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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寻-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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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阮湄裳望定封衣遥一眼,便飞身出屋外,那哀沉低吟的乐曲,也在不久后停止。

6灭门

大堂内灯火通明,红漆雕纹的八仙桌上酒水佳肴备齐,首座上坐着罗家堡堡主罗照翰,席下左右分坐为平阳派、天霄派、庐华派三派掌门以及铁拳妙师乔严公。

当今天下武林,以庐华、琼门、寒沧、平阳、天霄、青元、横山七大门派齐名,共屹江湖,而今夜三大门派掌门在此聚晤,显然有要事商议。

堡主罗照翰年约四旬,黑髯紫面,身躯伟健,绝技“双弹鞭影”在江湖上名声响亮,此刻以家主之名,高居首座。

“我们在怀江徘徊一月之久,仍然不见那妖女踪迹,想必当日她跳下水瀑后,已是溺水而亡。”说话者是名五旬开外,童颜鹤发,云髯齐胸的道装老叟,正是平阳派的桐阳道长。

“妖女狡猾多端,我们一路沿溪寻找,始终不见其尸骨,这一点,倒叫人难以安心。”声音苍劲嘹亮宛如洪钟,乃是江湖上极负盛名的铁拳妙师乔严公,也是武林公认的名门正派人物。

他身旁女子,庐华派掌门李易琴款款开口:“乔老前辈不必忧虑,那妖女命数已尽,受我与罗堡主各一掌,不死也是苟延残喘,山林常有野兽出没,只怕现在早已化作孤魂野鬼。”她云发椎髻,青灰道袍,娥眉白面,手执拂尘,一派仙风道骨。

天霄派沉石道长接话道:“李掌门所言极是,妖女身负重伤,虽侥幸逃脱,但周围山野荒林,难以撑上两个时辰,我们派人四处追查,不得半分线索,许是天意注定,让她死后尸骨无存。”

桐阳道长手捋白髯,只觉得往事上涌,一声喟叹:“当年我们三派联手,共出一十五名精英子弟联袂追杀,最后却全被妖女所伤,这回幸得罗堡主探到她出外修练所在,我们暗中出手,才得以除去武林这一大祸害。”

回想那绝色容华,乔严公都觉自己出手时略带踌躇,眉额高蹙:“此乃一代尤物,若不除之,他日必将祸乱江湖!”

李易琴一摆右手拂尘,左手立于面前,先是虚叹几声,方缓缓启唇:“凭我们三大门派以及两位大侠之力,才可勉强将她除去,可见妖女功力已经超出我们的想象,如果玉雪剑君楚寒子不曾隐遁江湖……”

提到玉雪剑君楚寒子,在座之人皆是摇头叹惋,他是一代人杰星月老人的唯一衣钵弟子,所拥奇绝剑术,出神入化,一出江湖无人能及,外加又是位翩翩美君子,曾引来多少女子芳心暗慕,十四年前,西月宫俞宫主肆虐江湖,被武林人士追杀致重伤,下有两位爱徒,却是一对姐妹花,姐姐阮雪岚年方十五,妹妹阮湄裳还是名十一、二岁幼童,阮雪岚聪慧机智,天资过人,年纪轻轻,便在宫中众人子弟中脱颖而出,俞宫主苟延残喘下,将宫主之位传给阮雪岚,可谁又能得知,完全继承她衣钵之人,实际上是阮雪岚的妹妹阮湄裳,原来俞宫主虽然钟爱于阮雪岚,但早已看出她心慈手软,难成大业,而阮湄裳小小年岁,却是心毒狠辣。果不其然,三年后,阮雪岚对楚寒子迷恋不可自拔,最终身死对方剑下,痛失爱徒,俞宫主撑着残躯病体,将自己毕生功力以及绝学全部传授给阮湄裳,最后闭目离世。同时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楚寒子替武林除掉邪教一代祸害后,名声震慑大江南北,顿时受到武林人士无限尊崇,偏偏这个时候,他遽然埋名归隐,遁迹江湖,任谁也难以探出他的下落,成为江湖一大奇谜。

风平浪静了十年,不晓妖女再现江湖,比起阮雪岚,她的手段可谓阴狠毒辣,容貌却又艳美无双,令多少豪杰侠士惨死在她手下。

堡主罗照翰讲道:“旗靡辙乱,西月宫那些妖众余孽得到消息,只怕会继续作恶多端。”

“不错。”桐阳道长肃声道,“我们离开门派已经两月有余,贫道认为,为今之计,应立即赶回门中,以防那些余孽寻仇报复。”

他话音甫落,众人甚觉有理,不再多做耽搁,纷纷起身告辞。

堡主罗照翰见状拱手一揖:“承蒙诸位莅临,深感有款待不周之处,尚望海涵。”

待众人离去,夜色暝深,弦月如钩,已是二更时分,罗照翰毫无倦意,在堂内不停踱步,显得颇为烦躁,稍后唤来家仆:“可有公子下落了?”

