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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门-第1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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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夭道:“苍龙印?东瀛秘忍的宝物?”
九幽雪道:“是了,前身为蓬莱仙宗之宝,由神木宫主亲手打造。昔年蓬莱斗法输给天山,神木宫主便将苍龙印送给蓬莱仙客,声言即将返归天山仙境,倘日后仙友还想切磋,可凭此印打开上天之路。”兰世海点头道:“上天的两样依凭,其一留在昆仑,其二送与蓬莱,想是有促和他们两派的意思。”
九幽雪道:“正是如此。仙宗三派法理各异,昔日经常斗法诤比,神木宫主本意确想调解昆仑蓬莱,令他们携手合作,到此入天路口时体悟三道归一的至理。但蓬莱仙宗急欲求胜,洗刷多次失败的耻辱,就给苍龙印添加了新的法效——神印祭出后灵通三界,可调动所有蓬莱仙客的法力,毕其力于一役,以便将来压过天山仙宗。”
桃夭夭闻言暗思“难怪那狂阿弥亮出苍龙圣印,红拂女立即就俯首听命。嗯,神木宫主修成天人合一的境界,她的法障极是难破,再者强行冲破对天山仙宗不恭,看来要进铸颅峰救人,还得先去东海把苍龙印抢到手。”有感于九幽雪出言坦诚,应答如流,对他的好感又添了几分,说道:“正邪决战现已展开,前辈与我们并肩灭魔如何?”
九幽雪喜道:“弟子求之不得!灭魔乃本派千年大任,这些年弟子僻居天外,养病同时也未敢怠忘。经多次试较摸索,破解魔首的圆真心术是指日可待了。”桃夭夭动容道:“破解圆真心术?如何破法?”
正讲到此节,木仆搬来几张方桌拼起。九幽雪笑道:“备下几样腐菜,我们边吃边谈如何?荒境里物品粗劣,但也不乏新趣野味,还请桃师尊着意品尝一番。”说着满面红光,显得十分兴奋期待。众人相视莞尔,思量九幽雪声名早著,自是炼成了少阳法体,没想到却还这般贪嘴好吃。当下依序坐到桌边,又见三张桌子中央都挖出圆洞,放火锅太小,搁酒杯太大,不知干什么用。木仆奉茶毕,摆好碗筷,虾,蟹,蚌等八种河海生鲜先上,都是才去肠肚犹带活气,滚水一烫满盘子乱蹦乱跳。木仆吆喝菜名:“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九幽雪笑道:“些许小鲜,打整的还算干净,淋水前都灌了酒的,因此又叫‘醉八仙’。”
玉银童叹道:“老师侄啊,搞了半天你患的是馋嘴病啊,躲在这世外桃源研究美食。”夹起一只醉虾放进嘴里猛嚼,连连称赞:“鲜美,鲜美,似这等生吃,才叫原汁原味。”桃夭夭正待索问圆真心术的破法,忽看李凤歧站在门口,向着自己连使眼色。
