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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胆丹心-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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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黄福才的案子又出了什么乱子,我已经打听过他老子足有二十多万产业,他那兄弟虽然庶出,却是他老子骨血,便不平分,至少也要拿出个十万八万来给庶母和兄弟过活才是。我只断了三千银子,两间住房,也算帮忙帮到家咧,他还敢怎样,你教他别糊涂,我老爷只须着人吹个风,教他那庶母再补一张状子,照常便可翻案咧。”

高升连忙请安道:“小人做事向来不敢欺负老爷,那黄掌柜的,也决不会允愿不还,不过数目太大,一时筹措不来,只过两天,他允的银子,自由小人送上,目前却不是这件事,那北京城里下来的年学台已经到咧。”

钱星仲不由一皱双眉道:“闻得他在各县全是微服而过,并不惊动,怎么到我这里又闹起排场来,他虽然是一个外省过境官员,并非本省上司,不过来头却也不小,这一来少说些也得花几百银子,才应付得过去,偏又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这差却不易办咧。”

高升忙又回道:“回老爷,那年大人已差有人来,倒不是为了请老爷办差!”

钱知县忙道:“你知道什么,他既差人来,焉有不办差之理。”

说着,又摇头叹气道:“本来两位王爷不断的有人来,我已供应不起,这一来更打饥荒咧。”

高升见状不由暗笑,忙又垂着手道:“老爷,接差事小,如今年大人已在这县城外十余里地方遇上刺客,因此才差人前来要面见老爷,小人因为来人口风太坏,所以才赶紧前来禀明,这事还望老爷从速准备回话才好。据那派来的姓魏的说,年大人虽然放的是四川学政,却另有机密要公,他们勋戚之家,如果再有密旨查办什么,那可难说咧。”

钱知县闻言,惊得手脚冰冷,几乎昏了过去,忙道:“你问过来人年学台死了没有?如果在我境内出上这件大案,那便不得了咧。”

高升忙又回道:“小人因为那位魏爷的话太紧,所以没顾得问年大人受伤没有,不过那姓魏的也没有提起,只说刺客已经就擒,奉了年大人之命,前来求见,也许大人还不至便遭贼人毒手,老爷只须把他请进来一问不就明白了吗?”

钱知县猛一跺脚道:“这秦岭的人也真正岂有此理,我因两位王爷一再专人前来,着我照应他们,那孟三婆婆又有孝敬,所以处处曲全,还一再嘱咐,不可把案子做在我境内,怎么离城十多里便动起手来,这不活活的要我这条命吗?”

说着把头一点,又长叹一声道:“你快去请那姓魏的进来,在签押房等我,我这就出来便了。”

高升答应一声是,又低声道:“那姓魏的口风很不好,老爷还得看破点才好。”

钱知县又皱紧了眉毛,点点头,便自去更衣,这里高升又一路飞奔出去,魏景耀已经等得不耐烦,一见面便道:“高爷怎么一去这久,别的不打紧,外面还有两名刺客,如果跑了,那却是贵上的职责咧。再说,这案情重大,我们大人已经专人分别禀明这里督抚和雍王爷,您怎么这等慢腾腾的,我这肩上却没法代担这重干系。贵上究竟见是不见,这是公事,与我们无关,您不妨直说,如果不见,那敝上便说不得就将犯人送到省里去了。”

高升忙道:“魏爷,您别见气,敝上委实因为有件要紧公事,正和师爷商榷,所以稍为延误了一会,现在已经吩咐有请,您这就快随我来吧!”

说着又悄声道:“敝上虽然不是老州县官,待人却非常仁厚,来往差官决没有个点缀不到的,您只一见面便明白了。”

魏景耀正色道:“高爷,您可别这么说,兄弟我自跟咱们老大人以来,别的不敢说,却一文非份之财不爱,一点非份之事不做,您要提到这个,那可是找钉子碰。”

高升不语,只赔笑着,一路到了签押房,魏景耀一见钱知县,便将经过约略一说,一面取出文书递上,一面道:“敝上实在没想到,在贵治城关之外便出此事,所好那主犯虽然在逃,却当场擒获两名刺客,不但均有口供可凭,而且这两犯口供,除招认行制不讳而外,还有积案累累大半均在治下,小人一个长随决不敢对老爷说什么,可是您是地方官,还请详加密问才好,要不然敝上就算也不深究,传到京里各位都老爷耳中去也不好,您说是不是?”

