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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一日-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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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疼啊啊啊啊啊啊啊——”
    “快滚!回去睡觉!”
    一直到次日的公演,我才在那场精心彩排的压轴戏上再一次见到了久远。
    压轴戏其实是个家喻户晓的故事,即那出改编自丹麦作家安徒生作品的《海的女儿》。故事讲述了小美人鱼救下落水的王子,为他歌唱并爱上了他,然而王子却爱上了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姑娘。小美人鱼用自己的声音向深海的巫婆换来了毒药,获得七天为人的机会,然而她的每一步都要像走在刀尖上一样疼痛。七天就要过去,得不到王子的爱的小美人鱼如果不把匕首刺进王子的心脏,就再也没有机会恢复人鱼的样子,而是要变成海上的泡沫。——故事的最后,小美人鱼只是把匕首投进了海里,在王子和姑娘的订婚宴会上,用她颠倒众生的舞姿,跳完了她的最后一曲。
    老套的故事,全场却在音乐声中摒住了呼吸。
    那个仅仅四天前刚刚出现在剧团的神秘的男孩,是个真真正正的天才,他在舞台的最中央,轻盈灵活得不似人间应有,一个旋转,一个跃动,像涌动的海浪般充满着生命的力量。
    他像一尾鱼。
    舞曲进入了最后,场下的观众掌声雷动,就连外校的参观团也禁不住发出赞叹声。真正的美,是惊天动地的。——我也十分惊讶地盯着舞台后面正拉近久远的面孔的大屏幕,久远脸上的表情,复杂而又微妙,似乎真的忍耐着踩在刀尖上舞蹈的疼痛,绝望而又倔强地露出笑容。
    过分的逼真,不是那种戏剧化的伪装,是深入骨髓的痛楚和愉悦。
    久远蓝蓝的大眼睛里一个瞬间却流转出不知多少种光彩,千言万语,没有人读得懂。
    我看得心里一阵阵暗痛,实在受不了,转身挤出了礼堂。
    我意外地看见晶坐在礼堂外面的花圃上,吹着风打瞌睡。
    推醒他,我问:“又怎么了,坐在这里发呆,演出不看了?久远真的是个艺术家。”
    “我知道……”晶有点烦躁地拉了拉身上的制服,站起来,“只是看着难受,就出来了。——我受不了他的表情。”
    我没说话,晶转身走了,背对着我说:“下次别爬礁石上边。我差点被淹死那次,就是从礁石上掉下去的。”
    我转念一想:“那怎么……没死呢?”
    “嗯……”晶歪着头,皱眉想了半天,好像确实记得不太清楚了,“被救起来了吧,还是被冲上来了,谁知道呢,几年前的事情了。”
    在临海活动的第二天,是个相当热闹的游园活动,做得和学院祭典很像,还模仿了假面舞会,入场的人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或者外来的观光者,都可以领到不同的面具,或者在入口处把自己折腾一番,看不出是谁来就行。
    人很多,我举着面具穿行在人堆里,四处望,找晶。
    游园场地有一处长形的摊位,几个学生在表演魔术还是微型杂耍之类的玩艺,聚集了不少人,还有好几个穿了大兜帽,戴着假鼻子,手拿扫帚装扮成老巫婆的人挤在一起看,场面很可笑。人群中有个人施施然地站着,手里举着一支色彩艳丽的镶着碎玻璃和羽毛的面具,虽然遮住了面孔,但我还是认出了他别在右耳上的金属耳环。
    我正打算挤过去,却看到他身后一个巫婆打扮的人贴近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什么东西。那人一动,手里的东西迎着太阳,寒光一闪。
    ——是刀!
    我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冲着那堆人里就大叫:“晶——!”
    晶听到我的声音,略微回头看了看。
    那人正握着刀子犹豫,猛然晶一动,不觉也大吃一惊,迅速把刀子藏进了衣袖里,拉低了兜帽,裹紧衣服,急匆匆地低头走了。
    他转身的时候,漏下的阳光在脸上一闪,没能把脸看清,但我分明瞥见了兜帽的阴影下那一双满是惊惶的湛蓝色的眼睛。
    我警觉起来,整整一天,都克格勃一样死死盯着晶,跟在不超过10步远的地方。好几次,我又看到久远——不管怎么说,我只能确定是他——好几次出现在晶附近,显得很紧张,但又犹豫不决,最终还是看到我气势汹汹地跟在附近,又赶紧离开了。
    他——到底要干吗?
