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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剑-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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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一线之间,谢苏正是用这块冰凌,取了疾如星的性命。

三年前,四名一流高手围攻之下,同是这一招“一夕风雨”,废掉了谢苏一只右手。

冰面碎裂之声又响,谢苏身形如风,向岸边掠去。

在他身后,传来冰层断裂声音,大块浮冰翻滚入水,疾如星尸身恰在一块浮冰边缘,随着冰块断裂,缓缓滑入红牙河中。

方才一个惊世骇俗的江湖高手,就这般不明不白丢了性命,尸骨无存。

岸边的三人已是惊得动弹不得,他们相距既远,谢苏那一招又太过诡异奇捷,并无一人看清疾如星如何送命,半晌,那老妇人一手指着发间犹滴着水滴的谢苏叫道:“你……你不是人!”

这一句话说出,其余二人竟是一同点头不已。

谢苏不理他们,自顾走过。其时他脚步虚浮,方才这一场恶战实是已然耗去他大半体力,只要这三人中任意一人出来拦阻,不用多,十招之内谢苏定然会被击倒。然而方才疾如星猝死、红牙河冰破一幕太过惊诧,竟是无一人敢上前。

冬末的风柔和地穿过他的发,然而此刻谢苏半身湿透,除了寒冷之外别无所觉。

他只想回去,回任意一个甚么能安顿下来他的地方,如果没有可以休息的屋子,那么有一堆火也好;如果没有火,那么有一杯热水也好。

他的要求实在不高。

遥遥前方,居然当真有一间破旧木屋,炊烟袅袅。冬日里分外显得温暖。他一纵来到门前,应手推门,同时问了一声:“里面有人么?”

“有人,怎么没人。”随着屋门推开,一阵暖风迎面扑来,暖融融的中人欲醉。一个身穿烟青色锦缎长衣的修长身影立于门前,面上带着淡薄笑意。

“梅大人,好身手啊!”

此人一身贵气逼人,正是罗天堡堡主介花弧。

霎那间,满室的暖意都变成了冰霜。

谢苏见得是他,眼神一黯,一言未发,左手一扬,满天的幽蓝碎片纷飞如梦。

这一把碎片,却是他方才在红牙河畔一战中从那身穿枣红袍子的青年人手中夺来的。借这一把暗器阻了一阻,他本人却已到了一丈以外。

洛子宁由斜刺里穿出,喝令手下:“快追!”

介花弧漠然一笑:“不必急,经此一战,他元气大伤。若说像从前一般躲过你们追踪,那是再无可能了。你们下手准些,自可将他慢慢逼回罗天堡来。”

介花弧没有说错,即使是谢苏,也已到了身体精神上的双重极限。

谢苏不是神仙,他一样会累、会疲惫,一直以来他身上受的伤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硬挣着一口傲气才挺到今日。

红牙河上一场恶战,谢苏虽杀了疾如星,然而他所付出的代价,只怕比介花弧想象的尚要严重出几分。

勉强逃离红牙河畔介花弧手下包围,谢苏稳定心神,来到最近一家小镇的药铺之中,“老板,烦您借我纸笔,我抓副药。”

老板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一张脸面团团的,他闻得谢苏此言,却不答话,只上上下下打量了谢苏几眼,方才笑道:“梅大人,对不住了,小店的药谁都能卖,惟有您老的药,我是着实的不敢卖啊!”

他说第一句“梅大人”的时候谢苏便已省得不对,身形一展向后便退,却见几个伙计已从身后包抄过来,将药铺门窗等处堵了个严实。他心知是介花弧知晓自己受伤,提前安下来了埋伏,眼神一黯不再移动。

老板拍一拍手,几个伙计各执兵刃,便一步一步走了上来。

一只麻雀在窗外吱吱喳喳叫的正欢,窗内忽然一声巨响传来,麻雀一惊,拍拍翅膀飞走了。

一个小女孩路过街边,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指着药铺:“里面在做甚么?”