钱星仲一看文书已经惊得呆了,再听这么一说,不由分外做声不得,魏景耀又冷笑道:

“钱老爷您别使小人为难,这外面还有两名刺客,您到底是收与不收,还请明白见示才好,敝上现在西街三合兴立等回话咧。”

钱星仲忙道:“此事实在是我疏于防范,以致令年大人受惊,这两名犯人既在这境内做下这等大案,自应严讯重办,还望魏二爷回去在贵上面前美言一二。”

说着,忙命高升将人犯先行收下,那高升却连使眼色,一面答应,退了出去。立传本衙王贵许洪两位班头,将情形说了,着将两犯,先押班房,再候提讯。却不料王许两位班头一听洪五余媚珠两个名字,全大惊失色道:“高二爷,这一来算是送了我们的忤逆咧,这两位在这一带,向来谁也不敢得罪,如今却成了刺客要犯,偏又着落在我这衙门里,这不要命吗?”

高升忙道:“我也知道这事扎手,不过人不是我们拿的,人家送来,我们焉能不管?这岂能怪我们吗?你两位对他两位说明,再好好伺候,不也就暂时应付过去。”

王贵连忙哭丧着脸道:“高二爷,你也是老公事咧,怎么还不明白,这男女两位全有一身好功夫,我们能关得住吗?既得罪不得,万一,人一交给我们便飞了,那怎么办咧。”

许洪也道:“慢说他二位要走,我们拦不住,便是孟老太婆捎个信来,要这两个人,也没法不交,这该如何是好咧。”

高升冷笑一声道:“这可是你们两位的差事,老爷只着我们和你们说将人收下,可没说别的。你两位要嫌差事棘手,不能收,那不妨当面和老爷说去,好在年大人派有人在,只要两位说不能收,老爷和那位魏爷答应,那便行咧。”

两位班头一听,哪敢再说什么,问差事在什么地方,高升道:“这个我可不知道,据那位魏爷说现在衙门外面有人看着,你两位去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两位班头闻言,忙向门房外面一看,果见头门外面,停着一辆大车,天虽黑了,车上却挂着一盏气死风灯,除车把式而外却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精悍少年,连忙赶了出来道:“哪位是年大人派来押送犯人的,我们老爷有话,教将差事先交我们,费神,这就辛苦点交一下好吗?”

周再兴已经等得不耐烦,闻言忙道:“我姓周在这里,差事也在这里。”

那王贵连忙赶着一看,只见洪五和余媚珠揉头狮子一样,半躺半靠在车上,那洪五连捆也没捆,心中暗想:“这两位全是了不起的角色,便有镣铐也拦不住他们不走,怎么就这等老实,这是存心打官司来了。”想着忙向周再兴道:“周爷,这车上两位全是差事吗?你带有文书花名册没有?”

周再兴略—请问姓名之后忙道:“文书和花名册已由一位魏二爷送进去,差事就是这个,二位既来点收,我只告诉你姓名便行咧。”

那王贵原是老公事,闻言一见机会忙道:“周爷,你虽是大衙门里出来的,却不知道我们的苦衷,这既是行刺大人的要犯,没有年貌名册,我们怎么好收,再说天已黑了,万一有个差错,周爷不要紧,我两个却担不了这大风险咧。既如此说,且等那位魏爷出来,我们再照册点收,反正忙不在一时,你还怕他两个跑了吗?”