    我很难相信他真的要伤害晶,一来不可否认我对这个漂亮而才华横溢的男孩非常有好感,二来实在无法把他现在的行为,和前天见到晶时那个像看着神一样喜悦又渴望的眼神联系在一起。
    当时间接近傍晚,久远最后一次出现在晶附近又躲躲藏藏地离开的时候,我忍无可忍地跟了上去。一开始久远还不时地回头看,往人群里钻,最后发现我确实是死跟着他没错,干脆放慢了步子,悠闲地往游园场外走去了。
    游园场地出了入口,其他的几个后门都只能出不能进,我跟着久远,一路出了学校。
    久远一直没有再回头看我,我已经把手上的面具丢开,他此时也毫不避讳地加快了脚步,一扬手把遮住面孔的大兜帽脱了下来。随着他的脚步,柔软的黑发在海风里扬起来,我尾随着他一路走到了海滩上。
    不知走了多远,海滩上开始沿途出现不少礁石,久远把脱下来的帽子和披风随手一放,轻轻一翻身就坐在了礁石上,背对着我,微侧着身子坐着。——那姿态就像一条鱼。
    “别那么紧张。”他突然出声说话了,“我又不跑。”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靠在礁石下,还真的累了,突然觉得这声音我听过,“你……前天就是你在海滩上唱歌?”
    久远却沉默了很久,在我以为他都不打算再说话了的时候,他才又慢慢地开口道:“我还以为……这世界上不会再有人听到我的声音了。”
    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倒是惊讶于他不但是个舞蹈的天才,还有这样一副好嗓子。——那声音温柔又清冽,让人听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果然做不到……”他突然地地叹息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什么东西来,用力远远地甩进了海里,咕咚一声就迅速湮没在浪潮声中了。我反应过来,知道是他刚才拿着的那把刀子。
    我警惕地望着他的背影。
    “现在好了吧,可以别跟着我了吗?”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慢慢的,轻轻的,“我不会伤害那个人的。”
    “你发誓?”
    “我发誓。”
    天色渐渐地暗了,连天边彩色的云霞都已经隐去。
    久远蜷起双腿,慢慢唱起歌来,歌声随着海风,在海浪声间舞蹈。正是我们初到临海那天,他在礁石上唱的那首歌,是听不懂的语言,声音婉转而哀切,不太像是从嘴里唱出来的,而像是从海风里生出来的一样,在周围带着微微咸味的空气里流动,难以言说的悲伤。
    他一直唱,而我静静地听着。
    天几乎完全黑了,久远停了下来。
    “还不走吗?”他维持着背对我的姿势,“要涨潮了。”
    “你没有话要说?”我直觉地感到他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多说无益。
    “没有啊……”
    “有吧?”
    “没有。”
    “你有。”
    “……”
    又是很长的一段沉默,海风里,久远极慢地开口:“那……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故事说,很久以前,有一条人鱼,在他十五岁的时候获准到海面上来看看。然而那天傍晚,有个冒失鬼忘了涨潮的时间,匆忙中掉下了礁石,差点没淹死。那条人鱼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人,但也听说过人类在水里是不能活命的,所以就把那个冒失的家伙拖到了岸边。那家伙显得很虚弱,一直没有醒过来,人鱼没有办法,只好为他唱歌和祈祷,直到有夜归的渔民听到了歌声,才赶来把那冒失的客人带走了。——那条躲在礁石的阴影中唱歌的人鱼却爱上了那个溺水的人类。它一直记得人类在月光下面苍白的脸孔,和一双人鱼从来没有见过的,美丽的双腿。
    于是人鱼四处寻找可以变成人类的方法,终于在某一天,遇到了一个打扮古怪,拿着烟管的长发男人。男人告诉它,他有一种毒药可以让人鱼拥有像人类那样的一双腿,但是时间只有七天,假如七天之内人鱼得不到所爱之人的真爱,就要化作海浪上的泡沫。
    可是人鱼没有什么可以用来交换毒药的东西,只好用自己引以为傲的的歌喉和男人作了交易,得到了药水。男人说,喝下药水之后,你就可以在岸上像人类一样行走,奔跑,甚至舞蹈;但是,你每走一步,都要像踩在刀尖上一样痛苦不堪。——即使这样,人鱼还是很高兴。它用男人给的地址,向许多年前那个人类写了一封信,邀请他来到当年那个小岛。
    人鱼花了一些时间来学习舞蹈,其实那对于鱼来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它希望那个人来到的时候能看到它跳的舞,能够喜欢它。
    七天很快就过去了一大半,在人鱼几乎就要绝望的时候,那个人终于来了。
    但人鱼是个傻瓜,它从来没想过,就算它爱那个人,那个人却并不爱它。
    甚至,已经不记得他了。
