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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第3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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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看见关大帅,认出来了,这才知道自己闯了祸,脸色刷白地跪在地上,酒也吓醒了大半。而他这一番嚷嚷,也让街上的轩军官兵,发觉是大帅在处置人,几百人哗啦一声,请下安去,只剩下那些不明所以的商贩和老百姓,站在街边,茫然失措。

    整条大街,一时寂静无声。

    *(未完待续。。)
第一一三章 女馆
    关卓凡先不说话,盯着跪在面前的哨长看了半晌,才开口问话。

    “叫什么名字?”

    “刘……刘大弟。”

    “吃饭喝酒,给钱了没有?”

    “给了,给了,一两三钱银子。”

    “嗯,”关卓凡点点头,“吃饱喝足了,不回营,这是要去哪里耍啊?”

    这句话一问,刘大弟张口结舌,迟疑着没有回话。

    “怎么啦?大帅在问你话!”图林喝道,“你是没长耳朵,还是没长嘴巴?”

    “是去……去女馆。”刘大弟垂头丧气地说。

    关卓凡不明所以,但说起女馆,刘郇膏却是知道的。

    女馆是太平天国所颁行的一个恶法。洪秀全以“万恶淫为首”的缘故,从打下武昌开始,敕令全城百姓,必须男女分居,虽夫妇母子亦不可融通。把数万女子,集中在指定的区域和宅子内居住,称为“女馆”,又叫做“女营”,由军中的女百长、女总制、女军帅等监管带领,形同女囚。李秀成在苏州,亦搞了这一套,只是随着时日推移,这套违反人伦的规矩,实在执行不下去,才又重新放宽,允许当地女子各归本宅。

    然而仍有外乡的女子,或是无家可归,或是被洪教主洗了脑,不愿离开,仍在女馆之中居住。谭绍光郜永宽这些人,便干脆将女馆变成了兵士行乐的地方,这些女人成了事实上的营妓。等到官军进了城,这些分布在城中的女馆。自然成了轩淮两军兵士找乐子的地方。而这些女人。亦不得不依靠出卖身体,换取食物银钱,来维持自己的生存。

    “我竟不知道,城里还有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事儿。”关卓凡的脸色,阴沉得吓人——轩军固然不禁娼,但眼下这样的事情,又与谭郜之流何异?“刘先生。这件事情,你知道不知道?”

    关卓凡从未用这样冷峻的语气跟他说过话,刘郇膏被他锐利的目光盯得心中一颤,躬身说道:“属下失察,请大帅治罪!”

    关卓凡没有做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跪在地上的刘大弟起身,自己则扭头就走,脚步不停,一路向城门疾行而去。慌得刘郇膏和一众亲兵连忙紧紧跟上。直到进入了轩军的城北大营,关卓凡在帐中坐定。才又开了口。

    “刘先生,你即刻给李少荃写一封信,就说我现在以江苏藩司的身份,处分苏州行政。城中一应女馆立予解散,馆中女子,发给银两,任由她们自去,不论南城北城,同样办理,请他饬下淮军各部,勿予阻拦。”

    “是!”

    “轩军的营例,战时无假,作训时给假半成,驻防时给假一成,这是不替的定例!”关卓凡的口气极冷,“辄有更易,就算是你们会议定下来的,也该报我知道——你告诉丁世杰,若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形,我拿军法办他!”

    “是!”刘郇膏的声音,微微战抖。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关卓凡的真颜色,心知是特为给自己留面子,才没有点了自己的名字出来。

    “军队不能在苏州待下去了,”关卓凡断然道,“传我的令,轩军全体,两天以后拔营,开往常熟整训!”