说着就灯光下向洪五一使眼色,又向周再兴道:“周爷,我哥儿两个是在班房恭候台驾,只文书名册一到人便算交给我咧。”

那许洪在旁也会意,索性连车也不近,踅运转身去,那车上的洪五和余媚珠一听,这明明是递话着他两人趁机逃走,二人方一挣扎,周再兴已经掣刀在手,大喝道:“你两个只敢逃走,那是格杀勿论,如让谁跑出五步去,你把我周字倒过来写。”

洪五虽然两腿可以行动,却无如臂伤未复,余媚珠更是臂踝均负伤,又是周再兴手下败将,闻言俱被镇住,再兴见两人老实下来,又向王许二人喝道:“你两个也快回来,我有话说。”

王贵本想提醒洪余两人在未交代清楚之前逃走,便可做足人情,自己又减轻了不少干系,却不料洪余二人竟不敢动,已是一怔,再听周再兴一喝,也停住了脚道:“周爷有什么话说,这公门口的事,却不是只凭口舌可以算数的咧。”

再兴冷笑一声道:“这话是你说的,停一会可别忘记了。”

接着又道:“你有几个脑袋,竟敢借故延宕,有意刁难,不收犯人,已是该死,还敢教唆行刺大人要犯逃走,你两个自己估量着没有?”

那王贵想不到周再兴虽然年轻,自己用意已被看破,说话竟这等老练,又见那副声色俱厉的样儿,不由一怔,方说:“周爷快别误会,这个我们怎敢。”

魏景耀已从大堂里面一路走了出来,高声道:“周兄弟,犯人不必交咧,咱们一同回去禀明大人便了。”

再兴方在诧异,后面已经跟着赶出一个人来道:“魏二爷快请回来,兄弟现奉敝东之命还有话说咧。”

周再兴一见魏景耀已到身边不远,忙也冷笑一声道:“魏二爷您说把犯人带回去吗?人家还不收咧。”

说着怒气冲冲将经过一说,魏景耀也冷笑一声道:“这倒好,那兄弟您多辛苦点,咱们这就回去得咧。”

话犹未完,那跟出来的人,已经气喘嘘嘘的赶到,忙先向王许两个班头瞪了一眼喝道:

“你两个怎么把差事越当越回去咧,方才老爷已着高升传话,命你将人犯收押,为什么一定要见公事名册才肯答应,须知这是行刺要犯,却不能耽误咧。”

说着又向周再兴一拱手道:“您别生气,这些奴才委实死心眼儿,还望不必计较,少时定当禀明敝东受罚,这两个犯人我着人收下便了。”

接着又向魏景耀笑道:“我那敝东向来就是一个半吊子脾气,魏二爷也请多多担待,二位且随我再到敝衙门小坐如何?”

魏景耀忙道:“不必了,我们出来已久,回去一迟,还恐敝上见怪。”

那人略一沉吟微笑道:“如此也好,不过明晨还请一谈,魏二爷能赏脸吗?”

魏景耀脸色稍转也笑道:“那也再看罢,只敝上不走,我是在寓恭候,否则那便后会有期了。”

那人又扯着魏景耀附耳数语,一面命高升填了一张印收,交给魏景耀,一面把手一拱道:

“一切还请原宥,敝东这也就来向大人请罪咧。”

魏景耀一面藏好那张印收,一面也拱手答礼,等那王许两个班头,命伙计将洪五余媚珠二人从大车上搭了下来,便向周再兴道:“如今公事既已交代明白,我们也该回去禀明大人咧。”

说着向车把式把手一挥,驱车径去,这里王许两位班头等魏周两人走后,忙又向洪五和余媚珠赔了若干小心,说了无数好话,才将两人扶进班房不提。那周再兴出了县衙,因为不知魏景耀为何忽然拂袖而出,忙问所以,魏景耀笑道:“那是我存心吓唬他,却想不到你在面前也吵了起来,如非因为二爷立等复命,这犯人又不便真的带回去,今天我非得再教训教训他不可。”

说着忙将经过一说,原来那钱知县自命高升退出之后,便忍痛从怀中掏出一个红纸封套来,递在魏景耀手中道:“魏二爷,您一路多辛苦啦,不过陕西是一个边远省份,这宝鸡又是一个冲繁疲难的缺,兄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是十两银子,送您买双鞋穿,在大人面前,还望美言一二。”

