,摆设颇称考究,而且不失雅致,当下点头说道:“小二哥,宝号不愧为长安城首屈一指的大客栈,这是我生平所住过的最好一家客栈!”
店伙脸上忙陪笑容:“住客栈就要讲究一个舒服,让客人们有如归的感觉,住店本是歇脚的,要不能让客人满意,谁还会来?”
青衣汉子点头说道:“小二哥,你很会说话!”
店伙嘿嘿笑道:“那是爷夸奖,其实店里数我最笨,得罪了不少客人,以后倘有侍候不周之处,三位千万多包涵!”
青衣汉子笑道:“小二哥太客气了!”
说着,他示意黑衣少年先侍候那瞎眼灰衣老人洗脸,等瞎眼灰衣老人与黑衣少年洗完脸后,他换过了水,才摘下了头上的帽子也准备洗个干净。
那宽沿大帽一取下,他的面貌立即全部呈现眼前。
店伙一怔,直了眼,暗忖:“妈呀,天下竟有这么俊的汉子,我出自娘胎,活这么大也没瞧见过,我这个男人瞧见就心动,要是让娘儿们瞧,怕不……
店伙并不夸张,瞧模样,这位青衣汉子该才刚三十出头,冠玉般的一张脸,没有一个坑、一颗痣,也没有一根胡子,长眉斜飞入鬓,凤目一如朗星,不但人长得世上罕有,人间少见,更难得他潇洒、飘逸,直如临风之玉树,隐隐透着一种高华的气度,在俊之中显得英挺脱拔,有一种不凡的慑人之威!
此时,青衣汉子似是已有所觉,双手捧着毛巾,回过头来露齿一笑,道:“怎么!小二哥,你认识我?”
店伙瞿然惊醒,脸一红,干笑嗫嚅,道:“不是,不是,我没想到爷长得这么,这么……”
青衣汉子双目之中闪电一般掠过一丝异彩,笑:“小二哥,麻烦给老人家倒杯茶!”
他有意无意打断了店伙的话头,也把那店伙的思路轻易地拉向一旁,店伙忙应了两声,走了过去。
适时,青衣汉子已经洗好了脸,自怀中取出一物递向店伙,含笑说道:“小二哥,我说过,在这儿要住上一个很长时期,这个你先拿去放在柜上,到时候一起算,多退少补,省得麻烦!”
那赫然是一颗明珠,店伙又直了眼,他活了这么大,哪见过出手便是这个,忙摇手道:“这位爷,这,这太多了,足够买下小号!”
“我不说了么,先入在柜上,多退少补!”
店伙结结巴巴地道:“可是这东西太以贵重,长安这地方最近也不大安宁,小号可赔不起啊!”
青衣汉子笑道:“这东西我身上多得是,丢了就丢了,这不会跟宝号打官司,要宝号赔的,先拿去吧!”
说着,硬塞进了那店伙手里。
欲拒无从,那店伙也只得收了下来,可是他手里握着那颗明珠浑身却颇不自在,生似握得紧了怕握碎,握得松点又怕掉在地上,当下惊慌地说道:“这位爷请等等,让我把这东西交到柜上再来侍候!”
说完了话,转身就要走。
“慢着!小二哥!”那青衣汉子一摆手,及时说道:“再拿着这个。”
随手又是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店伙又愣了,讶然说道:“爷!这是……这已经用不完了……”
青衣汉子摇头笑道:“不是一回事,那个交在柜上,算是我三人吃喝住的店钱,这个给你,买买酒喝,别嫌少!”
少?这锭银子少说也有十两,足够这店伙连吃带喝花用好几个月的了,这青衣汉子出手够阔绰,大方、慷慨!
店伙一听,既喜又慌,欲拒还迎,半椎半就地接了过去,嘴里一个劲儿地称谢不已。
青衣汉子笑了笑,又道:“长时期住店,以后麻烦的地方还多,小二哥你多帮忙!”
拿了人家的手软,店伙忙道:“哪里,哪里,侍候爷们那是我应该的,三位以后要有什么事,不管大小,请尽管吩咐就是!”
青衣汉子笑道:“我先谢谢了!小二哥,还有铺盖么?请再搬两床来!”