    *

    早春的天气,依然寒冷,不过常熟县衙院子里的一株桃花,已经开得很繁盛了。

    这里被驻防常熟的建字团,用来做了团部。吴建瀛亲自捧了一张躺椅放在桃树下,看着关大帅裹了军毯,半靠在椅子上,眯缝着眼睛在赏花。

    有什么好看?吴建瀛挠了挠头,心说大冷的天,在屋里烤火多好呢。难怪人家是大帅,自己这样的粗人,就没这份闲情逸致了。

    轩军的大部,并没有进城,从苏州开到以后,一直在城外扎营整训。关卓凡来到县衙,倒不为赏花,而是在等一个人,因此眼睛虽然看在桃树上,心里却在琢磨着别的事情。

    应该说,从上海的反攻开始,到苏州杀降为止,自己所设计的这个局,算是完全达到了目的。

    谭绍光杀了。

    破苏州的功劳到手了。

    轩军再一次壮大了。

    杀降的罪名躲掉了。

    洋人跟李鸿章决裂了。

    洋二团回来了。

    现在只要等来那个人,把最后一件事了结掉,那就再没有什么牵挂,可以全力向西,开始新一轮的征程。

    他所等的人,是李泰国。

    关卓凡料想的不错,李泰国率阿思本舰队自上海北上,把船泊在了大沽口,自己进京去跟总理衙门交涉,讨要他梦想中的那一千万两银子。可是不管他如何鼓起如簧之舌,拼命游说,毕竟这个数目太过骇人听闻,而且时间一长,他这个“居间经理一切”的人,想做舰队的太上总统的野心,亦暴露无遗。

    恭亲王和左右的一班人也不傻,既然看出了这一点,便更加不肯让步。李泰国情急之下,发出威胁,说如果再不给钱,就要将整个舰队解散,开回英国去。

    回去就回去!朝廷干脆办了一个《阿思本舰队撤退案》,除了轩军水师的两条船,其它的船,不要了!不仅如此,而且还要向李泰国追讨剩余的船价。

    这一下,官司打得不可开交,最后在英国公使和税务司赫德的调停下,算是达成了协议,李泰国要把原来朝廷所付船价的七成,还给朝廷。而留在上海的两条船,朝廷的回答是不知道在哪里,请他自己去向轩军要。

    “跟他说,要得回来,就归他带走。”总理事务大臣董恂,翻着眼睛对通译说道,“要不回来,这两只船的船价,便不必还给朝廷,便宜他了。”

    等李泰国回到上海,果然已经不见了金台百粤两舰的踪影,再一打听,据说是开到太湖里打仗去了。李泰国没办法,先请人传了消息给关卓凡,继而再想一想,干脆自己乘了一条汽轮,亲自到常熟来找这位老朋友。

    谁曾想,老朋友已经变了心。

    “尼尔斯!”在院子里赏花的关卓凡,到底把李泰国等到了,堆起满面笑容,把他让进了房子里。等到听李泰国把事情一说,关藩司的满面笑容,化作了惊愕痛惜的神情。

    “嗐!怎么会弄成这样?”关卓凡跌足道,“太可惜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了。逸轩,我这次来,是要请你把那两只炮舰还给我,我要带回英国去。”

    “是,是,自然该还给你。”关卓凡诚恳地说道,“只是你来晚了一步,那两只船,已经开到太湖里面去了。现在官军正在跟无锡和江阴的长毛交战,水道断绝,一时出不来啊。”

    “这……”李泰国还不死心,想了想,又说道,“那请逸轩你派一支部队,护送我走陆路到太湖,行不行?”

    关卓凡楞了一下,随即扬声把吴建瀛叫了进来。

    “吴建瀛!”

    “标下在!”

    “这位洋大人,要去太湖,拿我们轩军的炮舰开走。”关卓凡斜乜着吴建瀛,“派你的部下护送他去,行不行啊?”

