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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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壕沟中的八百轩军,以连环排枪拒敌,这是在洋教习地指点下,将步勇的方阵射击之法,改用于凭壕据守,以三人为一组,左手的人先放第一枪,然后蹲下装药,中间的人续放,待到右手的第三个人开枪,左手的人已经装妥弹药,起身瞄准,正好可以接上。而装弹时缺乏掩蔽的弱点,亦恰好为壕沟弥补,因此在太平军的炮弹火矢中,伤亡不大。
等到余下的太平军拼死冲到离壕沟只有十余丈的地方,壕沟中的轩军兵勇,真有几个吓得扔了枪,爬出壕沟向后逃跑的,但这时距离已近,不仅壕沟中的排枪打得愈发有准头,而且城上两侧的洋枪队也忽然一齐开火。密集的弹幕,将冲近的太平军成片成片的打倒,而向后逃去的几名轩军,亦被城上的枪火当场打死在城墙之下——这是预先便宣明的军规:擅自出壕者,杀无赦。
打到这个份上,就算再勇健的悍卒,亦无法继续维持冲锋的势头了。太平军的两千先锋,终于溃退,折损了大几百人,一无所获。
这是轩军成军以来,与太平军的第一次交手,也算是第一个胜仗,终于显出了关卓凡募勇的高明之处——虽然是新兵居多,但大多数人与长毛有血仇,在军官和教官的约束之下,战意颇为坚强,与普通的官军完全不同。现在他们居然亲手打退了长毛,而自己只有二十几个伤亡,城上城下不免一片欢呼,更有激动到无法自制,喜极而泣的。
谭绍光和郜永宽知道遇上硬手了——这样强悍的火力,平生仅见,就算湘军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于是收起了轻敌之心,决定打炮。
李秀成的部队,因为身处东南,得地利之便,火器装备并不差——不但不差,甚至还要强于平常的官军。他们的火器,有自造的,有缴获自官军的,更有向洋人交易得来的,所以除了**抬枪,铁炮铜炮之外,洋枪洋炮的数量也不算少,但亦有一个致命的短处,就是缺乏弹药,尤其是洋炮的开花炮弹,极其珍贵,轻易绝不动用。
既然决定打炮,阵势与刚才就大为不同了。刚才太平军一字排开的几十门炮,大多不曾发射,是拿来摆阵吓唬人的,以增威势,这是太平军惯用的一套。现在令旗一挥,众炮齐发,惊天动地的声势,夺人心魄。轩军的士兵,哪里见过这个场面?都有心胆俱裂的感觉。不过好在官军也有炮,于是在城上发炮还击,开始了一场炮战。
这场炮战,双方各有所长——太平军胜在炮多,而官军胜在有两门新式的洋炮,且弹药充足。太平军的阵地被打得烟尘弥漫,松江城上也是砖木纷飞,就这样一直打到下午,炮声才稀落下来,清点战果,应该是太平军胜了。西城的城墙,被打得遍体鳞伤,虽然不曾倒塌,但城上的女墙损毁得很严重,城门也被打出了裂痕。城墙上原有的五门大炮,能用的只剩下一门铸铁炮和一门洋炮——损毁的三门之中,有一门主力铁炮,是可以发射十二磅铁弹的,但有一炮因为火药填得太多太实,结果炸了膛,不仅把炮手和周围的兵炸死了十几个,而且把城墙上面也炸去了一块。
人员上的损失也不少。长壕内的轩军步勇,伤亡了四十几个,而城上和城内的兵勇,单是战死的就有两百多,城墙背后一带的民居,也大都被摧毁,最远的一发铁弹,居然落到了城中的文庙里,穿过殿顶,将百代先师的塑像打得粉碎。
官军毕竟还是缺乏了经验,炮战之时,没能够把自己的兵力妥善隐蔽,反而有些士兵,惊惶之下,四处乱跑,结果受创尤重。
至于太平军一方,虽然地形开阔,可以分散躲避,可是没有城墙作为依托,要直面炮火,特别是对面的两门野炮,打得很准,因此损失其实要超过官军,但有两万多的兵力作为本钱,相形之下,官军吃的亏就更大了。
谭绍光和郜永宽,对这个成果都很满意,一声令下,盾车出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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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卓凡在县衙之中,坐立不安,又不能让别的人看出自己心中的焦虑,所以面上还要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等着各路的战报。
太平军的第一拨冲锋被打退,是一个好消息,证实了洋枪的威力,也证实了轩军的训练成果。但松江方向隐隐不绝的炮声,又让他再度担心起来,不知道松江的城防,在这样密集的炮轰之中,能够坚持多久。
缩在城里挨打,总是被动,按他原来的想法,是该寻机打出去的。可是在两路一共三万多太平军的压力下,又怎么打得出去?谭绍光的下一步,真的会按照自己的战略意图来行事么?
