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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门-第1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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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役夫熙熙攘攘,与外面的世界几无差别。只是除了器物响动之外,没有一丝一毫人类声音,令这宏大堪比画卷的场景,呈现出一种幽冥异世的凄清氛围。
夜千影勉强定住心神,忍不住感叹:“我娘的法术真是不可思议!那些辟空神丁能力极强,每个几乎都可与盘古大神相比,制造起来也非常困难。我离开那会儿只有十几个,怎地如今变了这么多出来?桃大哥,你说妈妈是怎么办到的?”
桃夭夭道:“先制成一些人偶,再由它们制造其他人偶,鸡生蛋蛋生鸡,数量很快就多了。”
夜千影“哦”了声,轻敲脑门道:“我真笨,居然想不到这一节。”
其实以器具造器具,还造的各具特性,实为仙道中最玄妙奇诡的绝学。据传上古女娲造人,先用手捏粘土,续以藤蔓搅动泥浆,化成的人形就能自作自息,开荒建城,自行交合繁衍下去——相当于先制成一部分造物,再由这些造物造出更多的个体,堪堪便是眼前的情形。传说未必尽实,法理确然可循,只不过太艰深难修罢了。要不是慕兰若心语讲解,加上亲眼目睹,桃夭夭也不信有人修成此等本事。而夜千影只当同伴道行奇高,见识极丰,无论“度厄梯”走法还是“辟空神丁”的造法都了然于胸。身边有了这等强大依靠,先前的惧意自是大减,他左手挽住桃夭夭,右手拉着咕咚,放开视野的观望谷底景象。
约莫走了半盏茶的工夫,桃夭夭脚底暗蕴功法,步态看似缓慢,实已走出三四千里路程。但宝鼎仙谷大得难以想象,这时才接近后半部分。只见下方宝光萦旋,霞彩蒸蔚,房屋鳞次栉比,街巷恍如项链,一派繁荣兴旺之景。木石人偶的工作也大不相同,拉石运土的粗活看不到了,坊间巷里尽是织机,酒窖,乐棚画架,打造金银珠宝的器械等等。工匠们在彼处精工细作,造出成堆的绫罗绸缎,美酒佳肴,金银器玩……城市外围尚有无数田庄,牧场,果园,许多人偶充当农夫牧夫,没日没夜的栽种,养殖,产出粮秣及禽畜,送入内城挑选加工,连同其他各种货物,都用车马装载齐整,最后沿着长桥运往宝鼎谷尽头。桃夭夭默默望着这幅奇景,心里暗问:“农牧渔艺百工齐集,做出这么多物品有何用处?”慕兰若那边传来心语:“当然是给我用了。”
人偶工匠不知饥寒闷倦,自然用不着吃穿消遣之物,这道理原本简单。可是百万农工辛勤劳作,几若整个世界的生产规模,只为满足一个人的需求,桃夭夭着实感到意外,暗道:“一人之用能有几何,这么做不费事么?”
慕兰若道:“哈,你当我是峨嵋派的清修童儿?喝风餐露,淡心寡欲,那种活法倒不如死了的好。”略微一顿,接着道:“辟空神丁原本是用来打通出路的,可铸颅峰这鬼地方古怪的紧,神丁辟开多大空间,山界就扩大多少,早先开山而出的计划落了空……”桃夭夭道:“然后,你就让人偶改做专供享乐的物事。”
慕兰若轻笑道:“还真来了,一副教训弟子的口吻。你果然是玄门师尊,可惜本人不是你座下的正派仙徒。”桃夭夭道:“你也果真是百里文虎的妻子。有人曾经神游此地,提到过你的外号,现在我明白什么意思了。”慕兰若道:“是李凤歧提到我的吧。玉银童那老怪物自恃尊高,只在后辈跟前吹牛,不会向玄门师尊透漏此事。”
昔日玉银童从法圣手里获得一块铸颅峰泥土,据此设成梦局,引李凤歧游览异界,曾与囚禁中的慕兰若见过面。李凤歧说她诨名叫做“佛面剥金”,意谓贪求财富,利欲心极重之人。豪名远扬的百里文虎,怎么可能有这样一位爱妻?桃夭夭一直想不通,今见其人做派铺张,以奇巧正法大肆追求享受,方知传名不假,由此也更加确定了她的身份。
慕兰若道:“吃喝玩乐人之所欲,爱财趋利也是人性使然,率性而为才叫行道修真呢!哪象你们峨嵋派这条门规,那条道德,活活把人修成蠢木呆瓜一般。你这位师尊青春少年,却也学那乱尘古板不化,可见峨嵋玄门是进不得的……”桃夭夭并无辩辞,只是唇边淡然一笑。慕兰若道:“好啦好啦,再教训下去我也要变老古板了。你已到万仞剑林,跟随送物车队就可进到我住的山洞。咱们见面都省省气力,休要争论什么正道大义。我就想问个清楚,百里文虎是不死之身,却如何能够舍身求死?”
