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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寒-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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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手叹了一口气,伸直双手,道:“好,你派人来绑我吧。”

黄金鳞左右欲一拥而上,黄金鳞叱道:“谁敢对铁捕头无礼!”众皆止步,垂手而立。

黄金鳞趋前对铁手道;“二爷乃一条响当当的好仅,下官今日敢绑二爷,乃执法行事,二爷休怪!”

铁手叹道:“你绑吧,我不怪你。”

黄金鳞自手下那儿抓了条牛筋绳,正要缚绑铁手双臂,才绑了两个圈,便负手退开,铁手奇道:“怎么不绑?”

黄金鳞苦笑道;“二爷功力盖世,只要运力于臂,捆绑又有何济事?”

铁手想了想,道:“也罢,我先卸去功力,你用牛筋嵌缚我穴道三分,我便崩不断了。”

黄金鳞笑道:“好,就这么办,二爷,得罪了。”铁手伸出双手,黄金鳞毫不客气,三匝五绕的,扎个结实,蓦地,运指如风,迅若闪电,疾点铁手的“膺窗”、“期门”、“章门”、“天池”四大要穴!

铁手骤然受袭,而内力已卸下,一时应变不及,穴道受制,他一面想运功破穴,一面怒道:“你……”

黄金鳞再不打话,电光火石间又一口气封了铁手“旋机”、“鸠尾”、“巨关”、“幽门”、“关元”五大穴,这一连人体九大要穴被封,任是铁人也抵受不住,铁笔顿失重心,跌倒在地。

黄金鳞趋前笑问:“我可有伤你?”

铁手倒在地上,瞪视黄金鳞。

黄金鳞笑道:“我哪有伤你!我只不过封了你的穴道,你不必盯我。”

冷呼儿、鲜于仇等这才明白黄金鳞的用意,一起走近,冷呼儿喘了铁手一脚,揶揄道:

“你也有今天!”

铁手闷哼一声,在自有盖世内力,但九大穴被封闭,便无发挥之能。黄金鳞笑向他道:

“看见没有,不是我踢你,是冷将军踹的。”

鲜于仇跟神一亮,道:“黄大人的意思是……?”

黄金鳞摇首笑道:“我没有意思。打他杀他伤他辱他,都不是我的意思,我只是捉拿他而已;你知道,江湖上人,最讲信义,而我黄某人,也最重言诺的了。”

冷呼儿登时明白了,笑道:“对,你只不过是擒他而已,至于要把他怎么个整治法,就完全是我们的事了,你也无法阻止。”

黄金鳞故意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也阻止不了哇。”

鲜于仇冷冷地道:“当然,如此这般,你好人一人充当,咱们来做恶人了。”

黄金鳞道:“话也不是这样说,你们要不伤他也可以,不过,押他返京可是长途漫漫,这个龙精虎猛的,留着总是祸患!”

冷呼儿嘿声道:“还押他回京?在这儿把他干净干净,归尘化灰便了!”说着,又迎着铁手的脸门踢了脚。

铁手硬受了这一脚,几乎没有晕死过去。

黄金鳞也不阻止,只说:“别坏了傅丞相的大计。”

鲜于仇目光一闪,道:“正要请教。”

“不敢。”黄金鳞压低了声音,道:“铁手这次放走戚少商的事,正好可以冠之于勾结流寇,私通强盗,藉公狗私,杀伤官差的罪名,只要把他押回京城,交给傅丞相,就可以在皇上面前大大挫了诸葛一下,而且……”

他阴笑道:“四大名捕情同手足,铁手被捕,无情、追命、冷血等一定设法营救,届时,傅丞相只要请九幽神君布下天罗地网,就可以一网打尽,不愁他飞上了天!这可是大功一件!”

鲜于颔首道:“如此说来,这厮的狗命,倒是活的比死的值钱。”

冷呼儿悻悻然道:“难道就任由他逍遥自在的回京么?”

鲜于仇和黄金鳞听了都笑了起来。黄金鳞忍俊道:“逍遥自在么?倒不见得!给人扎成大花蟹一般,这一路跋涉,也没什么逍遥,还有什么自在,何况……”故意住口不语。

鲜于仇会意,笑着接道:“我们至少也可以给铁二爷尝尝甜头。”

冷呼儿道:“如此最好”一拳击落,打得铁手牙龈尽是鲜血,又一脚踢去,拍拍二声,左胸两根肋骨齐断,却听冷呼儿“哇”地一声,抚足飞退。

鲜于仇登时戒备,黄金鳞间:“怎么了?”

