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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我的前半生我的后半生(全)-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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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你的琼瑶、琼琚,那些个俗物珠光宝气的东西本姑娘已经不希罕了。烨儿啊,告诉姑姑这个‘太平’里面装的是什么好不好?”温温软软地对着他说道。
“没小没大,还想做我姑姑?下辈子都不太可能了。”这人一个翻身坐起,拿过一块瓜肉吃了两口,“嗯,真甜。”又就势把我拖了过去塞进我嘴里一块.
嗯……甜而不腻,清软香绵,清香的味道很是爽口。
“什么没小没大,不知道是哪个小屁孩叫我姑姑叫了十几年。”嘴里包着瓜肉,我不甘地嘟哝着。
“你叫我小……什么?你还把我当……”
后面两个字偏不说出,这男人鼻子里哼道,瞪着眼睛看来,那凌厉的眼神让我好害怕哦……害怕得让我快笑了出来。这一招可以拿去朝堂吓唬别人,不过对我嘛……不也就是个凡人,偶尔会使性子,比如现在……
“你自然不是小孩。”
我慢条斯理的答道,特地在最后两个字加了重音,听他又一声冷哼,我认真地说:“某人小时候皮肤软软嫩嫩,哪像现在摸起来粗砺。”我拉起他的手掌看得仔细。
“软软嫩嫩……还是男人的手么!”他嗤之以鼻。
“某人小时候的身子总是带着奶香,不像现在……酒臭烘烘。”我皱了下鼻子表达不满。
“夫人,知道你不喜酒,我素来不沾。但今日是国宴,推诿不过……躲在这里醒酒,是怕回西暖阁弄得一屋子酒气让你不快。”
把鼻子凑近他的鼻子、嘴唇……是还带着些酒味,还夹杂着一股能蛊惑我心神的味道……属于他的。
他斜倚榻上,让我轻靠在他胸前,微闭上眼睛去倾听耳下他规律有力的一下下心跳……心中仿佛有种东西在悄无声息的融化。
*
等我回过神来,已是一个时辰以后。
窗外,唏唏嗦嗦地飘了一下午雪沫子,细细密密地包住殿外翘起的峥嵘角檐,阳光下逐渐凝成一条条冰棱子倒挂下来,衬着西下的晚霞,流光溢彩,剔透晶莹。
本在床上小寐的他却换成了我,推开身上搭着一条薄裘毯子……唉,我还有重要的事要问他呢。
“沙沙”,他的指甲掐奏折做记号的声音从屏风西侧传来。见他嘴唇轻抿,眉心微皱。
这人的习惯从小到大也未曾改变,比如不爱用笔去勾画折子却偏爱用手指甲去掐,不过这代表着他对这所奏之事已相当恼火,今日是哪位没长眼睛的臣子倒霉?
外面传来小九子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有人这个时候要来觐见。
“宣!”玄烨犹疑了下,轻轻地走出里室到了外进间。
礼部的某臣和两位大学士在外面絮絮叨叨地和皇帝商量着太庙祝版的事情,虽然声不大,但是足以驱走我的睡意。睡不着了,索性趿上鞋。
里间的宫人见我起了准备过来侍侯,我嘘声指了下外头,她识趣地退了下去。
他刚才在为什么烦心呢?案上摆着几封折子,能让节日的皇帝亲阅的事应该不是小事……
翻了两下就看到了那封被他掐出好多指甲印记的奏折,先不去看那所奏之事,去看后面皇帝的鲜红朱批,那墨迹都还未全然干透,定是他烦恼的那封折子。
朱批:“应即密传旨交彼严加管束,毋令滋事,亦不必张扬,若伊等不安静,即交内府秘密关押。
竟是一份秘折了,什么事情如此秘密?这朱批让我实在好奇,待我细细把那密折阅来……
天……难道慧妃说的都是真的!