魏景耀初见钱知县掏出红封,中间是硬帮帮的一块,已是不快,再听是十两银子,不由脸色愈沉冷笑一声道:“钱老爷,您这可不对,小人虽然是跟年大人当差的奴才,却自信生平从未取过不义之财,您这一来,到底将我当作什么样的人看待,须知小人虽生就一个奴才命,骨头却是硬的,这个您还是留着赏别人吧。”

这一来不禁将个钱知县僵在那里,掏出来的红封,竟有点收不回去,就在这个时候,那签押房的对面,正好是刑名师爷郑雨亭的房间,那郑师爷原已得讯,人虽坐在自己房中,魏景耀的话却听得清清楚楚,心知东家向来对银子是取之如沙泥,用之如锱铢的,连忙走了过来,把手一拱笑道:“东翁别怪,你向来做事极其贤明,今天怎么忽然也俗套起来,晚生素知年大人乃是今之贤公子,你但看他一路上全没有惊动地方官,便可知决非俗吏可比,请想以他这样的主人派出来的管家,能受你的馈赠吗?”

说着,又哈哈一笑看着魏景耀道:“魏二爷方才说的话我已全听见,这原难怪你动气,不过既在敝县境内,出上这档逆事,却非二爷帮忙不可,所幸年大人并未受伤,刺客业已就擒,还望美言一二。”

说罢又将钱知县扯向室外商量了半天,遥闻钱知县怒道:“他来头再大,与我何干,总不能凭他们一面之词,说刺客就刺客,对一个奴才你也要我这样将就,我哪里赔累得起,那还不如干脆让他把人送还省去咧?”

魏景耀闻言不由又心头火起,忙道:“钱老爷您得把话弄清楚,犯人您收不收不要紧,小人可没敢叨扰什么,您可别以为我安着什么心,既如此说,小人权且告辞咧。”

说着,真的拂袖而起,出了签押房,便向外面走去。

那钱知县见状,不由又慌了,郑师爷这才也赶了出来,周再兴听罢看了他一眼笑道:

“难怪那位老夫子气喘嘘嘘的赶了出来,那您到底想弄他多少银子咧。”

魏景耀连忙正色道:“兄弟,您为什么也说起这话来,我想弄他的钱,也不是这等做法了,再说咱们二爷何等圣明,果真一出门就打算这样胡来,那便不用打算再混下去咧。”

说着,一同回到三合兴客栈,竟将经过毫无隐讳,据实禀明,羹尧用罢晚饭,正等两人回信,听罢不由双眉微耸道:“我真想不到京外的吏治坏到这样,竟视贿赂为当然,这世风也就真不可问了。”

天雄在旁不由笑道:“这个何消说得,上次小弟在邢台那位李令不也就全是打发银子说话吗?”

接着又道:“这是小事,你就想管也管不了许多,不过这两名刺客的口供我们虽避重就轻没提六八两王的话,这位钱太爷如何申详尚未可知,最好还须留上一二日才好,你不听他公然说,刺客不刺客,不能凭我们一句话吗?这却未免可虑咧。”

胡期恒也道:“这位钱大令既系六王旧人,也许就暗弄手脚亦未可知,年兄还须专人分往西安北京两地说明才好。”

羹尧点头,一面道:“这陕南一带,在京时各位尊长全曾说过,由方单二位布置,此刻如由我们这里派人出去,还恐群贼邀截,最好请他两位由镖行中人递出去便要好得多,那单兄既在此间,为何迄未见面,这又是何道理,如果连这点全不便担承,那就非另外设法不可了。”

正说着,忽见店中伙计来报道:“西跨院那位单镖头,承马盛意,替他引见年大人护送行李入川,本当遵命,不过他们人手委实分派不出,又因为有一帮皮货客人要到西安去,已经答应在前,不能回绝,如今客货已齐,明日五鼓便须上路,客人约定在天祥皮货庄聚齐动身,连向马爷辞行也来不及,所以着小人前来说一声,务必请马爷和年大人多原谅。”

这话一说,不但天雄再兴二罗全都诧异,便连羹尧也觉奇怪,接着外面又报宝鸡县钱知县来拜,并将手本呈上,羹尧忙命众人暂退,一面派人传话上房相见,那钱知县一到上房门外,便拜伏在地道:“卑职该死,一时疏于防范,致令大人受惊,还请恕罪。”

