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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门-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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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魂法术擅长控制敌方心智,其中“传音搜魂”尤为厉害,于言谈间夺魂摄魄,对方若身怀邪气,越抵抗则受控越深。奥波益稍有感应,随即恢复常态,法力之强已达以邪克正的地步。
奥波益微微点头,冷笑道:“好啊,摄魂高手,领教了。请我们喝茶?你别后悔这句话。”说着抖动腰间的锁链,牵出个矮矬的身影,指着道:“宗巴尔最喜跟人喝茶,峨嵋派的高人,敢同我这徒孙对饮么?”
细看那人,其实并非矮子,只是时刻佝偻着身子,蜷缩着手爪,好象伺机咬人的恶犬。奥波益拉扯链条,宗巴尔脑袋左右晃动,厚厚的头罩滑落,露出一张丑怪凶悍的面孔。
人群里响起一声惊呼:“我认得他,我认得这喇嘛,他借武师弟的葫芦喝水,武,武师弟就被毒死了!”喊叫之人满脸惊怖,是驭兽弟子王利涉。
众人闻言定睛观察,果然宗巴尔身边阴气森然,连金轮教徒都保持距离。他走过的地方乌黑焦臭,象被火烧过,花草也都枯萎了。
奥波益道:“那少年邪祟缠身,业障深重,宗巴尔超度他前往西方极乐世界,此乃佛弟子善巧法门,功德无量。”
这两句解释强词夺理,又象讥讽死者的反话。众弟子悲愤难抑,顾不得对方毒术诡异,只待群起而上殊死一战。恰好风雷首徒何九宫闻讯赶到,脚踏云霞飞降场内,挥手止住各门弟子。
常生子问道:“请教大护法,武师弟有何业障,如何说他邪祟缠身?”
奥波益道:“误入峨嵋邪门,误拜乱尘邪师,是为前生罪业,今世恶报,幸得本教圣徒帮他脱离苦海。”
何九宫怒极反笑,大声道:“如此说,你们倒是名门正派!”
奥波益清了清嗓子,摆出弘法传道的架势,道:“峨嵋派盘踞西南千余年,仗着邪识恶法,荼毒四方生灵——什么修真养命,炼丹炼剑,尽是臭皮囊上作功夫。若尔等法门为正道,为何峨嵋历代宗师并无长生不死者?包括峨嵋祖师紫元宗,早已尸骨腐烂,变成了飞灰,污水,粪土!还谈什么成仙?邪门外道误人子弟,坏人慧命,罪孽何其之多!而我金轮教普渡众生,奉行的是无漏殊胜的成佛大法。常言道‘邪不胜正’,经书云‘断邪波罗密’,我等来此催邪显正,要度化诸位弃暗投明,脱离峨嵋邪道,承沐金轮佛爷万丈光明……”
一套说辞,叽哩呱啦,就看奥波益嘴唇翻动,唾沫星子横飞,跟鸡屁股拉稀似的。何九宫不善言辞,只道:“是正是邪,试过便知,风雷首徒何九宫讨教。”紧了紧腰带,走到场地中央,目光扫过金轮教徒,道:“你们车轮大战,还是一起上?”
风雷法术重攻击而轻防守,使出来乾坤震荡,若不伤敌则易自损。峨嵋众人知道凶险,忙退至试炼场边缘。常生子看大战在即,己方人多而势弱,年幼弟子难免死伤,只急的手心冒汗。忽见派去传信的人回转,忙问大师兄李凤歧身在何处,几时赶来护卫师门?
传信弟子凑近耳边,悄声道:“前山后山,我都找遍了,只不见大师兄的踪影。”
那边宗巴尔早跳进圈子,怪眼翻白,吼道:“峨嵋派除了一个百里文虎,其余全是废物!快让百里文虎跟我决战!我要试试他的虎博龙!”