同来众人里只唐连璧,李凤歧没入席。前者倔傲自任,谁都没有招呼他。后者心绪沉闷,悄悄出门透气,此刻却带着发现奇物的惊奇神色。桃夭夭情知有异,道:“我去香房看鬼子母的塑像。”九幽雪急欲起身相陪,被玉银童一把拉住道:“师侄啊,相别多年,你可知本师叔改邪归正的经历?”他是练清微的师弟,九幽雪是练清微亲传门徒,相比大着一辈,言谈倚老卖老。但“改邪为正”正中九幽雪心事,忙道:“师叔请讲!”坐下跟玉银童叙起旧来。
桃夭夭走出房门道:“怎样?”李凤歧道:“炎雷大天藏果然大有名堂,你跟我来看。”拉着桃夭夭的手绕到右边,一间桐油刷亮的大屋前。油气浓郁冲鼻,桃夭夭辨出内中隐显凶氛。门外两名木童早知他们是贵客,迎上前行礼。李凤歧道:“带我们去灶房。”木童前引,两人跨过门槛,只见屋子里遍布零碎骨骸,禽类兽类成堆,死状惨不忍睹。李凤歧道:“两边都是厨灶洗剥房,鸿钧寺上院给他弄成了整治畜类的场所。”桃夭夭想起寺外草丛里兽骨交杂,暗道“这个九幽雪,好象真的佷喜欢吃野味。”走进里间一看,登时目瞪口呆。
房间内白汽缭绕,除了砖灶,蒸笼并无家什摆设。那笼外开着三个窟窿,前面的较大,伸出一个女人的脑袋,后边较小,竟是两只大雁的蹼足。灶膛里火焰熊熊,女人被蒸的脸皮肿胀,不时呻吟:“热,渴,渴……”充当厨师的木仆手持瓷碗,用调羹把碗里的汁水喂给女人吃。李凤歧道:“喂的是酱油盐醋。”桃夭夭只觉无明火直往上冲,叫道:“可恶!”一闪念间觉出蒸笼里并非人类,而是一只初成人形的雁妖,不禁又疑惑:“这妖精做下何等罪孽,要受这样的酷刑?”
木仆道:“不是受刑,是做菜。一边急火猛蒸,一边趁鲜活喂给调料,可保肚肠入味充分。”桃夭夭道:“只为把她作成菜来吃?恁地残忍!”木仆道:“人类是万物之灵,万物的主宰,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桃夭夭道:“放屁!”一掌拍碎蒸笼,看那雁妖已然气绝了。木仆捧着碗发呆,桃夭夭按住肩膀道:“被杀死吃掉的妖类,是从哪里抓来的?”木仆仍呆呆的念叨:“人是万物之灵,万物主宰,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李凤歧道:“这两句必是此间口号,它们听多念熟了。”环顾四周道:“九幽雪生平专以除妖收妖为务,不知收了多少山精水怪,用来做菜自是不乏材料。”
桃夭夭记起镇妖塔中关押妖类无数,那狼精风慕云也是九幽雪关进去的,沉思半晌道:“其人性行当真难判,或是仇视妖类太深,处事极端才近于邪道。唉,杀畜的九幽雪入了邪,杀人的百里文虎反而一身正气,我这峨嵋师尊是看不明白了。”
随即走回正堂,离门尚有几尺远,早听见九幽雪在里面嚷:“人是万物之灵!享用万物天经地义,各位怎地这般愚钝!”往里一瞧,峨嵋众徒个个坐着发怔,眼睛盯着桌子。那桌上已摆好几道正菜,先是一条三尺金尾鲤鱼,肉烧熟了淋上葱姜椒汁,因下锅时头部拿湿布包住,这会儿还是活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喘气。另外一道菜是生煎鹅掌,取幼鹅数只拴在木架上,下面是烧红的铁板,脚掌烙在上边乱跳乱翻,吱吱作响。一个木仆持勺子往裂开的肉里淋五香酱汁。另一木仆窥个准,拿快刀切掉鹅腿,这一来既使味道浓郁,又能保证肉质活泛。只是幼禽被活生生烫烙肢解,又不得速死,惨状比那鲤鱼更加触目惊心。九幽雪笑道:“各位还不动筷更待何时?须知天生万物皆是供人取用,何必作此惺惺不忍之态。”