家仆摇头:“我们在公子失踪附近寻找多日,可惜仍无半分线索。”

罗照翰眉头深蹙,五日前爱子兴高采烈地说镇上有一处酒肆,酿酒技术绝佳,非要买来孝敬,哪知这一去竟杳如黄鹤,多日来也探不出消息,很可能已遭人毒手。

纵使不愿接受这个噩耗,但罗照翰依然坚持,要找到爱子尸首才肯死心。

遥夜漫漫,苍风劲动,幽山寂林间,乍然响起一道凄厉尖锐的号角声,鹄鸟齐飞,听得人心惊胆寒,随即号角中断,又传来一阵如泣如诉的低哀乐声,飘飘缓缓,递进而来。

堂外人声噪杂,金戈交错,罗照翰登时感到不妙,正欲冲出查看,但大门已被一股劲力震开,两名家仆被打飞出八尺开外,正好躺在罗照翰脚下,口吐鲜血,气绝而亡。

“哈哈哈哈——”外面飘来一阵女子笑声,狂放肆意中又蕴含着无上权威,同时细听之下,只觉那声音悦耳非凡,亦如银瓶乍破,空谷回音,袅袅不绝,动听至极。

门前出现无数松明火把,但见一名女子婀娜走来,黑纱覆面,玄衣裹身,美眸顾盼,流灿生辉,步履优雅若踏轻花,体态丰润窈窕,胸间肌里波动荡漾,馥香幽溢,诱惑无限,让人单单瞧上一眼,已觉心神不受控制。

而她身后,又出现四个装束诡异的人,乃是西月宫四大护法,左侧第一人,脸长如马,赤足草履,因肉肤奇黑,几乎难辨五官,手拿两柄状似羚角的武器,是护法之一的夺臂风毕弘轮,再瞧第二人,灰色大褂,平头圆脸,呵呵一笑,满是贪婪淫相,牵着一条儿臂粗的锁链,另一头拴着铁球,看去足有百斤沉重,随他行走时哐啷作响,而对方行动轻松灵活,好似手中无物一般,是护法之一的铜头恶煞百笑南,站立他身旁的,却是名身高不过四尺,状若孩童的黑衣男子,阴阳怪气,满脸暗疮疤痕,令人不忍目睹,手柱黑紫拐杖,再瞅那杖头上,耸立着蛇头蝎尾的怪物雕像,灯火晃闪下,仿佛吐着幽光蛇信,更使人不寒而栗,是护法之一的虫痴万长年,而最后一名女子,胭脂粉面,媚眼浮波,浅笑吟吟,娇若春花,如此看去,实难相信她已年上四旬,那眼神似能撩起一夜春水,烟视媚行,一旦接触上,只觉得心酥肉麻,是护法之一的绵骨手玉晶姬。

而玄衣佳人缓缓摘下面纱,刹时艳光四溢,尽态极妍。

罗照翰大吃一惊:“妖女,你竟然没有死!”

阮湄裳眉梢斜扬,神态间甚是得意:“当日你与那几个牛鼻子老道趁我不防,暗中偷袭,可惜天不遂人愿,今夜我定要还报当日之仇!”

罗照翰闻言,刹那心生警惕,一甩衣袖,暗藏的两条碧菱鞭脱袖而出,气聚丹田,蓄势待发,同时心底暗暗诧异,此处居山位林,可谓极其隐蔽,为何对方能够找到这里。

阮湄裳不急出手,反倒玉指掩口,嘤嘤娇笑几声:“罗老汉,我现在给你个机会,只要肯归附我们西月门下,我便饶你一命!”

罗照翰嘴里一啐,仰头大笑:“妖孽,你当我是贪生怕死之人,那可实在打错了算盘!”

阮湄裳眸角冷峻眯合,挟起一灿妖冶耀光,宛如晶碎瞬间:“比起你的儿子来,你当真不知世务!”