羹尧一面答礼扶起,一面将那钱知县一看,只见他虽然穿着官服却生得獐头鼠目,猥琐不堪,忙道:“兄弟与贵县隔省而治,本不当惊动,却不料竟在城郊迭遇暴客下手行刺,虽然天幸未遭毒手,刺客也当场拿获两名,但现在贵县治下出事,便不容不送请究办,还望从速讯明何人主使,并将在逃同党严缉归案严惩才好,否则这澄平驿路仕宦商贾便视为畏途,此风固不可长,便一经入奏,贵县也难免获谴了。”

那钱知县初闻羹尧是个贵家子弟出身,年纪又不大,还道易与,这一见面,只觉对方虽然是个白面书生,却二目威光逼人,连忙又惊得跪了下去道:“这是卑职该死,还望大人成全。”

羹尧忙又扶起,一面道:“贵县不必如此,但能从速讯明何人主使,伏法究办,兄弟决不愿过事株连,不过这事既出在贵县治下,使不得不多费贵县清神,如果万一再出枝节,兄弟却也爱莫能助咧。”

说着又笑道:“闻得这两名刺客,均系秦岭积年悍匪,除这次行刺本院而外,便在本地也是积案如山,贵县既系此间父母官,也须讯明为民除害才好,否则便兄弟不加深究,当地岂无正绅,那便也难说咧。”

钱知县闻言更加惶恐,只有连声称是,羹尧又淡淡一笑道:“兄弟所望贵县的,也只在毋枉毋纵而已,其他还是贵县自己的事,恕不多谈了。”

说着便端起茶碗来,可怜那钱知县,才从地下爬了起来,屁股只在那椅子上贴得一贴,两边家人已经高唱送客,只好一举茶碗,便行告辞出去。羹尧等他走后,又请来众人集议之下,仍命由天雄率领加意防范,并决定多留数日,一面打听群贼动静,一面等候县衙回文,看他如何审讯。只不解单辰方兆雄何以如此怕事,竟不出面,二罗天雄再兴均不免窃窃私议,幸喜当晚并未出事,第二天一早那钱知县又来请安,并送了一桌酒席,说明两名犯人昨日已经连夜讯过一堂,除对主使人坚不吐供而外,只承认因为大人车仗颇多,打算拦路劫掠,同伙除卞太婆一名在逃而外,其余也无羽党,并称该匪巢穴现在甘肃省境,应请由大人行文该省缉获等语,羹尧不由笑道:“既如此说,贵县辛苦了,但对这个犯人拟做若何处置咧?”

钱知县躬身道:“卑职对这样大案决对不敢延误,刻已据实申详上去,只等回文一到便将全卷人犯一同解出,如以两犯案由而论,自当立决,不过公文往返当须时日,大人赴任在即,还请先行,这一路之上在卑职境内,刻已派人沿途护送,并已商请驻防官兵,随时协助,量不至再有宵小侵犯,但我事前疏于防范致令大人受惊,还望恕罪。”

说着又叩头下去,羹尧见他居然如此,倒有点出乎意料之外,忙道:“如此有劳贵县了,不过这前途真不至再有宵小来扰吗?”

钱知县站了起来以后,又躬身道:“大人明见,从这里入川,道途险阻,这一路上委实不甚平静,不过卑职境内,因为适已略有布置,所以才敢这等说法,至于出境以后,那就鞭长莫及却不敢说咧。”

羹尧不由含笑点头端茶送客,钱知县走后,不久那回文也到,转是那郑雨亭却对魏景耀失了约,竟未前来,这魏景耀等过中午,不由心中暗恼,觑得羹尧饭罢,身侧无人,连忙乘机请安道:“奴才禀二爷,这宝鸡县钱星仲上午说的话,这其间还恐有不实不尽之处,二爷还得留神才好。”

羹尧看了他一眼道:“你怎么知道他的话有不实不尽之处,是看出什么来吗?”

