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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门-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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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桃夭夭邪念再生,心中杀念狂涌难抑:什么朋友亲人门派,什么情义责任伦理,全是妨碍逞欲的物事,当用手中逆天之力统统荡毁。妖皇的诱唆越来越激烈,残存的善念越来越微弱。桃夭夭深深呼吸,勉强压住邪念,瞑目匆匆反顾平生的爱恨悲欢,暗地里已想好了自己的归宿,猛然抖腕甩袖,一股绵厚的真力覆盖后方,旋即正视宓文妃道:“母亲!”回望琰瑶环道:“娘啊!”绽舌大呼:“你们快醒醒!”手起剑落,一剑斩断左臂。

在场之人大惊失色,峨嵋众徒被桃夭夭法力压制,无法上去阻救。只见剑光横摆,断臂落到跟前,宓文妃全身剧震。刹那间桃夭夭又砍掉左腿,也以剑力送至眼底。文妃如雷轰顶,颤悠悠的站起身。琴仙大叫:“天师!”语意饱含凄怆。子虚天师大喝:“怎会这样,都别动啊!”突然的惊变超乎预料,子虚天师震骇无措,一身法力闷胀欲爆。宓文妃同他气脉相通,近旁真气大盛,那种“绝情”之力相应猛增,摇晃两下,又坐到椅子上。

桃夭夭满脸是血,残躯衬着夕阳,仿佛天神般伟岸,说道:“若不能唤醒人情,此身九死何足惜。”暗向内心的恶魔宣告:“我不会杀任何人,一腔杀欲从那里来,就该回报到那里去。”宇宙锋斜削,右腿断为两截,上半身摔入尘埃。只因剑击发自本人之手,神木甲不起防效,天王盾也随体破而崩散。对面人群骇极大哗,惟独龙鼎乾笑嘻嘻拍巴掌,一副疯傻憨态,儿子的惨状竟然视若无睹。狂阿弥放声大哭:“母不怜啊父不悯,天无情啊人无心!”哭声助长悲氛,正利于他增加道行。红拂女急欲行动,只被狂阿弥牢牢扣住手腕。

忽然,一声惨叫盖过喧嚣,琰瑶环手抓胸口,直愣愣的望着桃夭夭。女儿的离去令她昏神,泥塑木雕般呆坐,这会儿又象噩梦惊醒,两行眼泪滑面滚落。麻姑叹息道:“糊涂一生,总该觉悟了,以前失去情郎,如今失去孩儿,全是你自己种下的苦果。”琰瑶环嘴唇打颤,念叨:“孩儿,我的孩儿,我的孩儿……”欧阳孤萍等人疾呼:“唐连璧在等什么,快用玄水剑阻止他!”唐连璧两手抱在胸前,嘴角微翕,冒出句旁人听不到的赞语:“还算有些担当。”

玄水神剑不出,宇宙锋无可阻挡,黄色剑芒飘升竖劈,桃夭夭的右臂又被斩离躯干。但此刻他已用不着手臂,单以杀欲驱动魔剑,残酷杀行只施加于自身,忽见琰瑶环垂泪,暗道“娘亲,你和灵儿定会团聚。仇人之子如此下场,你可以消仇解恨了。”目光移向小雪,看她神情凄痛万分,轻轻的说:“再不用帮我抗魔了。小雪师妹,你很快会没事的,愿你快乐幸福永离一切灾厄。”一语方休,意气坚决,朝文妃和龙鼎乾喊道:“既要断绝亲情,这身骨肉就还给你们吧!”宇宙锋穿胸而过,横削斜搅,将五脏六腑切成碎片。