何九宫道:“百里师兄下山已久,可惜汝等鼠辈,没福见识他的神通!”双手托举,右掌猛然挥动,白茫茫的寒霜席卷前方,地面瞬间结冰,将金轮教徒的腿脚冻住。何九宫左手二指虚点,口中念诵法决,只听“呼啦啦”爆响,凭空飞出三十六个火团,从四面八方向场中飞去。
世间物理,急冻下的东西骤遇火烧,必定崩裂碎烂。何九宫所发乃“三昧寒星”,其寒冷灼热之剧,超过凡间冰火何止百倍。然而众番僧伫立原地,并无招架躲闪的意思。
转眼火球飞身前,宗巴尔仰头长嚎,左眼紧闭右眼圆睁,舌头伸出嘴角,这是召唤“本尊护体神”的姿势。果然天色一暗,众番僧头顶落下阴寒的黑雾,如屏障般挡住火球。雾气里光影扭曲,化作三头六臂的鬼怪形体,挥舞臂膀掀起热风。地上冰凌急速消融,只见泥水流淌,一片黑潮四散蔓延。
对方如何应战,何九宫早有预料,纵身高高跃起,左掌挥动右指点刺,手法与前番恰好相反。冰水立即化为烈火,而火球却凝成冰球,冷热转换,瞬息完成,情势陡然变化——宗巴尔抵挡火球的黑雾,烧化冰凌的气浪,反成了何九宫的助力。于是冷的愈冷,热的愈热,迅疾猛烈防不胜防。玄门自古恶战无数,最后克敌制胜,往往就靠这种极具杀伤力的风雷法术。
斗法到了紧要关头,何九宫忽地身形晃荡,断线风筝般坠落,大呼:“快闪开!”袖袍挥处云雾翻腾,狂风卷起峨嵋弟子离地升空。他自己盘腿打坐,急运真气护住全身。只见泥水染黑了试炼场,四下里腐臭刺鼻。
方灵宝惊叫:“毒!毒!大家当心毒水!”抖开衣袋抛洒丹药,同时施放真气,将“紫羚石”送入众弟子口中。他这“隔空传丹术”是丹药门基本道法,专为临阵时助益同伴所用。待何九宫吞下药丸,方灵宝飞到身旁,问道:“何师兄,怎样?”
何九宫法力虽强,却弱于防御,身体被毒质侵染,多亏紫羚石才保住性命。他睁眼点点头,勉强道:“无……无妨。”
风雷首徒受伤,所施法术随即化解,冰球烈火消失,金轮教众毫发无损。宗巴尔上窜下跳,犹如疯狗撒欢,狂吼:“来呀,再来啊!统统来送死罢!”
这时候阴霾密集,毒气冲天,长春麓的树木凋零枯败,只剩光秃秃的枝桠。不过片刻功夫,峨嵋仙境烟霞尽绝,呈现出萧瑟衰颓的迹象。
奥波益捋了捋袍子,冷冷的道:“百里文虎若在,尚有转机。此人离山,峨嵋注定灭门了。”亮开嗓子挺起胸,一面大笑,一面叫嚷:“近闻玄门重建真武大阵,新任天龙神将即将出世。眼下大祸临头,怎地藏头缩尾不敢现身?却叫一群稚子愚夫螳臂当车。‘峨嵋道法冠宇宙,天龙神将逃夭夭’,哈哈哈,果不其然,诺大玄门,无人领教我圣教大法。”
忽然远处啸音清亮,有人回应道:“峨嵋派老骨头,配不配领教你们的大法?”
众弟子闻言大喜,脱口欢呼“师尊到了,”“他老人家出关了!”“师尊出马,妖邪必败!”
一道霞光闪过,试炼场内鹤影松立,乱尘大师正对金轮教众。
第二十四回阴差阳错铸奇功
奥波益不动声色,道:“逆天邪师,恶业当报,吾何惧哉?”
乱尘大师道:“金轮教久居西域,虽属旁门左道,却不曾染指中原。如今大举犯境,必是受了东海妖皇的唆使。”
奥波益道:“呵呵,半月之前,青城山方圆百里地界,已布下数十座坛城,尔等插翅难逃,识趣的趁早归附圣教!”