桃夭夭大步跨进屋来,应声道:“不错,天生万物供人取用,但不是供你滥杀滥用!玄门‘行仁道而崇自然’,入世驱邪,出世护养天和,似这等百般作践生灵,正是违背玄门宗旨的恶行!”九幽雪道:“你入玄门才几天啊,也配跟我谈论玄门宗旨。”说这话他好象变了个人,腮帮子的肉不住抽搐,语气也变得不善,大笑道:“禽兽杀之何足惜!各位既爱辨理,再品题我这道拿手好菜如何。”一抖袖袍,劲风扫过桌面。
之前木仆已抬来三个木箱,放到桌子底下,箱顶挖空处突起毛茸茸的圆盖,恰好从桌上孔洞里鼓出。众徒认出是猿猴的头盖骨,刚才疑有何用处,忽然间劲风如刀,一并削开三颗猴头,其速之快连桃夭夭都不及阻挡。只听猴子惨叫撕心裂肺,众人神色陡变,霍地跳起退开。
九幽雪拿起筷子道:“人性无非‘食色’二字,色易伤身,食则滋补精神。我成仙已逾百年,至今仍好烟火食,就是要保住人类的天性,维护人道不是玄门首要之务么!”口中说话,双眼紧盯血红的猴脑,前番见“美食”而色动,此刻全身都抖动不止,尤其右手悉悉索索,真应了“食指大动”的旧谚,喃喃说道:“猴脑子嘛,趁热活吃最爽口……”
忽地一道火浪滚卷过去,将菜食连桌子瞬间烧成飞灰,其精准恰如先前的劲风,显然功法出自同一原理。九幽雪道:“连璧,来师父家有饭不吃,岂不是上门怪人?”话语不阴不阳,喜怒不见于颜色。唐连璧道:“你之所以做和尚,是想压住心里杀人的念头吧。”
九幽雪“啊”的一声惊叫,就如野兽掉进陷阱一般,瞪着唐连璧低吼:“你,你……你怎知道?”唐连璧冷笑道:“禽兽杀多了想杀人,你的心病早被法圣看透,传遍昆仑派祖庭。我灭昆仑十老时从他们口中得知,而今看来是不差了。哼,满嘴荤腥还做和尚,你想骗过谁?只能骗你自己。”
听到此处,桃夭夭心下敞亮,终于明白了“两只阴阳眼,一片杀人心”的含义。
原来九幽雪早年志气最坚,入门之初发誓秉持正道,除尽一切妖怪邪灵。修成神功后果真行走千山万水,收妖灭妖决不手软,直令四海精灵无不闻风丧魂。他一生谨记“人为万物至尊”的原则,倘若畜类修道以求人身,那便犯了淆乱尊卑的僭越大罪,轻者打入囚牢,重者合族杀绝。但是异类杀多得了,竟然悄然滋生出杀人的欲念,这与维护人道的信念完全背离,他既诧异又害怕,认为妖气猖獗,以至自己受感染也想害人。于是加大屠戮力度,到后来不管修道没修道,凡是畜类随手即杀。又寻思加强天性里的其他欲望,或可压住自身的杀人恶欲,而人性以“食色”为本,两法单取其一,就在口腹之欲上做起文章,结合“灭妖即是护人,万物为人取用”等等道理,各种虐杀畜类烹制菜肴的手法就产生了……几经劳思,数年周折,非但没能消除恶念,反而那双正气凛然的眸子里竟逐渐透出阴戾邪气来!随便见个人就想痛下杀手,欲念直若虫钻骨髓般难止。九幽雪想尽法子掩饰,甚而削发披缁作起和尚,那把杀人者必被人杀的经文念得烂熟,虽未能根除顽疾,外人看着倒也慈眉善目。今被唐连璧一语揭破,另兼气血狂躁之极,怎不激得凶性大发。