经络脏器破碎,心境立时崩解,七星使趁隙逃离心脉,现出原形满地滚爬。午阳连呼:“好险好险!”残云叫嚷:“天师,你让我们送死!”断雪踉跄跌撞,猛地瞥见唐连璧,激动的四肢乱抖,颤声道:“唐……唐连璧,我的亲亲宝贝。”在七星使离体的同时,宇宙锋横空疾斩,登将桃夭夭头颈斩断。头乃六阳之首,断首则命绝,阳气化散飘没。只听凄厉怪音直冲九霄,执念结闪光,迅即隐入云层。无人知晓那是妖皇夺体失败,仓皇遁走的迹象。就看四下里人影奔窜,桃夭夭死后真力消散,众人桎梏解除,发狂般拥上救援。李凤歧大喊:“内丹!保住他内丹!”但众人被桃夭夭真力压制太久了,跑了两步手麻脚酸,接二连三的瘫软摔倒。

只见场地里飘起一颗橙黄色明珠,正是朔阳星和姬空行纯阴真元融合的结晶,桃夭夭赖以成仙的珍贵内丹。宇宙锋杀生是灵肉俱灭,若想以绝高仙法使桃夭夭复生,内丹里残余的魂气万分要紧,乃是还魂续命的根源。虽然残魂微少,休说复还人身,修补魂体都属万难,但总归是一线希望。众人咬牙挣爬,只想尽快爬近拿取,却看内丹飘飘升空,迅速往山外飞去,肋生双翅也难追到。

数百道焦灼目光中,忽而白影一闪,红袖跳离宓文妃的怀抱,循着内丹光亮狂奔。从峨嵋仙境奔出,穿九老洞,上万佛顶,一路直追到舍身崖。那内丹质性阳中含阴,脱离修炼者丹田的护养,必在山背向日处湮散。红袖停在悬崖边缘,前方没路了,踮着足尖仰望。那内丹在空中旋转数匝,“嘭”的炸裂开,化作亮晶晶的碎屑,如尘如雾,飘散无踪。

这一年历象大凶,蜀地多传妖祟降灾之说。果然正月间天火频仍,山摇地动,云空外时传搏斗厮杀之音。川人惊惶不安,拥入山寺拜神,祈祷异象早日平息。但若有人在这晚朝舍身崖眺望,就会看到凶岁里最奇异的景象:一轮冷月映照下,一只白色狐狸茕立崖边,向着苍凉的夜空久久哀嚎。

第二十九回此身九死犹未悔11

峨嵋师尊身亡魂灭,峨嵋浩劫并未结束。宇宙锋剑芒高飙百丈,中间传来“呵呵”狂笑,夹杂话语道:“打破天命做主人!”,依稀是女童声气,实为魔剑里异灵萌动——经桃夭夭魂魄转入转出,妖皇恶欲点染,剑中的灵质产生异变,已无须剑主运使,便可施放破天毁世之力。

霎时云霄撕裂,长空两分,一道金黄巨虹自上劈下,势必要将峨嵋山场,巴蜀境域,乃至九州大地全部劈作齑粉。麻姑高喊:“玄水剑!”唐连璧之前蓄势静立,专等着迎战魔剑。麻姑曾说“唐连璧可与魔剑周旋,他的出现是玄门之福”,预言在此刻应验了。只见唐连璧振衣作法,体廓光波流荡,自眉心胸膛丹田三处汇成八荒雷炎流,迎着势头撞击魔剑剑锋。忽闻似响非响几声闷雷,并没有多大动静,宇宙锋长芒收敛,复现初态。唐连璧的雷炎流本已炼至化境,挥洒收放如意,附加玄水剑灵威,法效更是刚柔兼具,一击之下绵沉似海,登将魔剑的灭天巨力消于无形。

然而宇宙锋毕竟强霸。风雷门长于攻,短于守,而且玄水剑质性沉厚,与刚猛威烈的雷炎流不甚相合。一遇强横剑势,唐连璧反击虽利,防守却难控制,玄水剑的神效引发灾变。忽然“哗哗”怪音不绝,璇玑峰连同半边试炼场全化为清水,神剑余效不止,又在四川境内造成多个湖泊。后世川人常谓“海子”,即指此类变生突兀的奇景。