罗照翰莫名一震:“你说什么?!

阮湄裳出言低笑:“不想见见你那乖巧听话的儿子么。”

罗照翰正以为她信口开河,孰料门前步入一位年约十六的年轻少年,身形格外熟悉,仔细一瞧,正是自己日夜惦念的爱子!

“诚儿!”罗照翰脱口大呼。

“爹。”但少年只是回应他一声,便将目光全情投注在阮湄裳身上,满是渴盼恋慕,痴痴如呆。

阮湄裳嫣然巧笑,挑起一条玉腿,由玄纱中隐现而出,冰肌香骨,雪白剔透,构成一幅活色生香的画面。

少年牢牢盯着那条玉腿,面涨通红,显然被刺激到不行,匍匐跪倒,轻轻亲吻着那小巧芳履,乖驯宛若奴犬。

罗照翰几乎傻了一般,怔目良久,不禁怒吼:“你给他下了什么迷药!”

阮湄裳一拂鬓发,举止间风情万种:“是你的儿子被我美色吸引,甘愿沦为西月宫奴役,又带我来到你们安居之处,取得罗家秘录,罗老汉,你应当感谢我,替你罗家留下一丝血脉,将来让他好好修习你们罗家秘录,再为我对付武林各大门派,哈哈哈——”

罗照翰睚眦欲裂,想爱儿年纪尚小,心性单纯,才会被她迷惑不可自拔,愤气添胸,发怒穿冠:“你这妖女,其心可诛!”

身后四大护法闻言,齐齐欲动,却被阮湄裳挥手阻止,盈盈笑道:“罗老汉,既然你不识好歹,非要与我作对,那我便如你所愿,叫你见识到西月宫的厉害,悔不当初!”

罗照翰早就按捺不住,双鞭疾快如梭,直袭对方,要知这碧菱鞭看去柔软,实则坚韧异常,刀剑难断,拍石即碎,人受这双鞭一击,必定筋骨齐裂,而此刻在罗照翰使来,轻盈自如,鞭影一晃一闪,巧妙生风。

阮湄裳眸中逝过冷笑,上空飞跃而过,转身来他背后,左掌挟劲直点命门穴,罗照翰一记“回扫千尘”,迫她退回,同时两腕施力暗动,一鞭缠她脚踝,一鞭猛抽她腰怀,但阮湄裳身法十分诡异,总能灵巧躲闪开,狂鞭乱影中,但见她衣袂飘开,馥香阵阵,长发拂空,妩媚摇姿,那香气扑入人面,直沁得呼吸难喘,而她一招一式,俱是狠辣决绝,稍不留神,便被攻入要害。短短时间内,双方已交手十几回合,阮湄裳突然改变招式,脚下挪移速度快似流星,渐成幻影,望而晕眩,但她上身看去却像未动一般,似乎在施展着某种奇异步法,与此同时,她左掌化虚,右手齐出中食二指,在空气里柔慢推出,可也在那瞬间,骤化为一股骇浪飓风般的猛力,呼啸着袭近罗照翰胸前。

“玄阴秘笈——”罗照翰脸色惊…变,人被弹飞五、六尺远,继而胸口剧痛翻搅,喷出一滩鲜血。

这玄阴秘笈是百年来,让众多歪魔邪道人物争先相夺、被奉为至宝的武功秘笈,共分七式,招式威利无比,据说一旦修炼完成,便可称霸武林,无人能敌。

阮湄裳启唇畅笑:“待本宫修炼到第七式,纵使你们与七大门派联袂对付,也绝不会是本宫的对手!”

罗照翰见她缓步踱来,强忍胸口伤痛,右手忽然以鞭把对向她,按动机关,射出三枚银针。

“雕虫小技!”阮湄裳早有防备,身形一侧,躲避开去,声音冷若地窖严冰,“你罗照翰在江湖上也被称为一代名侠,没想到却擅于暗算偷袭,当初我若不是潜修难以抽身,又岂会被你与那臭道姑打伤!”