    “回大帅的话!现在无锡的黄子隆和江阴的陈承琦,都派有长毛在我们的腹地活动。”吴建瀛慢吞吞地说,“常熟吃紧,我自己的兵也还不够用。若是洋大人非要去,我好歹抽几十个人跟着他就是了,能不能都得出鬼门关,各凭天命。”

    各凭天命,这也太吓人了,怎么敢去?李泰国原本就是个胆小的人,当初为了躲避太平军,连总税务司的职位都不要了,逃到香港去,现在这样,更加不敢动了。

    “逸轩,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李泰国绝望地说。

    “也不能说没有办法……我看这样好了,”关卓凡好整以暇地说道,“尼尔斯,你先尽管回英国去,等到我们把长毛打平了,江苏宁靖,船自然就可以从太湖出来了。到那时,我让两个爱德华自己把船开回英国去找你,我再另外致送一份心意,让他们一起带了给你,多好呢?”

    *(未完待续。。)
第一一四章 砂山古祠
    江阴县在常州府的北面,毗邻长江,由太平天国的堵王陈承琦在这里据守。李泰国被打发走之后,轩军随即开拔,由常熟攻入江阴。除了刘玉林的林字团向南布防在常州方向外,其余各团,把江阴县城围得水泄不通。

    县城不算小,城里也还有近万太平军固守,因此关卓凡决定亲自上砂山,去看一看城内的形势。

    砂山在江阴城的东北,地势不算特高,但俯瞰全城,已是绰绰有余。关卓凡带了中军的刘郇膏和图林,由几十名亲兵扈从,自大营飞驰而出,不多时便到了砂山脚下。不用下马,便可以循着一条并不陡峭的山路,直登峰顶。

    举目一望,果然一切都尽收眼底。城墙围成了一个长条状,南北长,东西窄,远远望去,仿若一名长腰美女,俯伏于地。

    可是大帅说话,自然不好拿美女的腰来做比。

    “江阴城是舟形,南首北尾,”关卓凡边指边说,“如果攻首尾,则不容易破城。如果拦腰一击,我猜陈承琦一定挡不住!”

    也就是说,只要集中力量在美女的腰上下功夫,则一定可以攻破她。

    对于大帅的这个见解,刘郇膏自然表示赞同。抬头看看天色,不仅已经黑了下来,而且不妙的是,乌云翻滚,眼见就有一场大雨好下。

    春雨贵如油,可是对于外出的人来说,是个麻烦,又湿又冷。一不小心就会淋出病来。于是在刘郇膏的提醒下。策马下山回营。然而还没到山脚,豆大的雨点便已经开始砸落下来。

    “爷!那边有个庙!”图林在马上将手一指,“咱们先过去避一避吧?”

    大家顺着图林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黑沉沉的一座庙宇,有灯火的亮光透出。几十匹马拨转方向,转瞬便驰到了庙宇的大门前。

    到了门外,图林抢先跳下马,靴子把泥水踩得四溅。举起马鞭子打门:“开门!我们是过路的,进来避一避雨!”

    敲了半晌,大门才吱呀一声打开。开门的是一位瘦小的老人,见了这些人,先是一愣,忽然疯疯癫癫地嚷嚷起来:“没地方!不许进来!不许……不许进来!”

    “值什么!”图林用一只手臂将那老者轻轻挡开,笑着说道:“弄脏了你的地方,回头赔银子给你……爷,您请进,这里面倒是干净。”

    关卓凡迈进殿门。只见那老者满面通红,呼吸急促的样子。显是正在病中,神智似是不大清楚,身边扶着他的,却是一位穿红袄子的小姑娘,十多岁的样子,伶伶俐俐的。小姑娘见一下子进来这许多人,显得又是吃惊,又是着急,一边拼命把老人向后扯去,一边极懂事地说道:“列位总爷,我爷爷是守祠的人,他发烧说胡话,总爷们不要计较他。”

    “刘先生,回头叫医生来,替他看一看。”关卓凡向刘郇膏说道,“又老又小的,满可怜。”