两边心谈至此,宝鼎仙谷已在身后,桃夭夭举目眺望,但见前方沉沉暮色里气魄森然,果有形如巨剑的树木成片矗立着。运送物品车队自谷中行来,沿羊肠小道穿入林间,去往后方依稀隐现的巨大山岩。那片区域靠近山顶,已能望见魔刀尸玲珑的红光。慕兰若道:“你紧跟车队即可,同行的人就暂时留在外面罢。”夜千影并没跟她心语相通,但凭桃夭夭心思细微处,慕兰若已推知有人随他进山。如此精细深入的窥心法术,桃夭夭还是头回遇到,连忙将思绪从夜千影身上移开,只听慕兰若又在心底说道:“辟空神丁严防弱者入山,没有桃师尊这等道行,必遭神丁围攻。这是早就定好的规矩,我也没法一时更改,事关你伙伴的安危,师尊自己斟酌吧。”
桃夭夭料她所言非虚,当下将夜千影带到林中隐蔽处,命他:“先在这等着,我去见百里夫人,过一会再来找你。”夜千影仰起头,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似乎满腹恳求急待出口,又不愿违拗别人的意愿。桃夭夭道:“百里夫人……呃,就是你的妈妈,她要跟我谈一些大人的事情,暂且不想让你听到。”
夜千影奇道:“我妈妈想怎样,桃大哥你怎晓得?”桃夭夭道:“是她告诉我的……好了,反正你等在这里,谈完正事我自会带她来相见。”夜千影一片纯善,从不揣度人心好歹——若非如此,也不会遭受妙昙,毛人的折磨而绝无怨恨之念,当下点头道:“嗯,桃大哥你快些回来。”话音未落,桃夭夭身影一闪,随远处的车队没入林中。
树林随即合拢,静悄悄再无声息,阴影遮掩四方,好象沉寂了亿万斯年的坟场。
夜千影满怀寻亲热望,临到头见不到心目中的妈妈,未免大有失落之感。幽寂环境加重忧惧,他只觉心跳蓬蓬如雷,似在耳朵里震荡,一时间再也抑不住情绪,就想跳起来放声大叫……
忽然肩头一沉,有人伸掌轻拍,夜千影惊喜道:“桃大哥!”回头一看,红光照亮那人面孔,登时把他吓得目瞪口呆。
山顶尸玲珑悬空缓缓飘转,正对山境即为白昼,转过去则为黑夜,铸颅峰的时日由此划分。这时候刀锋朝向剑林,光芒遍洒,林中最隐秘的事物也尽显无余。
夜千影注视着身前这个人,忽而微微侧头,仿佛在端详镜子里的影像。
他看到的竟是另一个“自己”!
视线延伸开去,夜千影如落迷梦。只见林间人头攒动,数千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孩童,正向这边围拢过来。
第二十二回冷月空照万重山1
桃夭夭尾随车队而行。树杈在身后层层闭合,脚下幽径蜿蜒伸向远方,整个地域恍若变幻莫测的大迷宫。阴森的气息笼罩四处,草枝,岩石,藤蔓,各种物事或锐利,或粗莽,形态恶猛蠢蠢欲动,显是都蕴藏着极大的危险。然而辟空神丁全无戒备之意,一如既往拉动车辆,任由桃夭夭走在当中,就象他也是树林天然生成的一部分。
慕兰若笑道:“剑林出自天山,人偶取材林木,因此互不妨害。倘若外界物类到了这里,哪怕鸿钧道祖也会粉身碎骨的。桃师既可安然穿越,足见道行之高,神丁和剑林都将你视作天山仙灵了。呵,几千年来峨嵋派招纳多少英才豪杰,经过多少磨砺,到今天总算磨出一位升天了道的顶级仙圣。”
几句赞语传入心底,隐隐含着讥讽,桃夭夭对自身荣辱并不记怀,忽地发问:“妖皇也是天山仙灵?”