店伙忙道:“有!有!有!别说是两床,就是要十床也有,我这就去拿!”哈了个腰,转身出门而去。
店伙走后,那黑衣少年皱眉说道:“大哥,你这是干什么!住店哪有先付钱的?”
那青衣汉子笑了笑,没说话。
那瞎眼灰衣老人却开了口,道:“小龙,对于这一门儿,你要比你大哥差得多了。这年头儿人人有一对笑贫不笑娼的势利眼,做生意的尤其是睁眼只认孔方,一颗明珠往那儿一放,包管他们唯恐侍候不周,以后什么事都好办,咱们此来不就是希望在长安城闯出名气,响澈每一个角落么!你瞧着吧,自有人替咱们说话,不出半个月,准保双龙大名横里传播,不胫而走,至于那锭赏银,有钱能使鬼推磨,以后那店小二替咱们跑断两条腿他都绝无怨言!”
那黑衣少年目注青衣汉子笑道:“大哥,毕竟你是威震……”
青衣汉子摇头说道:“小龙,忘了?不许提大哥的当年事!”
黑衣少年神情一震,歉然赧笑说道:“大哥!对不起,我说溜了嘴!”
青汉衣子笑了笑,道:“自己兄弟,说什么对不起,你只要记住,当年的大哥已然葬身塞外,如今咱们哥儿俩是金家双龙……”
黑衣少年点头说道:“大哥,我记下了……”
门外一阵步履响起,那店伙笑嘻嘻地抱着两床铺盖行了进来,他背后,还跟着戴着老花眼镜、手里拿着根旱烟袋的瘦高老者,老者三绺山羊胡,面目有点阴沉。
店伙未等放下铺盖便哈腰说道:“这位爷,小号的帐房先生来看三位了!”
此老原来是长安客栈的帐房!
随着店伙的话,那位帐房先生拱起了手,带笑说道:“老朽莫怀玉,特来看望三位!”
那青衣汉子还礼笑道:“原来是莫帐房,不敢当,请坐!”
他抬手肃客,那位莫帐房笑着告罪坐下。
坐定,帐房莫怀玉隔着老花眼镜深深地打量了青衣汉子两眼,然后干咳了一声,欠身笑问:“老朽尚未请教……”
青衣汉子截口笑道:“好说,金大龙,这是家父,还有舍弟金小龙!”
帐房莫怀玉座上拱手,道:“原来是金老太爷、金大爷与金二爷,老朽失敬了……”
青衣汉子金大龙忙欠身让逊,连称不敢当。
话锋微顿,莫怀玉老眼深注,摇头叹道:“金爷贤昆仲好一表人材,老朽活了这么大年纪,暮迎南北,朝送东四,可以说是阅人良多,但像贤昆仲这样的出众人才,老朽尚属首见……”
金大龙含笑谦逊说道:“那是莫帐房夸奖,寒家久居塞外……”
莫怀玉截口说道:“原来金爷三位是从塞外来的!”
金大龙点头说道:“正是,过惯了塞外生活,倘有何失礼之处,尚望莫帐房英要见笑!”
莫怀玉一瞪老眼,道:“金爷这是什么话,老朽昔年因故也去过塞外几趟,塞外民情率直、淳朴、豪放,却绝非中原民心之虚假、阴诈、奸滑可比,老朽他年还真愿到塞外长住呢!”
金大龙摇头说道:“这真是住惯了山的人想水,住惯了水的人想山,像我父子三人就是过腻了塞外那种孤寂清冷的生活,而打算搬来长安长住落户呢。”
莫怀玉摇头笑道:“这就在各人的喜好了,原来金爷三位是来长安长住落户的,老朽先以为金爷是来经商的呢!”
金大龙道:“不瞒帐房说,经商我父子是门外汉,一窍不通,而且性情也不适合,我父子因为久住塞外,环境所迫,所以仅懂些拿刀动仗,舞剑弄棒的拼对玩艺儿,故而也只有准备靠这一门儿谋生糊口!”
莫怀玉迟疑了一下,干笑说道:“其实,以金爷的囊中所有,足可吃喝一辈子,似乎不必靠那一门儿急着谋取生活。”
金大龙摇头说道:“囊中物究竟有限,再说,坐吃山空,那也不是长久之计!”