    当晚,人鱼过去的好朋友们用歌声把它叫了出来,并给它一把短刀,它们告诉它,这是它们切下了背上的鳍从怪男人那里换来的东西,只要把这短刀插进那个人类的心脏,用他的鲜血就可以把双腿变回人鱼的尾巴,也不必在第七天的日落时化作泡沫了。
    人鱼想了很久,自己这样到底值得不值得,虽然想不明白,但却还是下不了手。即使那个人类就毫无防备地在它的眼前,但是它依然下不了手。——因为它始终知道自己还爱他。
    ……于是,就这样,那已经是第六天的日落了,人鱼有点想念自己的歌声了。”
    至此,久远又沉默了很久很久。
    “然后呢?”我忍不住问。
    “没有了啊。”久远轻轻地道,“故事就是这样了。”
    “这是小美人鱼的故事嘛……”我有点失望,“还被你改编得怪怪的,没意思。”
    “……涨潮了。”久远跳下礁石,“快回去吧。”
    “嗯。”我闷闷地跟着他又往回走,一路上谁都没有再说话。
    久远把我送到宿舍楼下,沉默地和我道别。
    我转过身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他在背后低低地说:“那个故事……是真的。”
    我回过头去,想说什么,久远已经走了。
    背影隐没在夜色中。
    在临海的最后一天,大家的兴奋劲儿还没结束,虽然篝火晚会要到入夜才开始,天还亮着的时候,曼菲斯校团的人已经缠着临海的学生围着没点燃的柴火瞎绕腾,美其名曰:自编的篝火舞。
    久远也在其中,和大家手拉手地跟着跳,但却并不参与讨论要如何改编动作。队伍乱了又乱,左右的人换了又换,晶换到了久远的左边,握着久远的右手。我看着久远的脸几乎红到了耳根,全身的动作都别扭了起来。他也在笑,但却并不开心。
    绕着绕着,他甚至紧张中被自己的脚绊了一下,一直在和旁边人说笑的晶反应过来,飞快地拉住他,久远只是尴尬地笑笑。
    “你怎么了?”晶似乎也对他勉强的神色感到不满意,问道,“不舒服啊?”
    久远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他是在因为昨天的事情烦恼吗?我不清楚,但在这种时候,我还是非常希望这个一直有点忧郁的男孩能真正的高兴起来。于是,我干了一件再后来都一直后悔的事情。
    我站出来,笑着提议:“不如来唱首歌吧,久远唱歌非常好听的!”
    我的话刚说完,几乎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临海剧团的学生更是面面相觑。
    “怎么?”我看着周围人古怪的眼神,不解道。
    “久远他……”那天领我们参观礼堂的高个子女孩几乎是僵硬地露出一个微笑来,拍拍我道,“久远他是个哑巴……”
    久远他……是个哑巴?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哗啦一下浮出水面,我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嘴里只能语无伦次地重复:“那个……久远我……对不起……”
    久远垂着眼睑,慢慢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睫毛下的蓝眼睛里看不出是什么神色。
    他转过身,跑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昨天晚上我们还在海边聊天,我还听到他唱歌,说故事——
    几个学生去追久远了,我怔怔地站在原地,周围人小声地指责也已经听不到了,脑子里来来回回播放昨晚的记忆。
    对了,他说,还以为不会再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并且他虽然在和我说话,却从来没有面对我!我从来不知道他的嘴唇是否动了,我听到的是否真的是他从嘴巴里说出来的声音……
    那个故事……是真的。
    那时我听到的,他的最后一句话。
    直到篝火晚会结束,都再没有见到久远。转回来的学生说,没有追到他。
    高个子女孩安慰大家,算了算了,也许久远只是想自己静一静,总会回来的。——就算不回来了也不奇怪,他毕竟本来就不属于临海剧团,也不是这里的学生。如果他是岛上的人,以后总会碰到的。
    而我却失去了所有玩乐的心情,直觉,觉得他就此不会再回来了。
    第二天的早上,我们始终没有能见到久远,中午就要离开这个岛了,大家都在讨论这两天的庆典活动,说起久远那天惊为天人的演出,大家还是又惊艳又惋惜。
    可惜啊……是个哑巴。
    高个子女孩又出现在我们面前,她递给晶一个大纸盒,咬了咬嘴唇,才犹豫着告诉晶,其实她昨天晚上还是见到久远了,久远让她把盒子转交给晶,并且转告大家他很抱歉,不能来给大家送行。
    “久远去哪里了?”有人还是担心地问。
    “久远给我这个……”高个子女孩掏出一张纸条给大家看,纸条上隽秀的字迹写着:再见,想念你们,我要回家去了。久远。
    晶捧着打开的盒子沉默地站在一边,看着盒子里的东西。
    大家围过去,只见满满的一盒子都是信纸折成的纸鹤,用手拈起来,还有相当的重量,有人剥开纸鹤,惊讶道:“珍珠?!”
