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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州记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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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巷里空无一人,哪有什么吴三省。
“把戏是很小儿科,不过到了吴爷手上一样玩的你团团转!”
吴邪撩起衣摆扎进巷子里。
腿长就是有腿长的优势,一条小巷十来步便冲到头,然后立即窜进另一条。
“你是泥鳅吗?窜这么快干嘛?”
裘德考跟在后面喊。
吴邪吓了一跳,卯足劲儿往前冲。
“我不快行吗?!”
这家伙怎么还有劲追我?莫非刚才那脚踹的不够狠?我还是太心慈手软了,早知道就该去踢他的子孙根…
吴邪边在心里暗自悔恨边加快脚步。
狼狈的窜了几条小巷,这才似乎勉强甩掉那家伙。
“满身筋肉的野蛮人…”
抱怨声还未落地,一双气劲极大的手倏然勒住他,二话不说拖进边上昏暗的巷子里。
吴邪几乎是反射性挣扎,只是那人力道大的可怕,根本没有他反抗的余地。
“别动。”
淡漠的声音吹进耳膜,化成灰吴邪都能听出来。
是那个人…
而后勒着自己的力道逐渐放松,吴邪略微转过头,意料之中的看到了那双与世无争的眸子。
“你,这是怎么了?”
借着细微的月华,吴邪瞧见张起灵那白缎墨纹衫早已不知去向,里衣也被挑破了盘扣,裸露的胸膛上印着一只麒麟纹样。
麒麟?之前从未见过他身上有刺青啊,打哪儿来的?
吴邪蹙着眉望他。
张起灵浅浅的呼了口气,这才说道。
“那群人很厉害,要走现在立即去村口,马匹都在那。”
“你没受伤吧?”
“我很好。”
“那小胖和潘子呢?”
“没死。”
“…你这人说话可真是…”吴邪扁扁嘴。
“没时间了,先离开这再说。”
“吴先生,踹了我一脚就想走,未免太缺德了吧?”
巷口倚了个长身玉立的影子,略微奇特的语气发音让吴邪头皮一阵发麻。
“我是太缺德了。”他翻了个白眼忍不住转身说道。“早知道这么皮糙肉厚就该多踹几脚。”
张起灵那龙脊背却是一晃,将吴邪挡在身后。
“到我后面去。”
他轻声耳语道,留给吴邪一个背影。
“喂,我说啊,别太小瞧我成不?”
吴邪戳戳张起灵的后背,慢条斯理的从怀中摸出一把象牙柄嵌珍珠手枪。
“那种装饰品有用?”
张起灵挑了他一眼,反问道。
“有没有用马上就见分晓。”
他笑眯眯的挪了挪身子,倏然抬手毫无预兆的往身后巷子里就是一枪。
随即便是一声惨号和重物落地的声音。
“哎呀,好歹毒哦,考克斯先生。居然拿同伴挡子弹。”
吴邪啧啧有声的说道。
果不其然,那个教士装束的男人出现在视野里。
“枪法不错啊,吴先生。”
“过奖过奖,总是跟军队打交道怎么能不学两手呢~~”
吴邪笑得灿烂无比,枪口却没有丝毫松懈的指着考克斯。
“垂死挣扎,无用功。”考克斯踢开挡在身前的木板,他身后跟着走出几个洋人。
“我猜你没有杀过人吧?吴先生。”
“的确没有,不过,若是你想做第一个,我也不会介意。”
吴邪靠在张起灵背上,淡淡的温度扩散开来。
“吴先生,你很棘手。杀了你或是绑架,都会因为你的身份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跟这里的军阀对上阵可不是我们期望的。”考克斯往前几步。“不过,如果吴先生你不配合,一点皮肉之苦还是要挨的。”
“哎呀,那真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怕痛的要命哩~~”吴邪装模作样的挥挥手,突然笑了。
“我都忘了问…你们喜欢石灰吗?”
“嗯?”考克斯一愣,收住脚步。
“这样啊~~”吴邪点点头,收枪入怀。
“小胖,这些洋客人说喜欢哦~~”
话音未落,只见马头墙上铺天而下一片白花花的粉末,吴邪忙转身扯下衣襟捂住张起灵的口鼻。
“趁现在快走!”