原来对方早已筹划周密,此行意在必胜。众弟子既惊且怒,有人高声道:“任你费尽心机,峨嵋派岂容你等小魔撼动?”
奥波益道:“单我这徒孙宗巴尔,便可踏平峨嵋。”手指乱尘大师,冷笑道:“这老家伙若敌得过我徒孙,我们立刻下山,今后绝不踏入蜀地半步。”
此话狂妄无礼,极尽挑衅之意。乱尘大师并不答言,摸了摸鼻梁,捋了捋胡须,随即双手胸前虚抱成球,脚步轻若灵鹿,身姿凝如泰山。转瞬布成“北极定真”罡斗,天空立现太极阴阳云纹,一阵滚雷响彻九霄,地面毒水升腾,横飞急掠,千百万颗黑点星闪电掣。宗巴尔欲待抵抗,却象被铁钳拉开下巴,嘴巴张得老大,那毒水合着污泥烂叶,一股脑的倒灌入腹内。
仿佛从恶梦中复苏,草木重现生机,云霞萦绕山石,峨嵋仙境瞬间恢复了风貌。而宗巴尔肚皮鼓胀,趴在地上只剩喘气的份儿。
众弟子欢声雷动,大叫:“秃驴猖狂,可知玄门的厉害了么?”“这本事也敢献丑,快快滚下峨嵋山罢!”方灵宝拍手笑道:“瞧那丑八怪的傻样,一肚子毒水胀得发慌,这叫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自做自受!”
忽然宗巴尔翻个跟头,倒跃起三丈高,喉咙里咕噜作响,张嘴喷出一道漆黑的水线。他肚中装了数万斤毒液,仗着邪术聚敛,竟凝成细细寸余粗细,形态微缩而毒性倍增,好似万钧重力聚于针尖,更能破坚催固。乱尘大师眼看水线飞近,略微点了点头,那意思是说“炼成这样也不易了。”众弟子看师尊胸有成竹,料想此战必胜,于是人人神态轻松,只待过会儿鼓掌欢呼。
水线飞行缓慢,半晌才至身前。乱尘大师手指划弧,浑厚真气向前滚涌,那水线立即隐没无影。众人鼓噪大乐,只道“丑八怪又丢丑啦!”话音未落,乱尘大师“噔噔噔”倒退数丈,“扑通”一下坐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身子瑟瑟发颤。
笑语尚未消停,有人还说“师尊又施妙法,叫我们大开眼界”。可情形古怪,越来越不对劲儿。乱尘大师表情痛苦,闭目咬唇,乌黑的污血沁出嘴角,顺着腮帮子慢慢垂落。一时间鸦鹊无声,峨嵋弟子全傻了眼。
奥波益道:“我没说错吧,乱尘……啊哈,乱尘胜不了我徒孙。”激动过余,舌头都有些发僵。
宗巴尔死死盯着乱尘大师,玄门首领竟被无名小卒击败,连他自己也难以相信。奥波益的话语传入耳中,他幡然惊觉,跳起来扑腾,乃至满地打滚,狂叫:“我打败了峨嵋大宗师,啊哈哈,真的啊,我打败了他!”
峨嵋众弟子心神俱碎,跳入场内护住乱尘,唤道:“师尊,师尊!”
乱尘大师合目调息,用尽全力挪动唇舌,道:“中了点毒,死不了……你们,快走,快去自然宫。”
毁坏整座峨嵋山的毒质,全部侵入乱尘大师的体内,受伤之重可想而知。峨嵋弟子多是小孩儿,遇此大变惊恐万状,有人当场放声大哭。老成弟子围成圈子,既要安抚师弟师妹,又要护卫师尊撤离。人头攒动,奔走冲撞,场面混乱不堪。
宗巴尔滚了几个来回,满脸污泥,跳起身冲向奥波益,怒吼道:“你,你刚才说什么?乱尘胜不了我?分明是我打败了他,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打败了他!怎么叫做‘他胜不了我’?难道他让着我了?这里所有人看得清楚,都承认他败给我,偏你胡说八道打折扣,他妈的是何居心?”