眼前一片黑云罩来,腿软得竟是站立不住,颓然滑坐下来。
许是听到里面的动静,他很快的把那几位官员打发走后快步进来,见我手上的捏着的那份折子……顿时了然。
“本不想让你知道的,怕你担心……”他语气懊恼,带着一份担忧。
“竟然是真的,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他才多大!才17岁的孩子……”
胤礽……怎么会是同性恋呢!我的儿子怎么可能有那样的恶癖呢!在这个尊儒的时代,他的行为怎么能为人之君呢?他才17岁啊……难道注定他做不了太子的原因竟然就是这个?
眼泪顿时无法控制,俯在他胸前默默地哭泣。
“和他有染的那几个人,我都秘密做了处理,你放心,我们的儿子必定是我大清下一个皇帝。我已经查实是别人勾引他的,这个事情我压了下去,没事的。”他轻轻拍着我的背低声安慰。
我难过的却并不是太子这个身份是不是我的儿子,却也说不出来,心里只觉得堵着一团上不上下不下的闷气。因为我知道,也许这仅仅只是第一步,胤礽的命运与他父亲的计划第一步偏离……
历史是多么可怕的东西,从我脚下一步一步走出的脚印,居然还是脱离不了历史早已注定的轨道痕迹么,不管你怎么努力,哪怕是一位主宰天下的皇帝。
“他……是什么时候染上的这个毛病?”我轻叹,问得有气无力。
“你别担心,即刻给他大婚,有了女人就会好的,我像他那么大都有喜儿了。”
是吗……他的坚定,也似感染了我,心口不再那么气闷。
顿时又想起另外那件重要的事……慧妃信上说的两件,一件关于儿子的已成了事实,我不希望那另外一件关于这老子的也是真的!
“烨儿,张如妍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我定定地看着他,肯定不是他干的……后世给他的封号是仁皇帝,以仁义为道的他怎么会对那人落井下石,据我对他的了解,这也不是他的行事风格,除非……
“有关系。”他坦然与我相视。
“啊!”我顿时楞住,心中有块被小心圈固起来的东西一片一片轰然倒塌。
“她选这个时候自杀定是恨我至极,怎么会没有干系?”他冷然说道,眼内一片萧杀。
我却松了好大一口气,不是他杀的!我说嘛,我怎么会错看我的相公。
“今日你去皇太后那请安,慧妃有给你带话?”
“嗯,她让安顺带来一封信给我。”
这个宫里果然到处都是他耳朵,我对他而言就宛如一张白纸,没有丁点儿秘密可言……有他这样的紧密“关心”,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人虽不是我杀的,可是那内务府报讯的小太监却是我故意召进乾清宫的。”
“为什么?”这大过节的,让那人进来宣布某人死讯不是让大家添堵?
“试探一个人的反应而已。”他脸色一沉又道:“难道只准我的儿子有丑闻,她的儿子就能好过胤礽?”
这番话听得我瞠目结舌,大阿哥也是他儿子,他也真偏心的可以了……
他是故意的,故意让人知道胤禔和皇帝的贵人有染,他何苦要自暴家丑?
细想,倒也明白了些……太子有龙阳之癖既然连慧妃都知晓,那自然是已经有人议论过了。也许正有人拿这个为由要动摇胤礽的东宫之位。
其他皇子都还幼小,目前年长又有军功在身的自然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大阿哥,慧妃找我无非是寻求我的加盟,再摇摇欲坠的太子之位上再踢上一脚。
可惜她错了,就像赛跑,方向一开始就搞错了……注定到不了终点。
不过;就算方向对了;她的儿子也不会赢。
因为……赛跑的裁判是偏心的皇帝!
因为……其中一个选手是我儿子!