“哼。”罗照翰咬着牙根道,“我这手段虽谈不上正大光明,但对付你这妖女,也算替是天行道!”说罢,右手施力,又要发出一鞭。

阮湄裳见状,冷冷落下句:“当真不知死活!”玄袖飘甩,一条金丝乍现,凭空洒过华丽绚光,就像柔韧的蛇身牢牢缠住罗照翰右臂。阮湄裳再一抽拉,那腕折骨断,罗照翰惨叫几近晕倒。

“断去一条胳膊,你这‘双弹鞭影’的绝技,从此便再也施展不出来了。”阮湄裳双手负后,莲步来到他跟前,气魄凌人,笑莞如花,“今日你就该明白,什么叫自不量力的下场,但你无需担心,将来我解决掉那几个牛鼻子老道,让他们一起到九泉之下陪你作伴!”

不待罗照翰再说,她一掌拍入对方的天灵穴,罗照翰仰身气绝。

“宫主,接下来我们便该去对付那几个臭道士了?”绵骨手玉晶姬淡淡瞥了一眼地上尸首,脸上带着几分阿谀笑意。

阮湄裳一挥玉手:“此刻他们不在这里,显然已回到各自宗门,我虽冲破生死玄关,但之前元气大伤,如果明目张胆地与他们七大门派作对,尚无太大把握,因此不必急于一时,待我修炼成玄阴七式,称霸江湖将指日可待!”

四大护法闻言,齐声脱口:“恭祝宫主功力提升另一境界!”

玉晶姬继而问:“那我们接下如何?”

阮湄裳脑海闪过封衣遥那张俊俏如斯的脸庞,随即瞟眼呆呆站立在门前的锦衣少年,仍是如痴如醉地注视自己,对父亲的死竟是毫无所觉。

她冷嗤,但听语声幽幽,若兰零落,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阴狠:“除了他,其余人全部杀光,然后一把火烧了!”

7预兆

屋门有一下没一下地响起,听得人心头不耐,王氏披衣把门打开,却见封衣遥静静站在外面,两侧乌发凌散,掩住低垂的面容,因心事重重,竟没有察觉到门已经打开,一只手仍要敲上门扉。

“衣遥?”王氏吃惊一唤。

手滞半空,封衣遥省回神,发现是对方出来不免有些错愕:“花、花伯母……”

这一抬头不要紧,简直吓坏了王氏,封衣遥原本白皙玉秀的俊容上,此刻被打得青青紫紫,左半边脸鼓出拳头大小的肿块,嘴唇也破了皮,清隽的眉梢处裂开一道口子,往外渗着殷红,那模样看去,委实落魄可怜。

“怎么回事,他们又打你了?”王氏惊了一跳,小心翼翼抚着他脸上的伤口,忍不住呢喃道,“他们竟然狠心下这么重的手……”

封衣遥疼得打个激灵,缩了缩脖子,嘴上却笑道:“伯母……其实、其实没什么事的……”

王氏叹气。一个月前江二郎不知何故竟是死了,原本她还担心江家失掉一个儿子,江满对衣遥的态度会变本加厉,哪知事情出乎意料,封衣遥非但没再挨过打,江满待他也比以往要好上许多,然而好景不常,这才放下心没多久,就发生今日这种事。

“来,快进屋,我给你敷点药。”王氏拉着他的手就要往里走。

封衣遥却止步不前,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宛如蝴蝶落寞的翅膀映入水面,遮住那一缕疲惫与哀愁:“伯母您别担心,我真的没有事……”

王氏正想说什么,胸口一闷,捂嘴呛咳。

封衣遥赶紧替她拍抚后背,担忧地问:“伯母,您的病还没好呢?”

“老毛病了,偶尔一着风吹就爱咳嗽。”王氏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带出眼角淡淡的细纹,长久病痛下,脸色总是苍白中透着一点憔悴。

封衣遥听她说完,薄唇半抿半咬,似乎欲言又止,半晌,才低低地问:“小怜呢?”

“那孩子到山上摘野菜,只怕一时半刻不会回来。”王氏察觉他似有心事,“衣遥,你是不是……”

封衣遥忙出声打断:“伯母,那您先回屋好好休歇,我没什么事……等下次,再来好了……”不待王氏再问,他罩上衣后兜帽,匆匆离去。

注视着他被天光拖长的单薄背影,王氏无奈一声叹息,随风融入虚无中渺渺地扩散开来,抬头仰望天端,晚霞铺染,血色残阳,将整座村庄覆盖在一片赤色妖冶的光芒里。

但听枝头老鸦“喳”地啼叫,挟在苍风凄啸中,入耳惊心。

蓦然间,一股从未有过的不祥之感,从王氏心底莫名浮现。

地面孤影相伴,封衣遥孑然走在泥黄小路上,脸庞的伤肿受风侵袭,更加疼痛欲裂。自那日阮湄裳离开后,江氏父子对他虽然怀恨在心,但一直谨记阮湄裳的警告之言,不敢动他分毫,可转眼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阮湄裳不曾如约出现,这使得江氏父子渐渐有恃无恐,认为对方当初信口雌黄,实际早已忘记临前的约定期限,外加弑子仇恨积压愈深,终于又将情绪发泄在封衣遥身上,动辄毒打虐待,有加无己。