李凤歧见机极快,山峰化水的那刻,抢在头里用鸿冥剑横削璇玑峰表面,攒起一层地皮。峨嵋弟子各派老幼集中其上,好象蚂蚁附着落叶,倏然飘到试炼场后方。他怕有所遗漏,使剑时大喊:“遁甲门搬运!”楚晴心性机敏,立展手段救应失足落峰之人。那方画仙,琴仙施法,也将龙家主仆并俘虏转移向后。顷刻大众落定,仰望满天雨雾飘漫,远空苍茫,巍立千年的璇玑峰,自然宫,包含上方的紫微星,一并崩离碎散了。许多峨嵋弟子伏地大哭,各派门人恻然伤感,其余高徒惋惜山场遭毁,感怀师尊惨亡,也无不掩面流涕。只有麻姑神态端肃,向天呼喝道:“唐连璧,快引开剑势!”

宇宙锋的剑光愈亮,长芒再伸,正为第二次劈击蕴蓄势道。只见云层失色,玄月淡隐,天空被剑光映的如同白昼,魔剑巨势远远超过以往,劈落时定将毁破三界寰宇。麻姑刚喊出口,已觉提示无用,整个世界都会被魔剑破坏,又能把剑势往哪里引?唐连璧悬空凝神,衣袍鼓胀如帆,要集全力抗击宇宙锋。但玄水剑防效难控,最强防力必将引起最大的水灾,纵然抗住魔剑,天下土地山川也都将化为汪洋大海了。一霎间剑锋裂云,破空呼啸,宇宙锋嚣语震耳:“打破天命,自做主人!”长芒霍然劈下,峨嵋众徒感察巨祸避无可避,不禁望天惊喊。

千钧一发之刻,天宇中忽然巨影伸展,象铺开一张画布,四边及中央荡然无物,俨是未着点墨的空画。这奇物一现,宇宙锋立即转势向其疾刺。转瞬间剑尖刺中画面,那空画里映出宇宙锋的影子,一道接一道,一层套一层,好象两面镜子对摆,映现出无数个物影。宇宙锋混入其内,难分那是真物,那是影像。随着画布一卷,魔剑形影都消失了,卷入了画中的奇境中。李凤歧见状道:“凌波的大千世界!”

众人仰首眺望,只见天边一道紫影驾剑疾来,飘然如鸾鹤,风采似洛神,正是剑仙门大师姐凌波。她预料峨嵋大战即将爆发,新师尊的剑势强极,杀敌收手不住,仙界凡世难免陷入毁灭的危机。抑或敌人势盛,峨嵋落了下风,也要用高妙法宝扭转局面。因此急入无量峰止观法界闭关,催法力运神剑,加快炼制“大千世界”的图样。这法宝连通亿万诸世,外物入则难出,定会落入异世。怎奈宇宙锋威力太强大了,剑体虽被摄走,余威仍将画面刺烂。仙家至宝阳气盛烈,受损严重往往自燃。凌波飞近欲取画卷,却已烧成灰烬,法宝“大千世界”就此销毁,人世苍生也逃过一劫。

凌波专伺魔剑而动,眼下大难化解,法宝好坏便不放在心上了,徐徐飘落地面道:“来袭者是子虚先生为首吗?”峨嵋众徒叫道:“昆仑子虚天师是罪魁祸首!”“大师姐快给师尊报仇雪恨。”“璇玑峰给他们毁了。”“师尊他死的好惨!”……连唐多多都在哭叫:“给师尊报仇。”

凌波眉尖紧皱,长袖一摆止住众人,面朝昆仑众仙道:“正道因宗旨异见争执,未料竟至如斯地步。子虚天师乃昆仑仙圣,天文宿首座威重望高,岂可偏执于成见,加害正派同道?今当速速收势下山,自省警悟,尚有解怨修好的时节。如其不然,今日之仇定当十倍还报!”峨嵋众徒大惊道:“不能放他们走!”“他们就是魔道,是正道死敌!”“修个屁好啊,师尊都给他们害死了,峨嵋跟昆仑不共戴天。”