此时他脸皮紫胀,眼光却异常阴冷,狞笑道:“小畜生,敢揭你师父的短,翅膀硬了不是?听说你在羽山牢里炼成绝高功法,老子今日就要考校你一回!”唐连璧瞧着他,目光既鄙夷又怜悯,说道:“我答应过别人,长生天的邪魔都要除掉。过往的恩怨早已两清,今天只能算你运气不好。”向前踏上半步。桃夭夭道:“且慢!现今峨嵋派九阳齐整,三易通解,还怕化不掉你身上的邪气?再者,我观你入邪虽深竟未现魔相,当是还没真正作恶杀人,只要决心改错,重归宗门并不为难。话尽于此,全凭你自己裁度了。”
玉银童在边上帮腔:“是啊,这位桃师尊身承天命,精通三易玄理,我的气性还指望他调正呢,老师侄你又何苦执拗。”
九幽雪牙齿咬得“咯咯”响,忽地挥拳猛捶自家胸膛,好象要捶出哽塞在心里的赘物,但伸长脖子也没吐出什么,喘息道:“要我改错?是我错了,还是玄门维护的人道错了。”
兰世海大声道:“当然是你错了,人道以仁慈为本,善待众生,怎似你……”
九幽雪怒喝:“虚伪!!你脚底皮靴是杀死牲畜剥皮制成,你身穿的绸衣是把蚕虫生生煮死,剥茧抽丝作成。每个人生下来吃,穿,用,那样不是建立在众生尸骸上,哪里谈得上善待!仁慈只在人与人之间可行,我收养丧家孤儿唐连璧,那才能叫做人道。所谓‘商汤网开一面,恩泽禽鸟’,纯粹是伪善之举。还有‘君子远庖厨’一说,呵呵,君子不忍心看杀牛杀羊,远远躲开厨房,等到羊肉牛肉端上桌再回来大嚼大咽,这就叫‘仁慈’了?这叫伪君子的虚假做派!”
众人哑然,人道之辩千古争论,深析玄理或可剖明,但仓促间谁能解释清楚?一时都愣在原地。九幽雪嘿嘿笑两声,又说:“可是,我坚守人道一辈子,到头来居然一心想杀人,这是怎么回事?……是错了,我今天算是看透了,是人道本身错了,坚持某个道理,结果恰好相反,这自相矛盾的怪事只能说明道理本身是错的!”他满眼狂喜之色,好象解开多年的疑团,大笑道:“好,杀人就杀人,正好拿你们试个新鲜!”倏地跳入半空,一霎霜雾弥漫。
峨嵋众徒暗中早已戒备,一见雾起立时要施法应战。桃夭夭猛然大喊:“不动!站在原位不许用法术!”天王盾悄然传开,给每个人附上。唐连璧挥手挡开,放风水两剑罩住周围。只见高空金蛇乱窜,云气乱滚,随即霹雳一个紧似一个,汇成千万巨力向下击落。鸿钧寺诣天院登时粉碎,断木残砖带同畜类飘起,转瞬无影无踪了。黄幽道:“什么玩意儿,这般惊天动地……”班良工道:“炎雷大天藏的雷阵,名不虚传……”话音都被炸雷盖过,但觉腹内真气渐随雷霆激荡,隐然有破裂内丹的趋势,暗惊天王盾恐怕难以久抗,不使法术岂不束手待毙?耳中传来桃夭夭的话音:“不要走动,留神看上面动静。”他以宇宙锋剑光传语,雷声中勉强听得清。
众人闻言仰头,只见鬼子母的残魂腾空飘升。料是她受震而动,施放神通抗御雷电,哪知飞起十几丈倏地没影了,象被某种隐藏的机关摄走,连那扭转时空的法术都使不出来。桃夭夭道:“上有虚空结效应,除宇宙锋和两神剑可免,其余法器法术一旦使出,立即就会被卷入异世,尸魂无存。”
虚空结是稳定虚空的神迹,向由神木宫主布设,桃夭夭以前在噬魂大洋遇到过一个,深知其神力强大莫可抵抗,说道:“封闭上天之路的关口,便是这个虚空结了。九幽雪久在此间揣摩,或许还得到法圣指点,知晓虚空结的出入结点在那,先遁入其中据守,就可居于不败之境向我们进攻。”说话时雷声渐小,但势道渐趋集中,天王盾顶部微声不绝,好象快要崩裂,唐连璧的剑圈也向内收缩,颇有力短难支之状。黄幽惶急大叫:“你们两个不受限制,怎么不使法术往上反攻?”