“嘘,没甚么,快走快走。”

药铺大门当的一声响,一个暗白身影走了出来,散发披肩,手上连袖上全是血渍。几个张望闲人惊惶退后,那人却也不理,只慢慢向镇口走去了。

大门又当的一声响,却是那药铺老板,一头是血跌了出来。

只是若在以往,谢苏纵不至胜的如此狼狈。

罗天堡地处东南,介花弧先是将其余几条道路上的药铺全盘封锁,待将谢苏逼至东南一隅之后,地域缩小,他更是加派人手,谢苏连取得食水都成了费力之事。

介花弧打算谢苏自然一清二楚,但以他眼下情形,已无可能与介花弧硬拼。万般无奈之下,索性与介花弧拼起了时间,所谓拖得一刻少一刻,毕竟当初赌约只有半月时间。

只是介花弧却也明了他心中所想,二人心计谋略不相上下,这随后的五天,真真是惊险无比。

到了离半月之期还有最后一日之际,谢苏终于被逼回了罗天堡下。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介花弧甚至连一点吃惊的表情都没有,只挥了挥手,一旁的洛子宁心中明了,自下去安排手下。

直待洛子宁身影消失在门外,介花弧为自己斟了一杯苏合香酒,眼望窗外天日朗朗,忽然无声的笑起来。

他不担心追捕谢苏之事,种种布置,他早在三日之前便已细细安排得当,只要属下按部就班,谢苏自可落入罗天堡毂中。

 他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苏合香酒,正欲一口饮尽之时,门忽然为人推开,洛子宁急匆匆走进来:“堡主,青梅竹……他,他不见了!”

介花弧手微微一颤,那杯酒洒出少许,他站起身:“你说甚么?”

谢苏当真不见了。

派去跟踪谢苏的三名高手有两名被他以重手法卸脱了关节,倒在地上不住的呻吟;另一名不知所踪,介花弧不觉诧异:“他竟还有如此余力?”

以谢苏此刻状态,或者也可勉强与这三人一战,但一战之后,他体力消耗必然也到了极限。此刻距赌约结束尚有一日一夜之遥,他却为何如此?

介花弧又沉吟片刻,只说了一个字“搜!”

谢苏此刻体力绝不可能走远,唯一可能,是他孤注一掷,击倒那三人后躲在附近,以度这一日一夜之劫。

洛子宁站在他身后,亦是如此想法。

外面一片人声嘈杂,自是罗天堡诸人前去搜索。介花弧复又坐下,慢慢把玩着桌上一方青玉镇纸。

角落里一支错时香悄然燃放,白日时光,就这般一刻一刻缓缓过去。

夜里。罗天堡里灯笼火把照耀通明,众人搜索忙乱,依然不见谢苏痕迹。

起风了。

不知何时起的风,冷飕飕的风声尖利,天色亦是暗的不同寻常,有人叫道:“怎么说,又要下雪了么!”

正说话间,却是一大滴雨落下,正砸在他鼻子上。

冬末雨,冷如刀割。

介花弧不再停留室内,他随手披上一件青绸披风,缓步来到外面,立于罗天堡一处高处所在。

洛子宁见他独自一人,不甚放心,向下面一招手,又叫了四名护卫过来,皆立于介花弧身后。

高处看去,下面正是一团混乱,稀稀拉拉的雨水落下来,眼见大雨将临,不少火把已被浇灭。有人正大喊着:“火把不中用,换羊皮灯笼出来!”

介花弧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一事,转身向洛子宁道:“你们在搜罗天堡时,可有搜查我和兰亭的住处?”