冷呼儿“哇哇”气道:“这家伙,嘿,用内力——”原来他吃铁手贮存于体内的功力反击,左足尾二趾竟被震断。

黄金鳞这才明白过来。向铁手嗜嗜地摇首道:“铁捕头,你这身内力修为,倒真是羡煞人了,可惜啊——”

冷呼儿夺过一张刀,一刀往铁手头上砍落,鲜于仇一手扣住,怒叱道:“傅丞相的大事,你忘了么?”冷呼儿顿时不敢妄动。

鲜于仇身子一沉,连戳铁手身上七处穴道,铁手顿觉全身虚脱,有如虫行蚁咬,万蜂齐噬,十分痛苦,每根肌筋都搐抖起来,偏偏身子又不能移动分毫。

鲜于仇冷笑道,“滋味可好受?”

黄金鳞呵呵笑道:“这样整也可把他整死了。”

鲜于仇道:“猫哭耗子假慈悲什么!不过,刘独峰如果查起,倒不好交待。”

黄金鳞笑道:“刘独峰么?他其实根本还没来到。就算来了,咱们也可以把姓铁的藏起来,当没这回事,再说,刘捕神也是傅丞相派来的,他虽跟诸葛交好,但谅不致敢违抗傅丞相的命令。况且……李玄衣是他的至交,而他一直怀疑‘捕王’乃‘四大名捕’所杀,就冲着这点,这位养尊处优、身娇肉贵的刘捕神也未必会管这桩闲事。”

鲜于仇哈哈笑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黄金鳞却道:“不过,再这样下去,姓铁的可给你的‘六阳阴风手’弄得不大好了。”

“六阳阴风手”原是武林中一种极歹毒的武功,专用于迫供!伤残对方身体元气为主,铁手重伤后遭这种恶毒手法钳制,宛若在受千刀万剐,痛苦不堪,饶是他内力精湛,一张脸色已紫胀如赭,全身颤搐,鲜于仇怕弄出人命,笑着拍开了禁制,又一掌按在铁手心口上。

这一下只是拍中,凭铁手内力,尚可抵御得住,但铁手苦于不能动弹,给他按着催劲,而正于血气翻腾,五内如焚之际,一口血,就喷溅了出来。

鲜于仇笑道:“求饶吧!”

铁手受制到现在,身负重创,但始终半声未哼。

冷呼儿有些动容道:“真是一条硬汉!”

黄金鳞满脸笑容地道:“硬汉?剁下他一双手,看他还硬不硬!”

鲜于仇眯着眼笑道:“剁下他一双手?那就听你吩咐咯!”

黄金鳞忙不迭地道:“嗳,这可不是我的意思,不关我的事!”

鲜于仇冷笑道:“你尽做好人,我也不剁,不过,”扬声叫道:“来人啊!”

众人哄地应了一声,鲜于仇道:“把手上带着的刑具都拎出来,我倒要一件一件的试。”

这干军士此趟出来剿匪,手边所携的刑具虽是不多,却也有一、二十种,全都是厉害无比,要人心碎身毁的,不过其中有些军士不忍,又敬铁手是条好汉,自收藏了一些,不拎出来,但提到鲜于仇面前的,总有十一、二具。

鲜于仇咬牙切齿的道:“好,我就一件一件的来。”他心里怀恨:本来眼看要逮着戚少商好领功,半途却杀出个程咬金,打散了他的升官梦,弄得给黄金鳞这小人占了便宜。他把一肚子怨气,全发泄在铁手身上。

他用了四五种十分厉害的刑具,有的直把人的全身骨路,都扯得节节裂开;有的要把颈骨和脊骨分割;有的要把十指锤成一团肉泥;有的椎心刺骨之痛,足可把人痛死。铁手血肉模糊,那五副刑具,都给他内力震毁,但他也给这惨无人道的酷刑,弄得不似人形。

冷呼儿本被铁手所擒,心怀不忿,但见铁手如此好汉,心里也服气,见鲜于仇意犹未足,又要取刑具,便道:“我看够了。”

鲜于仇用一只左眼睨着他道:“什么?你不忍?”