桃夭夭道:“不受限制的是两种神器。虚空结追踪内丹动向,内丹一动就算施法,马上丧生于异世。没看到唐连璧不敢运气么?借神剑剑光聊作拖延而已。我虽没有内丹,也不能太过用力,贴着地面才能放天王盾遮挡。禁法的效能,原是伴随虚空结效应而起。祖师爷会使这法术,想必都是从神木宫主那里学会的。”众人急道:“如何是好,总不成站着给雷电劈死!”桃夭夭道:“我运灵念感测四方,两个时辰即可找出结点所在,走过去止住虚空结效力……”没等讲完,方灵宝道:“两个时辰,我们半个时辰都撑不过,这法子说了等于没说啊!”桃夭夭眉头紧皱,情知此言非虚,可除此外又能有什么良策。
正当危机时分,忽然有个身影走进圈子里,沉声道:“峨嵋派的人,我带你们走出虚空结。”
众人转过头瞠目以视,看讲话之人白须稀零,琵琶骨给铁链锁了,满头满身的伤痕,头上犄角只剩半只,俨然是个饱受折磨的妖类。李凤歧的脸刷的白了,颤声道:“花爷爷!”
第十四回东海秘印通西天3
桃夭夭闻言一惊,上上下下打量来者,暗疑传闻中逃匿的妖孽怎会突然现身。花爷爷见李凤歧认出了他,先是面皮胀红,随即爬到地上“砰砰”磕响头,说:“适才听众位争论,方知峨嵋派另有一种义理,并不容许九幽雪残杀异类的行为。当年是我想错了,祸害剑仙首徒的罪过,不是磕两个头可以赎清的。眼下情势紧急,请让老畜生为各位带路,度过险厄再追究前罪。”闭目垂首,再不多说一言,枯槁的面颊笼罩着悲沉之氛。欧阳孤萍道:“好一个老畜生,你可把我们害得好惨!”众徒咬牙切齿,方灵宝捻起袖子就要挥拳。李凤歧伸手按住,向孤萍摇了摇头,吸口气道:“你若晓得此处路径,这就带我们出去。”
花爷爷设谋蒙骗,是造成潇潇伤逝的主因。峨嵋派多名弟子惨亡,剑仙首徒身败名裂,种种祸端也多半是由他而起。李凤歧常年漂泊江湖,一身风尘懒洗,旧日恩怨早看淡了,并没刻意去找几个仇家报仇雪恨。此刻猛然见到花爷爷,心底久存的愤怒却烈火般燃起,周身血液似要沸腾喷出,只为身边的兄弟们计量,不可因私仇而乱大局,方才强行克制,讲出两句平和之言,暗中却不知已耗用了多少心力。
花爷爷不敢看他的双眼,站起来转身迈步。众人满心疑虑,桃夭夭道:“不妨,他要使诈瞒不过我。”踩着花爷爷的脚印前进,峨嵋众徒遂排成单列,前脚跟着后脚走,七弯八拐走出二三步。雷阵威效更强了,电光自上而落,或从风水二剑的剑圈边缘向外蔓延,或擦着宇宙锋的青波弹开。四面石块横飞,瞬时消失无痕,悬浮之地在雷击中越变越小了。黄幽心惊胆战道:“不是带我们进坟墓吧?”正说时,顶空显现光迹,呈莲花状垂罩八方。桃夭夭道:“好了,虚空结显形了,路子是对的。”问道:“你如何知晓虚空结的走法?”
花爷爷道:“那年我趁乱逃离峨嵋山,刚出山境就被九幽雪抓获……”方灵宝奇道:“这么说九幽雪就在山外?金轮教进犯峨嵋,他为何不来帮忙?”