    “用不着你发善心……”老人挣扎着说,却被小姑娘拦住话头,一路推到旁边的过道里去了。

    关卓凡笑一笑,没把这一幕放在心上,在亲兵手中火把的照耀下,环顾四周。祠堂看着虽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里面想必就是正殿了。正琢磨着这殿里供奉的是什么人,墙上题着的一首诗,却吸引了他的目光。

    腐胬白骨满疆场,

    万死孤城未肯降。

    寄语路人休掩鼻,

    活人不及死人香。

    幽暗闪动的火光之中,关卓凡只觉这首诗里颇有森森之气,而落款也甚为奇特,题的是“江阴女子”。诗中的警句,自然是“活人不及死人香”,但所扣的主题,却是“万死孤城未肯降”一句。他不由便仰头思索,这是哪个典故?

    想了一会,忽然心中一凛:这是前明江阴典史阎应元的祠庙!

    顺治二年,清兵下江南,豫亲王多铎的兵锋所指,各地无不望风景从。只有江阴县,官降民叛,城中义民杀知县方亨、守备顾元泌,在明伦堂内歃血为盟,誓言绝不剃发,推举住在砂山的阎应元为主帅,据守县城。说起来,祖籍通县的阎应元,其时只是一名前典史,未入流的官,但他英雄气概,机智多谋,素为江阴百姓所仰服。于是他携了六百祝塘勇士,自砂山入城,主持城守。

    入城后,阎应元立即把全城的户口分别丁壮老幼编列成册,挑选年轻力壮的男子组成民兵。又对城中过往行人严加盘诘,肃清内奸。在阎应元的领导下,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分派得井井有条,立时把江阴城变作了一个守卫严密的堡垒。

    常州知府宗灏闻讯,派兵丁三百人赶来镇压,被轻易歼灭于秦望山下,继而前明降将刘良佐的五万兵赶至,大围江阴,再三劝降不成,终于开始攻城。

    撮迩之地,弹丸小城,刘良佐满拟可以一鼓而破,谁知自此日开始,打足四十余天,在江阴城下碰得头破血流!攻城的兵卒,伤亡过万,江阴城兀自岿然不动,而守城的,却尽是微末之吏——守东门的,是武举人王公略,守南门的,是把总汪向阳,守西门的,是现任典史陈明遇,攻防最烈的北门,则由阎应元亲守,每次巡城,必由一杨姓家将持大刀跟随,见者无不生畏,以为是云长再世,周仓重生。

    这一下,清廷耸动,多铎大怒之下,先后派了恭顺王孔有德、贝勒博洛、贝勒尼堪等,统率大兵增援,一时之间,小小的江阴城下,二十万“大清兵”云集,而在城中抵抗的,不过是数万百姓而已。

    谁知竟然还是不能攻下!江阴百姓,于绝境之中,打得愈发顽强,最惨烈的一件事,是江阴父老百余人,披红挂彩,出城诈降,等去到清军大营之中,忽然引发随身暗藏的火药,炸死官兵数百人之多。

    到了第七十九天上,真的打到弹尽粮绝,情知再也守不住了。于是阖城的百姓,箪壶食浆,涌上城墙,在明月高悬之下,与城上的民兵子弟一起,相对痛饮,放声高歌:“宜兴人,一把枪。无锡人,团团一股香。江阴人,打仗八十日,宁死不投降。”

    关卓凡这些读史的人,每每看到此处,都不能不掩卷长叹,泪湿眼眶,赞一声:江阴人牛逼!