李凤歧道:“当年放脱金轮教,而今放走昆仑派,大师姐真有宽忍恕怨的高风。只是玄门后患未除,下回人家杀人拆屋,大师姐早些出来应酬才好。”

凌波忽地扭头,心道“峨嵋几近倾覆,如何再与强敌拼争?息事宁人方为善策,你我现是玄门支柱,万不可意气用事!”这番话回响在心底,非是从口舌发出。李凤歧一凛,暗道“心语术只对凡人有效,她居然炼的如斯神妙,能穿透纯阳真气,直接和我在心里对话?!”凌波点了点头,提气喝道:“都给我住口!”众弟子向来敬重大师姐,听她口词严厉,只得悻悻退开。凌波道:“子虚天师,还不快离开峨嵋!”

子虚天师撩开披散的头发,抬起脸面,冷冷的道:“你们放过我,我倒不放过你们……仁主完了,人世完了,什么都完了,我还怕你们报仇?”直到桃夭夭断气之前,子虚天师都暗怀期望,认为诸多危害险况,乃至桃夭夭断肢碎体,皆是“仁主”必须经受和通过的考验。哪知人死魂散,“仁主”没有了,心血终成空废,千万年的信念也随之灰飞烟灭。李凤歧曾言道“一个人信仰破灭,犹如活蛇脱皮,天下之痛莫过于此。”子虚天师正处于这状态,一直呆呆站着不动,待得神志复苏,心中已是万念俱灰,只觉事事可恶,人人可杀,“仁道”既不存立,天地苍生都无存在的必要了,惨笑道:“峨嵋派算什么玩意儿。仁不存,霸当道,三界霸道为上,我啊,我要让你们象待宰猪狗那样哀叫发抖!”

第二十九回此身九死犹未悔12

凌波正待答言,一旁忽然悲号大作。琰瑶环冲出人群,连跌带爬抢到场中,扑在桃夭夭残骸上痛呼:“儿啊,我的孩子……”目睹桃夭夭剔骨碎体,琰瑶环如痴如呆,旧日景象浮现脑海,那小男孩的音容由远至近。亲眼看他蹒跚学步,亲眼看他奔跑嬉戏,亲眼看他长高成人,忽又亲眼看他惨死,现实与记忆陡然重合,巨大的冲击直令心魂俱碎。

桃行健丧命,女儿被夺走,绝美仙容遭毁,为何还能活得下去?往昔琰瑶环偶生此问,总是自答:“为报仇!”仇恨好似黑雾,遮蔽了内心真情。殊不知失去女儿,反令琰瑶环母性更炽,再与桃夭夭朝夕相伴,那日积月累的母爱自然转付于他,渐化成苟活于世的真正动力。此后逢他笑则喜,逢他哭则悲,冷暖饥饱关怀备至。每当深情流露,琰瑶环便想“我这是在作戏,假装爱他疼他,好让他厌恶亲生母亲。”作茧自缚,结果自己落入亲情编织的圈套。麻姑说她:“一生糊涂,自种苦果。”确如此言所示,她竟弄不清自己爱的是谁,总在最亲最爱的人死了之后,凄惨的光芒才照亮心底。忽地发现“他是我亲手养大的孩儿!我就是他的娘亲啊!”仇恨的黑影消融了,温暖不可言喻。可惜暖意不长,一阵剧痛袭来,那是撕肝裂胆的悔恨与凄苦。

孤月悬空,清辉遍洒,桃夭夭遗骸崩解碎烂,一如武藏丸死于魔剑的情状,化作焦黑灰渣。琰瑶环捧起一把骨灰,颤声道:“文妃,文姐姐,喏,这是你的亲生孩子,你忍心看他这样……”

宓文妃不语,抬手朝向月光,只见手掌鲜血淋漓,全是指甲掐烂的孔洞。她的真气为子虚天师所传,“绝情”之功修炼十六年,纵然母子连心,究是难违仙法,只能徒劳的暗中挣扎而已。子虚天师笑道:“人情毁了仁主,我正要找你们算账呢,还敢在此矫揉作态!”手掌倏挥,破空剑直刺瑶环头顶。