魏景耀忙道:“奴才因系府中世仆,自幼便随老大人当差,此番跟二爷,更外一点不敢大意,所以从出事以后便处处留心,昨晚奴才和周再兴送那两名刺客去,不但那钱知县十分恐惧,便他手下班头也唯恐得罪两个贼人,只这一夜工夫,哪会便将口供问出,而且竟敢这样托大,敢保在他境内不再出事,这已奇怪。再说这两名刺客,在马老爷和胡师爷问的时候,明明供认奉了六王爷之命前来行刺,只因二爷说恐怕牵涉王爷在内不便,才将这个抹去,只说他们供认行刺不讳,何以一到县衙,竟说是意图拦路劫掠,连行刺的话也翻了供,这不显而易见其中有弊吗?”

说罢又请了一个安道:“奴才因为身受主子重恩,才敢放肆胡说,还请二爷明察。”

羹尧笑道:“看你不出,倒也是一个有心人,不过此事我已洞若观火,这一定是六八两王府已差有人来,着他这样应付无疑,说不定连秦岭贼首全都参与其事,亦未可知。但是这样一来也未必与我们无利,所以我才佯作不知任他闹鬼,反正我们今天不走,少时我必命人详细打听,你还有话说吗?”

魏景耀又躬身道:“二爷果真圣明不过,您既已看出,奴才便放心了,不过今天既不赶路,奴才闲着也是闲着,打算趁这半天工夫再出去访查访查,二爷看使得吗?”

羹尧把头一点道:“你能如此留心,那倒很好,不过遇事还须仔细,这其间不止官匪勾串舞弊而已,还有若干江湖人物,却非你所能应付,去只管去,一到黄昏便须回来,却不许贪功误事咧。”

魏景耀连声答应退了下去,天雄在前进听得分明也走来道:“方才这魏景耀的话委实有理,便小弟看法也是如此,不过凭他决访不出个所以然来,好在这县城以内白天不虞出事,此间原系小弟旧游之地,便两位罗老弟也颇有熟人,我也打算邀同他两位一齐出去看看,您看使得吗?”

羹尧笑道:“如得马兄和两位罗老弟出去,那又比那奴才要好得多,焉有使不得之理,只是偏劳令我不安而已。”

接着又笑道:“这里古迹甚多,又是古栈道北口,如非因为官身不便,便连小弟也要出去看看这陈仓古道,现在却不便奉陪了。”

天雄闻言便告辞出了上房,换上衣服,将二罗邀来,那罗翼罗轸原本少年好事,闻言欣然相随,天雄又唤过周再兴在前进看守,并督率府中随行健仆严加防范,这才和二罗出了店门,只因心中放不下那单辰是否真已保镖东行?首先寻着天祥皮货庄一问,果然已于五鼓动身,这才沿着长街一路信步而行,暗中访察不提。那魏景耀离开店中却先奔县衙而来,旧日各县衙门前面,靠近班房,多有小茶酒馆开张,专做公门口买贾,更有书吏人等,接洽词讼也全在这些地方,往往这些茶酒馆的主人,也就是衙中班头书办,魏景耀深知诀窍,此刻已经改了一身贵卖打扮,在衙门看了一阵告示,便在一家挂着四如春招牌的小酒馆坐了下来,要了一壶酒,两样熟菜,慢慢喝着,那酒馆只有两间门面,东边一大间,放着三五张桌子,西边一小间却中分为二,前面柜房,后面算是雅座,魏景罐那张座头便在大间西北角上,紧靠着雅座,这时午饭虽过,客人却不少,所谈大抵不离词讼钱粮,半晌之后,忽听有人在柜上嚷道:“喂,掌柜的,你快问问灶上是怎么搞的,人家洪五爷又发了脾气咧,说炖羊肉太咸了,红烧肘子也火工不到家,几乎连碗碟全摔了,如今王许两班头一再赔小心,才伺候下来让我和你说,赶快做上两样拿手绝活送去,可别再挨骂,让他两位为难。”