莫怀玉嘿嘿笑道:“说得是,说得是,那么,金爷是打算……”
金大龙微笑说道:“我父子远来自塞外,在这长安城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友,打算,一时里恐怕也难以……”
莫怀玉截口说道:“但不知金爷有什么打算,老朽久居长安,交往颇广,金爷倘便于出口,说不定老朽能有效劳之处。”
金大龙笑了笑,迟疑未语。
那瞎眼灰衣老者却突然开口说道:“大龙,萍水相逢,缘仅一面,难得这位莫老哥古道热肠肯为帮忙,咱们正该求之不得,你就说了吧!”
金大龙侧顾乃父笑道:“爹,就因为萍水相逢,缘仅一面,所以我不好……”
莫怀玉立即义形于色地截口说道:“金爷,四海之内皆兄弟,能得相逢便是缘,彼此虽然是萍水相逢,缘仅一面,只要三位在小号住久了,还不就是一家人么?再说,金爷既打算在长安落户,以后碰面的机会也多得是,又何须客气,咱们从此交个朋友,况且老朽对贤昆仲一见投缘,极为心仪,有恨晚之感……”
金大龙颇为激动地含笑说道:“既蒙莫帐房如此看重,我兄弟至为感澈,一到长安便交上了其帐房这种古道热肠的朋友,也是我兄弟的造化,莫帐房,我预备在长安开设一家镖局,以保镖为生……”
莫怀玉眉锋一皱,接道:“金爷,恕老朽说句泄气话,保镖生涯,难免跟江湖上人打交道,江湖生涯,刀口舐血,波涛诡谲,人心险恶,恩怨纷争,风险极大,只一沾上,再想甩可就甩不掉了,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也不是件好事情!”
金大龙含笑说道:“多谢莫帐房指教,每行买卖都有每行买卖的苦经,再说,我兄弟的所学,也只能干这一行!”
莫怀玉摇头说道:“金爷恐怕不知道,干这一行,不能单靠所学,最重要的还是要靠经验、历练与跟江湖朋友们的关系……”
金大龙道:“这个我知道,不过,这些都是闯出来的,有道是:‘交情是打出来的’,只要闯几回不死,那历练、经验与跟往湖上朋友们的交情自会与时俱来。”
莫怀玉点了点头,捋着山羊胡子说道:“金爷,还有一点,保镖这一行,要保就保重镖,轻一点的镖利少,划不来,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越是重镖,风险越大,真的说起来,丢命事小,要是丢几次镖,便是连自己都赔进去,怕也不够!”
金大龙点头笑道:“那是自然,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大利,何况保镖生涯冒的就是大风险,不过,莫帐房,我这个镖局跟别家镖局不同,我要保的是人家不能保,与不愿保,也不敢保的镖!”
莫怀玉呆了一呆,道:“这倒是老朽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金大龙笑道:“我就是闯出些新花样来,不然怎么能跟人家老字号、老招牌、实力强硬的阵容竟争?”
莫怀玉老眼深注,笑道:“那是金爷特谦,老朽对自己这双老眼一向颇有自信,以老朽看,金爷贤昆仲必有一身惊人绝学!”
金大龙笑了笑,未置是否,且有意地改了话题,道:“莫帐房,不知长安城现有几家镖局?”
莫怀玉想都不想地立即答道:“共是两家,一称威远,一称武扬。”
金大龙道:“但不知这两家镖局都是谁开的?”
奠怀玉道:“威远镖局总镖头,武林人称铁背苍龙,姓卫,大号振东,武扬镖局总镍头,武林人称无敌金刀,姓申,大号一鸣。两位总镖头都是成名多年的老英雄。”
金大龙笑道:“想不到莫帐房对武林中事这么熟悉!”
莫怀玉似乎用力过重,突然捋断了一根胡子,忙笑道:“老朽不是说过么,只因暮迎南北,朝送东西,故而眼皮颇准,交游颇广,这两家镖局之内,老朽都有熟人,其实,老朽熟悉的武林事,也仅是在长安城内,出了长安一步,便立即不灵了。”
说罢,哈哈大笑!