    确实,稍微摇晃就可以察觉,每一只纸鹤肚子里都放了一粒小东西,想不到竟然是珍珠。
    纸盒的最下面,还发现了一盒录音带,大家借来了剧团的录音机,把录音带放了进去。
    录音的最开始,是些微海浪的声音,接着,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久远的声音。
    他在唱歌。
    “好美的歌……”所有人都惊叹起来,却又都表示没有听过这个声音。
    我听到过,这真的——真的是久远的歌声。
    悠扬,委婉,清冽,纯净而空灵。
    还是那首悲伤的,祈求一般的歌。
    歌曲放完,录音机的播放按钮咔哒一声跳了起来,大家才如梦初醒。
    晶皱着眉头,沉默着。
    “怎么了?”有人问他。
    晶沉默了许久,说:“我听过这首歌。”
    “啊?”
    “而且就是这个人唱的。”
    大家议论纷纷,觉得这件事情很神奇,然而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也许在久远还能说话的时候,曾经和晶是认识的吧,只是那时间太过短暂,晶不记得了。
    “也许吧。”晶说。
    在轮船的甲板上,我看到了正在吹风的晶。
    “晶,是晶吧。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好。”
    故事讲完,晶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晶。”我站在他的身后,直截了当地问他,“你知道久远是谁吧。”
    晶没有说话。
    “鲛人落泪成珠,我不相信你不明白。”我指着他手里的盒子,“这里,都是他为你落的泪。”
    “我知道。”晶淡淡地开口,“连他那天拿着刀子跟着我,也知道。”
    “那你……”
    “你想让我救他吗?没用的。”
    “为什么?”在海风里,我不得不大声说话,声音才没有被风吹散。
    “我本来想,他要愿意给我那一刀,他想要我的血的话,我就给他好了。”晶还是那样淡淡的口吻,听不出情绪,“我可以那样回报他,但是真心,我给不了。”
    我沉默下来。
    “然而他坚持要我给不了的东西……”晶倾斜手里的盒子,装着珍珠的纸鹤一只只飘落在海面,“——又怪得了谁呢……”
    海风又起了。
    小小的纸鹤随着起伏的波浪翻动,远远地漂去了,仿佛海浪上的一小簇泡沫,再远,则看不见了。
    海风里渐渐响起了歌声,陌生的声音,有许多人在唱。
    陌生的语言,无与伦比的声线。
    一首没有听过的挽歌。
    “起风了。”晶看看天色,伸出手指,远远地指着海天交接的地方,那里的海浪白白地泛着闪亮的泡沫,“你听,有人在唱歌。”
    “没有人……”我低声答他,“是人鱼。”
正文 早慧
    回到雨水湾的时候是下午。
    电话响起来,晶看了看来电显示,吹了声口哨,接起电话的时候口气完全换了个人。
    “是我,Mr。陈。”他说着,手里自然地把右耳的耳环摘了下来,在指间把玩着,随手戴回左耳上去了。“论文吗,大概后天就可以做出来了。”
    “哥?”我从客厅门口侧头看。
    “嗯,你们回来了啊。”悠一放下电话,淡淡地回答我,“导师电话。晶刚刚把我叫出来。”
    门铃响了,我起身开门,门刚打开,就被整个堵在门口的巨大盒子吓了一跳。
    四方形盒子大得能装下三个人,盒面儿上绘满了仙鹤,把门口堵了个严实,只有盒子后面一把脆生生的嗓音说道:“您好,我们是易物堂专线快递。”
        我费力地把头从盒子旁边探出去,才看清楚举着盒子的是两个看起来只有八九岁大的孩子,穿着和从貅很像的式服,只是袖摆带着黑色的图案。
    “您好,我们是易物堂专线快递。”两个孩子笑眯眯地抬脸望着我,又重复了一遍,“这是您的包裹,请签收。”
    我向外望了望,没看到任何交通工具,真不敢相信这两个孩子穿成这样走在大街上居然不会被当成奇观,更何况还拿着这样和自身不成比例的大盒子。
    我看着两个孩子眉心桃花瓣样的印记,突然想起在哪里见过……
    貌似某个姓张名桃的怪大叔额前也有这玩艺儿……
    “让开。”悠一从背后走上来,拨开我,接过穿着式服的孩子手里的签单,签了名字,朝他们点点头:“辛苦你们了,顺便转告你们主人一声,下次请使用低调点的外包装。”