忽然间人影骤降,唐连璧站到琰瑶环身前,面向子虚天师道:“你该死!”霜雷箭疾射其喉,子虚天师“噔噔噔”倒退数步,颈部黄光乍现,三缕巽风剑光立时抵化霜雷。而破空剑前击之势未改,穿透唐连璧右胸,倏又缩回天师掌底。一瞬间大险临身,瑶环却象浑然不察,爬在地上只顾收揽桃夭夭的骨灰,神态凄切慌张,生怕给风吹散了。唐连璧挺立前方,胸口穿了洞,鲜血滴滴答答顺衣带掉落。

假如唐连璧用玄水剑防御,敌人攻势再强也伤不了他。但那样做必生水患,危及身后的琰瑶环,因此硬挺着的替她挡了一剑。眼望唐连璧血染白袍,众人多已惊呆,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舍命相护。李凤歧想到葭柔亡魂的那一幕,暗叹“他何尝不痛惜母子之情。”魔芋大夫醒过神来,忙施千里补天术给他疗伤。但唐连璧何须他人相助,一挥袖挡开救治之力,霜风拂过前胸,用冰霜将伤口封闭,踏上一步道:“受死吧!”正要猛攻子虚天师,忽听龙万乘大喊:“二弟莫慌,我们马上救你!”叫声未落,人群中何九宫仰身倒地,头颈已被钢刀斩断。

原来场内惨象频现,激发了风雷首徒满腔义愤。他五雷真法修到五级,真元深入经络,虽被收走法力,眼珠里犹存少许余根。于是依此敛神运气,暗自舒活手脚筋骨。猛然眼放金光,跳起身猛冲敌群,龙靖坤离他最近,当即被冲了个四脚朝天。龙万乘骇极生狠念,抽刀猛劈敌首。可怜何九宫法术离体,气力未复,一腔热血泼洒泥尘。龙万乘转念一想“何不假手敌方,把二弟弄死。”斩杀俘虏的同时,故意声张要救二弟,实是提醒敌人报复。峨嵋派若要报杀俘之仇,定然也先拿龙千寿开刀。

两句喊罢,唐连璧对他诡计了然于胸,伸手抓过龙千寿道:“你大哥把你杀了。”一掌拍碎他的头颅,丢开尸首,放火浪攻向龙万乘,右手风纹破月流暗袭子虚天师。但见黄光连珠价闪烁,两种功法又被巽风剑抵化。子虚天师道:“好个万乘公子,阴毒狠戾,做不得仁主,做霸主倒有潜质。”霍地五指伸长,如枯瘦鬼爪一般,捏碎何九宫飘逸的游魂,将其五雷真法收入元神。

龙千寿体内附满玄门功法,人一死则法归原主,几名首徒真气陡盛,各自感察体内的变化。那些被俘的剑仙弟子也是精力大振,挣脱绳捆纵越出剑,群起围攻龙万乘,却早被子虚天师袖风震倒,横七竖八的翻滚掉地。黄幽,班良工等人怒喝连连,跃起半空各施法术,劲风交织破空,又被巽风剑尽数消抵。昆仑这边七星使列阵,武玄英持锐,画仙忍伤运功,摆开迎敌的架势。唐连璧体覆光晕,雷炎流的巨势凝聚至最强。眼看一场剧斗又将爆发,麻姑忽道:“且慢动手!”凌波跃前扬臂,千万道剑光竖立,如巨墙般隔开两边,呼喝:“峨嵋弟子退后!”众人看她施放剑海,无不暗暗吃惊,均想“金乌剑海须借太阳光布成,何以夜晚也能施用?凌师姐在止观法界苦炼两日,修为竟然精进到超乎常理的境地!”