洛子宁却未想到这一点,惶恐答道:“还没有,但这两处都是机关密布……”

“你们忘了他是谁的学生。”介花弧淡淡一句。

洛子宁不敢多说,几步退下。

但这一番搜索下来,仍是不见谢苏人影。

骤然一声雷响,声音沉闷,漆黑夜幕下,大雨劈头盖脸的砸下来。介花弧并未打伞,雨水打入他披风之中,一双束发东珠宝光柔和,反衬在他眼中却是森冷之极。

身后四个护卫见此情形,两人冲上前来为介花弧遮雨,一人却是返身下去拿伞,只余一人立于当地,身形挺直如剑。

介花弧骤然转过身,看着余下那一人,忽然间,他慢慢笑了。

“原来如此。”

“跟踪你失踪的那人,他的衣衫令牌却在你身上。”

一语未了,一道电光忽然划破黑暗。一个暗白人影晃入他面前,速度之快直是无可想象。

介花弧虽有准备,亦未想到这一剑竟是如此凌厉,仓皇中那一剑已是划破他衣衫。

那人影正是甩掉护卫披风的谢苏,他手中所执的,却是一把普通不过的青钢剑。

电光又闪,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谢苏竟是变招如风,介花弧闪移身形,未想谢苏手指微动,第三剑瞬息又刺了过来。

介花弧避无可避,双掌猛然一合,这一掌暗合内力,“啪”的一声,那柄青钢剑直折为两段。随即一掌拍出。

这一下他已占了上风,谢苏却更不犹疑,手腕一翻,手中的半截断剑直刺了出去。

这一系列动作只在霎时之间,台上两个护卫根本不及反应。

这一剑如风逐影,凄厉无比。介花弧连避谢苏三剑,已尽其平生所能。这一剑再无可退之路,那把断剑暗光吞吐,正正刺中他胸口。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大雨滂沱之中下面诸人看得分明,一个个不由惊叫出声。

谢苏乌黑长发早已散开,和着清冷雨水沾在苍白面容上,一双眸子几被碎发遮住,眼神如刀,一丝温度也无。

他手指冰冷坚定,这一剑,实也逼出了他最后一分潜力。

雷声隆隆作响,罗天堡恢弘建筑暗夜中竟如鬼影憧憧。有人按捺不住心悸,大叫出声:“堡主,堡主!”

又一道闪电长空闪耀,直若将天际划分两半,一时间亮如白昼。众人只见高处的两道人影依然站在原处,谢苏手中断剑抵在介花弧前胸,不知为何竟未刺入。介花弧面带淡薄笑意,屈指向谢苏手上一弹。

谢苏已无余力反击闪避,木然立于当地,“当啷啷”一声响,半截断剑落于地面大滩雨水之中,水花飞溅。

介花弧反手又是一指,大雨之中细微一声响,谢苏手腕关节已被卸脱。

那势在必得,全力旨在取介花弧性命的一剑,为何竟未刺入?

莫说旁人,就连谢苏自己,也不知其所以。

介花弧制住谢苏,这才伸手入怀,缓缓拿出一块断成两半的金刚玉。

这一块金刚玉,正是在地牢中定下赌约那一日,他自谢苏手中所得,一直放在身上。天意巧合,谢苏那一剑,正刺在了这一块玉上。

若是七年前功力未失的青梅竹刺下这一剑,莫说一块金刚玉,介花弧就算穿了护身宝甲,也早已送了性命;

又或谢苏这一剑再偏上一分半分,介花弧必也离黄泉不远;

再不然,若是此刻谢苏拿的是他当年名动京城的银丝软剑,也不致如此境地;

…… ……

造化弄人,一至于斯!

谢苏心中一片空白,他双腕关节已被卸脱,却分毫不觉疼痛。大滴大滴雨水砸在他身上,一袭暗白衣衫早被浇透,那份寒意一直钻到骨髓里。

——他辗转离京,漂泊七载,换来的竟是一个相同的结局。

闪电一个接一个刺破长空,风声厉烈,那个一直傲然挺立在高台上的暗白身影,终于缓缓倒在了雨水之中。

六 拜师

雨过天青。

明媚阳光洒落在地上,没有人想象得出昨夜这里发生过怎样的事情。

程五拿了一把扫帚,正卖力的扫着长廊里的积水,忽听见廊外有人大声的叫他:“程五、程五!”

他探出头一看,见是个他熟识的小头领,姓秦,见他出来,三两步赶过来:“程五,你是临川人不是?”

程五点点头。

“是就好!听说你们家乡那边有个土法治晕厥,挺好用的,你会不会?”