到现在为止,西线丁先达的青浦方向,南线华尔的周浦方向,都还没有报告太平军的踪迹。北线的南翔,也没有战斗的急报,可见刘肇钧占领了嘉定之后,也还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应当是在等谭绍光的指令。而谭绍光的大军,仍然集中在松江西面,似乎有不攻下松江不罢休的意思。
丁世杰能不能顶得住?炮战结束后收到的电报,似乎印证了他的担心,算起来,轩军的伤亡,已经超过了三百人,而这仅仅是开战的第二天,战事的残酷,远远超过了他的预计。
“启翁,老金,有两件事,要立刻办一办。”关卓凡对“坐衙“的杨坊和金雨林说道,“第一件事,轩军营中的长夫,是预备兵,现在不顶上去不行了。老金,我给你两天时间,要再募一千长夫,分别在上海和七宝待命。”
“成,我立刻办。”金雨林想了想,说道,“明天五百,后天五百,应该可以做到。”
“第二件事,启翁,麻烦你去跟吴道台一起,到租界的会防局去一趟。现在长毛的主力猛攻松江,全靠轩军在抵挡,打得很苦。人员上的伤亡,我不用他们管,但是军械和弹药的补充,要请他们帮忙——把话说清楚,不能都是我们买,应该一家出一半,打完了再一并算钱!”
如果是在平日,以洋人的精明,这个想法是做不到的,但是战火一起,切身相关,就一切都有可能。杨坊掂量了一下,觉得可行,点头答应下来,上轿直奔道署,找到吴煦,把关卓凡的要求说了一遍。
“启堂,这行么?”吴煦有些犹豫,“洋人未见得肯吃这个亏。”
“怎么是吃亏?”杨坊不同意吴煦的说法,“会防会防,说的就是要一起防,现在我们出人,他们出枪,应该的嘛!何况就算谈不下来,最多拿银子跟他们买就是了,总不能说不给轩军补充。”
说的也是。吴煦点一点头,说:“那走,去跟他们谈。”
“好,自然是道台主谈,我来敲边鼓,不过……总要先有一个宗旨。”杨坊的意思,是所提的要求,把握一个什么样的分寸。
“那也无非是‘漫天开价’而已。”吴煦慢吞吞地说。
这两个都是与洋人打惯了交道的人,老奸巨猾。吴煦这句话一说,彼此会意,于是都上了轿子,由道署的亲兵小队护从,出了北门,来到设在弥敦道上,英国领事馆旁边的一幢小楼,是“中外会防局”的所在。
战事一起,租界内的洋人同样紧张,英美法三国的领事和舰队司令何伯,也恰恰都在这里会议,见到吴煦和杨坊,大表欢迎,为的是要了解这一天的战况。
“松江守住了!轩军打得极好,不过消耗也很大,需要补充枪械弹药。”吴煦说道,“关逸轩的意思是,这批军械,要请会防局无偿提供。”
第三十二章 抚台来了 (二更)
关卓凡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马上就面临了一个新的麻烦——江苏巡抚薛焕,带同皋司徐长山,乘船由吴淞口入黄浦江,已经在县城东门下船了。
上海的局势,在半个月之内就恶化到这样的地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大小官绅,其实都有怨言,认为轩军不是不能打,而是不肯打,松江大捷之后,便只知道要枪要饷,不愿再出战,不说拥兵自重,至少也是在保存实力。只是这样的想法,大家都存在肚里,谁也不愿公开说了出来。
但薛焕和徐长山一到,就不一样了,他们本来就是带着怒气和兴师问罪的意思来的。进了城,住在由吴煦安排的公馆里,先不见关卓凡,一日之间,召见了十几位官绅,几名绿营和团练的将领,把整个战事的情形,先摸清楚。其中替关卓凡说好话的,只有杨坊、贾益谦和李恒嵩等寥寥几人,剩下的,便不免大发牢骚了。
然而也不能真的问罪——毕竟上海的城防,还要靠轩军,而且自问也没有权力去撤他的指挥之职。但一省的长官,召开军事会议总是可以的,不妨在会议上,重重地敲打。