如月
康熙三十四年乙亥春二月,丁巳,太和殿工成。
代表至尊皇权的金銮殿——这张大清的脸面工程终于完美竣工。
一改明代太和殿原本宽九间、纵深五间带有挑檐外廊,寓意“九五之尊”的格局,变成了十一间,并封闭了左右挑檐下的廊子还增加了一道防火墙。呵……摒弃了宫廷素来尊奉的“九五之尊”不用,他的确是一位不讲花架子,比较务实的实践派皇帝。
这年的三月十八万寿节,皇上陛下圣寿在修葺一新的太和殿庆贺,新宫殿落成的吉祥加上圣寿的喜庆造就了一场连锁性的举国欢庆。宫中的酒宴自十八一直开到月末整整十二日……虽然累,但是这欢庆的理由,让人无法拒绝。
六月丁酉,策封皇太子胤礽妃石氏。
石氏名青,三等伯石文炳之女,老姓瓜尔佳,祖父华善为豫亲王多铎婿,授和硕额附。这个世家贵胄后代的名门淑女,宫里多次宴会我都有见过,印象中这丫头端庄娴静的,眉目清秀,举止神态中那抹小女儿的娇态总让人心生怜惜,说话进退礼仪适当,是个相当讨喜的姑娘。
对于胤礽……心里就总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三月礼部尚书沙穆哈以议皇太子祀奉先殿仪注不敬曾上了折子,沙穆哈此举我心里是十分赞佩的。在当今皇帝恩宠皇太子,世人皆知的情况下,敢明着驳太子而且是以祭祀祖先的大不逆名义,这样的勇气当真少见。
一向圣明的天子却并不是面面俱到的完人,这折子就被护短的皇帝扣住留中不发。沙穆哈不知道是吃了什么壮胆第二天硬是楞着头不顾圣意在朝堂上当面参了一本……驳龙鳞的结局可想而知,礼部尚书之位被易这样的后果成就了他的“言官”清名。
*
生活不仅仅是晨风夕月、阶柳庭花般的诗情画意;月儿也不总是圆满丰盈,也偶尔如袂似珏。
六月下旬,随皇帝搬进了畅春园的我和一行乾清宫大小丫头们迎来了一位属于我们的贵客……那早已嫁了如意郎的冬儿。
特地叫她带着已逾三岁的女儿进得园子来。那粉粉嫩嫩的女娃儿天庭饱满,面如满月,让我十分疼爱,一把抱住了就不忍放下……午膳的时候抱去了澹宁居央求天子金口御赐了大名:如月。这才准备放他们母女回府。
园子里幽静凉爽,花木扶疏,雅致美丽,本想留他们小住,可就算不似在那紫禁城里规矩森严,但这也毕竟是皇室离宫御苑,他们又不是皇亲,再是不舍也不可能留她们过夜。
“宛仪,冬儿能进得园子来带月月见您一面已是福气,更没想到这丫头还有圣上赐名这样的天大喜事。高兴得我只怕……只怕这孩子受不住,折了福。”
后湖的鸢飞鱼跃亭是一座建在湖心堆石假山的四角亭,湖中种植着各色荷花,粉白、粉紫、粉红、纯白……衬着青翠欲滴的碧叶煞是赏心悦目。阵阵莲香被轻风徐徐送来,沁人心脾,是我夏日里最喜欢的亭子之一。
小月月已在我怀里睡得香甜,不知道梦到什么,敞着嘴巴甜甜地笑着。大概是与食物有关吧,因为我听到匝巴嘴的声音,低头看来,左手臂弯处那片薄纱已是被她口水溽湿。
“换我抱吧,这丫头把您衣裳弄脏了呢,别看她小,吃得身子铁一般的沉呢。”
“不妨,小娃娃的口水怎么是脏呢,呵,你这女儿生得乖巧,睡着了的模样也是可爱得紧。”
曾经……我也记得也有抱过这么大的一个女儿;
曾经……我也像今日这般怎么看她也看不腻;
曾经……她也爱睡觉的时候流口水,醒来还总会掩饰地狡辩是梦着好吃的了。
“看您这么喜欢孩子,宛仪怎么这几年没给皇上生个阿哥公主?”