“会啊,先用葛根煎汤,再……”

话还没完,早被那秦姓头领不容分说拉着便走,“会就好,跟我过来!”

“我的活计还没干完……”程五手里还抱着那把扫帚,上面的雨水滴答落下。

走了半晌,绕了七八个弯,程五才发现自己竟被带到了堡主介花弧的居所前面,离得尚远,便可见前面嘈嘈杂杂围了许多人,好几个还是堡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在罗天堡里只是个寻常仆役,不由便害怕起来,道:“秦头领,我们这是要去那儿啊?”

秦头领脚步不停,不耐烦道:“你这人问的也多,跟着走就是了。”

程五便不敢多问。

只到了近前,却听得人群中又一阵喧哗,一个人拧着眉,推门走了出来,正是罗天堡第一个大总管洛子宁。

那秦姓头领急忙走上去,恭谨道:“总管,您找的人我已经带过来了。”

洛子宁一脸疲惫,道:“里面那人已经醒过来了,不必他。”一眼扫到程五还抱着一把湿答答的扫帚,不由又有几分好笑,道:“这里反正缺人手,把他留下来好了。”

“是。”那头领躬身施礼。

程五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留了下来,依然在外面做杂务。几天来只见来往人等流水价不断,心中只是诧异,甚么人有这样大面子,不但住在堡主这里,还惊动到这个份上?

诧异归诧异,他身份不够,连外一层房间都进不去,莫说内室了。

这些日子里,罗天堡内却又张灯结彩,大批采买物品,近些年来从无如此热闹,程五又疑惑起来,这又是要做甚么?

他去找相熟的人询问,那人笑一声:“这样大事你竟不知?你不是一直守在这里么?”

程五本来面皮薄,这么一说,便讪讪的不再开口了。

在他来到介花弧居所的第四天,罗天堡果然发生了一件大事,也正在是那一天,程五同时知道了甚么人住在这里。

那一日风清日朗,天气和煦。一早起,便有许多人忙着布置堡内,程五一出门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这……这是要做甚么?怎么弄得我都不认识了。”

其实也没甚么太多变化,只是加了几盏灯笼,新刷了几层油漆,从前那些少人注意的角落亦被清理出来,或是加棵翠柏,又或挖个水池,至不济也要种几株花草,一眼看去,处处焕然一新。

恰好那姓秦的小头领经过,笑道:“今天是谢先生正式入罗天堡的日子,你竟不知么?”

“谢先生?”

“就是这几天住在堡主这里的人啊,”秦姓头领伸手一指,“那天把你叫来,也是因为他受了重伤,怎么也醒不过来。病急乱投医,才把你弄过来的。你在这里这些天,怎么不知?”

“哦,原来这样……”程五点点头,又想了一想,“你说那谢先生受了那么重的伤,到今天也才三四天啊,堡主既是这样看重他,怎么又放心让他参加这样重大仪式,他挨得下来吗?”

那秦姓头领倒没想过这个,挠挠头:“堡主心里想甚么,我们底下人怎么知道……”

正说着,忽听院内一阵喧哗,远远只见十几个人簇拥着一个青衣人影出来,姓秦的头领一指,“看到没有,中间那个穿青色衣服的就是谢先生。听说堡主特别看重他,并不把他当属下看待。”

离得太远了,程五实在看不清楚,依稀只见那个青衣人仿佛很瘦,脸色白得怕人,可是他走起路来身体是那么挺直,挺直到程五开始怀疑,这个人不知在甚么时候,就会毫无征兆的倒下。

谢苏确实倒下了,至少是差一点倒下,就在刚刚出门的第一个转角处。

一只手恰时扶住了他,手指修长有力,上面佩一枚青玉戒指,正是介花弧。

“谢先生,小心。”

昔日阶下囚,今日座上客。谢苏看了他一眼,介花弧不动声色,口角带笑;他又抬首向周围望去,其中多有当日追捕过他的罗天堡护卫,此刻却是一个个垂首不语,神色恭谨。就连介花弧,自他在雨中倒下那一刻起,便也即时改了称呼,那个“梅大人”再不听他提起,亦未有人提过“青梅竹”三字,想是他下了严令。