视野里倏的闪出抹金色,张起灵想都不想一刀拦过去——
金发少年碧蓝的眸子疼得一缩,随即合上了眼睑。
“他…”
“没死,用的是刀背。”张起灵利落的收刀进鞘。
吴邪看了眼昏死过去的裘德考,抬腿狠狠的踹几下。
“怎么?”张起灵挑起眼皮。
“调戏我的报应!”说完又不甘心的补上几脚。
“小吴你还有空玩儿!那把石灰挡不了多久的!”胖子几步跳下马头墙,拉着吴邪便往村口跑。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趴在墙头?”胖子拽着他跑得飞快。
吴邪被他扯的上气不接下气。“你那肥头大耳我会认不出来…”
“嗨!真不愧是咱家小吴!”说话间出了村口,胖子顺手把吴邪拎上马背。
“上尉阁下,你的包裹。”潘子甩给张起灵一只桌布打起的包袱。不大,却看的吴邪心里一阵狂跳。
这里面很可能就是那些洋人在找的‘铜鱼’。
张起灵接过包袱利索的翻身上马,对着吴邪轻声说。
“你先回庐州,我有些事,随后就到。”
“你要去哪?”
“…我很快就回来…”
“你要去哪?!”
不舒服的感觉从心口蔓延到全身,几乎让吴邪没办法坐在马背上。
村里传来不合时宜的喧哗,似乎是那些洋人追了过来。
“没时间了,快走啊!”胖子嚷道。
“你说你要去哪,不说我不走!”吴邪握紧了缰绳,紧到要将手掌扎出血来。
张起灵默默的看着他,突然狠狠一脚踢在吴邪的马屁股上。
那匹棕马惊得四蹄乱踏,飞也般的扬尘而去。
“张起灵!”
他听着那人震惊万分的语调,轻轻合上眼,又睁开。
“别去找吴邪麻烦了。”他转身扬了扬手里的包裹。
“你们想要的东西在我这,有能耐的就来追吧。”
张起灵瞥了眼身后绝尘飞奔的马骑,语调淡然却坚决的不容置疑。
庐州清明碎雨流连,接连下了几日,着眼处净是芳草凄迷。
小院还是那粉墙黛瓦,不过其间却少了一人。
吴邪坐在沿廊边嘬着茶水,方才送走一位熟客,那位熟客出门前突然转过来对他说:三爷,你气色很不好啊,出什么事了吗?
吴邪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他摸摸自己尖了的下颌,脑袋后仰咯咚一声靠在廊柱上。
气色不好是吧…他眯了眯眼睛。吴邪你怎么就这么窝囊呢…
王盟在拐角处站了很久,他不会忘记他家老板是怎样被潘子敲晕了才带回来,醒了之后第一句话就是:他回来没有?
那个人没有回来,他走了整整一个月,杳无音信。
简直就像从人间蒸发。
刚回来的那些天老板情绪很激动,后来,他慢慢平静了,会和往常一样噙着淡淡的笑。但是王盟知道,老板已经不是以前的老板了。
“咳…”胸腔里阵阵灼痛,吴邪没压住,咳了出来。
“老板,快进屋吧,天凉。”
王盟捉了他的手臂往屋里拉,他家老板的身子骨他最清楚,这人从小就虚,而今竟然连下巴都尖了出来。
“别糟蹋自己啊,老板。”
“放心,我是祸害遗千年。”吴邪笑着说,最近身体状况确实不太好,但他不想让这老管家费心。
“得了吧。”王盟加给他一件衣裳。“少跟我耍嘴皮子,我去给你熬药,坐好了别乱跑。”
“知道了,知道了。”吴邪忙把衣裳披在身上。
只是王盟刚转身,那素花织锦长褂便轻轻从肩头滑落地面。
那个人终究还是消失不见,就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我后悔了。”
吴邪望着屋顶上精雕细刻的冬瓜梁。
“我后悔了啊,张起灵。如果有可能,我绝对不要认识你。”
而后又过了很多天,日子平静的让吴邪几乎产生了错觉。
和小胖斗嘴,跟潘子聊天,帮王盟削萝卜,狠宰那些满肚油肠的洋人。
似乎一切又回到了从前,没有遇上张起灵的时候。
直到那天夜晚。
吴邪睡觉很浅,甚至可以说,他现在经常失眠。
想来还真是讽刺,一个原先每天睡到天昏地暗的人,现如今居然会失眠。
躺在床上辗转的难受,吴邪悄悄披上外褂起身,坐到沿廊边。
明明是近夏的天,却还是觉着凉飕飕。
这把身子骨大概真的不行了。吴邪眯着眼睛想。
院外传来细碎的马蹄声,而后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这么晚了,谁啊?”