“有过。”我淡淡地笑道,却见她惊讶地挑高了眉毛,又了然的眨眼,呵,她定是误会什么了。
不但有,我还儿女俱全。儿子……那张脸突然在脑海里模糊起来一晃而过,反而,久已不见的喜儿的影子益发清晰起来。
我的公主早就出落得亭亭玉立,聪慧机敏,我的骄傲,也是大清的骄傲。她……就是嫁得太远了些,俄国西边据说有战事,她随尤里到了欧洲。前年收过她一封辗转了两个洲不说,时间跨越了一年多时间才到的信,若真如信中所言,那她的人生远比我的精彩。这丫头大言不惭地居然说她要做罗刹国的女将军了,真真匪夷所思,别说我了,连烨儿都不怎么信,可细看那笔迹果真出自那劣女之笔。
想到这里,不免微笑。冬儿见我这番神态也跟着笑笑:“您说的有是那年在内务府,宛仪好像就身怀有孕吧,可冬儿直到出宫也未见……”
“谁说我有孕?”真是奇了,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啊……记得你胃口不怎么好,还晨吐。”她嗫嚅着小心观察着我的脸色。
“吃牢饭,胃口怎么会好?有人在那碗底给我写了叫我‘吃完’,我就把那大肉丸子给吃了,又油又腻,让我恶心。连续好多天都吃的青菜白饭突然吃那么腻的东西怎么会不吐?”
我觉得有些奇怪又问道:“王驴子劫车的前一天你没吃到那肉丸子?”
她楞了下随即摇头。
那即是说就我一个人有这样的待遇?
回溯了下已经深深镌刻在我脑海里的那几日片断记忆。有人叫我吃完明知道一吃就发腻呕吐的大肉丸,然后我吐了,这样引来张贵人探监,然后莫名其妙地提前被押送去慎行司,路上王炉子劫车交货,遇到取货人——岳公公……这丫头代我挨了一镖……恭亲王府……
也就是说我的一次呕吐让冬儿汇报给了她的主子张贵人,才会促使后面的事情发生。
张贵人不过是被借刀杀人而已。而且这人竟然知道张美女只是皇帝的幌子,那他的重点是我呢,还是皇帝?还是……
这宫里还有别的人想除掉我……身上顿时冷汗涔涔。
会是谁?快速的把身边的人细细理了一遍,这些与我亲如手足视同家人的人怎么可能会害我!不是身边的人又不可能了解我的底细,皇帝的秘密!
最可怕的是,这事已经过去五年!换句话说某人想除掉我,当年却杀出来个岳公公导致他计划失败没能如愿,那现在已经平静的过去了五年,这已动了杀机的人会放手不干吗?
不,他不过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罢了,也许他正躲在暗处,伺机待发。
*
天气就像这心情,刚还晴空万里,不知道哪跑来的一大块乌云蒙蔽了太阳的眼睛,光线黯淡下来。一晃眼,苍暮渐起。
清溪书屋外,那几簇江南移来的翠竹随风轻摆,风来疏竹,海潮一般的簌簌声过后透出书屋的卷棚瓦顶的一角……一排橘色的灯笼在这苍茫的暮色中缓缓摇曳,就像那水墨画中忽来的几笔亮红。
可心情不好再美丽的景色也吸引不住目光的些许流连。跨过脚下的白石桥,我穿廊而入。
他果然在这里……除了几名腰阔膀圆的御前侍卫之外,那肃立在门口的可不就是堪称皇帝影子的总管太监小九子公公。
见他正对着我挤眉弄眼……有人?
“皇上和觉罗舒恕和鄂罗顺在里面……”他掩着口俯在我耳边小声道。
舒恕和鄂罗顺?镇南将军舒恕这位老将军是三藩之乱时期立了大功的老臣,这名深受皇帝信任的将军一直镇守在南方,今日进京只怕不是仅仅来“恭请圣安”吧。
至于鄂罗顺也是名武将……又有战事了?