当下众人后撤,悲愤犹难抑制。黄幽红着眼圈乱嚷:“退退退,退到那里是个头!何师兄白给他们杀害!”兰世海都动了真怒,高声道:“诸多同门遇难,此仇岂可不报!”众弟子跟着叫喊:“拼了吧,师尊死了,师兄死了,峨嵋派快完了,我们还活着作甚?”又叫“大师兄,大师兄,我们听你的,你带头干仗,大伙儿跟着你拼命!”

李凤歧大步走出,举手令众议平息,向对面大声道:“昆仑派和龙家的人听着,如若交出俘虏,远离蜀境。今天就放你们一马,要拼死活咱们另择时日!”

此言一出,人皆讶异,没料到他刚刚讥讽凌波懦弱,转眼间竟会提出妥协之议。

其实形势昭然于目:峨嵋首徒法力虽复,要战胜昆仑众仙仍是极难。两方均握有神剑,激烈攻斗时必将造成重大伤亡。本来心存决战之念,也无须计较生死,但李凤歧暗觉麻姑态度有异,悲凉中暗含沉稳,寻思“桃兄弟粉身碎骨,麻姑却不甚动容,莫非还有转机?”他素知麻姑卜算神准,暗料其中必有文章,当即强压悲恨,转头道:“师尊既亡,峨嵋以我为首。大家听我号令,不得擅自出动,唐兄弟你也收功罢。”

唐连璧冷然如铸,对敌姿态未变,体外的金光渐渐收敛隐没。

注1:崔妾,贾妻“杀儿断情”的故事,始见于《太平广记》,本书略作微小改动。

注2:尚同,《墨子。尚同》记曰“上之所是,必亦是之。上之所非,必亦非之”,即以最高统治者的意志言行为准则,判断一切是非善恶,所有人向他趋同,谓之“尚同”。让道德最高尚者做天子,则世人都会受感召而向善。非但墨家持这种观点,儒家,道家,法家,乃至中国多数哲学派别,都存在着“尚同”的思想,俗语即是“上行下效”。

第三十回只待雪晴萌新芽1

子虚天师狞笑道:“是你放我一马,还是我放你一马。到这时候了,峨嵋派老底赔光输尽,有什么资格跟我讲条件。”李凤歧道:“你有巽风剑,我这边有玄水剑,真想拼个同归于尽么?”后面宓文妃忽站起道:“天师,此战难获全胜,峨嵋不当亡,我们走吧。”一弹指,折断那面归元幡,摄魂法力还给兰世海,旋即去掉俘虏所中的禁语诅咒。小雪撑起身子,张口喊了声:“师哥……”晃了晃昏倒在地。这声凄痛彻骨的呼喊好似一瓢冰水,登即浇熄了升腾的战意。峨嵋众徒记起同门尚在敌手,怎可逞勇拼杀,当即四下里退散。

子虚天师暗思手中巽风剑光只三缕,要胜玄水剑的确没有把握,说道:“首座说走,老夫自当遵命,就怕那风雷后生不肯放行。”凌波道:“唐连璧虽非乱尘大师亲传,终究在祖师画像前进过香,是峨嵋派正式弟子,不会作出危及同门的举动。”唐连璧未置可否,挺立的身姿如傲雪苍松。众人望着他的袖角微摆,心里怦怦直跳,均知此战如何了局,全在他抬手举足之间。

欧阳孤萍忽道:“子虚天师就是鬼伯,蜀中唐门是怎样灭门绝户的,唐连璧你该不会忘记吧?”