金大龙也跟着笑了,笑了笑之后,他突然说道:“莫帐房,我想在合适的地方买一块地皮,然后再斥资兴建镖局,不知莫帐房能不能帮忙……”
其怀玉忙道:“买地皮,那是轻易小事,不过,以老朽看,金爷似不必购买地皮大兴土木,老朽有个朋友最近因为要他迁,所以房子着急要脱手,那地方很适中,只要略加修建,就一座现成的镖局,不知金爷意下如何?”
金大龙道:“那是再好也没有了,只是,莫帐房,我要先看看房子。”
莫怀玉道:“那是自然,买货定要先看货,只要金爷看得中意,价钱可当面商议,有老朽居中,怎么说他得卖老朽个面子。”
金大龙欠身说道:“还要莫帐房多帮忙,鼎助之情,我先谢过了,他日房子买成,对莫帐房,我当会再谢。”
莫怀玉呵呵笑道:“金爷说这话就见外了,自己人何须客气,老朽又不是房地产掮客,只是生平好交朋友爱管人闲事……”
说着,他站了起来,接道:“三位一路劳累,老朽不便多事打扰,就这么说定了,等老朽跟那位朋友谈过之后,再陪金爷去看房子,三位歇着吧,老朽要告退了!”
拱了拱手,转身要走。
金大龙父子三人也未挽留,一边称谢,一边送客出门。
刚到门口,莫怀玉突然一巴掌拍上后脑勺,回身笑道:“金爷,你瞧老朽好糊涂,一番投机话,把来意全忘了,金爷放在柜上的那东西,可否先取回,等后日……”
金大龙截口笑道:“我只当莫帐房忘了什么大事,原来是那颗珠子,莫帐房,不要紧,反正我迟早总要拿它出来……”
莫怀玉陪笑说道:“只是,金爷,那东西太以贵重……”
金大龙笑道:“莫帐房,区区俗物,谈什么贵重。我身边尽多,少说也还有数十颗,便是丢了也不要紧!”
莫怀玉笑道:“金爷既然这么说,老朽就斗胆先行收下了,老朽走了,老太爷双目不便,金爷请留步吧!”
说着,他拱了拱手,往院中行去。
望着莫怀玉那瘦高背影,金大龙唇边突然浮现出一丝神秘笑意,跟着转身回房,而且随手掩上了房门……
第二章 妒海生波
入夜,长安城华灯万点,热闹异常。
在那东大街的长安酒楼之上,更是灯光通明,光同白昼,呼喝欢笑,不绝于耳,丝竹轻歌,透过重帘。
门前车水马龙,万头攒动,楼上鬓影钗光,舞姿婆娑。
长安酒楼,跟长安客栈是长安城首屈一指的大客栈一样地是长安城首屈一指的大酒楼。
楼主人不知道是谁,但据说是个来自他乡的外地人,他在这儿买下了这块地皮,斥资兴建了这座美仑美奂、豪华、气派、名传遐迩的长安酒楼。
之后,他更不惜以斗量金,礼聘南国娇娃,北地胭脂那些色艺双绝,檀极名花的歌妓。
于是乎长安酒楼首屈一指,名传遐迩。
于是乎长安酒楼夕夕客满,朝朝热闹。
曾有人为它估计过,只一晚上,长安酒楼卖出的酒,少说也有三百坛之多,这确是个吓人的字!
那固然是因为醉翁之意不在酒,夜夜客满生意好。
其实,也因为长安酒楼的酒好,长安酒楼上,不卖什么烧刀子,花雕、绍兴酒、汾酒……
那酒是每月差专人远赴塞外酒泉东关外大批运回的葡萄酒,在酒泉东关外有古酒泉,方泉八尺,水清甘冽,而能酿制美酒,溪书郡注说:“郡有金泉,味如酒。”
唐诗上也说:“葡萄美酒夜光杯”,葡萄美酒指的就是酒泉东关外所酿制的美酒,而那夜光杯却为上玉所琢,玲珑可爱,令人难以释手!
有道是:“酒泉酒美泉香,雪山雪白山苍,多少名王名府,几番想像,白头醉卧沙场!”