花爷爷道:“我也问过他这话,探出些口风:一则他修炼入邪,羞见同门;二则怕自身邪气扰乱玄真界,反倒加重峨嵋派的危患。”答毕,接续前言:“我给抓住后再没能离他三丈之外,一路打昆仑仙境押至长生天,关进鸿钧寺诣天院,就在你们吃饭的隔壁后房里。九幽雪没有把我杀了做菜吃,是要拷问一桩极大的秘密。我深知讲出来必死无疑,因此任由万种酷刑加身,总是忍住不开口。僵持数年,九幽雪摸透我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习性,故意将虚空结秘径讲给我听,说是天意难测,未必要我死在他手里,若那天碰巧牢门开启,就任由我自行逃离长生天。我不想受他的人情,便陆续将秘密告诉了他。”桃夭夭道:“什么秘密?”花爷爷道:“妖皇传我圆真心术的因由始末。”
桃夭夭暗想“我正要追问此节,算来老妖这条命还得留着。只是大哥冤仇未伸,杀了它也是理所应当。”回头一望,李凤歧沉着脸,果有强抑悲愤的意味。忽而凑到花爷爷耳后悄问:“你逃出峨嵋山之后,可知潇潇怎样了?”花爷爷一颤,肩上铁链“叮当”碰响,低声道:“我见她被峨嵋法器刺穿胸膛……后来治好了么?玄门医术起死回生很灵验……”李凤歧打断道:“她为救你,被灼魂钩烧得魂消魄散,尸身就葬在峨嵋后山。”花爷爷惨然长叹,却又如释重负的道:“其实我早该料到了,还请首徒帮个忙,待此间事务了结,带我到潇潇的坟前去。”李凤歧道:“哦?”花爷爷道:“请放心,老妖孽自感罪重,绝不会再生事端。去潇潇坟头只想给她个交代,让她在酒泉下也能释愁宽怀。”李凤歧道:“嗯,倒要看你如何交代。”
谈说未几,已转过百十步,离寺院主庵七八丈,所谓秘径不过是绕着梅树兜圈子。欧阳孤萍恍然道:“我们走的是梅花易数啊,我真糊涂,现在才看出来。”梅花易学由宋朝邵康节开创,世间多有流传,卜筹门只视为初学入门之技,当下孤萍道:“路数是不错,但残缺太多以至连接繁琐,还是跟着我直切中虚简便些。以梅花易数布阵必从那里起始。”说着抢前引领,带众人“乾三连,坤六段”的走去,只消片刻就走近中虚位,相距主庵还剩几尺远。花爷爷粗通易学,没料到路径暗合梅花易理,更不知其中蕴含精妙变化,点头道:“九幽雪说过终点在主庵,但路径讲得不全,多亏玄门高手识破玄机。”桃夭夭道:“道理很简单,可是被你误导了,转来转去费这半天工夫。”
随即踏上主庵界内,雷声消隐,远近气象登时改变。只见下方气流淡隐,来时的入口再也感察不到,又看上方奇光流溢,莲花状的虚空结笼罩八廓,中心正对着主庵。其后影影绰绰,依稀是山峦起伏的形状。桃夭夭暗忖“那儿应是诸犍宫主的头颅了,浮屠山铸颅峰,藏在虚空结之后。”忽闻顶上狂笑如枭啼:“哈哈,居然找妖怪领路,真是出人意料啊,峨嵋弟子堕落到如许田地!”云雾分散处,九幽雪背向虚空结中心,衣袖鼓荡瞋目竖眉,炎雷大天藏灭妖除怪的威仪尽显无余,喝道:“我来替乱尘清理门户!”挥袖间,万道霹雳从天射落,“飕飕”异音穿空,雷电里又含风纹破月效力。
桃夭夭道声:“摆阵!”宇宙锋扬起青光,九阳门徒齐施手段,置身虚空结中央作法。这么一来虚空不至受震,吸物落入异世的危害也就免除了。九幽雪见众人识得这一层,大笑道:“好好,真是了得!”饶是他力可拨天,怎抵得住宇宙锋与九阳功法齐攻,连连朝后退却,忽喊道:“唐连璧!你个小畜生,干么不用四神剑杀我?还念师徒情分?那为何又使出雷炎流?当年要你盗取昆仑冥霜,本是我为修炼雷炎所备,却给你这小贼私自炼成了!你眼里还有师父吗,从那时起我就有杀你之心,就算后来法圣不动手,我也定要取你性命!”