这句话可是冷呼儿万万不承认的,他只说:“拿这厮回衙,慢'奇書網整理提供'慢再整治,不愁没功夫。”

鲜于仇想了想,道:“有理。不过这几下也把他整得个死去活来,可省些防他逃脱之虞。”

黄金鳞忽低声道:“你这番当众施刑,手下的人,可防嘴疏?”

鲜于仇笑道:“这干人,跟我吃的喝的,升官发财全仗我,他们敢说;怕没长两根舌头么!”

黄金鳞笑道:“如此甚好!以致抓不到匪首戚少商,都是他从中作梗,非要把他发泄发泄不可。”

鲜于仇悻然道:“是啊,给连云寨的余孽逃掉,放虎容易捉虎难!”

黄金鳞笑嘻嘻地道:“这有何难?戚少商压根儿就逃不掉的。”

鲜于仇不解地道:“哦?”

黄金鳞道:“你道我为何不去追捕戚少商,却来设计拿下这姓铁的?西南退路,早教顾公子及连云寨归顺朝廷的朋友捎上了,戚少商逃不掉的!”

鲜于仇这才明白,恍然道:“哦!”

黄金鳞接道:“顾惜朝顾公子已被傅丞相收为义子,是这次剿匪的真正主持,我哪有那么天大的胆子,跟他争功、何况连云寨打连云寨,窝里反,狗咬狗,咱们隔篱观火,乐得清闲!还不如擒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铁手,可望在傅丞相面前,讨一个新功。”

鲜于仇这才了然。

冷呼儿却道:“却不知顾惜朝他们有没有本事拿下戚少商这干悍匪?”

黄金鳞微微笑道:“戚少商早已断臂负伤,只剩寥寥数卒,乃强弩之末,顾公子智艺双绝,人强势众,决无问题。”他摸摸自己光秃秃的下颔,得意地道:“不过依我估计,顾公于根本不必出手,保存实力,只要把戚少商等再往西南方逼进,戚少商就必死无疑!”

冷呼儿一脸不解之色。

黄金鳞问他道:“你想,西南方有谁称霸?”

鲜于仇忽动容道:“息大娘!”

黄金鳞眉开眼笑地道:“对!就是碎云渊上的‘毁诺城’!”

冷呼儿道:“毁诺城?碎云渊?”

黄金鳞笑道:“这里面有庞大的实力,但一直未犯朝廷,故傅丞相有意招揽,无意摧毁,才让她维持至今。这‘毁诺城’的城主,恨极戚少商当年毁约,故发奋建立‘碎云渊’、‘毁诺城’,专门与戚少商作对。”

冷呼儿不禁问:“究竟是谁,把戚少商竟痛恨得那么厉害。”

黄金鳞道:“一个女子。”

他一字一句地道:“碎云渊上,毁诺城中,江湖人称‘女关公’,息大娘!”

铁手这时在地上发出一声低微的呻吟。他落到这些人手里,自知已然无望,只是殊不料自己身受屈辱折磨,看来仍换不回来戚少商等人的自由与性命。这想法几乎令他最后的一丝斗志,也逐渐消磨。

第八章神威镖局雷家庄

一轮孤清的明月,高挂空中。

寒风飒飒。

草木皆兵。

戚少商和十余名部属正迅速地往前推进,在他们浴血斑斑的脸上,流露着怆惶和郁愤。

这些人坚持要活下去,已不只是为了世间的一切欲求,而是为了一口气。

穆鸠平不住回首盼望,喃喃的道:“铁二爷怎么还不来?”

戚少商道:“他不会来了。”

穆鸠平脚跟立即似给钉死了,不走,吼道:“为什么?”震起树上寒鸦无数。

戚少商摇头,惨笑,望向天边残月如钩。

在黑黝的丛林里,远远传。来“为什么”一声呼吼,暗处那人脱口而出:“是老四!”

另一个声音即嘘道:“小声!”

第一个失声说话的人是孟有威,低声喝止他的是霍乱步。

冯乱虎也在黑暗中,他以一种低沉而谦卑的语调请教仿佛已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顾惜朝,“我们现在该如何下手?”