不想吵醒王盟,吴邪自个打开了门栓。
外头站着个模样老实的汉子,见吴邪一身丝锦衣物便开口道:
“是做古董的吴三爷吗?”
“是我,你有事?”
那汉子松了口气。
“总算是到了,三爷,您看看车上这人您认不认识。”汉子指了指旧到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马车。
吴邪狐疑的蹙起眉。“怎么回事?”
“这人也怪惨的,我捡到他的时候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也不知怎么弄的,居然能伤成这样。我原本想找个地方让他歇几天,但这人死活要去庐州找三爷,我刚好顺路,就把他捎上了。”
“不过一路颠簸,我看这小哥八成也熬不了多久。”
那汉子掀开布帘,吴邪就着院口灯笼昏黄的光往里瞧。
就这一眼,几乎让他晕过去。
马车里靠着个身材修长的人,紧闭着淡漠的眸子,刘海遮了大半张脸颊,隐约可以看到俊秀的面容;衣衫满是斑驳的血迹,敞开的胸口上涂着血污,看不出起伏。
吴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伸出手的,掌心里苍白的指尖冰凉到让他一阵哆嗦。
扣紧那个人的命门,直到微乎其微的跳动从指尖传遍全身。
他回来了,他没有骗我。
“王盟!快去叫大夫!”
张起灵醒来的时候意识还很模糊,鼻端嗅到了淡淡的篆香味道,和那个人身上的香味一样,很舒服。
“总算醒了。”
张起灵听到熟悉的温软音调,他调整好视线,果然在床边看到了那个儒雅的轮廓。
还是那双灿若桃花的眼眸,只是下颌尖出了一圈儿,看着有些心疼。
张起灵望了他好久,才慢慢撑起身子倚在床边。
“我回来了。”他说。
吴邪勾勾嘴角,心里涌出一阵从未有过的疲倦。
“我原本可以早些回来,只是不想落了样物件在那斗里,回去寻的时候不留神着了道。”
张起灵淡薄的语调还有些发虚,沙哑的尾音暴露了脏器的受损。
听着那声音,吴邪心里像是被揪了一把,疼得他微微蹙起眉。
“是何物件这般重要?”
他坐到张起灵身畔,把他滑落的外褂重新披好。
张起灵在床头摸索了一阵,从血迹斑斑的衣裳中拿出样东西。
吴邪当场便楞住了。
竟然是那块羊脂玉牌。
“这个…”
“原本挂在刀柄上,出去后才发现弄丢了,再进去找就着了道。”葱白长指抚着玉牌。“还是磕损了一角…”
“这种东西我有很多啊!丢了就丢了,你喜欢再给你一只就是了!”
吴邪抓着他的衣襟狠命摇。
“你是白痴吗?!”
张起灵默默的看着他,半晌等他摇累了,才伸出手指捉住他的腕。
“不一样,这是不能丢的东西。”
“要是回不来怎么办?”
吴邪仍捉着张起灵的衣襟,只是低头不愿去看他。
“不会的。”
“我说万一!”
吴邪猛地抬起头,唇瓣擦过张起灵的下颌,带着激动的吐息。
“你回不来,我要怎么办?”
那个声音颤抖着,连带出歇斯底里的悲徨。
张起灵伸出去的手被吴邪轻轻躲开,后者退到床的另一边望着他。
“张起灵,我简直恨死你了。”
“我吴邪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认识你。”
张起灵却是依旧淡淡的看着他,漂亮的眸子里波澜不惊。
“我不后悔。”他说。
只要我不后悔就够了。
于是日子又恢复成了原样。
小胖一进门见着张起灵惊悚的嗷嗷叫,潘子看着他身上的疤啧啧有声:上尉阁下,有伤才是男人啊~~王盟蹲在里厨房呼天喊地:啊啊啊啊啊~~药膳又要多做一个人的份啦~~~老板你得给我加工钱!!解子痒刚从秦岭回来,看到吴邪嗷一声叫,连结巴都忘了:三伢子你咋瘦成这样?!说完就要往上扑,让张起灵一瞥眼镇了回来。
吴邪正拖着张起灵在对弈,不巧又是他陷入僵局,让这帮人吵得心烦,便顺手弹了颗棋子出去,正砸在胖子脑门上。
“吵死了,闭嘴!我这正力挽狂澜呢!”