    再过两天,博洛督大军猛攻,以红衣大炮并二百余门各式火炮,在花家坝轰破东北城墙,终于破城。阎应元以短刃刺胸不死,又跳前湖自杀,却被赶到的清兵捞了起来,绑缚博洛面前。阎应元背身而立,破口大骂,被清兵用铁枪刺断胫骨,竟仍以断肢立地,及至气绝,膝盖也不曾略弯。

    江阴之战,前后八十一日,清兵死伤四万余人,而江阴城内城外的百姓死于此战者,凡九万七千人,是为江南最惨烈一役。

    即使对于穿越到这个年代的关卓凡来说,这亦是两百多年前的历史了,不意却在这样的雨夜之中,忽然见到了这座供奉阎应元的祠堂。感慨良久,将身上的油衣脱下,正一正衣冠,决定到里面的灵位之前,躬身致敬。

    他由刘郇膏和几名亲兵陪着,进了正殿,果然见到中间靠墙的位置,是一尊塑像,躯干丰硕,双眉卓竖,目细而长曲,面赤有须,直有云长之风。塑像之前设了一个小香案,供着一块木牌,牌前的一炉香烟,将将燃过一半。

    关卓凡面容一肃,方才迈开脚步,却听见旁边的过道中又传来了那位小姑娘着急的声音。

    “爷爷……爷爷……你不要去……”

    跟着便听塑像旁边的侧门咣的一声被推开,那名老者,双手持着一把长柄大刀,大喝一声“呔!”,势如疯虎一般冲进殿来,拦在阎应元的塑像之前!

    关卓凡被他惊得连退两步,身边的亲兵哗啦啦一片响,刀出鞘,枪离肩,不约而同地指住了那名老者。那老者却恍然不觉,一柄大刀在身前虚劈,刀光雪亮,虎虎生风,真看不出这名瘦小的老人,身上竟负有如斯武功。

    待到更多的亲兵手执火把涌进来,殿中稍显明亮,大家才看出来,老人手中的刀,不是真刀,而是戏台上所用的木制大刀,难怪他耍弄起来,并不显得如何艰难,真不知他是从哪儿弄来的。一众人面面相觑,然后都把眼光看在大帅身上,等他的示意。

    关卓凡惊魂初定,走上一步,客客气气地说道:“老人家……”

    “呔!”老人彷如戏台上的武生,又是一声大喝,打断了他的话,在香案前走了一个三步回头的台步,将刀一横,面容狰狞地看着一屋子官兵,忽然像念戏词一般,说出一句惊天动地的话来。

    “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这首阎应元的绝命大诗,此刻夹在滚滚雷声之中,由这位状若疯癫的老者口中嘶吼出来,直可以撼天震地!在这样的地方,骤然听闻到这样一句话,关卓凡只觉浑身的热血呼地一下全涌上了头顶,激动得浑身战抖,难以自持,泪水和额上淌下的雨水混在一起,几至模糊了双眼。

    一道闪电亮起,将祠庙之中照得雪亮,却见那老者将刀又翻了一个刀花,身子缓缓倚靠在阎应元的塑像之上,刀尾拄地,双手将刀身斜亘在枯瘦的身躯前,怒目圆睁,凛凛生威,拼尽最后的力量,纵声大呼——

    “这是我大明神将军阎应元的灵位,满洲人不得近前!”

    *(未完待续。。)
第一一五章 摆平
    老者的这股气势,一时将众人惊得呆住了。

    如果他说的是江阴土话,也就罢了,殿中的一班兵未必能听得明白。偏偏他念戏词一般,字正腔圆,“大明”、“满洲人”这些话,声声入耳。照这样看来,面前的这个老头,岂不是大逆的钦犯?眼见是要拿人了。

    轩军之中,真正的满洲人并不多,但关大帅却是正牌子的正黄旗!大家都偷眼看他,却见大帅木然立在当中,默不作声,不知在想些什么。那个红袄子的小姑娘,跑了进来,跪在地上也不说话,只是一边哭,一边向这帮“总爷”磕头求情。

    “这个人,演戏演疯了。”关卓凡终于开口了,声音之中,一丝喜怒哀乐也没有,干涩地说道,“刘先生,我记得这座祠庙,是御准建立的?”