为了战胜峨嵋道法,金轮教阴谋取巧,把教徒当作敢死卒子,令其修炼自伤身体的阴毒邪术。由此缘故,二十年前宗巴尔领受师命,苦炼“七宝血盆陀罗尼术”——每日以七种毒物作为饭食,又用毒针刺舌尖,取血书写陀罗尼咒八十八万次,直至舌血完全干涸,此后周身充满毒质,近者立毙,经过的地方寸草不生,最是厉害无比。然而修炼者受苦之惨,到了生不如死的程度。宗巴尔日夜服毒刺血,实是地狱里过了二十多年,什么得道成圣,什么功利名位,雄心欲念消磨成灰,只盼某天遇到峨嵋高手,被对方杀掉死了算了。
哪知一战之下,居然重伤头号强敌,意外之想变成现实,宗巴尔当时就蒙了,大喜又大悲,象是从火坑跳入冰渊,比什么酷刑都难受。多年积累的苦闷,委屈,怨愤,激烈的交织冲撞,胸膛似要炸裂。恰巧奥波益的评语稍欠褒赞,宗巴尔满腔的嗔念与恨意,立刻怒涛般涌向这位素来敬畏的师祖。
忽见宗巴尔失常,奥波益变了脸色,喝道:“狗奴才,你作死么?”
宗巴尔冲到跟前,双膝跪倒扬起手掌,朝面颊“噼里啪啦”猛扇耳光,笑骂道:“我是狗,我是狗,汪汪汪!早先我好好一个人,只说入教跟着师父能圆满,升入高层次,开悟证得正果。结果呢,老子证成了一条狗,哈哈,呸!干你娘的狗屁圣教。这伙贼秃驴骗老子,老子咬死你们!”他忽而严辞申斥,忽而口齿含混,又吐口水,又学狗叫,打滚撞头无所不为,极尽疯癫之态。
金轮教最重师承,师父的地位与神佛等同,对弟子握有生杀大权。宗巴尔恶语顶撞师祖,已犯了忤逆大罪。他师父抢先出列,厉声呵斥。这宗巴尔愈加狂乱,竟拉开裤子撒尿,全身劲力集中一点,尿液冲天直似喷泉。他浑身带毒,尿里也充满毒质。众番僧纵跳躲避,生怕被毒尿沾染。登时你推我也挤,金轮教阵脚大乱。奥波益瞋目断喝,手中金刚杵猛挥,一道乌光劈空而至。宗巴尔呆呆的不知躲闪,只见红光四溅,腥臭扑鼻,脑袋瓜子给打了个稀巴烂。
击杀宗巴尔的时候,奥波益观望对面,发觉常生子盘腿坐地,眯着眼念咒运功。他略加思索,猛可里省悟——常生子早看出宗巴尔的弱点,刚才乱尘大师出手,他便暗中作法相助。随后宗巴尔发狂,固是剧变所致,摄魂法术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趁着金刚教慌乱的功夫,峨嵋众人或驾云,或乘风,或御剑,或用器械,簇拥乱尘大师腾空起飞,往自然宫方向撤退。奥波益挥动金刚杵,乌光直劈而来。常生子还未收功,坐地上难以招架。
危急关头,奇巧首徒班良工摸出两只纸鹤抛向半空。纸鹤振翅翱翔,一只载起常生子,一只背负何九宫,跟随大队飞入云端。奥波益大喝:“快追!”金轮教众抖动法铃,跺脚瞪眼作法。顷刻间平地生风,一片黑雾旋绕,卷起众番僧直追而去。
卜筹门弟子不善飞腾之术,落到了最末尾。眼看敌人追近,欧阳萍高喊:“大伙儿用灵珠挡住邪魔,好让师尊他们撤离。”卜筹弟子齐声呼应,取出随身携带的“万变灵珠”,弹指“噼啪”拨打。这种法宝形似算盘,具备调转运势的功效。几十名卜筹弟子一齐施法,拨打万变灵珠的同时,抛洒符纸成“逆坎爻”卦象。只听九天云外惊雷响过,迎头暴雨骤降,金轮教众蓬头湿面,淋得跟落水狗似的。