谢苏没有甩开那只手:第一他此刻重伤未愈无力甩开;第二若没了这只手支撑,下面长长一段路,他实在也无法再走下去。

书剑催人不暂闲,江南羁旅复西关。

京城、江南、西域。不觉间,竟已是七年。

入堡的一整套仪式甚是繁琐,谢苏勉力支撑,厅堂烟雾缭绕之中眼前渐至模糊,介花弧见他神情不对,握着谢苏的那只手力道暗自加重,谢苏只觉一阵暖意自掌心散入经脉,神志霎时清醒了许多。

他转过头,微一颔首:“介堡主内力果然不凡。”

介花弧一笑:“谢先生过奖。”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一套仪式到底结束了,下面众人见二人携手来到厅堂正中,介花弧又是一派神清气爽,只当宾主相得,心中各自庆幸。谁晓得若不是介花弧一直紧握着谢苏左手,只怕仪式未到一半,谢苏早已倒下了。

介花弧环视一周,方要开口,谢苏忽然道:“介堡主,我有话说。”

介花弧含笑点头:“好,谢先生请讲。”

谢苏开口,他声音低哑,虽不甚大,然而此刻厅堂中静的掉一根针也听得分明,故而他说的这句话众人皆是听的一清二楚:

“介堡主,我当日既答应留在罗天堡,那便终我一生,不再离开。效力甚么的,我可未曾说过。”

说完这句话,他也不待介花弧说话,也不看众人表情,一振衣衫,径直走出厅堂。

下面的一众人等愣在当地,一句话不敢多说。

直过了半晌,介花弧方才开口,面上神色竟似尚有迷茫,向着一直站在身后的总管道:“洛子宁,他方才说甚么?”

洛子宁自然晓得这时理应正颜疾色,无奈他不知为什么就是想笑,勉强控制了面上表情,他答道:“方才谢先生好象是说,他留在罗天堡可以,效力甚么的……就免谈了……”

“哦,他说不效力就不效力了?” 介花弧居然是很认真地在询问。

洛子宁心道这教我怎么说,杀一个人容易,让他死心塌地为你办事可就难了。

“开甚么玩笑啊……”介花弧负了手,低声笑起来,随即收敛面上所有笑意,叫道:“开甚么玩笑,他是一诺千金的青梅竹啊!定了赌约不承认,搞这种不入流的无赖把戏!”

洛子宁暗想,堡主您在这之前逼迫谢苏的手段也不见得怎样光彩,但这话却不能说出口,只道:“堡主您先不要介意,他毕竟还没离开罗天堡……”

这一句话等于白说,数月来介花弧费尽心思,到头来却被谢苏在大庭广众之下几句话搅局,谁能不介意?

未想介花弧却抬起头来,笑道:“你说的很对。”

“啊?”

“这个人,毕竟还在罗天堡中啊……”

三月后,罗天堡,春暖花开。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着一身锦衣,分花拂柳。向堡内一所静园而来。

这少年正是罗天堡少主介兰亭,前些时日他出外游历,最近才回到堡中。他见这所静园十分隐蔽,墙高森严,悄然无声。屋顶一溜碧琉璃瓦,惟闻墙内流水潺潺。

“怪了,”介兰亭自语,“这里我怎么没来过?”

那墙虽高,对他来说倒还不算甚么,纵身一跃,双手一扳墙头,落到了一片草地上。

他抬起头,见里面是一个小园,放眼之处皆是一片深碧,布置错落,静悄悄不见半个人影。水声渐响,却不见流水痕迹,

他心中愈奇,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去。

转了一个弯,前方略开阔了几分,树影掩映下露出竹椅一角,一件银狐披风却落在地上。

介兰亭识得那披风是他父亲之物,怔了一下,心道莫非自己父亲竟然在此,但介花弧对他向来放任,便大了胆子走过去。

静园深处,两棵翠柏之间放着一张躺椅,椅上铺了厚厚锦垫,一个人侧卧在上面,衣着素朴,长发用一条青色布带束了,背影瘦削非常。

他又向前走了几步,想转到那人正面看一眼,谁料脚下声音大了些,那人已从睡梦中惊醒,低声道:“介花弧,是你么。。。。。。介兰亭?”