这种醉人的葡萄酒,再加上那色艺双绝,个个娇媚美艳的歌妓,那轻歌,那妙舞,那悦耳丝弦……
于是乎长安酒楼一晚要空个三百坛!
人群中,一个身材顾长,俊美绝伦,潇洒飘逸,英挺脱拔的青衫汉子,背着手登上了长安酒楼。
此际那楼后隐透鬓影钗光,阵阵幽香的低垂珠帘后,唱歌的人儿正随着悦耳丝竹,唱着那:
劝君更进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
“人”字未出,那青衫汉子负手楼头,目光只一环扫,立即歌辕竹断,满楼鸦雀无声。
接着,那低垂珠帘后传出一声低低惊叹,一个无限甜美悦耳,话声跟着响起,闻之令人荡气回肠,心神撼动。
“为我奏长干行!”
话落,丝竹起,随之曼妙歌声袅袅而起:
“君家住何处?
妾住在横塘,
停船暂借问,
或恐是同乡……”
满楼酒客恍若大梦初醒,多少羡煞妒煞的目光一起投向了那负手卓立的青衫汉子。
但,他听若无闻,视若无睹,淡然一笑,潇洒迈步,直向里面一副犹自空着的座位行去。
随听那低垂珠帘后,那无限甜美的话声又起:“风流俊俏美郎君,奈何铁石心肠人?……”
话声带着几分幽怨,也带着几分失望。
一时满楼骚动,突然有人朗笑说道:“小娘子,貌比潘安宋玉者,未必全是深解风情人,小娘子何厚彼薄此,区区我就住在这长安城内,小娘子倘若有意,我愿以斗量珠,金屋藏之!”
满楼一阵轰然大笑,只听又有人说道:“不想武扬少镖头,原是深采解风流情趣之人,小娘子不该不略表心意,以酬知音。”
言毕,哈哈大笑!
一声银铃轻笑响起,那垂帘后面唱歌人儿道:“有道是‘千里知音难遇’,又道是‘相识遍天下,知心有几人?’蒙少镖头垂青,敢不竭尽所能,一酬知音。”
丝竹扬起,—曲轻歌绽破樱桃: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闲引鸳鸯香径里,手娑红杏蕊。
斗鸭栏于独倚,碧玉搔头斜坠。
举头闻鹊喜……
满楼采声掌声大动,东隅里一个剑眉星目的白衣美少年更是神采飞扬,剑眉连轩,双目之中大放惊喜异采地举杯笑道:“蒙小娘子不弃,我也以一杯葡萄美酒敬谢轻歌,聊表心曲。”说着,举杯就唇,一饮而尽。
那青衫汉子已然落坐在那副空座位上,闻歌睹状,唇边浮现一丝轻淡笑意,摇了摇头。
忽听有人低低“呸”了一声,道:“不知那申老儿是怎么教的,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人家明明说他多管闲事,他还沾沾自喜呢!”
话声甚低,那东隅里白衣美少年没有听见,而那青衫汉子却有意无意地向着那发话人投过一瞥。
那发话人,是个身材矮胖的锦衣老者,话是他说的,可是他如今却像个没事人儿一般举杯浅饮。
那青衫汉子很快地就收回了目光,但,适时那矮胖锦衣老者口中自言自语地又道:“看什么?小伙子,别尽瞅我老人家了,你小伙子已经交了桃花运,留神点儿那会投怀送抱的美娇娘吧!”
那青衫汉子眉锋一皱,举杯就唇,嘴再翕动了几下。
那矮胖老者刹时间满脸惊容,一巴掌拍上桌子,但突然之间,他又一转平静,深深地看了青衫汉子两眼,忽地站起身形,举杯走了过去。
到了青衫汉子近前,他又打量青衫汉子—眼,然后开口说道:“小伙子,我老人家可以坐下谈谈么?”
青衫汉子淡然而笑,一摆手,道:“老人家,请坐!”
那矮胖锦衣老者伸手自旁边拉过—张椅子,坐在青衫汉子对面,举杯喝了一口酒,瞪着青衫汉子好半晌,始道:“小伙子,好俊的功力!”