    两小童齐声应了知道,一振衣袖,转眼间只见两只仙鹤扑着翅膀飞远了。
    “那是张桃的式神,鹤使,不太会想事情,就是办事效率高。”悠一把搁在大门口的巨大纸盒往屋里拖,“易物堂就是张桃那店铺的名字,‘苏富拉比’说白了只是易物堂在这里的出口的名字罢了,就好像车站的名字一样。”
    “易物堂专线是什么?”我帮着推盒子,问,“听起来像邮政快递。”
    “确实是快递,不过是张桃私人的。”悠一转身关上门,“为易物堂提供专线的物流服务。”
    张桃这个人怪异是怪异了点,不过不可否认,他真的牛飞了。
    盒子费了点功夫才被拆开,里面是层层码放的半透明纸质礼盒,各式各样竟然全部是点心,盒子上还殷勤地标明了低糖,显然是针对不喜甜食的悠一。一时间屋里都是糕饼的香味。
    我拿出一盒,看悠一并没有阻止我,于是咬了一块,觉得很对胃口。
    悠一却蹲在盒子旁边掩面:“啊……又来了又来了……”
    “什么又来了?”我嚼着点心问。
    “你真以为张桃那里有白拿的东西?”悠一持续掩面,“你太天真了孩子。”
    “呃……”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为他工作啊。
    “关键是,没有通过委托而是直接送报酬来……”悠一开始双手掩面,“这就表示是他的私人事务……”
    “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有什么不对?
    “张桃的私人事务……你觉得会有什么好事情?”悠一彻底陷入了沮丧之中,掩面不止。
    “唔唔……”我被点心噎住了,他说得很对。
    “还好,糕点……算不上什么特别稀奇的东西。”悠一打量着盒子里的糕点,估计了一下,“看来这次的私事没有危险。”
    他看了看捧着糕点的我,皱皱眉头,随后把手伸进摞成小山的高点盒子里摸索,摸出一个压花的信封,上面用古体写着:六月十一亲启。爱你们的,张桃。
    悠一捏着信封,想了想,最后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
    “是什么事情?”我问。
    “嗯……给他的一个老朋友捎点东西。”悠一站起来,拍了拍巨大的盒子,“你去吧,这个全部给你。”
    “嗯?”我捧着糕点,没听清楚。
    “张桃的那个朋友——是个外科医生,在合德中心医院。”悠一从我手里接过点心随手放在一边,“东西很重要,似乎是用来救一个重要的病人,所以时间不能拖。”
    “但是——你这两天要赶论文吧。”我提醒他。
    “所以你去啊。”悠一凛然道。
    “为什么要特地找人去?”我回想了一下刚才举着大盒子的两个式神,奇怪道,“他不是有易物堂的专线快递吗?还会飞。”
    “不管上天入地。——医院,是易物堂专线唯一不能涉足的地方。”悠一凉凉地回答我,“式神这种东西,是没有灵魂的怪物,不能靠近生死界限太过模糊的地方。”
    我瞥了一眼左腕上的小龙,背后凉了一下。
    “就是这样。小心保护好你自己。”悠一留意到我的眼神,拍拍我:“千万可别以为可以在医院里叫那条玉螭出来,那会害死它的。”
    傍晚的时候我拿着张桃要求带给医生的一只小瓶子来到了医院,张桃说要在这两天带给那个人,并且在给悠一的那封信中反复强调“必须亲自交到他手上”,因此我现在只能等在走廊里。
    医生姓周名夏,这个城市里很有名气的外科医生,想不到居然和张桃这等脱离现实的人物有来往,真令人费解。——话说,周夏医生现在就正在手术中,又不能把东西托给其他人转交,所以我只能等着。
    据说这台手术还要做相当长的时间,我于是在医院的走廊里走动,欣赏种在花台上的植物。上下转了两圈,来到了挂着不少美丽挂画的楼层,墙面漆成温柔的色彩,看到抱着婴儿的护士走过,我才明白过来,原来不小心转到妇产科的母婴楼来了。
        我更小心地放轻了脚步走着,在路过妈妈病房的时候,一个靠在窗边的年轻妈妈看见了我,向我微笑招手。我犹豫了一下,确定她是在叫我,这才走进了病房。
    “不好意思……我看你走过去两次,我猜你是不是正好有空呢?”年轻妈妈笑眯眯地指着窗边的椅子招呼我坐,“妹妹可以给我读读报纸么?”