封衣遥知道,这样长久下去,自己的身体迟早会支撑不住,而每当忍受虐打时,他脑海中总会浮现小怜的音容相貌,不知不觉就迸生了一个念头,他忽然想逃出村外生活,可惜今日看王氏的身体状况,显然无法带她们母女俩一起离开,而想到小怜……便觉得分外不舍,她们母女孤苦无依,自己一旦不在,将来又有谁能帮忙照顾呢?况且他自小在村庄长大,与村民间感情融洽,如果换了一个陌生环境,又该如何过活?

那份情念扎根心中,挥之不去,让封衣遥难分难舍,最终还是放弃了逃跑的念头,无论如何,他也是被江满一手养大的,留着总归有些用处,对方不致真的将他活活打死。

怀着这样的想法,封衣遥赶回家,自江二郎死后,江满不再带着他们到镇上做生意,成日酗酒昏昏大睡,地面常见被砸碎的瓷器碎片,江大郎劝不动父亲,便将心中的愤怨都迁怒到封衣遥身上。

今日封衣遥一进屋,只见江满与江大郎早已端正坐好,像是等候他许久了,地面扔着一团蓝色包袱,原本整齐叠放在里面的衣物,此刻都被扯得乱七八糟。

封衣遥瞳孔急剧收缩,一颗心仿佛坠入万古深渊。

江满手擎三尺多长的木棒,阴测测地冷笑:“好你个臭小子,之前弄来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害死我的二郎,如今竟然还妄想逃跑?”

封衣遥浑身不自觉地发抖:“我……”

“幸亏大郎发现得及时,否则真叫你溜得不见踪影,那我家二郎的仇可就没处报去了!”江满说罢起身,而江大郎手里的藤鞭,已飞快朝封衣遥身上抽去。

眼角溅出一滴血珠,像滚烫的蜡泪干涸腮边。封衣遥两手抱住头,可是仍抵挡不住藤鞭砸下的强烈痛楚,蜷缩地上宛如尘埃里最卑微的虫豸,无助而瑟瑟颤抖:“不是的……我不会跑了,真的不会跑了,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求你们不要打我,不要再打我了……”

江大郎面露狰狞,下手更加用力:“臭小子不知好歹,居然想逃,看我不打得你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停手。”江满忽然打断:“先把他按在地上缚住双手,今日我要打断他的腿,看这畜生将来还想逃到哪里去!”

封衣遥惨白了脸,呆滞地摇摇头:“不要、不要……”

江大郎幸灾乐祸,一脚把他踹倒地上,踩住头发,好似抓着一条濒死挣扎的鱼儿,将那两只手死死按住。

面对封衣遥的挣扎求饶,江满置若罔闻,木棒高举过头顶,正要朝他狠狠打下去时,一枚曲形飞镖破窗而入,所蕴内力甚大,竟直接将木棒击碎,连江满都承受不住,倒退两步跌倒在地。

“原来我说过的话,你们都已经忘记了——”

女子的声音突兀响起,好似鸟语花香的春日被一场蓦然降临的隆冬深雪冰封冻结,只觉冷傲异常,听入江氏父子耳中,更如平地惊雷,几乎不寒而栗!

伴随话音落下,房门被砰然震碎,阮湄裳负手而立,同时在她身后,并排站着四名奇装异服的人。

那冷厉的目光淡淡扫过,仿佛凡尘俗物都不能落入她的眼中,直至看到封衣遥,才猛然掀开动荡!