斥骂声中胜败已分,天龙神将李凤歧的剑锋倏至胸前。九幽雪避无可避,挡无可挡,雷阵被宇宙锋压制,忽地狂笑道:“索性同归于尽了罢!”运集全力施法,四面风声骤紧。桃夭夭惊呼:“当心!”李凤歧应变极快,立时收剑回防,桃夭夭也放天王盾附给众人,唐连璧照例不受,以两神剑构起剑圈抵挡。三大高手联袂设下防线,其坚固可想而知,孰料仍是岌岌可危,兰世海作出几个梦局,也接连给外力穿破,那破月风纹的威力陡然增大何止百倍!众人暗自骇异“炎雷大天藏法力高强如斯!”
却见九幽雪气喘筋凸,也正遭受风纹的猛攻,若非两层天王盾罩护,早被凌厉的劲力切成碎片了。众人方悟“风纹不受他操控。”忽听桃夭夭叫道:“保住下边的土地!”低头一瞧,漂浮之地自外崩碎,虚空危害重现,将飞起的碎片卷进异世化灭。峨嵋众徒只得再向虚空结中心位置收拢,但那里风纹的势道最强。正下方鸿钧寺主庵裂成太极阴阳鱼图案,隐然游移,牵引风纹,中央金晃晃一个光团耀目。九幽雪喘道:“抵抗没用了,我已启动西金坤极石的灵效。鸿钧寺诣天院,昆仑祖师的最后道场,即将化入虚空,在这的人谁都甭想逃命。”兰世海惊道:“西金坤极石,鸿钧道祖的内丹!”桃夭夭闻言暗忧“是鸿钧道祖的内丹在驱动风纹。”
早年昆仑祖师建寺静息,将在世精炼的内丹藏入主庵底部。九幽雪久居于此,神随境移,逐步摸透虚空结构造,此外修炼时感察那神丹的灵力,自身真气渐与相通,竟又逐渐体察出诣天院布置的奥妙。原来鸿钧道祖有意辅成后辈,设下虚神脱形的终极道场。到此静修的昆仑仙客势将废弃旧法,内丹化入坤极石,身心融入纯净淡泊的玄意当中,最终升入忘形无忧的天上仙境。九幽雪是玄门高手,功法异于昆仑仙宗,因而内丹并未化去,法术依旧在身,两厢感应反倒相互补益了:一方面九幽雪借神丹灵力炼法,道行大进,修全了风雷门失传百年的风纹破月流;另一方面西金坤极石暗生奇变,也将那风雷绝学摄运圆满,有鸿钧道祖灵气做底子,威效竟是原法的数百倍计。某日,妖灵因不堪受虐造反,九幽雪使新炼法术镇压,岂料主庵底下神丹显灵,忽然施放同样功法,将外部风纹统统纳入之内。虚空结受震扭曲,一转眼把漂浮的土基吸走三四成。九幽雪大惊,方知此处禁忌激烈斗法,否则神丹发威震荡虚空,诣天院连同内部的物事就将彻底毁灭。他领悟到此节,立即收起风纹,改用寻常道法制住妖怪,方才避免了那场灭顶之祸。
此刻九幽雪狂性大发,只想杀人不顾自身,风纹施发到极致,引得坤极石效能尽启,再无停息的可能了。桃夭夭觉察大祸临头,赶忙高声下令:“天龙神将主防,九阳弟子排阵助他建起防圈,让我免受外力的干扰。”又向唐连璧喊道:“喂,神剑可暂时撑起虚空,要死要活你自己瞧着办吧!”