慕兰若心念一滞,似乎颇为惊异:“桃师尊好聪明……啊不,应是心性空净的原故。心一空便可洞悉万世因果,跟聪明不聪明倒没关系。”
桃夭夭暗道:“遍观诸世,了知因果,须当时时天人合一,那等神通不是在此地能炼成的。我只是按事理推想,妖皇将夫人关入铸颅峰,必然也要穿越剑林。唯天山仙灵往来自如,妖皇就算不是,也当拥有仙灵的部分能力。此节甚为重要,再联系以往的线索,妖皇起源的脉络已清晰了很多,只有一件事令我疑惑……”慕兰若道:“什么事?”桃夭夭道:“夫人的见识修为如此高深,妖皇就不怕你修成天山仙灵,自行走出囚牢?”
慕兰若淡淡的笑了声:“已经到这地方了,妖皇为何不怕我逃跑,你自己过来看吧。”
心语交谈之际,车队顺坡向上,顷刻驰过千里路途。铸颅峰构成之奇特,实非人心所能思度,但大体上似是前低后高,宛若盆地一般,只不知边缘竟在何处,地形多久才会变化?桃夭夭停在耸立的石崖前,仰望高达数十丈的大山洞,心头忽生奇感,好象站到了超凡入圣的最后一道门槛外面。
车一停,辟空神丁便解开绳索,搬运货物。随同山洞内的仆役,在山壁上凿出的膳房,花厅,轩榭之间奔走忙碌,完全没在意外人的存在。单有一个管家装束的人偶走到近前,面含微笑默不作声,领着桃夭夭向洞中走去。
慕兰若暗中介绍:“这是我的总管多宝真人,桃师尊尽可放心随他进来……别看此处人多气派大,想当初我可窘困的紧。连这广盈洞都不满丈余,全靠我造出人偶,一点点开辟到这般模样。”桃夭夭举目一望,果然洞口刻着“广盈”两字,细细品味,感觉这两字世俗气颇重,好象是商铺字号一般。
步入洞内,方知“气派”之说毫不为过:地下嵌金铺玉,壁上缀满宝石,各种陈设也都是檀沉,金丝,花梨等名贵木料雕成。越往里走,越是富丽堂皇,而且富贵中透着大气,几若汉唐宫殿重现。这种艳俗与典雅并具的风格,似乎暗示着洞主的独特性情。约莫走过两三里远,才到达最宽敞的大殿。桃夭夭驻足正对,鲸油长明灯照耀之下,华美场面登即映入眼中。
大殿中央高耸着黄金台座,左边琴箫低奏,右边轻歌曼舞,一大群俊美人偶陪侍四周。慕兰若高坐金座上方,身穿霞帔,手持琥珀酒杯,笑吟吟问道:“妖皇不怕本人出逃的原因,桃师尊应该明白了吧。”
桃夭夭点头道:“明白了,你留恋凡尘奢靡生活,因此走不出万仞剑林。”
人类若要走出剑林,必须心境空净,一腔享乐之欲难舍,自不能达到那等境界。慕兰若歪头打量对方,喃喃道:“确实是少年人啊,绝非障眼法或者返老还童术……你竟能走过剑林!难道这个年纪就四大皆空了?哼,乱尘老头还做不到这步呢!我不信你已经斩断尘念。青春年少血气方刚,正当你侬我侬情热如火之时,怎抛得下所爱之人?嗯,桃师尊相貌还算看得过,加上本事身份,应该有彼此钟意的女孩子吧?”
桃夭夭略一迟疑,随即道:“有,不止一个。”
慕兰若道:“哦!你如何舍得她们?升入天山内境做仙灵,对你就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桃夭夭面若深夜静潭,再无半分情感的波动,道:“百里夫人,你想查究我的根底,我也想求询妖皇踪迹。我们俩都有满肚子的疑问,但眼下不是谈论的时候,尚有一场危机急待夫人去化解。”
慕兰若道:“危机?百里文虎舍身求死么?哈哈……”说着仰头大笑,长袖一摆,刚刚还文雅的言辞,忽又市井味十足:“黄口小儿满嘴放瞎屁,真以为能唬住老娘?”