胖子疼得倒抽凉气,干脆扯开嗓门嚷嚷:“砸我干啥?!”
“你那脑门目标大。”王盟端着乌漆托盘走过来,到了近前伸头一看,说:
“哟,老板,力挽狂澜?我看你这是垂死挣扎吧?”
“不说话行不?”吴邪翻了他一眼,啪的落下白子。
张起灵正嘬着茶水,见他落定后慢条斯理的放下素瓷青花盏,擒了颗黑子在手,映得那葱白指尖几近透明。
他瞄了吴邪好一会儿,这才悠悠落子。
“…我说老板,你都被吃成这样了,就别在挣扎啦,认命吧。”
王盟拍拍他家老板的肩。
“早就说了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认识这家伙啊~~”
“我不后悔。”
张起灵低头捡着棋子,长睫在面颊上投下一片阴影。
“你当然不后悔啦,被吃死的人是我又不是你。”
吴邪趴在石桌上哼唧,下颌搁在正中那块水墨花纹大理石上。
张起灵看着他嘴厥得老高,突然说:“既然如此,那我回去了。”
“回哪儿去?”吴邪噌一下坐直身子。
“军队。”
“哎呦喂,你当我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吴邪翻了几只白眼。
“你不是后悔了吗?”张起灵挑起眼皮,忽然一笑。
“我…”
吴邪吧唧吧唧眨眨眼,硬生生转过舌头。
“我是后悔啊,可我后悔有什么用?都到这份上了…”
小胖他们不知什么时候都走了,院子里静悄悄。
吴邪不由在心里骂道:人都死哪去了?!关键时刻居然给我掉链子!
张起灵倏然走过来,紧挨他坐下。
“你干嘛…”
吴邪刚想往后退,被他一把拉住。
“我不后悔。”
漂亮的眸子近在咫尺,越过鼻梁,目光落在花瓣色的薄唇上。
突然想起黟县那个有些荒谬的夜晚,吴邪唰一下从头红到尾。
“我知道…”
他别开目光想躲,那个人却紧抓着不放。
“离我远点!别靠那么近!!”
胖子缩在假山后动动麻木的手脚。
“有必要躲起来吗?”
“当然有。”
王盟透过假山窟窿眼使劲往外瞧。
“那军官跟三——三伢子到底什——什么关系啊?”
解子痒依旧不明所以的戳戳潘子。
后者喷出一口烟雾,悠哉游哉的回答:
“你那眼睛果然是做装饰的,亏你还四只呢!”
夏天就这么慢悠悠的过去,坐在院子里的银杏下面乘凉,一群人有的没的乱侃一气,吴邪有时候会突然笑起来。
因为太美好了。
如果可以,他希望一直这样。就算小院被胖子糟蹋的一团糟也没关系。
但他忘记了,乱世无太平。
民国十九年秋,凉风瑟瑟,倭寇侵华,天下大乱。
吴邪看着《大公报》上白纸黑字的头条越发蹙眉。
‘望国民镇定以救国难!日军于十八日晨突占领沈阳,同时占领长春营口安东…’
“好嚣张的倭寇!”
他将报纸丢的远远,伸出指节揉着太阳穴。
如此泱泱大国竟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让人于心何忍。
“老板,我看我们也准备一下吧,避难是迟早的事情了。”
王盟捡起报纸,抖落沾染的尘土。
“算了算了,我一个商人,除了捐钱还能做什么?”