顾惜朝人在暗中,眸子却漾着月光,缓缓摇首,道:“我们的连云寨,以前除了跟官兵为敌之外,戚少商还有两个内外夹攻的心腹大患,你们知道是什么?”

冯乱虎立即答:“是息大姑娘的‘毁诺城’和江南雷家。”

顾惜朝点头道:“可是,息大娘和江南雷家,只能相提,不能并论。”

霍乱步问:“为什么只能相提,不能并论?”他问得非常小心,不敢说错一个字,在顾惜朝的亲信中,他自知不比冯乱虎机智乖巧,也比不上宋乱水勇猛刚豪,但他能在顾惜朝麾下活得十分之好,那是因为他的不够聪明,难以担当大任,故不招顾惜朝之忌。而且,他还懂得在适当时机发问,好让顾惜朝表现领袖的智慧。

最近霍乱步更是谨慎小心,因为他亲眼看见曾经不以为意在语言上顶撞过顾惜朝的张乱法,被派入帐篷抓拿阮明正,结果被炸得血肉模糊。

他只想升官发财,并不想入枉死城。

顾惜朝立即接道:“息大娘是戚少商的死敌,戚少商早年负了她,她三次行刺无功,发自创‘毁诺城’,专门对付戚少商,戚少商穷途末路,遇着她,只有死路一条。江南霹雳堂雷家曾是戚少商的战友,当年,雷家派了三位家属雷远、雷腾、雷炮,由雷卷率领,还有雷家的年轻好手沈边儿,他们意图在虎尾溪一带根植霹雳堂的势力,雷卷看中了戚少商,扶掖他起来,训练他成为一流高手,戚少商也的确是个人才……”

霍乱步即道:“嘿,我看,也没怎么的!”

冯乱虎眉心一整,道:“大当家的眼光,怎会有错!”

霍乱步即道:“我是说,任他是天王老子,比起大当家,也不过尔尔。”

冯乱虎还待说话,顾惜朝即微微笑道:“你们两个不必争论。戚少商是个非除不可的敌人,非除不可的原因,便是因为他是个罕见的人才。他在霹雳堂学艺,青出于蓝,却不甘于只受一个家族所用,于是乎空手上连云寨,夺得了大权,觊觎武林,是何等鸿鹄之志!不过,连云寨的势力日益壮大,江南雷家原本在十一省布下强兵,取代了日渐衰微的‘武林四大世家’,而今却在这一带吃了憋,连云寨这么一闹,雷卷的实力大大削减,雷家的人对戚少商也大有怨愤……”

霍乱步道:“对呀,戚少商此举,无疑是‘吃碗面,翻碗底’,失去了江湖义气。”

顾惜朝道:“不过,雷家的雷卷,也是非同小可的人物,他早年睥睨天下,中年以后,神出鬼没,神秘莫测:对敌往往一击必杀,即全面撤退,不留痕迹,令人讳莫如深。”

霍乱步道:“可是,雷卷却恨死了戚少商……”

冯乱虎忽道:“两种可能。”

霍乱步一怔,顾惜朝道:“你说。”

冯乱虎道:“雷卷要是个高手,他就会把握这个时机,全盘毁灭掉连云寨。”他顿了一顿,目中闪耀锐光:“可是,要是雷卷是个人物,他也可能拯救戚少商,重新重用他,这是个以德报怨收服人心的好机会!”

顾惜朝眼中已流露出嘉许之色:“所以我说,息大娘和雷家五虎将,只能相提,不能并论。”

冯乱虎道:“息大娘是敌人的敌人,敌人的敌人是我们的朋友。雷家五虎将可能是敌人的敌人,也可能是敌人的朋友,所以是我们的似敌似友。”

宋乱水忽插口道:“管他娘的敌人朋友,杀个干净再说!”

冯乱虎和霍乱步一齐皱起眉头。顾惜朝道:“说起戚少商的朋友,倒有一帮人马,力量不可忽视。”

霍乱步马上问:“哪一帮?”