桃夭夭低声道:“老娘?……”双目凝视座上女子,看她充其量二十岁出头,同样不是障眼法或驻颜术所致,大概受铸颅峰法界影响,青春在她身上冻结了,并未留下半点岁月的痕迹。桃夭夭看着她,眉头渐渐皱拢,即将永寂的心境中,竟然生出一丝波澜。
原来这慕兰若竟是美的无与伦比!
不象龙百灵惊艳寰世,也不象小雪清丽悦目,她的美俨然具有潜移默化之效,堪比春夜的细雨,润物于无形无声。第一眼看去,慕兰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俗世美女,但第二眼,第三眼再看,恰似庐山云雾渐渐散开,多少秀妍丽色,多少鲜活风姿,豁然间无穷无尽的展现出来,更兼谈吐洒脱,应变机敏,笑嗔率性自若,各种各样的美态浑然一身,最终化作足以令人痴醉的奇异魅力。纵是龙百灵,东野小雪,以及世间世外任何女子,单就“气质独绝,引人入胜”而言,都不能与慕兰若比肩。
桃夭夭暗暗称奇,先前疑惑百里文虎那样的粗犷豪杰,玄门高士,怎么也会儿女情长,深深眷恋妻子?以至妖皇都拿这点当作挟制他的罩门,此刻答案已经揭晓。桃夭夭遥想若干年前,慕兰若尚未自认“老娘”的时候,那种活泼可爱的情态更有几多动人心魄之处?她和百里文虎相恋的故事,又当是何等奇妙曲折?
笑了几声,慕兰若沉下脸道:“刚听见舍身求死几字,真把我吓了一大跳。但这瞎话编的实在不怎么样。小娃娃,看来你不清楚百里文虎成道的经历。那龙虎二兽本属天山内境,今世三界内外,绝无一种方法可致其消亡,百里文虎自杀都不行。想当年为了摆脱神兽附身,耗费的神思力气简直不可想象,最终仍没成功。从那后百里文虎与神兽同生永存,比日月星辰还要长命,嘿嘿,我倒想知道他怎么个‘求死’法。”
桃夭夭并不多言,抬手放出两尺长的剑光,洞中登时漾开一片水蓝色。慕兰若愣了好半晌,霍地起身道:“宇宙锋!”
当今此世,仙魔诸道,确无一法一物能杀死天山神兽。但宇宙锋并非今世之物,穿过幽冥江扫荡镇妖塔,独具杀敌夺法的奇效。神兽失去法力如草木晒干水分,生命终结自是不在话下。慕兰若足智多谋,精于算计,宇宙锋的出现本来已被排除在变数之外。但奇巧高手擅长辨认诸般法宝,一见含锐不露的蓝色剑光,登知那是真货,而且威力超乎预料,斩神灭佛的魔剑似比古籍所述更为强大!
由此可以推知,桃夭夭之言真实无虚,峨嵋派远行天山消灭妖皇,确实遇到了连宇宙锋都难以化解的困难……慕兰若凝立在宝座前,精密如机械的头脑飞速推算着,百里文虎如何自甘入魔,试图死在宇宙锋剑下,以此加强玄门实力,摆脱困境,更为可能遭遇的天山仙灵之战做好准备……种种曲诡隐情,如画面般在脑海中闪现,根本无需外人多解释一字,已经真切无漏的理顺贯通。刹那间慕兰若纵身跃下高台,断然道:“好!我这就跟你去!”