己方死伤惨重,山场损坏将倾,欧阳孤萍为此恨极了昆仑派。当众道出唐门惨案,指望激的唐连璧暴怒奋起,带领众人跟子虚天师拼个鱼死网破。其实在唐连璧现身后,无人子提及虚天师“鬼伯”的身份。盖因仙宗仙圣勾通妖皇,充当其座下魔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桃行健悬案虽解,激战中众人头昏脑胀,“鬼伯”之秘都没工夫细思。待得孤萍言出惊耳,忽才猛省“蜀中唐门被鬼伯屠灭,唐连璧岂肯放他走脱。”李凤歧轻碰孤萍手肘,低喝道:“你少开口!”众人心弦绷紧,只觉一座火山似要爆发,转头齐望去。却见唐连璧神色漠漠,巍立不动,依旧象一座冰峰。

此时子虚天师心境大变,恶斗当前不思退避,反被撩起了狂性,阴恻恻的道:“唐家尚有孽种留世,老夫当年下手可疏忽了。”众人寒毛倒竖,寻思此言辱及死去的亲辈,常人尚难忍受,唐连璧岂能不暴跳如雷?子虚天师道:“唐家小孽种,你看这是什么?”手臂抖动开翕,左掌忽闪青色光带,右掌冒出几股蓝烟,形状飘忽变幻。玄门弟子有认识的,低声报出名称:“点眉签,点眉刺……封喉羽……封喉翎!”青光为封喉,蓝烟为点眉,两大类毒术乃唐门祖传独有之技。男女老幼皆炼,按高下各分“针,签,钉,刺”“叶,羽,枝,翎”四个品级。子虚天师所放各级皆有,显是杀死许多唐家门人,灭其魂魄摄取了法术。此为灭门明证,再无半分可疑处。他还火上泼油的挑衅:“象唐门这等九流道派,本领低微又不服驯化,千年来老夫灭掉无数,原想给仁主扫除逆党,开辟顺服之世……嘿嘿,早知仁主不立,唐门鼠辈的污血焉得沾染老夫双手。”众人心想“如此狂言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同归于尽的决战,看来避无可避了。”

岂料等了半晌仍无动静,唐连璧遥望天边云影,目光深邃悠远,缓缓开言道:“今年八月十五,我到齐天宫取你狗命。”子虚天师一震,暗忖“这小子的定力好生了得。”八月中秋是唐门忌日,就在那天全家惨遭屠戮。唐连璧约战彼时,显然要以仇人的鲜血告祭先人亡灵。这份坚毅意味深沉,隐约透着令人战栗的冷严。凌波随即道:“昆仑天师附从魔道行恶,与峨嵋不共两立。今昔血债仇隙,也在中秋之日一战了结!”

子虚天师本待激唐连璧发火,寻机攻其破绽,忽觉他气性坚韧,绝非冒失莽撞之辈,一时心生忐忑,转念一想,点头道:“八月十五月圆时分,老夫在齐天宫等你们!”暗叫凑巧,大战竟会约定在秋日。

巽风剑又名“金澜销”,道书记载“金澜主杀生,气凝巽地万窍”。秋天气象空远,万物萧杀,正是巽风剑发挥神威的最佳时节。早先子虚天师恐搅乱人世太甚,危害仁主的基业,虽有巽风剑未敢大用,只炼化三缕剑光随身,杀人灭户多采取暗杀方式,久而久之得了“鬼伯”的名头。现今万念俱绝,只图恃强宣泄,先前的顾忌都已抛尽了。暗忖巽风剑完全炼入元神,确须半年左右的静修,届时法力可达前所未有的最强状态……忽而起念想到,唐连璧订约中秋,何尝不是也出于这种考虑:让天师炼剑入体,再杀而夺之,最终报仇夺剑一举两得。

一霎时意图明朗,子虚天师摇首感叹:“好个唐家公子,智勇果毅并具,确是少有的英杰。”霍地扬眉道:“可惜自视太高,真以为天下无敌么?昔年齐天宫偷冥霜被你逃掉,第二次可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哈……”一声长笑,顿身飞远。武玄英等仙众紧随而去。那断雪还冲唐连璧流口水,乱嚷:“小唐好俊啊,我好喜欢,我非亲手宰了他不可……”也被同伴架着飞走。狂阿弥道:“惨剧结束,看客退场,还耽着等人收戏钱么?”纵起云头,拉红拂女往东而飞。

仙宗大靠山撤退,龙家众人焉敢久留,簇拥宓文妃,抬起龙老爷,混同五台,青城余党奔跑下山。龙靖坤早就肝胆欲破,儿子毙命骇极欲绝,不及收捡遗骨,只顾抱头鼠窜。众家仆追着老爷跑路,只恨爹娘没多生两条腿。顷刻场地空出大片,留下三村村民,剑仙弟子等俘虏,东歪西倒的散布四处。众人赶忙上前照护。凌波指挥善后诸务,一面遥对逃跑的残敌,清音朗朗传送:“各方犯我仙境者,日后定当上门讨教!”