    “是,大帅真是渊博!”刘郇膏正有惊心动魄之感,听他问起,连忙答道,“阎丽亨的这座祠堂,是乾隆二十四年,奉高宗纯皇帝的圣谕准建,没想到是在这里。”

    江阴沦陷之后,惨遭屠城,从此整个江阴地区的百姓,都采取了对朝廷不合作的态度,不出仕,不应举,算是一种沉默的抵抗。这样的情形,直到乾隆年间,朝廷准予给阎应元在江阴修祠,主动向江阴人示好,才有了改观。

    “既然如此,倒不便打搅了。”关卓凡淡淡地说,“走!”

    走?

    这一声走,让大家都颇有匪夷所思之感,一件可以定成大逆的案子。说撂开就撂开了!大家都在想。这也就是关大帅身为满人。才敢这样干,若是换了汉员,只怕立刻就要被疑心成心怀前朝。

    然而大帅说走,谁又敢再说什么?图林连忙将手中的油衣替关卓凡披上,数十人收起刀枪,上了马,顶着大雨向军营驰去。

    等到进了中军帐,关卓凡一边由着亲兵替自己换上干衣。一边派人把刘郇膏叫了过来。

    “刘先生,你看见那个老头,手里拿的那把大刀没有?”

    “是,我亦想到了。”谈到这件事,刘郇膏极为谨慎,小心翼翼地看着关卓凡的脸色说道,“当初阎丽亨大逆不道,竟敢在江阴对抗天兵,他那位姓杨的家将,正是替他执刀之人。这个守祠的老者。说不定就是那位家将的后人。”

    “刘先生,你不用多心。两百年前的事儿了么!”关卓凡蹬上干净暖和的靴子,在地上跺了跺脚,笑着说道,“若是果然如此,那他们代代相传,替阎应元守祠,也算得上是一门义仆了。我看那个老头子病得不轻,他那个孙女,也是个懂事的孩子,现在打仗,周围的人都跑干净了,这两天你找人去照应照应,送点吃食银钱什么的。”

    “是!”刘郇膏毕竟是读书人,在心里面对阎应元实在是尊崇有加,但这份感受,如何敢说出来?此刻听关卓凡这样讲,自是欣然应允。“我按大帅说的,再叫营里的医生,替他去瞧瞧病。”

    刘郇膏却不知道,关卓凡这一趟古祠惊魂,心中仍在激荡不已,只是他掩饰得极好,没有分毫流露在脸上。

    “嗯。”关卓凡仿佛已经抛开了这件事,开始谈军务,“明天一早,叫他们几个到大帐来会议,把攻打江阴的部署,再议一议。”

    *

    太平军在江阴的守将,是英王陈玉成的叔叔陈承琦。他却没本事象两百年前的阎应元一样,把江阴守得固若金汤。轩军只拿了四个团攻城,按照关卓凡“拦腰一击”的打法,在南门北门佯攻,主打东城,只打了半天工夫,就以炮火了破毁城门,和分别为十几丈的两段城墙。

    首先突入城中的,是白齐文的洋二团。白齐文固然要立功,洋二团的三千多人亦是刚从常胜军回到轩军的编制中,急于打一个胜仗来证明自己,于是冲得特别猛,不仅一举击溃了缺口两边的太平军,而且以极快的速度,分数路直入城内,在逐巷的争夺中穿插包围,让太平军来不及再组织抵抗。“然王”陈承琦在奔回县衙的路上,即被堵截,连同十余名亲兵,在白刃搏斗中被洋二团的士兵以刺刀逐一刺死在小巷中。

    江阴入手,轩军又可以像原来一样,好整以暇地屯兵训练,等待淮军攻克无锡的消息了。然而关卓凡却发现,随着手下部队的逐渐扩大,他又面临一个新的问题——该怎样把各团之间的关系平衡好。

    轩军发轫之初,不存在这个问题,那时候面对谭绍光的大军,兵员根本就不敷使用,是靠了两条电报线和一条黄浦江,将有限的兵力调来调去,形成局部优势,才最终取得胜利。一个兵当成两个使,哪支部队谁能立功,全凭本事。

    现在大不相同了,不仅人数超过了三万,而且装备和火力,实际上已经对太平军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那么谁立功谁不立功,谁立大功谁立小功,常常要取决于主帅的分派。换句话说,以江阴为例,白齐文固然打得下,其实换了福瑞斯特或者伊克桑,又何尝不可以打下?