雨点冲散黑雾,又有闪电横空劈刺。番僧们运气坏到极点,好几人被雷电劈中,烧的“叽哇”怪叫。奥波益连连呼喝,众番僧脱掉湿透的外衣,摇响法铃口念真言,挥掌虚拍云空。这西域“大手印”密法,专门破解迷障。
只见黑雾重新聚拢,风雨转向,漫天回荡着金轮教念咒的怪音。卜筹弟子心神恍惚,万变灵珠乱了次序,符纸效力倒逆,己方反受其制,被雷雨打的四散溃退。幸好摄魂门兰世海驰援,帮助卜筹弟子安定神魂。风雷高手徐寅甲率众迎战,掣动冰霜烈火,奋勇抵挡金轮教。
假若排好阵势交锋,即便年少者居多,峨嵋派仍可战胜金轮教。只因缺少天龙神将的统领,玄门众徒各自为战,进退无序,缺乏配合,终不及金轮教众有备而来。那风雷门攻强守弱,如何作得防御的主力?片刻间败象显露,半数风雷弟子或死或伤,落叶般坠入山涧深谷之内。
奥波益只忌惮乱尘大师和百里文虎,这二人既无防碍,余者也就不足为虑了。众番僧渐次进逼,步步为营,有心等峨嵋弟子聚全,到时发动总攻,即可将九大玄门尽行剿灭。
云天之外,战况激烈,山峰之间也是人影飘忽——遁甲弟子黄幽背着乱尘奔逃,过了接引桥。遥望自然宫在前,回顾左右,同伴所剩无几。黄幽心急,瞅见方灵宝跟来,叫道:“方师兄,你背师尊进自然宫避难。我去各处山头,请隐修的峨嵋前辈统统出关,跟邪魔决一死战!”
方灵宝伸臂搀过乱尘,道:“记得先叫魔芋大夫,受伤的人太多,再迟会儿都得完蛋!”
乱尘大师睁开昏眼,急止道:“别……别叫魔芋大夫来。”
黄幽愕然道:“为什么?”
乱尘喘了两口气,道:“保,保存实力,留待日后……我吩咐过魔芋大夫,还有剑仙诸徒,山门若被外魔攻破,定要死守元始峰和无量峰,绝不可贸然出击……那两峰有祖师爷亲笔法帖镇压,任他外魔强大,休想攻入山界。”费力的抬起胳膊,轻拍黄幽肩膀,嘱咐道:“遁甲道法,数你黄幽进步最快。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你快去告知各峰的仙客,安守本位,切勿出动助战。尤其是魔芋大夫,只有保全了他,受伤弟子才有获救的机会。”
黄幽弯腰领命,口里念动真诀,忽地身形消失无影。他精通移形换位之术,千里路途只当咫尺,这边话音刚落,已游遍峨嵋所有的幽谷深洞。
方灵宝背起师尊,迈步往桥边竹林里跑,道:“师尊英明,保全实力要紧,咱们也找地方藏身。”
乱尘道:“住着!一味逃避,玄门威名何存?我们就算要死,也要堂堂正正死在自然宫大门口!”
可谓虎老雄风在,几句豪言掷地有声,方灵宝热血沸腾,忙掉头奔向自然宫。眼望大门越来越近,他心头疑惑又生,忍不住道:“金轮教太邪门了,派个徒孙就赢了你老人家。强弱这样悬殊,硬拼等于自杀,我看还是三十六计逃为上。”
乱尘道:“有妖类潜入了自然宫,紫微星受染,我的真气不纯,才被那番僧得手,并非金轮教的法术强过我们。”
自古以来,峨嵋师尊是峨嵋山最高守护者,其元神融入山体,达到了“人山合体”境界。所以仙境变化和自身状态紧密相关。一旦妖类进入玄真界,山头上空的紫微星就会玷污,峨嵋师尊的真气也将掺杂邪物。这种情形,如同棉花里藏了根钢针,平常毫无知觉,斗法时隐患立现,遇到对手必败无疑。
方灵宝闻言吃惊,道:“自然宫挂满驱邪符咒,什么妖怪能进去?”