楚晴奉命搜视高空,发现执念结已然不知去向,俯瞰山道里人马如蚁,瞋目怒喝:“武陵龙家的狗贼听好,不等八月十五,我姓楚的就来踏平你们的狗窝!”他素性沉稳温和,忽出凶狠之言,实因激愤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黄幽跟着大叫:“狗贼们,洗好脖子等老子来砍!”师兄弟们戟指顿足,怒骂狂喊,耳闻女徒啼哭凄柔,蓦地转过念来,忆起死去的同门和师尊,怒意登被哀伤替代。一个个掩面饮泣,峨嵋山头悲声四起。

第三十回只待雪晴萌新芽2

这一战之惨烈,峨嵋派千年未遇。璇玑峰,自然宫,试炼场,以及标显宗派气运的紫微星,残的残,毁的毁,触目只是疮痍一片。玄门九阳原有四百多门徒,走的走,死的死,到此时总共还剩八十二人。凌波命众徒暂到长春麓休整,三十六岛仙客,道宗各派的伤者同去歇息。长春麓树木大半被烧,澄秀亭那几间房屋尚算完好,左近地势平整,权可当作宿营驻扎的场所,当下众人忍悲收泪,相护搀携而行,唐连璧却独自走向山外。燕盈姝掏出两粒丹丸,尽力朝他背影抛去,喊道:“大易丹缓解伤势,唐师兄快接住!”唐连璧不理不睬,踏云升空,一道霜影直飞南天。

峨嵋派香火未绝,全仗唐连璧击退子虚天师。众人都将他视作中流砥柱,眼看其人远去,心下不禁黯然。燕盈姝捡回药丸,忧虑道:“他的胸肺被剑气穿个洞,不及时治疗,只怕法力会受损。”

魔芋大夫道:“他自己会治伤的,往南边飞是去南海,他想借水势愈合伤口。”

燕盈姝奇道:“借水势治伤?”

魔芋大夫道:“先以冥霜抵消剑气,置身深海数日。玄水剑在海底灵力最强,可令创面强行合拢。这么弄法力倒不会损失,只是……”叹口气道:“只是神剑触及伤骨,痛如万刀切刮,非常人所能忍受,这种治法我绝不会采用。”言外之意,如果唐连璧顺从就医,何须受那份苦罪。

但此人性行素来如此,谁又能强拗他服从?众人也不称奇了,心里都盼唐连璧早日康复。方灵宝仰头扯嗓子大喊:“快些养好伤回来,保卫峨嵋少不了你啊!”只见苍穹空阔,人影消无,东方正透出几丝曙光。

三天过后,经神农首徒医治,各派门人伤患渐愈,由派中首领带队,依次向峨嵋仙徒道别。此时死者遗骸多已择地埋葬,试炼场里垒起一座大坟,埋了桃夭夭那顶残破的金冠,权当作他的衣冠冢。骨灰却被琰瑶环收藏,谁都不能拿走。当日群敌尚未退尽,琰瑶环就满地寻摸尸迹,一点点抠土收集,一滴滴泪若断线,口里总是念叨:“我答应他们亲事就好了,我的孩儿,可怜的孩子,他能娶了灵儿该有多好,至少遂了心愿……”一连三天腰不直,头不抬,把骨灰收于衣内,包成个锦囊搂在怀里,此情此景谁还忍心硬夺?神农弟子引她到静处疗养。各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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