那人转过身,介兰亭恰对上他一双漆黑眸子,只见那人面色苍白,一副大病初愈模样,一双眼睛却是森森冷冷,大有肃杀之意,不由一惊。

“你是甚么人?”十五岁的罗天堡少主叫道。

那人看了他一眼,不再言语。介兰亭只觉眼前一花,那个眼神肃杀之人已不见了踪影。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那人竟就这样消失不见,惟有那件银狐披风依然留在地上。

一阵带着凉意的风吹过,少年揉揉眼睛,神情惊愕。

洛子宁处理过几件杂务,正要回房,忽听身后有人叫他:“洛子宁,等等!”

他转过身,笑容可掬,“少主,有事?”

介兰亭犹豫了一下,终是问道:“洛子宁,西边的园子里,是不是新住了一个人?”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那里面当真是住了一个人,不是一个鬼吧?

那个人消失的太过诡异,若非时当正午,介兰亭没准真会把这句话问出来。

洛子宁怔了一下,随即笑道:“正是。这人是堡主请来的贵客,少主对他,却不可失了礼数。”

介兰亭疑惑道:“贵客?甚么人?”

洛子宁道:“此人姓谢,名讳是一个苏字。”

“谢苏?”介兰亭把这名字念了两遍,“没听说过。”口气中便带了分不屑。

洛子宁正欲告辞离去,听得介兰亭最后言语,不由便添了一句:“数月前,疾如星正是死在他手下。”

这一次,介兰亭倏然动容。

他在堡中东转西转晃了一下午,到了晚间,不由自主地又来到静园所在。

老样子翻墙而入,竹椅上已不见那人身影。他四下看了一遍,见前面零散几间精舍处灯光隐隐,便走了过去。

一扇碧纱窗半开半合,隐约可见一双人影:端正向东而坐的是那眼神肃杀之人,对面一人身形修长,两颗小指大东珠掩映发间,正是他父亲介花弧。

介花弧虽然对他从来放任,他却也畏惧这个父亲。少年停住了脚,正听得他父亲开口:“。。。。。。当时对你手段,确是激烈了些,只是若非如此,以你个性,并无他法能将你留下。而今你是罗天堡中人,自然要换个礼数相待。”

那人冷然:“赌约中我只应过一生留在罗天堡,可未应过做罗天堡中人。”

介花弧笑道:“你留在罗天堡一辈子和你是罗天堡的人,有甚么区别?”

那人一怔,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几句话听得介兰亭莫名所以,心道这人不是罗天堡的贵客么?正寻思间,忽听一声门响,却是介花弧推门走了出来。

那人也起了身,却站在当地未动。

介花弧推门见了是他,也不吃惊,只微微一笑道:“来了很久了?也罢,想见谢先生,为何又不进去?”

介兰亭伸一下舌头,只觉当真甚么事都瞒不过自家父亲,却又忍不住好奇心,于是推门而入。

介花弧笑了笑,转身离去。

这一进门,便觉一阵暖风扑面而来,此刻已是初夏时分,室内却仍生了火,隐隐传来一阵草药气息。

介兰亭拉过一把椅子,径直坐下。此刻相距既近,他仔细端详谢苏样貌,见面前这人身形单薄,轮廓生得甚是细致,虽是神色委顿,一双眸子却如琉璃火一般,清郁夺人。

谢苏也自坐下,另取一只素陶杯,斟了一杯茶递过去,并未言语。

介兰亭也不接茶,一眼瞥到谢苏废掉的右手,心中又是一奇,看了对面的人问道:“你就是谢苏?”