如今的康熙朝是百年难遇的安宁盛世,一直能让皇帝心生芥蒂的就是二十九年那次“痛”。于公于朝廷是失舅父佟将军之痛;于私于他应该还有失去……胸口那块粉红印记突然变得滚烫起来,似能感受到当时他的心痛。
准葛尔部,还有那噶尔丹……就像长在帝国动脉上的毒瘤,一直是皇帝疼痛的来源。
记得历史上皇帝陛下亲征了三次,自己已经历过一次,另外两次虽不知道具体在什么时间,但现在看来他已经准备动手除瘤了。
表面上是换两位将军驻地,知他如我,呵,这人向来不发则已,有时候甚至看似漠然,但是一旦发作必是动则惊人。
这著名的二征,快了。
一张光滑的麦色脸庞在我脑海中浮现,还有那双大大的褐色杏眼……我们是朋友,可是命运却让我们的男人成为敌人。
*
一片片絮白的云彩一样的东西包我紧紧包裹,为什么云朵也会有重量?
正在好奇中,身边那团最大的棉絮一样的云彩瞬间被染上了颜色,由浅至深的蓝雾慢慢向四周洇散开去,一张脸凸了出来。
“记住!是赫舍里家的欠你!”
啊那声音……是老祖宗。云彩中她的脸半隐半现,只觉得她的眼神一如记忆中那般凌厉。
老祖宗啊,您在提醒茉儿吗?
“哈哈哈哈哈!你知道不知道我恨你!有多爱他就有多恨你!叶茉快来,来陪我一起下地狱!”张如妍那惨白的脸庞刹地跳突了出来,声音尖细而凄厉。
不!你走开!你走!
我想跑,可那片片云絮化作成软柔的丝带把我缠绕得越来越紧。
“我赌的不仅仅是太子,而是我做皇后,或者皇太后的命运。茉儿,你的儿子注定会是太子,只要你答应换给我……如何?”
张美女的脸霍地又变成了……脸色雪白的赫舍里。那哀怨却又决然的语气,熠熠闪亮的双眼,却透出一股子近似疯狂的执着期冀。
不对!她们都是亡人,我定是梦境,不要怕镇定镇定!可为什么我总也醒不来。
“茉儿,茉儿!快醒醒!”谁再叫我,我想从这缠身的云絮中抽离,寻那温暖的声音而去……
只见中她的手从幻变的云朵中伸了出来:“给我……儿子。你答应了的!你答应了的……”
“不!我不答应!!!”
那双手就要拉住我的衣角,我绝望地吼了出来!
我好象能听到了自己的声音?终于睁开了沉重的眼皮……那些诡异的云彩刹那间如灰飞烟灭,不过腰上仿佛依旧被人勒紧。
“做噩梦了?又是汗又是泪的。”吁……腰间那温暖有力的手是他的。
鼻头一酸,随即反手抱紧他再也不放:“烨儿你去告诉她好不好,我后悔了,我后悔了!告诉她我不愿意换了。”
“恩,告诉谁?换什么?”一头雾水的皇帝好脾气地问着。
“赫舍里皇后。”
“她在梦里吓到你了?”似了然,他轻拍我肩。
还懵懂着的我点了下头。
他轻哼一声,对着虚空正颜道:“朕自问待你们赫舍里家不薄,无愧于心。如你还有怨恨不平那就只管冲朕来,毕竟,是朕负了你,与她无关。”
莫名的,他这一番话就像阳光骤然间驱散了乌云,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只觉得我的心渐渐恢复原有的清明与安宁。
打量起他来,他还身着冠服,镂雕盘花枝的屏风后透进一丝烛光,那是外间的书案的所在,他定是又拿了章折在睡前阅览的时候却被我打断。
自己那原本毫无道理的要求却见他执行得如此认真,只为安慰我受惊吓的心,不由感动连连。嘴里却道:“人家说的是傻话,你这样的聪明人怎么也会当真?可见聪明人也有笨的时候。”
“你也知道是傻话,可见老天偶尔还是公平的。”
良久,静谧的空气里忽然响他起朗朗的声音,语中带笑。
“何讲?”