乱尘道:“我也奇怪,难道……有峨嵋弟子带路,妖怪才得以入内?唉,休管他,自然宫里藏着剑魂,待我取出法宝消灭妖魔!”
说话间到了石阶前,驭兽门众徒看守宫门,见状急忙接应师尊。这时天上战局逐渐明朗,金轮教众以白骨念珠连接,布成一座“虚空藏”坛城,随着唤魔咒语响彻云霄,坛城中央千万黑影蜂拥而出。个个青面獠牙,颈挂骷髅项链,手爪中挥动古怪的兵器。
这些怪物叫做“黑玛摩”,古籍里称“非人”,形体虚化而魔力强大,是西域恶魔中最凶残的品种。峨嵋弟子抵敌不住,乱纷纷溃退落败。班良工放出奇巧法宝“芥子铜人”,指挥青铜士兵前赴后继,这才勉强挡住了黑玛摩的攻势。
情势危急万分,来不及进入自然宫内。乱尘大师示意方灵宝停步,扶他盘腿坐于石阶上面。许青铉率虎贲螭卫护法,站两旁严阵以待。乱尘大师调息凝神,口诵御剑真言,二指凭空摇,一点灵光透,地皮微微颤动,自然宫左右摇晃,似乎某种巨物要破土飞去。可是摇晃半晌又复平静,没有什么“剑魂”出现。显然法术失灵了,乱尘大师加催法力,额角渗出豆大的汗珠。
这时“芥子铜人”渐被攻破,黑玛摩兵刃燃起魔火,将奇巧门的青铜士兵烧化,炽热汁液随风飞洒,漫山遍野到处腾起烟柱。班良工被魔焰灼伤,骑着铁鹰苦苦支撑。忽然天际霞光闪烁,剑仙门“乾坤十二剑”疾飞而至。顾龙驰,余齐兴,柳波淼,陆英候,周白云,连素钦居左主攻,陈少武,孟桓山,雷子骥,黄云仙,昊广右翼策应,尹赤电居中指挥。只见剑光纵横交织,组成一张巨网,将黑玛摩罩于其内。
这十二名少年是剑仙门精英,修炼护山的剑术。乱尘大师命他们驻留无量峰,轻易不得离开,只为韬养之计。而今峨嵋大难临头,同门兄弟危在旦夕。众少年血气刚勇,忍不住赶来支援。
岂料对方等的就是这种局面。奥波益发现峨嵋弟子云集前方,两眼凶光暴闪,咿哩哇啦连声呼喝。金轮教众使劲拍打脑门,胸膛,法力发挥到了极致。黑玛摩中间巨影凸起,现出一个高达千丈的魔鬼,披头散发拖着长舌,六只手分别持有劈颅锤,穿肠钩,剥皮刀,剔骨刺,汲血碗,抽筋索,六样古魔兵器。此乃金轮教魔神“嗔怒金刚”,专杀一切异教生灵。飓风破空呼啸,嗔怒金刚兵器齐舞,魔气化作飞箭,雨点般射向峨嵋弟子的剑光。
“乾坤十二剑”倘若炼成剑术,联手列阵,尽可降妖除魔。但众少年修为尚浅,又缺少临战经验,哪是凶顽老魔的对手?转眼剑网崩裂,魔气铺天盖地。尹赤电自知难胜,急命众师弟收缩剑光,掩护东野小雪等年幼弟子退向后山。
正是此退彼进,金轮教乘势追击,过了接引桥直逼自然宫。许青铉举臂发出号令,虎贲螭卫升空迎敌,也被黑玛摩杀伤大半。眼看自然宫陷落在即,乱尘大师仍未召出法宝。方灵宝心急如焚,叫道:“什么狗屁剑魂!师尊别念啦,我作挡箭牌,你赶紧逃罢!只求明年的今天,您给弟子坟头送点好吃的。”