“衣遥……”她居然屈尊就卑地弯下身,将封衣遥轻轻扶起,眼波流连在那张被打得青紫的俊容上,含着无限心疼,“他们竟将你打伤成这样……”原本冷酷的声音,这刻已是变得温柔似水。

封衣遥呆呆地睁大眼睛,那并非欣喜,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惊恐与不可置信:“是你……你真的回来……”

阮湄裳伸手拨开他额前碎散的头发,指香沁鼻,眼神如丝缠骨:“从今往后,任何人都休想再伤害你。”

封衣遥心生不祥,却因伤痛而呛咳两声,随即僵硬地启开唇:“你要做什么……”

望着心爱情郎,阮湄裳眉宇间蕴满深刻缱绻的情意,幽幽地吐字:“我说过了,这一辈子,你都无法离开我的身边!”

8惨变

话音甫落,封衣遥被激得双颊充红,正待挣脱开她,怎奈阮湄裳已点住他肋下的章门穴,一时动弹不得。

阮湄裳望向旁边栗栗危惧的父子二人,唇角翘扬,显得妖魅而毒辣:“忘记本宫的话,本宫自会让你们尝到应有的下场!”

江满没料到一个多月后,她真的去而复返,万般恐惧下,折身欲跑,然而一抹人影快速闪现跟前,却是名身高不过四尺的中年男子。

虫痴万长年呵呵冷笑:“正巧老夫的乖儿饿得厉害,极需新鲜血肉,有你简直再好不过!”

江满虽不明白,但光听话中内容,已觉胆战心寒。就见万长年手执拐杖,横扫膝前,江满一阵吃痛,重重跪倒在地,与此同时,巨厥、章门两穴也被他快指封住。

万长年单手如钳,撬开他唇齿,右手再将杖头对准口中,一按机关,那蛇口张启,露出黑色小洞,一条约莫半尺多长,全身金黄黑纹,细软数足,似蜈蚣非蜈蚣的毒虫缓缓爬出,钻入江满口中。

原来对方适才所说的乖儿,竟是一条毒虫!江满吓得浑身毛孔扩张,头皮发麻,眼珠子瞪大欲裂,显然恐惧到了极点,偏偏他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毒虫爬入自己嘴中,没过多久,他身体痉挛抽搐,喉咙里发出长而凄厉的惨叫,左脸腮肉,竟被那毒虫活活噬穿出一个血洞,刹时鲜血淋漓,惊怖骇人,那毒虫啃食速度极快,血肉翻搅,眼珠脑髓俱被噬尽,不过一盏热茶的工夫,江满整颗头颅已变成森森白骨,毒虫则身躯胀鼓,比原先长出食指多长,趴在左眼空洞洞的白骨上恹恹不动,显然已经吃饱。

万长年取出药瓶,撒下一种紫色香粉,毒虫闻后,忽然从江满身上蠕蠕爬落,钻回对方的拐杖蛇口中。

“爹、爹……”江大郎几乎被吓成痴傻孩童,两腿哆嗦打软,脑海一片空白,结结巴巴完全吐不出话来。

“呦,这位小哥看去很是害怕呢。”软绵酥骨的嗓音轻响耳际,妃色长裙的女子款步至他跟前,秋水横波,笑容靡媚,一时让人猜测不出她的真实年龄。

江大郎下意识退后两步,玉晶姬却环住他颈项,半边柔软的身段依偎进去,娇嗔责怪道:“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像那虫子一样吃了你。”

她满脸亲切无害的表情,被黛笔精心描绘的燕眉斜扬一挑,便是缠绵进骨子里的妩媚,恨不得把人的三魂七魄都勾走。

就像被对方施了迷魂术一般,江大郎销魂地打个哆嗦,几乎忘却身置何处,只觉那对酥手在自己胸前游走,像条顽皮鱼儿,撩发得心里痒痒,情…欲难耐。

望着他渐渐意乱情迷的样子,玉晶姬满意勾唇,两手又滑至他肩膀,挂在脸上的盈盈笑意,须臾间转变得狰狞阴狠,只听“咔嚓”几响,施展出绝情绵骨掌,对方三百六十四处关节,犹如折碎的树枝一样七零八落地松脱。

当人还有知觉时,听到骨头在自己体内一点点咔嚓断裂的声音,那该是何等的恐怖?江大郎惨叫凄厉,脸部五官因痛楚扭曲成一团,最后像具断了线的无骨人偶,倒在地上再无呼吸。

“老妖婆,你的手段果然狠辣。”万长年拄拐上前,语调似讥似嘲。

玉晶姬眼波斜睨,轻哼:“比起你矮矬子的本领,我只怕还差得远呢。”

百笑南气得摩拳擦掌:“好好的两个人,这么快被你们弄死了,让我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玉晶姬捂嘴戏谑:“秃头老二,你何时变了性子,他们两个又不是美人儿,你急什么劲呢?”