“据说汉人的传说中,在天地开辟混沌之初,是一个叫女娲女神按照自己的模样、性格、智慧、秉性,捏黄土造了人。但是天地太大了,她捏的再快竭尽全力的干也还是嫌慢。于是她就拿了绳子把它投入泥浆中,举起绳子一甩,泥浆洒落在地上,就变成了一个个人。后人说,聪明的人是女娲亲手抟黄土造的,而愚笨的人只是女娲用绳沾泥浆,把泥浆洒落在地上变成的。”
“早就听过了这个故事。”我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他是准备在我临睡前催眠么?
“为了让这个世界平衡,女神制定了一条夫妻法则。”
“哦?是什么?”这个比较新鲜。
“你猜呢?”
“一个聪明人搭配一个笨蛋罗,对吧?”
“答对,笨蛋变聪明了。”
他终于笑出声来,在我脸上大大地香了一口,就如昔日年少时节一般。
哼,有什么得意的,夫妻之间总有一个强一个弱,强的往往不过是劳心劳力者也。在我看来,笨,也许就是福气。
福气,对了……
“烨儿,你觉得做皇帝是福耶非福耶?”
“那要看怎么做了。”挑了下眉,他对我笑道
“就你自己而言呢?”
他突然静默下来,神色凝重,许久不答。
“很累……是吧?”瞅向他的侧脸,见他睫毛微微起伏,我小心翼翼地说道:“也许……胤礽不做皇帝才是福气。”
“历史上我的继承者不是胤礽?”微微诧异着问道。
“我不确定了,也许是;不过也有可能不再是。我那次回去,就是做苏麻的时候那次,我发现,历史已经和我记忆中的不一样了。有我介入的关于你的记载都和以前我记忆中的不同。比如喜儿的出生时间。”
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现在我什么都不确定,因为的确很多东西已经不再符合历史。比如他儿女的数目,比如那赫赫有名的荣妃就像在历史中被抹去了一般。这些我却不想提。
听到我的回答,他像松了口气,语气坚定带着不容抗拒的皇帝意志说道:“茉儿,我们的儿子注定会是大清的皇帝!没有也许!”
对这样的男人的意志我能说什么呢?我什么也不能说,说了他现在也听不进。
也许……历史也不过是人写的而已;
也许……未来对我再不是溪底细石,清晰可辨。
没准;他说的真会应验。
祀戎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祭祀典礼与军事战争向来被中国历朝视作两项最重大的国事活动。
“亲征”是古代帝王亲自统帅军队以上伐下之征战,亲征既是军事战争又含祭祀典礼,是作为一个圣君的标志。历史上的每次亲征在史籍中都留下了浓重的一笔,而整个清代,真正意义上的皇帝亲征不过仅三次,每次却都与爱新觉罗?玄烨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康熙三十四八月辛丑,先是兵部员外郎博济奏报噶尔丹属下回子五百人阑入三岔河汛界。噶尔丹还唆使科尔沁土谢图汗亲王沙律叛离清朝,阻止班禅胡土克图赴京。鉴于前次乌兰布通惨败的教训,他并没贸然再犯漠南,只是扬言“借俄罗斯鸟枪兵六万,将大举内犯。”
这次,博济回京亲自奏报噶尔丹亲率领三万骑兵沿克鲁伦河,潜入巴颜乌兰,劫夺喀尔喀部纳木扎尔陀音。
“噶尔丹哪来这么大的胆子,他不是在我大清使臣的面前,在威灵佛前发过誓言‘誓不再侵中华皇帝之喀尔喀与众生灵’么,这才几年,就忘了切肤之痛了么?”
“噶尔丹等贼子自乌兰布通败遁之后,不自悔祸,仍行狂逞,悖天虐众,违蔑誓言。侵掠我臣服之喀尔喀,潜入巴颜乌兰之地,心怀叵测,逆状已彰!”
“乘其窜伏近边,自应及时扑剿。倘目今不行剪灭,恐致异日沿边防卫,益累吾民,声罪迅 讨,事不容己!”