第二十二回冷月空照万重山2
两人随即来到洞口。身后的豪居仆群,金银珠宝,慕兰若再没看上一眼,就此弃之而去,比抛掉一根稻草还要爽快。
但桃夭夭心下明白,并非是戒掉奢靡痼习,之所以有这般举动,皆因她记挂百里文虎已超过其他的一切。
夫妻情分男女之爱,乃至人世间的种种情感,当真如此重要?桃夭夭不愿多想,逐渐空明的心境中只念着除魔大任,手起处剑光飞入长空,在剑林上方形成一道虹桥。慕兰若见状点头道:“天山仙灵的手段。”桃夭夭道:“妖皇也这样带你过剑林?”慕兰若道:“差不多吧,他借金轮教主的躯壳施放执念结,飞空时可载百人,比你这持剑度人的法术快捷稳当多了。”
说话间踏上桥面,慕兰若暗知桃夭夭道业初满,尚未完全转化为天山仙灵,所设长桥既窄又陡,稍有疏忽就会失足摔下去。因此心中虽然着急,也只得随他缓步而行。刚走出半箭之程,后方桥段消失无踪了,众多仆役无法追随主人,围在悬崖边望空发呆,有几个忽然放声号哭起来。
桃夭夭回头看了看,忽道:“广盈洞的主管为何取名‘多宝真人’?”
慕兰若道:“多宝喻其法力变幻多端,真人是指性情。奇巧门最高深的道法,是能制成具有人类性情的木偶,桃师尊应当听说过。”桃夭夭“唔”了声低头沉吟。慕兰若接着道:“你见那些木偶不忍与我分离,似乎很重情义,于是又在为人性本源,人情真伪这些问题耗费神思,对么?唉,你这样可别想走出剑林了。”桃夭夭道:“法理疑难所在,如何不深思?”慕兰若道:“那么我问你,可知为什么称作‘剑林’?”桃夭夭道:“愿闻高论。”
慕兰若详说道:“剑即‘见’,六根摄入外尘,在心境内建立起对世界的印象,此类过程统统可归纳为‘见’,凡夫俗子及各种生灵凭‘见’生知生情,起念起欲。而修道者堪破红尘万象,放下七情六欲,俗见常见均已舍弃,但还存有对法理的见解,那便是迈向至高道果的最后难关。若要道业圆满,必然不思一物,不留一念,心内连三易大道都清空,何况人类性情这等末节?你持剑即是‘持见’,自己过关勉强可以,带着我这满心俗念的人多半就不行了。刚才我看你使宇宙锋正合‘持见’之象,只恐半道生变,明心被杂思所污,以至神浊而身重,最终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桃夭夭微微颔首道:“夫人指教的是。”依言放下疑思,果然前进速度倍增。长桥也阔稳固了许多,蓝色边缘变淡没入天空,仿佛即将化去所有的形迹。
哪知没过多久又听见哭喊声,从下方林间阵阵传来,稍加分辨竟是:“桃大哥,救我,桃大哥,救我”的童音。桃夭夭一凛,停步问道:“夫人曾做过一个叫‘夜千影’的小孩人偶?”
慕兰若道:“夜千影?做过啊,可不止一个。”低头细观,剑林里人头攒动,一模一样的小男孩数以千计,都伸着胳膊向上呼喊,动作神态毫无半分差别。慕兰若道:“刚关进铸颅峰时孤单的很,我先做了一些粗笨的自行器具,再取剑林材料制成小孩儿形状,平常谈谈说说聊以解闷,后来放出去探寻出路,却没一个回转,今天才晓得多数困在林子里了……”
桃夭夭忙道:“最初的那个能认出来么?”慕兰若道:“那可难办了。奇巧道法修至高深,所造模具绝无偏差。它们是一个模子做成的,比孪生兄弟还相象万倍,仓促间如何辨认?如果要区分出先后次序,起码也得花上十天半个月……咦,你问第一个人偶?”桃夭夭道:“对,就是认你做母亲,认百里文虎做父亲的那个!”
按事理推想,夜千影先前只说陪伴母亲囚居,从未提及有同胞兄弟,可知他是最先被造出的样本。几千同类出现,必然是在他离开铸颅峰之后了。慕兰若闻言恍然:“与你同行的那个人,原来就是我造的人偶?”随即警觉道:“桃师尊别是想救它吧?”桃夭夭道:“我答应带他找到父母,修仙者可以心无一念,但也不能修成如妖皇那般冷酷狠绝,见死不救。”慕兰若冷笑道:“好个慈悲守信的玄门师尊,但有一事不甚明了,还望玄门师尊解答。”她两次点到‘玄门师尊’,似乎想拿宗派规矩做文章。桃夭夭自信所行并无差错,当下问道:“何事?”
慕兰若道:“峨嵋山自然宫门口挂的是哪四个字?”