唐连璧冷然一瞥,袖袍挥洒而出,风水两剑化作巨型光云,补合虚空结张开的缺口,令吸物之效减缓。此法类似女娲补天,全力以赴方可达成,唐连璧元神合入两神剑,顷刻间进入物我皆忘的境地。九阳弟子排起阵型打坐,以“丹阳九转”聚齐九种真气,助李凤歧撑开天王盾大圈,眼观鼻,鼻关心,一时也听不见周遭动静。
圈子里只剩九幽雪,花爷爷,玉银童可随意活动。桃夭夭道:“邪徒玉银童,你立功赎罪的时机到了,还想不想认祖归宗!”玉银童福至心灵,胸口拍得山响,道:“不就看住这两个家伙么?小意思,老弟子我包下了,只不过重归玄门后我要当上名正言顺的老前辈,除了你,别人见我都要称一声叔祖爷爷!”桃夭夭道:“一言为定。”盘膝坐到圈内,一手擎天,一手抚地,中间安存人心,天地人三才持定,三易玄理刹时流转灵台。
玉银童嘴里吆喝:“别乱动啊,当心惹老子发毛,叫你两个妖邪好看。”一面瞧桃夭夭法姿奇特,气宇巍重,心下真的发起毛来,问道:“这是做什么?”桃夭夭道:“鸿钧道祖是坤道至圣,但未必通晓天地人三易。不然当年也不会苦参天道,我就不信,穷究三易玄理还破不了他的法术。”说着双手握持宇宙锋,剑芒向下延伸,直至金色光团内部。玉银童吐舌道:“你要破掉昆仑祖师的内丹?”忽闻啸刺耳,防御圈外身影乱舞,似有成百上千的仙人扑拥而至。
九幽雪笑道:“呵,还嫌死的不够快,无忧法体敢在这里大动干戈。”
桃夭夭专心使剑,没有留意他的言语,只感到顺剑锋犹如传来冰山火海,千万种苦楚压在身上,元神真气几乎崩散。那西金坤极石内含鸿钧道祖在世的全副神通,昆仑仙宗道成万法,此刻尽行倾泻而出。晃动的影子即是鸿钧道祖的魂影,每一条施发一种仙法,总和起来等同于道祖当年盖世开宗之力。桃夭夭若是内丹做基,早已形崩魂碎了,好在他真气游离不聚,彼方的强势找不到着力点,故此尚能持久周旋。但闻风声啸声迭增无休,峨嵋众徒与唐连璧全神抵御,两耳双睛不闻不视,防御圈缩小也毫无觉察。
一如当初幽冥江内的情势,虚空每半个时辰改换动向,仿佛漩涡忽然逆转,被吸取的事物登时翻滚散裂。桃夭夭观察异象,暗中计算,一连捱过十二天,诣天院只剩下七八丈地界,众人的阵型也缩小了五六成。而神丹威力有增无减,凌厉风声渐渐侵入圈内,啸音宛如百万狂龙怒吼。玉银童心惊胆战,情知破月风纹最能破敌内丹,只恐体内“淫童丹”毁损,捂着耳朵大叫:“唉呀不好啦,老弟子耳朵震得发痛,要昏了,这就要昏了……”
一开口真气乱撞,已受风纹牵扯,大惊之下玉银童果真昏了过去。防御圈已然裂开了缝隙,花爷爷和九幽雪感受风纹微少法效,前者口喷鲜血,后者瘫软坐倒。忽见唐连璧手上金光绽放,巽风剑呈现反击的趋势,神剑先前只做防御之用,现在剑圈漏隙,无量剑威忽地激发,迎着外面的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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