魏景耀不由心中一动,再偷眼一看,却是一个衙门口小伙计,接着又听柜上的掌柜的哼了一声道:“这个年头儿,世道可真大变咧,线上朋友竟敢在衙门里和班头发威,这不是奇事吗?凭许王两位班头也算得是吃软不吃硬的角色,怎也这样将就,要依我说,索性替他把三大件一上,送到大牢里,让他看上两大溺桶,再不行,送他一顿皮鞭子霸道棍,不也就老实了吗”

那小伙计闻言又鼻孔里冷笑一声道:“你知道什么,要是寻常犯人,王头许头肯这等将就吗?人家不但是秦岭孟太婆手下的得力头目,又是暗中奉了王爷之命来的,他两个有几个脑袋,怎敢得罪。老实告诉你这是因为要遮掩那位年大人的耳目,才不得不委屈那位洪寨主在班房里住上几天,否则早住到花厅里去,由老爷作陪咧。”

接着又见那伙计竟走进柜房和掌柜的附耳数语,那掌柜的不由顿现惊慌之色,连声称是,魏景耀越发料定其中必有蹊跷,猛听酒座又有人冷笑道:“这又有什么奇怪的,那孟太婆不就住衙门里面吗?洪五吃亏的是男人,所以押在班房里,那姓余的骚娘们,不早已香汤沐浴,打扮得花鹁鸽也似请入后堂,和县大爷在一处吃喝吗?你怎怪得姓洪的之摔家伙发脾气咧。”

魏景耀掉头一看,却也是一个公门中打扮的汉子,脸上已经喝得红扑扑的,一面端着杯子仍在喝着,一面像和谁在生气的模样,正在说着,那在柜房里的伙计已经走了前来低喝道:

“宋昌,你这醉猫又在这里胡说什么,这是何等重大的事,也是能在茶馆酒肆随口乱说的吗?”

那宋昌却放下酒杯,猛一瞪眼道:“王老幺,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对老子说这话,你别看你那哥哥王贵在钱老爷手里跑红起来,老子还没有把他看在眼睛里。三年前,这衙门里哪有他说的话,老子拼得这份差事不当,便那钱星仲也咬不了老子的,好便好,不好可别怪便乘年大人在这里,大家给抖出来。”

那王老幺也冷笑一声道:“我说的是好话,听不听由你,你只管嚷吧,少不得有人请你回去。”

说罢扬长而去,那宋昌又灌了两杯,也便起身算帐出店,魏景耀忙也给了酒帐,跟在后面,才出店门,便赶上一步,在宋昌肩上拍了一掌道:“朋友,您也在这衙门当差吗?那太委屈咧,前边有条僻巷,咱们借一步,稍为谈上两句可以吗?”

那宋昌把头一掉,将魏景耀上下一看却不认得,忙道:“尊驾是谁,我们没见过,你也许认错人咧。”

魏景耀连忙悄声道:“朋友放心,我决没恶意,咱们找个地方略为一谈,您便知道咧。”

那宋昌原本县衙门壮班卯首,手底下也还明白,只因为人爽直,不善逢迎,钱星仲到任之后,才另点了王贵,此刻虽然有酒意,心下当自明白,一看魏景耀虽然买卖人打扮,却满口京腔,已经料到八分,忙也低声道:“爷台是跟年大人来的吗,小人方才那是醉话,你却信不得咧。”

说着,那脚底下,却跟着魏景耀走着,不到三五家,便是一条僻巷,两人进了巷子,魏景耀觑得无人忙又笑道:“朋友,您别害怕,在下确实是奉年大人之命,前来访查此案,您别瞧他老人家是一位公子哥儿出身的少爷官儿,在江湖道上可也大大有名,不管九流三教,当差应役的朋友,只有一技之长,如被看中便是朋友。再说,他老人家跟雍王爷既是口盟弟兄,又是郎舅至亲,要打算提拔个把人,那是易如反掌,目前他老人家正要打算访查这两名刺客的来龙去脉,您要知道详细,跟我去对他把实话一说,那将来说不定,大小就有个前程,您要不愿意,在下也决不勉强,那您只管请便,咱们便再见咧。”

那宋昌不由惊喜不定,忙道:“当真年大人肯赏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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