冯乱虎抢着答道:“自然就是和连云寨一向守望相助,戚少商三度发兵解围的‘神威镖局’了。”

霍乱步仍是问道:“大当家的看法是……”

冯乱虎插口道:“‘神威镖局’的高风亮现在已受册封,皇恩浩荡,谅他……”忽然发觉顾惜朝眼中有不悦之色,忙住口不说。

顾惜朝微笑道:“很好,说下去。”

冯乱虎涩声道:“属下,属下也没什么意见,只是信口胡扯而已。”

顾惜朝慢条斯理的道:“哦?信口胡扯,也颇有见地,看来,你的脑筋倒是越来越精明了。”

冯乱虎忙道:“大当家过奖,大当家过奖,属下实在——”不知怎的,顾惜朝虽在赞赏他,他总觉得背脊有一股尖冷的寒意,升了上来。

顾惜朝只嘿嘿一笑,向霍乱步道:“所以,戚少商现在是:“前山有虎,后山有狼,处身之地有陷井,而大局则由我们控制。”

霍乱步道:“大当家分析的是。”

顾惜朝道:“这儿已是雷家的地头,再过去便是‘毁诺城’的重地,要是雷家迟迟不肯发动。咱们就把戚少商的残兵迫入‘碎云渊’、‘毁诺城’!”

霍乱步道:“是。”

宋乱水锐声道:“多说无谓,咱们现在就去!”

霍乱步冷然道:“你去那里?没有大当家发号司令,你急什么?”

宋乱水楞了一愣,急得只搔头皮,说道:“如果不快一些,给姓戚那厮溜掉,可——”

冯乱虎打断道:“他现在是插翅难飞,能跑去哪里?”

顾惜朝忽道:“乱水,你虽然是急一些,但杀敌心切,很好。”

冯乱虎和霍乱步都心里一怔,只见顾惜朝拍拍宋乱水肩膀,温声道:“待会儿攻杀戚少商的行动里,乱虎和乱步都得要听你的调度。”

霍乱步和冯乱虎都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些什么,然而他们其实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铁二爷骗我,铁二爷为什么要骗我?”穆鸠平厉声凄呼。

戚少商忽然反手一掌,把穆鸠平打飞出去。他仍然血湿长衫,落魄沉哀,然而双目中燃烧着的痛的斗志,环视惊愕中的部属,一字一句道:“铁捕头是骗了我们。他现在,可能活着受罪,可能已经死了,你们谁要让他死得平白无辜,可以大呼小叫,自戕自杀,悉听尊便!”

那些伤残、浴血、受屈、忍痛的连云寨子弟,用力地执着兵器,咬着唇角,没有人说一句话。

穆鸠平霍然而起,向戚少商道:“大哥,我们要在天未亮前,逃出碎云渊……”

另一名连云寨子弟道:“不怕,咱们绕小石山九条河栈道,不过碎云渊便就得了。”

穆鸠平忽萌起一条生机,一拍大腿,喜道:“对了,咱们绕过碎云渊,就可以去‘神威镖局’,高风亮高局主他一定不肯坐视——”

一名连云寨的弟子接道:“是呀,咱们曾三度出兵力助‘神威镖局’,两年前,‘神威镖局’跟‘挑粪帮’的人对恃,要不是戚大哥出兵,‘挑粪帮’早就把‘神威镖局’的家当全给搬走了呢!”

一些连云寨的弟子大喜过望,争着道:“对,绕过碎云渊,投靠神威镖局!”

戚少商仰天想了一会,道:“可是,神威镖局在去年,也因失掉官饷之事,几乎满门遭劫,最近好不容易才恢复元气

穆鸠平打断道:“老大,朋友不在危难之时帮忙,交朋友来作什么?我们此时此境,就算是麻烦人,也只好硬着头皮麻烦这一遭!”

戚少商道:“不过,要到青田镇的‘神威镖局’,先得经过小石山,九条河,雷家庄。”

穆鸠平道:“雷家庄又怎么样?”

戚少商长叹道:“此情此境,我实在不想见他们。”

忽然双眉一轩,抬高了语音,朗声道:“哪家店铺没有高梁?树大可遮荫。”

月掩浮云,剩下的连云寨子弟脸色都有些变动。

戚少商继续道:“左道旁门,月偏西,草后石旁,都可以重建长城——”

突然厉声叱道:“杀!”

霎时间,连云寨子弟十五六把兵器,一齐往西面左边一列大树后的草丛和岩石刺去,这下攻其不备,潜伏在草堆里及石头后的人一时猝不及防,至少有七八人登时了账!