吴邪向后靠去,果然后脑勺碰到了那人温热的胸膛。
“对不对?”他望着张起灵眨眨眼。
后者伸手捏了捏吴邪的下颌。养这么久了还没胖回来。
“轻点轻点,疼~”
吴邪被捏的嗷嗷叫,不满的撅起嘴巴。
看不下去的王盟咳了几声。
“上尉阁下,要摸回屋里慢慢摸去。”他沏上一壶上品翠眉。“对了,有您的信。”
张起灵接过信封愣了愣,看也不看收入怀里。
“谁寄来的?”吴邪仰头问他。
张起灵淡淡的吐了口气。
“孙师长。”
吴邪心里咯噔一跳,霎时将信的内容猜得八九不离十。
他缓缓垂下肩,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吴邪…”
葱白长指抚上自己的脸颊,吴邪闭着眼睛捉住它。
再睁开时,那双眸子依旧灿若桃花。
“我没事,不用担心。”他把他的手握在掌中。“你去看信吧。”
王盟望着张起灵消失在拐角处,这才小心翼翼的扶住吴邪肩膀。
“老板…上尉他…”
吴邪强迫自己若无其事的笑笑。
“国难当头,而他是军人,你说呢…”
“老板…”
“没关系。”他站起身,顺了顺胸口的气,还是觉着难受,便浅浅咳了几下。
他眯着眼睛对王盟笑笑。
“我啊,其实早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张起灵捏着信笺,慢慢凑上烛火。
白纸很快燃烧,化作一堆灰烬,立时被风散的无影无踪。
他还记得很清楚,粉墙黛瓦的小院里,那满身儒气的商人拉开门,笑得恍若桃花。
他喜欢那人静静的笑。
从来没有任何记忆这般清晰过,深深的仿佛印刻在血肉里,成为这个身体的一部分。
所以那时候,才会想要去拾回玉牌。
那是他唯一留给他的。
掌心里的羊脂玉温润清透,细腻的触感和那个人很像。
张起灵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留恋。
风送来的气息有些湿润的味道,抬头,满眼里净是萧瑟的秋雨。
他愣了半晌,伸手推开雕花隔扇红木门。
吴邪望着空荡荡的屋子略微叹了口气。
“老板,上尉阁下他…”
王盟扯扯他的袖子。
吴邪看了眼窗外萧萧细雨,拎起挂在墙上的油纸伞。
“我去去就回。”
庐州的秋意一直很薄,似乎仍未脱去潋滟夏日的影子,只是这一场细雨轻轻扫过,秋日天,再暖也是凉的。
湿漉漉的刘海贴在额前,被张起灵随意抚开,凌乱的垂在一边。
那时心里突然一阵恐慌,回神的时候已经站在了护城河堤上。
吴邪曾经跟他说过,这河叫包河,因为包拯他老人家是庐州人士嘛~
张起灵很惊诧,那么久以前的事,他居然连他当时的语气都记得。
他还记得那人一身墨纹织锦白绸长衫,映得缅玉腰环翠绿翠绿煞是好看,乌金扇子在掌中开合,他望着层层叠叠的荷叶笑靥如花:
下次还让小胖来帮忙刨藕吧!
心突然变得很重,叫嚣着在胸腔里跳动。
然后他意识到,那个人眼底映出的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只要他还看着我,我就不会消失。
于是便不小心忘记了,忘记了迟早要离开这件事。
“如果当初没有选择来这里,或许…”
他站在那座白石砌成的拱桥上低声自语。
“或许什么?”
油纸伞遮去漫天细雨,温润的声音轻轻敲在耳边。
张起灵一惊,回眸果然瞧见了那如花笑靥。
“没什么。”
他耷拉下眼皮,长睫掩去了眼里的神采。
“是嘛。”
吴邪也不追问,只是把纸伞举在两人之间,与他并肩望着潋滟的河面。
“后悔认识我了?”吴邪轻轻的问,眼看着细雨牛毛般跌进水里。
张起灵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垂着眼帘想了很久很久,之后他抬起头,目光直直的盯着吴邪。
“之前不后悔,现在不后悔,以后也是一样。”
语气仍是脱不掉的淡然,却认真的前所未有。
吴邪望了他好一会儿。“一下子说这麽多话还真是难得啊。”他勾起嘴角,漾出抹圆润的弧度。
张起灵瞧着那圆润,伸手抚上去。
吴邪还是笑,轻轻在那葱白指尖上咬下一口。“干嘛?勾引我?”