    “嗯,哦。”我确实是有空,年轻妈妈很面善,圆圆的脸和红扑扑的脸颊,一时半会我也找不到周医生,陪陪她也无妨吧。
    “啊,是这样……我一直住在韩国,虽然跟着孩子的爸爸到这边来了,可是还不太懂英文。”年轻妈妈不好意思地笑笑,胖胖的脸上笑出酒窝来,“但是孩子的爸爸也忙,不能经常来看我。”
    她低头腼腆地笑着,手慢慢地摸着圆鼓鼓的腹部,寂寞而幸福。
    我拿起床头的报纸,心里塞得慌,暖暖的,又颇为不是滋味。——不知道在我即将出世的时候,我的妈妈,是否也这样幸福地祈祷着我的降生呢?又或是,只是在祈祷能够降生一个灵媒?
    我拿着报纸细细地念,从元首的国外访问,到小广告和花边新闻,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但我慢慢地念,年轻妈妈就在一边一瞬不瞬地认真听,我突然想,这还是我第一次念东西给别人听呢,我不是藤堂一门堂堂的少主人,而是一个在给母亲念报纸的孩子了。也终于有人正在心眼里感激着我,——不是为了我的能力,而是为我的所作所为。
    心思千回百转,不觉地就念到了一篇教育学家发表的唏嘘感慨,提起近两年中小学生高频率自杀和心理疾病低龄化,还提起小学就普遍的早恋和高中生过早涉足社会受到不良影响之类。
    我有点后悔,这类枯燥的学术文章和这些令人不愉快的新闻应该略过去不读的,影响了这位妈妈的心情。
    我停下来,年轻妈妈抚摸着肚子,微微陷入沉思,一会儿才开口道:“多可惜呢,现在的孩子知道的东西远比大人以为的多呢。”
    “嗯……”我想尽快把话题从那些令人不悦的消息上转移开去,赶忙说,“时代进步得很快嘛,没有办法的。您看……前段时间……嗯,还有七岁的孩子准备考大学了呢,啊还有,很多人不是都把很小的孩子送上小学了吗?”
    “呵呵。”年轻妈妈仍然笑眯眯地, “我不是说现在的孩子聪明不好啊,就是太早熟了呢。”
    “那不就是聪明吗?”我折起报纸。“聪明所以才会早熟嘛。”
    “那不一样。”年轻妈妈朝我摇摇手指头:“聪明是一种潜在的能力,早熟是过早地开发了这种能力。”
    “嗯?”我觉得这位妈妈挺有趣,于是也笑着听,让她说下去。
    “打个比方吧,”年轻妈妈想了想,说,“一个聪明的孩子,将来通过练习也许能成为一个演讲家;但是,并不代表这个孩子需要在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能说会道。”
    “有道理。”我也想了想,“很多事情可以提前做到,但能做到并不代表就是时候做了。”
    “没错,就是这样。”年轻妈妈赞赏地笑起来,显然很赞同我的说法:“过早得到的智慧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呢。”
    刚才告诉我周医生在作手术的小护士拍了拍我:“可找到你了,周医生做完手术了,但是要开紧急会议,你快去找他吧,晚了他可就开会去了。”
    我一惊,这才匆匆向年轻妈妈告辞,抱歉说我有急事,失陪了。
    “祝你生个漂亮的宝宝!”我说。
    年轻妈妈摸了摸我的头发:“如果我能生个像你这样漂亮的孩子,那就好了。”
    我觉得自己一定是脸红了,匆匆往外走。
    一点也不好哦……
    那些不该知道的事情,我可知道得太多了。
    不幸的是,我赶回手术大楼,周夏医生已经赶去了会议室,我没见着人。
    小护士也很尴尬:“好像是病人要紧急进行第二次手术,会议要连夜开呢。这样吧,你把东西交给我,我替你交给周医生,好不好?”
    不行啊,我得亲自给。“这个……我还是等着吧。”我谢绝了小护士的好意。
    天已经很晚了,医院里冷清得让人害怕,我决定还是回头找那个年轻的妈妈,我记得她的病房门牌是311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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