戚少商用预先大家已了然的暗语,指示行动,一击得手,暗夜中长剑似青龙一般,电掣一匝,又有七八人倒地,同时穆鸠平长矛飞刺,敌人被吓得胆丧魄飞,逃既不及,挡又无从,瞬息间给他杀了五人。

宋乱水金瓜锤一扬,喊道:“不要让戚少商逃了!”话才叫出,发现带来的二十五名士卒,剩下不到三人,他倒毫不畏惧,挺着金瓜锤向戚少商奔去。

戚少商刷地向他刺了一剑,宋乱水用金瓜锤在胸前一格,叮的一声,那金瓜锤是用熟铜打造的,戚少商的青龙剑薄细快利,吃百来斤重的金瓜锤反震,戚少商不禁身形一挫。

戚少商原本这一挫,是藉力卸力,再趁对方大意来袭时,猝然出剑伤敌,不料他左臂已断,内伤又重,这一侧身,几乎仆倒,宋乱水觑准时机,一锤砸至。

戚少商身往侧倒,但一剑自下的势子中刺出,这一剑十分突兀,宋乱水人虽鲁莽,但武功甚好,百忙中挺锤一封,卜的一声,戚少商这一剑,竟直刺入金瓜锤之中。

这一来,戚少商下跌之势,反而挽住,如果戚少商还有另一双手,至少在这刹间可以让宋乱水有十一种不同的死法。

可惜戚少商只有一只手。

他飞起一脚,把整头大水牛似的宋乱水踢飞出去,跌入草丛里。

他的剑上仍拖着金瓜锤,一甩而去,撞倒了一名连云寨的叛徒。

穆鸠平早已收拾了剩下来的两名敌人,咆哮一声,往宋乱水跌落的地方,挺矛追去。

戚少商叱道:“退!”

他此语一出,树林又出现三四十名敌人,领头的是冯乱虎。

戚少商即把剩下的子弟集合在一起,正欲往北边退去,忽闻喊声四起,霍乱步领了三十多人正杀将过来。

穆鸠平急道:“往东北面走!”

戚少商道:“顾惜朝一定在东北面。”

穆鸠平道:“他奶奶的,碎云渊在西南面!”

戚少商脸上出现了毅然之色:“他正是要把我们逼去毁诺城!”

忽听一阵长笑,南面一名蓝袍文士,宽步而出,身边没有一兵一卒,正是顾惜朝。

月光下,顾惜朝拱手笑道:“诸位兄弟,别来无恙么?”

穆鸠平登时红了眼,咬牙挺矛,要冲上前去,戚少商一手搭住他肩膀,越发显得他受伤身子强忍痛楚:“承你照顾,还死不了。”

顾惜朝道:“死,有重若泰山,轻若鸿毛,戚大哥——”

戚少商即道:“不敢当。”

顾惜朝道:“大哥栽培小弟之恩,小弟铭感五中,倘若没有大哥信宠,小弟在连云寨中,焉有今天的威望?”

戚少商淡淡地道:“我没有你这样了不起的兄弟。”

顾惜朝笑道:“大哥何需动气?”

戚少商道:“我宁可留一口气。”

顾惜朝道:“戚大哥一向行义不惜牺牲,其实,眼前此刻,只要大哥一点头,就可挽救这十六八位忠心兄弟的性命。”

戚少商道:“哦?”

顾惜朝道:“只要你死了,我对他们,决不再追究。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

戚少商笑了:“算数!中秋月圆,献血为盟,生死同心,共渡危难,若有虚言,血洒寨门,是谁说的?私下你也说过,如果没有我,生不如死,日子不知怎么过,这些话都算数,顾公子再灌上三桶猪血牛血也不够洒了。”

顾惜朝皮笑肉不笑:“哈哈。”

戚少商道:“好笑,好笑。”

顾惜朝道:“这都是时势逼人,眼看大伙儿跟着你,只有理想志气,却没好下场,跟官府作对,岂不是破家难容?朝廷里有的是功名富贵,你一意孤行,可有照顾到众家兄弟的福祉?”