    这样一来,主帅摆不摆得平,便成关键。

    他坐在军案后面,把那些用于在地图上标示部队位置,写着各团番号的小红旗,在案子上摆来摆去,用心琢磨起这个问题来。

    现在轩军的一等主力,是张勇的马队、伊克桑的克字团、福瑞斯特的洋一团、由方济成署理的先字团。

    二等主力,是白齐文的洋二团、吴建瀛的建字团、姜德的德字团。

    三等主力,则是三个新编练的团——刘玉林的林字团、展东禄的禄字团、郑国魁的魁字团。

    十个团之外,还有丁汝昌的水师,刘郇膏的中军营,图林的亲兵营。至于随轩军行动的曾秉忠的数千绿营和团勇,还没有算在其内。

    他瞪着案子上摆列得整整齐齐的几排小旗,忽然伸手扫去,把它们搅成了一堆。

    怎么摆得平?这么强大的兵力,集中在这么小的一块地方,不要说江阴,就算是接下来的常州之战,亦只要派出三四个团跟淮军一起夹击,那个陈斜眼——“护王”陈坤书,就难逃覆亡的命运。

    一阵无名的烦躁过后,跟着便是恍然大悟:哪个规定说只能围着常州来做文章?轩淮两军在江苏境内作战,协同行动,名义上当然该听李鸿章这个江苏巡抚的,然而自己手下已经养大了一个狼群,现在吃都吃不饱,还能跟李鸿章客气么?

    管他个屁!

    关卓凡霍地站起来,将桌上那堆散乱的小红旗拢在手里,大步走到挂着的大地图面前,一边琢磨,一边将旗子一面一面地插在地图上,渐渐越过了常州,一路向江宁方向延伸过去。

    做完了,拍一拍手,后退几步,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脸上才露出了笑容。却听帐外来报,说刘总办求见。

    “请他进来。”关卓凡回到案边坐好,便见到刘郇膏行了进来,面上殊无欢喜之色。

    “轩帅,我有负所托。”刘郇膏面色凝重地说道,“应元庙里耍大刀的那一位,得的是绞肠痧,医生是派去了,不过终于还是救不回来。”

    原来是这件事。关卓凡默然无语,在心中不胜唏嘘——这样一个人,到底还是保他不住,却不知他那位相依为命的小孙女,该怎么活下去?

    “我已经命人办了一副棺木,发送了他。他那位孙女,我也已经带回来了。”就好像猜到了关卓凡心中的想法一样,刘郇膏说道,“说起来,他们家早先是‘乐户’,左近的人家都不太待见,因此我打算拿她交给江阴县来照顾。”

    关卓凡心想,难怪他舞起大刀来,有模有样,原来真是唱过戏的。不过乐户跟一般的戏子又有不同,乃是贱籍,小姑娘交给江阴知县来“照顾”,未见得能受什么善待,不要一个不小心,把照顾变成了管束,那就不是自己的本意了。

    “她人在哪里?”

    “就在帐外。”刘郇膏看着关卓凡的脸色说,“她说要来磕头,谢谢收敛了她爷爷的好心人。”

    其时的一副棺木,价格不菲,特别是乱世之中,穷苦人家若是遇到丧葬,一床席子卷一卷,也发送得一个人了。若是能以门板钉一副简陋的棺木,则已经算是考究,若是子孙贤孝,非要寻一副真正的棺木来发葬,那么卖身为奴的事,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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