桃夭夭回答:“道法自然。”慕兰若道:“着啊!原本无父无母的人偶,非要让它为人子嗣;本来只供驱使的器物,却视为真实的人类,待之以仁,守之以信,还要带回人类世界了偿人情,细叙人伦,请问这叫做‘自然’吗?峨嵋宗旨将天地大道揭示的明确透彻,希望师尊牢记才好。”
这几句话正中要害。桃夭夭早先见到夜千影时,的确诧异他心性纯善,不存半点邪欲,后来方知不是人间的物类。但自天地生成以来,有瑕疵的人性才属正常,凭空多出异类,引出的后果恐怕吉凶难测。一刹间桃夭夭胸怀尽空,耳中听闻苍天之下虫豸呻吟,草芥飘摇,万物都在苦苦挣扎,都在为愿望情感无法满足而悲哀,但天道本无偏爱,岂能因弱者可怜而强施援手?“天地无仁,视万物为刍狗”是句老话,凡间知者甚众,却唯有道行圆满的仙圣能够体悟其真谛。当下剑光形成的长桥消隐了,无须任何依凭,度人过关已快若星驰,桃夭夭道:“百里夫人随我来。”慕兰若应道:“好好,无情亦无见,恭喜师尊道果大成,现在快去救外子要紧。”说着两人飘飞而去。
第二十二回冷月空照万重山3
夜千影眼望空中人影飘远,伸出的手臂却总也放不下来。他不懂桃大哥因何行迹匆忙,连回应呼救的工夫都没有,环顾左右,更想不通为何有这么多酷似自己的人偶出现。难道妈妈思念儿子太甚,才会造出这些东西?
直到此刻,他仍未意识到自己也是人偶之一。诸如伪造,欺骗,遗弃等念头,不会在他心中存留,小人偶只被灌注了人类最纯真的情感,也只会以最美好的动机设想别人。
于是他不再惊惶,抱着膝盖原地坐下。四周的孩童依样照做,无论身姿还是神态,一丝一毫都精准无误。慕兰若制造它们原想探索剑林奥秘,一个偶有发现,其余群起相随,兴许能勘踏出路径,所以模仿同类就成为最重要的功能。相较于第一个孩童人偶,慕兰若早已腻烦母子亲情游戏,并未赋予后继者同等的认知。
此等细微差异深藏于人偶内质,即使制造者也很难区分,但并不意味着绝无区分的可能。只听地面摩擦声响,铁桶咕咚摇晃着靠近身旁,漫长岁月中相依为命,它已经习惯被伙伴的独特之处吸引,虽然反应迟钝,到底还是找准了目标。
夜千影的心绪安定下来,紧挨咕咚坐好,仰望天空静静等待着。等待桃夭夭回来,接他远离孤苦,享受人间快乐,接他去见美丽温柔的母亲,去见很多好朋友,还有那位从未蒙面却朝思暮盼的英雄父亲……一生都没幸福过的人偶,在憧憬中永无止尽的等待,或许就是他最幸福的结局了。
桃夭夭与慕兰若顷刻间降落半山腰,后方的山谷,剑林,以及铸颅峰各种奇景,统统消失无寻,天顶只剩魔刀尸玲珑散发的几缕血光。此乃仙灵成道之象,千万年难得一现,慕兰若暗暗称叹,桃夭夭自是不宣而明,两人都只顾默默向前行去。却看前面竹屋歪斜,墙壁洞开,昆仑棋仙的周天道场还在那里,却已破败的不成形样。那一大群仙客都不下棋修炼了,或坐或立,神情惊愕,如蜂蝇般大声吵嚷:“修成大道了,修成大道了!一位仙灵就要升天啦!”
他们周围还有许多奇异物类,如长爪草菌,带牙毒藤等,先前在石垄边发狂逞凶,此时都老老实实的蜷伏地下。铸颅峰奇物先狂野后顺服,正是天山内境接收仙灵的征兆。众仙客明白这条法理,却不明白成仙的为何不是清晏大师?他们以前受了画仙妙昙鼓惑,历经千辛万苦进到铸颅峰前,加入周天道场随棋仙苦苦修行,指望有朝一日侥幸参透天人合一的终极妙谛。岂料最终成功者并不是他们其中一员,登时均有上当受骗的感觉。
而那棋仙清晏仍坐在“漏尽灵坛”当中,四面墙板散裂,露出光溜溜枯干衰朽的躯体,一见桃夭夭接近,立刻伸长手臂叫道:“桃师尊,度我!度我!桃师尊,求求你度我啊!”