说着抓了把药丸塞进口中,方灵宝拔地腾身,指尖放出耀眼的雷电。那药丸名为“霹雳丹”,服后即可施发风雷法术。但时间稍长药效减退,方灵宝施放的雷电越来越弱,只听“哇哇”怪叫刺耳。黑玛摩蜂拥围拢,魔刃过处血光四溅,将他四肢手脚斩成十七八截。
乱尘大师身旁只剩许青铉。面对汹涌袭来的魔气,峨嵋师尊神倦力竭,淡淡道:“天意亡我,命数使然;否泰已定,奈何强为。”
许青铉紧了紧腰带,道:“为玄门而战,弟子万死不悔!”抬腿要冲向敌阵。
乱尘大师拉住他的胳膊,肃然道:“慢着!死活无所谓,先给我把事情说清楚!自然宫由你看守,究竟混入了什么妖邪?眼下‘剑魂’召唤不出,是怎么回事?”
许青铉愕然,结结巴巴的道:“昨晚……昨晚,大师兄找我……”
话未讲完,箭雨扑面而至,魔气涌到了身前。黑玛摩发出尖利的啸音,嗔怒金刚挥动武器,惨淡的雾障之后,奥波益狰狞的笑脸越来越近了……
千钧一发之际,巨响震耳欲聋,自然宫顶部冲起万丈红霞。刹那间,仿佛海潮撞着了礁石,黑玛摩,嗔怒金刚,金轮教众,随着倒卷的雾气急速后退。乌云翕散露出阳光,大地豁然敞亮。峨嵋山巍峨矗立,好象撑起乾坤的巨型支柱。
那道红霞直冲苍穹,又朝四方绽开。金光凝成神剑,千千万万缤纷散射,魔气被剑锋刺破,嗔怒金刚的箭雨消失无影。众番僧为剑气所迫,一如浪打浮萍飘,跌跌撞撞狼狈退却,直退过接引桥还收不住脚。
本来胜券在握,转瞬功败垂成,金轮教众几乎立时溃散。奥波益又惊又怒,敞开嗓门吆喝,指挥党羽死命稳住阵脚。番僧们挥掌拍打自家胸膛,拍得血红欲滴,又把舌尖咬破,合着唾沫使劲喷出。如此施法催逼,黑玛摩凶性发作到极点,向自然宫疯狂反扑。却似飞蛾扑击灯火,触及剑光立即化成灰烬,被风吹的满天飘舞。
众番僧情急欲狂,排成阵势念咒,拼尽全力运功,肠子都快挣断了。只听“啊呀呀——”怪叫接二连三,并非功法奏效,却是前排的番僧被神剑斩了脑袋。只见污血喷涌,十几颗秃头乱飞。众番僧魂飞魄散,哪管三七二十一,捂住头脸逃窜。
奥波益瞪圆眼珠子,咬牙闷喝两声,面皮鼓胀,身子象泄了气的皮囊,忽而委顿瘫倒,脑门正中白光疾闪,飞入天际变为一颗耀眼的灵珠。嗔怒金刚仰头长嘶,那灵珠嵌入其额内。魔神形态增大几百倍,只见头似泰山,口若血池,气势足令天地震颤。
这“大剥壳法”是西域驱魔神通,货真价实的硬本事。奥波益元神出窍,变作灵珠与嗔怒金刚合体,魔神的力量即由他控制。嗔怒金刚迈步凌空行走,舞动兵刃拨打神剑,一路攻向红霞核心。
此刻天空金光荡漾,化作了剑的海洋。嗔怒金刚犹如渡海的泥牛,越往前行,步子越短,身形也逐渐矮缩。
山前山后数百名峨嵋弟子,人人屏息观战。看那红霞中心身影飘逸,一位少女正临风舞剑。其实她手中并无兵器,只是摆出挥剑的样子。但随着她举手投足,满天剑光或聚,或散,或者成排刺击,或者穿梭飞舞,时而急促时而凝滞,动静暗合节拍,说不出的优美悦目。
尹赤电诧异万分,喃喃道:“这,这身法,是剑仙门的‘闻鸡起舞式’啊!最粗浅的剑法,竟有此等威力!”