青衫汉子淡淡笑道:“那是老人家夸奖,我不过是勉强学步。”
矮胖锦袍老者又看了青衫汉子两眼:“小伙子,你怎知找老人家当年名号?”
俊美青衫汉子淡然一笑,道:“老人家,恕我直言,老人家这鼓大之腹,鲜红之鼻,不就是绝好而鲜明的招牌么?”
矮胖锦袍老者呆了一呆,大笑说道:“小伙子,看不出你是个颇为风趣的可人儿,不错,小伙子,我老人家正是那既癫又狂的醉鬼,终日昏迷不醒,长年籍酒浇愁,一日不可无杯中物的独孤朋。”
俊美青衫汉子笑道:“那么我没走眼,老人家是那位风尘六奇中的癫狂醉客,老人家,我说句话不知你爱听不爱听。”
癫狂醉客独孤朋一 点头,道:“小伙子,我老人家一开始便对你的谈吐感到莫大兴趣,你说的话,我老人家该没有不爱听的。”
俊美青衫汉子笑道:“老人家,人生几何,对酒当歌,东海水曾闻无定波,世事何须扼腕,北邙山未曾留闲地,人生且一舒眉,籍酒浇愁大可不必,但当此浊世,未尝不可装装疯癫,名为醉,实独醒,放荡形骸,游戏一番,老人家以为然否?”
独孤朋怔在了那儿,半晌,砰然一声,拍了桌子,瞪着一双老眼,神色难以喻地惊叹说道:“小伙子,高,高,高。这一番话正好搔着我老人家的痒处,我老人家活了这多年,你小伙子该是我老人家生平的第二个知音,小伙子,我老人家本说你是个可人……”
俊美青衫汉子笑道:“风尘六奇中人物癫狂醉客的知音,我不敢当,不过得蒙独孤老人家谬许为知音,我深感荣宠,足慰平生……”
顿了顿接道:“老人家,适才那位唱歌人儿说得好,人生知音难遇,老人家却先后碰见过两个,岂非……”
独孤朋截口说道:“小伙子,我老人家虽然碰见过两个知音,但实际上我老人家在当世,只有你小伙子一个知音。”
俊美青衫汉子“哦”地一声,道:“难不成老人家那头一位知音已……”
独孤朋神色微黯,一叹说道:“谁说不是!小伙子,他已经死了不少年了!”
俊美青衫汉子忙陪上歉然笑意,道:“老人家,抱歉得很……”
独孤朋一摆手,道:“小伙子,别客气,对他的死,恐怕当世之中,只有我老人家一人感到悲伤,换个人绝……”
俊美青衫汉子道:“那是当然,他是老人家的知音嘛。”
独孤朋摇头说道:“小伙子,固然,那因他是我老人家的知音,但真正的原因却在于他是当世之中的一个‘魔’……”
俊美青衫汉子道:“所以老人家独感悲伤。”
独孤朋点头说道:“不错。”
俊美青衫汉子想了想,凝目诧声说道:“老人家,众人皆喜之事,何以你老人家独悲?”
独孤朋道:“我老人家当然要独悲,因为这世上只有一个我,也只有一个他,这话你小伙子可明白么?”
俊美青衫汉子微一摇头,道:“老人家这话过于玄奥……”
独孤朋道:“因为这蚀世只有一个籍酒装疯卖傻的我,也只有一个名魔实侠,傲立于武林群魔诸丑中的他,你明白了吗?”
俊美青衫汉子笑道:“老人家,我明白了。”
独孤朋一叹摇头,道:“想当年,我老人家怀万丈雄心,遍访宇内想斗斗那个魔,但一直无缘碰上,有一次狭路相逢……”
俊美青衫汉子截口说道:“当年心愿得遂,恐怕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搏斗……”
独孤朋摇头说道:“小伙子,你料错了,没有惊天动地的大搏斗,却是轻描淡写的一葫芦酒,跟几句轻松的谈笑……”
俊美青衫汉子“哦”地一声,道:“那却是为何?”
“为何?”独孤朋“哼”地一笑,道:“只因为他第一句话便问我最擅长者为何……”
俊美青衫汉子道:“此人傲得可以。他择人长而斗,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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