张起灵叹了声,倏的扣住他的下颌欺上去。
吴邪只愣了一下,随后便松开牙关任他攻城略地。
那个吻很粗暴很绝望也很悲伤,吴邪感到自己被冲击的甚至要流下泪来。
直到他放开他,两人嘴角还牵着暧昧的银丝。
“…又咬我…”
吴邪用手背狠抹着嘴角,红着脸别开头不愿去看张起灵。
“那你咬我好了。”张起灵凑在他耳边说。
吴邪眨眨眼,天人交战一番后,心甘情愿的蹦进了张起灵下的套,被那人从里到外舔了个干净。
“你这…混蛋…”
吴邪头晕眼花的靠在张起灵怀中,后者把头搁在他颈窝里,伸出手臂圈紧他。
感觉到那人手臂上的力度,吴邪在他怀里蹭蹭,低声问道:
“什么时候出发?”
张起灵的手臂又圈紧了些,吐息喷在吴邪脖颈上,有些痒。
“明日。”
怀里的身子掩饰不住的一僵,许久后才慢慢放松,紧接着便是声悠远的长叹,满是无奈。
“我知道了。”
吴邪埋在张起灵怀里,他看不见他的表情。
“让王盟备马给你,今夜好好休息吧。”
张起灵听得出,那温软的声音里有着细细的颤抖。
绵绵秋雨一直未停,入夜,未关紧的窗棂边一片湿润。
布满玉带纹斑的歙砚里徽墨如油,玛瑙石镇纸下的宣纸安静的躺着,紫毫宣笔轻轻一挥,泼下的墨彩刹时便晕开。
等到那人落下最后一笔,早倚在门畔的素衣男子这才上前,从后方搂住他。
“你在画竹?”
张起灵越过吴邪的肩望着宣纸上几株洒脱的墨竹。
“是啊,后院那丛,喜欢的紧,便画了。”
吴邪说着,提笔小楷几字,又从怀中摸出枚田黄印章,沾了红泥摁上去。
“好了。”
张起灵的下颌搁在吴邪肩上,嗅得到他身上淡淡的篆香味。
“怎么想起来画竹?”
“因为是最后一幅啊。”吴邪笑着往后靠靠,脸颊蹭上他的。
“最后?”
“对。”
吴邪拿起搁在青玉笔架上的紫毫,突然关节用力,啪的折断了它。
“封笔。”
“你这是…”
张起灵诧异的望着他。“你这是做什么?”
“封笔啊。”吴邪倚在他怀里,背后传来的温度让他倦怠不得了。
“我想等你回来。”
他叹息着说。
身后的人心头一紧,手臂用力紧紧箍住,像是要把怀里的人揉碎了一样。
“轻点轻点。”吴邪笑着拍拍张起灵的手臂。“我这把身子骨可经不起你折腾啊。”
张起灵这才松了力度,却是不肯放手。
吴邪心里默叹一声,回头啄了啄他的嘴角。
“怎么不去歇息?”
张起灵捏开吴邪领口的盘扣,凑上去忽重忽轻的啃咬着光洁的颈子。
“…不想…”
吴邪叹了声,略略推开身后的人,转过去咬上他的唇。
“该去歇息了。”
淡漠的眸子望着他,许久许久,然后那眼睫垂了下来,接着是一声长叹。
温热的气息从身边消失,吴邪看着那素白的人影消失在门口,胸腔里疼痛的像是要被撕裂了一样。
“咳…”
赶忙捂住嘴,却还是有腥热的液体透过指缝落在画纸上,嫣红的惊心动魄。
“…真糟糕…画都弄脏了…”
次日清晨,小院还是那小院,张起灵站在院口有些恍神。
似乎又回到了初次见面的场景:自己迟疑着叩响了门环,打开门的年轻男子笑靥如花。
只是这些,早已成为过往。
再也回不去。
“想什么?”
吴邪伸手抚平了那草色军服上细微的褶皱,忽的轻轻笑了。
“好像刚见面的时候呢。”
“嗯…”
张起灵应着,抬头瞧见吴邪灿若桃花的眼眸。
他看了好一会儿,取下腰里的龙脊背,解开玉牌上的丝锦织绳。
“这个帮我保管吧。”张起灵将沉甸甸的古刀递给吴邪。“倭寇会玷污了它,我留着这个就行。”他说着,把玉牌揣进怀里。
“可是…”
“我会回来的。”淡然的语气坚定而不容反驳。“我不会死。”
吴邪望着他漂亮的眸子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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