他明明看见桃夭夭从灵坛底部穿过,如今却轻松潇洒的行至近前,结合山景消逝的异象,其人成就大道的事实已昭然若揭。棋仙既羡慕又颓丧,一想多年艰辛终成泡影,不由老泪纵横的哀嚎:“求也无用了,只能度一人上天哪……唉,唉,我早知最近将有仙灵登天,才加紧施为勤修苦练,还派童儿引来玄门师尊,打探入天途径……早知徒劳无功,何必竹篮打水,唉唉,天山内境召引的终究不是我这老朽啊……”
桃夭夭蓦地停住前行之势,回头道:“你怎知新的仙灵会受内境招引?”
棋仙道:“唉,升天既无望,何必再多言……”
桃夭夭道:“不用着急,我指点你一条明路,若依此修持数年,或可打通上天的门路。”棋仙道:“真的!?”桃夭夭转头对慕兰若说:“我们稍停片刻,救百里兄来得及。”慕兰若恨不得一步跨到文虎身边,忽遇路边老头子哭闹罗嗦,心头焦烦实是如煎如沸,又不好违逆玄门师尊,只得按捺性子等着。桃夭夭再转过脸道:“说罢。”
棋仙道:“说来无甚稀奇,老朽曾阅览昆仑天文阁藏书,曾见一本古籍上有神木宫主语录,指出未来数万年之间,注定有一位修仙者成就大道,登临无上圣境,彼时天山内境放出玄妙纶音,时时在其心境萦绕。我看入了迷才会痴心妄想,困在这绝境里苦熬,近来似乎感到耳中回响奇声,成道的念头就越发炽热了。唉,其实召唤之声只会传入心境,哪里会被耳朵听见?唉,我是老昏头了啊……”
桃夭夭轻声道:“原来是注定的。”回忆自复活长睡期间,一直到昆仑山观景坐忘,那种来自天山内境,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应就越来越强烈,可是到眼下却悄然隐去了。看来修道之路行将完结,自己命中注定要成为仙灵,完成上天赋予的使命后,终将与上天融为一体。
那边棋仙已是五内欲焚,忍不住急叫:“师尊快指给我明路啊!你不要言而无信,就这么走了啊!”转念想起一事,忙不迭的提到:“莫非,大道修成跟那小人偶有关系?我记得师尊说他的命运很重要,怎么个重要法,还请您提点一二!”
桃夭夭眉尖微微一颤。弃夜千影不救是他遵循“自然”的结果,抹去内心剩余人情,至高道业才开始完满。这一节,早在他进入铸颅峰前就预感到了。由此可以推知,假如完全转变为仙灵,从前,现在,将来,万世的因果都将尽知无漏。而自己踏入修仙之途的种种历练,必然也是仙灵早就预知,上天早已确定的宿命。
耳闻棋仙“师尊指点”的请求不断传来,桃夭夭“嗯”了声袖子一摆,示意他少安毋躁。旁观大众均知玄门师尊即将演示成道要诀,登即忘掉失意,屏住呼吸睁大眼凝视。
只见桃夭夭左手缓缓伸出两指,宛若拈起棋子,随随便便往下一点,却又凝停在半空中,其势将落未落若轻若重,不知怎地,这个没有完成的动作竟透出完整无缺的意境。棋仙的修为原本精深,对方又从他最熟悉的门道入手,一看之下恍然大悟,连连叫道:“妙啊!妙极了!”
第二十二回冷月空照万重山4
原来所谓围棋之道,必定蕴含于“胜负”之中。棋子落下或损或利,除了一窍不通的门外汉,没有人会怀着完全不计得失的心理下棋。大文豪苏东坡棋艺低微,曾自解曰:“不闻人声,但闻落子。胜固似然,败亦可喜”。意思说听着落子的声响,他就心满意足了,至于棋局结果并不重要。看似心胸宽广,实际上不过是屡战屡败的托词,其欢喜之情仍与“胜败”相关联。周天道场众仙客已超越凡间贤士,有形棋子不存于心,单以星象替代棋局,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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