谢苏以左手拿一块软布托了面前素梅陶壶,正自续水,听得这一句,他动作未停,点一点头。

“你是个残废,怎么杀的疾如星?”少年的声音再度响起。

谢苏抬首,面前少年俊美面容上目光烁烁,虽是单纯好奇所问,却也丝毫不曾顾及他人感受。

面前灯火忽然一黯,介兰亭眼前一花,一柄寒光闪耀的短剑已经架到了他颈上,竟是他腰间佩剑。不知怎样竟到了谢苏左手上。再看谢苏依然端坐在座位之上,实不知他方才如何动作。

“现在明白了么?”谢苏平淡道,他声音谙哑低沉,若非介兰亭就在他面前,实难相信这样一个人声音竟是如此。

介兰亭大惊,又想到白日里谢苏莫名消失,叫道:“邪术!”竟不管颈上剑刃,反手向谢苏持剑手腕抓去。

这一招正是介家世传的金丝缠腕手,动作巧妙迅捷,风声不起,介兰亭虽然年少,这一抓亦有七分神似。

谢苏却也暗自点了点头,却未避闪,直至介兰亭将触及他手腕之时,左腕轻挥,剑锋仍不离他颈项,同时无名指与小指微屈,风仪清逸。介兰亭这一抓力度不小,却在谢苏这一挥一带之下偏了方向,全数打到自家右臂上。疼痛之极。他“啊”的一声,惊疑不定。

“这不是邪术,是武功。”谢苏神情淡然,手腕一翻撤回短剑,递了过去:“剑不错,收好了。”

介兰亭茫然接剑,见谢苏虽是身形单薄,却是气质安然,宁定如山,心头没来由一跳。

他随父亲一起,也曾见过不少江湖高手。可是那些人中任谁和面前这人站在一处,单气度二字,已都被比了下去。

“难怪洛子宁说父亲特别看重他。”他心中暗想,却仍是不服,口中道:“是武功又怎样,我将来定可胜过你。”

谢苏却不再理他,静静地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洛子宁,洛子宁!”次日清晨,刚要出门办事的罗天堡总管又被拦在了半路。

“你昨天说的那个谢苏,他怎么杀的疾如星?”

洛子宁一愣,未想介兰亭对谢苏倒在意起来,但介花弧已然严令禁止堡内提到当时之事,只得斟酌一下言辞,答道:“谢先生在红牙河上以冰凌为刃,刺死了疾如星。”

这一句未免太过简单,反勾起介兰亭的好奇心。他追问道:“你说谢苏是父亲的贵客,可疾如星是父亲亲信的杀手,谢苏为什么要杀他?”

洛子宁自悔昨日多了一句口,道:“那是谢先生未入罗天堡之前的事情。”

介兰亭道:“他与罗天堡有仇么?”

洛子宁心道按堡主那等做法,就算原来没有现在也有了,不过依谢苏性子,真留在罗天堡也未可知。他心中转念,口中却道:“以前是有一些误会,不过现在早已冰释前嫌。”

介兰亭想到昨夜听到谢苏与自己父亲对话,半信半疑,又待追问。却闻身后一个熟悉声音,深沉中带一分淡薄笑意:“岂止疾如星,我不是也几乎败在他手里了么?”

二人一惊,同时回身,却见日光下一个修长身影站在那里,面上笑意吟吟。

“父亲!”

“堡主!”

…… ……

继续在堡中转着圈子,介兰亭一抬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静园门前。

方才介花弧将谢苏入堡的经过统说给了他,虽未说明迫谢苏入堡之前因后果,但事件本身已是惊心动魄,少年只听得手心里满是冷汗。

他抬眼看向洛子宁,洛子宁苦笑着摸一下颈项,当日金刚玉留下的疤痕赫然入目。

“父亲,有件事我不明白。”

“恩?”

“那日雨夜中,若谢苏和其他侍卫一般下去拿伞,父亲还能不能认出他?”

“多半不能,”罗天堡的堡主却也是微微苦笑,“那夜我全神贯注在下面诸人,又兼心思纷扰,他若不是举止有异,我不会去留意身后几个护卫。”

“那他为什么不去呢?”少年大是不解。

介花弧不答,反问道:“兰亭,若是你,你去不去?”

介兰亭答道:“去啊……不对,”他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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