戚少商淡淡笑道:“俗语有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高兴怎么说,由你说去。你有大好前程,大可另谋出路,连云寨拱手相送,全没碍着你,你千不该,万不该,把好兄弟的热血头颅作为一已之私的垫脚石,今日我奈不了你何,他日总有天意来收拾你,我也不必慌惶。”

顾惜朝变色道:“好,趁你收拾不了我,让我先收拾掉你再说。”

忽听一个声音道:“不管你们谁,姓戚的是我霹雳堂的垃圾,理应由我们自己来收拾。”

第九章雷卷与沈边儿

说话的人在树上。

就连戚少商也不曾醒觉树上有人。

顾惜朝却好整以暇,笑道:“雷大侠,你终于肯出面来主持公道了。”

树上的人有气无力地道:“通常,初见面的人叫我做‘大侠’,只有两种用意;”月色映照下,只见树桠上坐着一人,披了件厚厚的毛裘,显得身子十分单薄清瘦,孤独凄凉。

“一种是熟悉我的人,知道我常行善事,所以称我作大侠;一种是巴结我的人,所以称我作大侠准教我喜欢,不会有错。”这时天气甚热,这人仍披着厚毛裘,里面不知道有几件衣服,而且双颊火红,额现青光,像是病得甚重。“可惜你两种都不是,因为我根本不做好事,你口里叫我大侠,心里等于在讽刺我病猫。”

顾惜朝笑道:“雷大侠说笑了。”心中暗忖:人说江南“霹雳堂”雷家高手中雷卷是第一号难缠人物,看来此言非虚。

雷卷道:“顾大当家曾五度派人请我来此,恐怕不是为听我说这两句不好听的笑话如此简单罢。”

顾惜朝淡淡笑道:“我倒是觉得,雷大侠今晚的第一句话,叫人拍案叫绝。”

雷卷道:“第一句话?今晚第一句话?今晚第一句话我好像是说:吃得好饱!不过,可不是对你说的。”

顾惜朝也不动气:“是刚才雷大侠在树上说的第一句话。”

雷卷道:“我窝在树上已经好久了,我在树上第一句话,好像是跟边儿说的;边儿,我说的是什么话?”

只听树里边一个声音豪笑道:“你说,我们倒先依约来了,却不知那干王八兔崽子怎么还没来?”喀喇,一阵连响,树干爆裂,现出一个大汉,浓黑的眉毛,浓黑的胡须,浓黑的鬓毛,把他整张脸孔都笼罩了起来,只剩下高挺的鼻子,眯成一线铁刀般的眼睛。

他自挖空的树干甫一立起,整棵大树立刻溃倒,雷卷搂着毛裘,坐在大汉的臂膀上,犹似未动过一般。

穆鸠平天生神勇,看到眼前这名汉子的气慨,心中也不禁为之震慑:闻悉雷卷手下大将沈边儿是条粗中有细、豪里有情的好汉,而今,自己负伤不轻,只怕难以应付。

顾惜朝拱拱手道:“原来沈少侠也来了。”

沈边儿道:“卷哥去哪里,我便去那里,尤其捉拿‘霹雳堂,叛徒,边儿决不落人之后。”

顾惜朝点头道:“是的,戚少商有负雷家的事,我亦略有所闻。”

雷卷笑道:“岂止有所闻而已?你派人五度请我出关,目的便是要藉我们之手,除去戚少商。”

顾惜朝道:“不过,雷大侠现在当然也看出来:我要剪除戚少商,易如反掌。”

雷卷道:“不过,由你来杀戚少商,你却怕引天下英雄齿冷,由我们来杀,别人没二话可说,戚少商系出雷门,武林中收拾叛徒,乃天经地义的事。”

顾惜朝叹道:“难怪人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在雷大侠面前,造作都是多余的。只不过……雷家的叛徒就在那边,雷大侠请。”

雷卷全身都蜷缩在毛裘里,正向戚少商那儿缓缓转身。他从出现到此刻,一直都没有正式望戚少商一眼。戚少商在雷卷出现以后,一直垂直而立,显得十分悲凉落拓。

穆鸠平急了,俯近戚少商耳边低声道:“老天,还等什么,我们总不能束手待毙。”

戚少商没有作声,穆鸠平倒发现沈边儿一双锐利的眼睛向他这边望来,心中忽地一跳。

沈边儿问道:“戚兄,还认得我吗?”

戚少商深吸了一口气,道:“沈兄。”

沈边儿道:“你大概没想到,我们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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