百笑南道:“手痒痒,我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好了,人都死了,你们还相互争什么?!”夺臂风毕弘轮冷冷发话。

几人这才闭口不言。

阮湄裳无视他们一番争吵,玉手掀扬,拍活封衣遥的穴位。

亲眼目睹到江氏父子惨死的情景,当穴位一解,封衣遥立时瘫软在地,双目瞪得大大的,空洞而无神,似乎受到极大的刺激。

阮湄裳柔声开口:“衣遥,随我回去。”

“不、不要……”封衣遥眼珠子僵硬地晃了晃,逐渐呈现一种难以承受的悔愧与自责,揪扯着满头凌乱的发丝,不断重复地呢喃,“我不要、我不要……”

阮湄裳轻抚他的肩膀:“没关系,你会同意的。”

封衣遥突然惊醒,失控地朝她大吼:“你还要做什么——”

阮湄裳微微一笑:“我知道,你舍不得这里,那我便灭掉整座村庄,杀光所有人,当你再没有牵挂,自然会心甘情愿地随我离开了。”

“不要——不要这样做——”封衣遥状若疯癫一般,用力抓住她的襟口,歇斯底里地咆哮。

阮湄裳却哈哈大笑两声,深情注视着他近乎崩溃的表情,极其轻慢地吐字——

“已经,由不得你了!”

********

夕阳斜下,云霞散淡,暮色里染着一点点嫣红,映照纯颜,仿佛画上迷艳的娇妆。

花以怜手提藤篮,走在回往村庄的山路上。母亲久病未愈,年龄尚小的她,就已经学会火煮饭,照顾对方起居,今日还特意赶到山脚下采摘野菜,不料丛中蹿出一只野兔,她一时玩心大起,追逐小兔跑了好半晌,直至野兔跑向丛林深处,她才骤然省悟,心中忍不住一番自责,也因此耽误了回家的时间。

眼见天色渐晚,生怕娘亲担心,她小步笃笃迈得极快,直如归巢鹊儿,当走到下山的那条陡坡时,远远就望见前方一片烈焰火光,与艳绯流霞融合一体,几乎映红了半边天空。

“娘……”花以怜呆呆一唤,藤篮掉落地上,认出失火的那个方位——正是她自小长大的村庄!

她惊慌失措地奔跑上前,道路两旁村舍毗邻,熊熊火焰凶猛肆虐,烧得一片通红,周围不见半个人影,她迅速跑回家,发现临走前紧闭的房门,此刻却是虚掩着,一股恐惧、不祥的预感迅速笼罩心头!

“娘……”花以怜声音莫名发抖,慢慢垮进房间,墙角柴门下还烧着木柴,偶尔发出“噼啪”声响,气氛安详寂静,桌上的茶具饭碗摆设如常,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然而花以怜一连呼唤几声,也始终不得母亲的回应,当她走进卧室,发现床前正站着一个背对自己的陌生身影。

那人穿着灰色大褂,体态肥硕,一条锁链铁球拴在腰上,察觉花以怜进来,转身呵呵地笑。

“你……”花以怜正待问这个平头圆脸的笑面男子是谁,忽见他背后的床榻上,躺着一名衣衫未缕的女子,仔细一瞧,正是自己的母亲!

“娘——”花以怜失声大喊。

王氏一动不动,赤身裸…体,头发凌乱,而下身血迹斑斑,混合着一滩黏黄污液,嘴角鲜血蜿蜒,已是气绝。

眼前这一幕,像神火飞鸦爆燃开的无数星火碎瓦,深深烙印在花以怜幼小的心灵上,今生今世,将永远无法磨灭!

“娘!”喉咙喊得恨不得破开,她盯向母亲的尸体正欲扑去,但因男子始终站在旁边,一时又不敢靠近。

百笑南满脸淫意的表情,嘿嘿笑道:“虽说上了年纪,但是滋味相当不错……小妹妹,你是她的女儿吗……”

花以怜恐惧地摇摇头,眼见他笑眯眯地朝自己走来,声音低颤仿佛被风吹散的柳絮:“不要、不要过来……”说完,转身往屋外跑去。

全村失火,娘亲惨死,一瞬间,变生肘腋,她怕得六神无主,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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