有人眼尖,认出了那少女,指着大叫:“是凌波!剑仙门的凌波!”
霞映云衬,身影愈发清晰。果然轻灵缥缈,宛如古诗里描写的凌波仙子。真个景奇人美,剑势如宏。一场鏖战两个时辰,人都看呆了,恨不得永无终止的哪一刻。嗔怒金刚被剑锋锉削,巨躯遍布凹凸缺口,步态散乱,终于到了虚弱难支的地步。嗔怒金刚暴吼一声,抛掉手中兵器,六条臂膀合成金刚杵,挺进直刺,两侧云气剧烈燃烧,空中划过一道赤红的焰流。
迎着金刚杵凶猛的来势,剑芒倏尔凝聚,凌波身影消失了。红霞中央炫光闪耀,飞出形似剑锋的利器,与金刚杵正面相撞。猛然云空激荡,霹雳连珠暴响,巨大的气团一圈圈荡溢开去。剑形利器光芒愈强,金刚杵碎屑纷落,直至分崩解体。嗔怒金刚哀嚎震天,化作黑烟散尽。奥波益元神归位,踉跄着后仰倒地。
这种“化身为剑”的法术最为神异,从来只存于玄门传说之中。今日亲眼目睹,峨嵋众人惊诧莫名,暗想凌波生性温和,平平淡淡从不逞能,何时炼成了如此厉害的神功?乱尘大师嘴唇微颤,道:“剑魂!她……她吞了剑魂!”
奥波益以手撑地,惨白的面颊沾满血污,瞪着眼望空喘息:“你是何方神圣,为何替峨嵋派出头?”
云空里剑光消隐,凌波现出真身,朗声道:“剑仙弟子凌波,师门有难,理当卫护!”
乍闻此言,奥波益目瞪口呆,细想对方法术确属剑仙。可他打破脑袋也不明白,一个峨嵋年轻女徒,区区无名小辈,怎能击败威震西域的金轮教大护法?半信半疑之际,先前逃窜的金轮教众又跑了回来。奥波益强打精神,还想仗着人多顽抗。众番僧神态惊恐,颤声道:“大护法,我们布设的坛城……被刚才那些剑光击毁,所召集的千万精灵,也全部被击杀!”
奥波益脸色死灰,方信凌波剑术之强,根本无法匹敌。他目光呆滞,惘然束手,只待最后灭亡的降临。凌波伫立云端,开言道:“金轮教进犯仙界,本当尽数诛灭。但我玄门秉行天地仁道,宽诫甚于严惩。念尔尚为人身,暂留性命以待改过。你们走罢!”
话语运气吐出,传遍群山。在场的人都以为听错了,金轮教众更是呆若木鸡。凌波道:“你们还不下山!莫非想死在这里?”金轮教徒如梦初醒,才知对方有意饶恕。当即奥波益领头,众番僧背了同伴的尸首,循着来路狂奔。没等峨嵋弟子回过神,一溜烟逃的无影无踪。
凌波按落云头,走到乱尘大师身前,磕头道:“弟子擅自放走敌人,请师尊降罪!”
这一战惨烈异常,峨嵋派死伤惨重,弟子们满腔怨怒,恨不得将金轮教众乱刃分尸。眼看番僧逃远,鼓噪要赶尽杀绝。乱尘挥手止住众人,盯着凌波上下打量。很多弟子恨意难平,嘴里嘟嘟囔囔,只道凌波处置失当,不该放脱仇敌。刹时怨声纷嚣,越闹越响,似乎凌波倒成了临阵退缩的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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