乾清宫西南角的南书房内,内阁大臣们这次竟然是惊人的一致,抛开了所有党派纷争,异口同声……主伐。
“让臣工们都听听噶尔丹自己怎么说的。博济,你把那信最后一段的意思说给大家听听。”玄烨如钟般定坐在彤芝宝座上,静静听完大臣们的激奋之言,淡然道。
“噶尔丹言,绝不犯中华皇帝属下喀尔喀以及众民……另外……说准葛尔他旗下牲畜已尽,无以为食,极其穷困,族人被疾疫,死亡相继……”那官员抖着音还未说完,已是用手背揩了两回汗水。
“皇上,莫听那贼子胡言!”
“这厮巧舌如簧,心口不一已至极矣!”
皇帝罢了罢手示意各位大臣让听博济说完再议。
“并请……万岁爷给予他尊号,还乞求我天朝赏赐白银,以救其燃眉之急。”
待他说完,阁室中只闻得有人倒抽冷气却一片静默无人成言……
静得似乎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偷偷从头上宫人装扮的红缨帽盖檐边,朝外窥去,只见几位大臣已是憋红了脸,想说什么又不敢吐,硬生生憋着气的怪模样。
“怎么没话说了?”皇帝扫了他们一眼。
“回圣上话,对这样的厚颜无耻之徒,臣……实无话可说。”文渊阁大学士时任史部尚书的李光地敛着眉肃然答道。
“该说点什么的时候却没人出头,好吧,朕来为你们出这个头。”玄烨拿过手边的奶子杯,喝了一大口,似心情愉悦。
“高士奇,你来拟朕口谕作为批复,朕许诺赐他准葛尔白银三千两,并加上 ‘如准葛尔部属愿归于我大清,即可抬籍入旗,从优抚养,断不致失所。’”
“喳—”
*
“皇上陛下对那贼人如此慷慨,是钱多了么,白花花的银子唉,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憋了一下午的话,终于逮到这位晚归的男人,即刻就要问个明白。
难道他不准备打准葛尔了,我不信,他要是不准备动漠西蒙古那最近私下里见那么多将军干嘛。满八旗、绿营统领,直隶总督……还有西北的几位进京叙职的将军,这还都是直接递的牌子进来,没走正规通告程序也不记档,他在防备什么?
一时……我小有所悟。
“唉……小末子公公息怒,听为夫细细道来……”上上下下瞅着我还未换的宫人服饰,拉长了声,他戏谑道。
今日……他果真好心情?
“不用道了,我突然想明白了。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做赔本的买卖。”不是我奉承,这人从小看到大,连句多余的废话都不会说的人怎么可能做看似不明智的事情。
安顺在屏风外头侍侯他退下衣冠,换上熏的软香香的杏色贴身中衣,并轻轻拉上了一道道帷幔,悄悄地退了出去。
“呵……我倒是想听听你明白什么了?”他回宫前沐浴了?他独有的味道里夹杂着一丝浴膏的兰馨。
“那三千两不过是幌子吧,他拿了你的钱也许不久的将来赔偿的是命。”笑着靠在他胸前,深吸了口那属于他的味道。
“以后沐浴完不许再辫发。”他轻拉我束发的丝绳,微湿的发辫立刻散开,如瀑般的黑发如丝缎垂覆,立即就铺满他的胸前。
他耙着我那还未干得全透的长发,认真地看着那如丝缎般的一缕缕发丝缓缓滑过他的指缝。烛影的摇曳中,那修长的手指仿若镀上一圈跳跃着的光影,蓦地,我内心深处升起一股暖意。
“咳!伟大的皇帝陛下马上就要讨伐漠西,不过却不想这么快就让天下皆知。”轻咳一声掩饰突然而来的悸动。
也许……是不让朝廷的某些人知道,他已经在提妨谁了吗?
“哦?小笨蛋变聪明了。”他的气息萦绕在我耳畔。
“那个……我还知道,这次你会再披战袍……御驾亲征。”啊……他的手,他的手,让我语不成声。
“果然还是娘子最了解为夫。”我的小末子公公的那套伪装这么快就被他卸下,毫无尊严的被那人丢弃到地上。
“那是……我是你肚子你的蛔虫嘛,知夫莫若妻,呵呵。”某人非常的大言不惭。
“蛔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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