会议的地点,本来定在道署,没想到关卓凡以县衙是指挥要地,一刻不能擅离的缘故,居然改请巡抚大人屈尊到衙。这是实情,光明正大,谁也不能说什么,于是以薛焕为首,徐文山、吴煦、杨坊、贾益谦、李恒嵩、刘郇膏、曾秉忠、丁世杰、张勇、华尔等一干文武官员,便齐集在县衙的大堂之中。租界的领事团听说有这样一个会议,也要求派人参加,被吴煦以“事涉内务,多有不便”的理由婉言谢绝了,只答应在会后,把情形向会防局通报。
不得不屈尊到县衙来,薛焕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心中的不满,又增一层,因此一开口,话就不怎么好听。
“逸轩,这样的时候,就不说什么客气话了。你到上海来,我们体会圣意,一切防务,都是你在主持,现在弄成今天这个样子,我竟不知道该如何向皇上交待了。”
“抚台训示得是,总归是下官办事不力,替抚台添了这许多麻烦。”关卓凡恭恭敬敬地说。
“也不能说是办事不力。我看过你的轩军,兵强马壮的,应该很能打。”薛焕还是慢吞吞地扯着官腔,“只是有谣传说,你下了军令,约束部下不得出战。这些传出来的话,多半不尽不实,我是不信的——你关逸轩到底是朝廷命官,岂能眼看着一座座城池尽入长毛之手,而无动于衷呢?”
这番话,真是既阴又狠,明面上是替他开脱,暗中却把畏敌避战的罪名,安到了他的头上。关卓凡恍然不觉,老老实实地答道:“回抚台的话,不是谣传,实在是我的军令。”
“哦?“薛焕把身子向前一倾,紧盯着关卓凡,“既然是这样,我倒要请教了,你何以敢下这样的命令?”
“长毛的兵多,拼消耗是拼不过的,无非是避实就虚,务求一击致命。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不过请抚台放心,下官对上海的战事,已有成算。”
“有没有成算,那得拿出切实的办法来。光是空口说白话,不管用。”薛焕不满地说道,“局面败坏到这样的地步,为今之计,只有收缩上海,全力死守,以待援军了。至于功过,我亦只好如实禀明皇上,如何处分,那是下一步的事。”
“是。”关卓凡仍是一副坦然的样子,“只不过……抚台,都收缩到上海死守,不是办法,反而正中长毛的下怀。”
在一旁的江苏皋司徐长山,是以军功起家,因此对关卓凡这些从京里来的大爷,一直不怎么看得上眼,此时见他明明丧城失地,在薛焕面前,却仍是一副“哓哓置辩”的样子,不由心中恼火,把上官的派头拿出来了。
“关老爷,做此官,行此礼,抚台大人既然有所指示,那自然要按照抚台的意思去打。”徐长山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知县的身份,“兄弟我也打过仗,‘失地无罪’的说法,那不是开玩笑么?这仗要是我来打,决不能让长毛如此轻易的攻城略地。现在仗打败了,那就得把骄狂之气收一收,听抚台的调派。象你现在这个样子,趾高气扬的,不知道的人看了,还当你这位知县老爷打了多大一个胜仗呢。”
这话说得很无礼,直指关卓凡一个七品县令,张狂什么?丁世杰和张勇的脸色立时就变了,他们是京营出来的人,同样没把地方官放在眼里。但现在还不能有所表示,于是都看着关卓凡,要看他是什么意思。
“徐大人说得也是,”关卓凡脸色不变,沉静地说,“我一个七品的官,话多了,倒惹人讨厌。”说罢,起身拱了拱手,自顾自走进后堂去了。
难道是要撂挑子?可是在一省巡抚面前公然做这样的举动,未免过于无礼了。满堂的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徐长山的脸涨得通红,就要发作,然而看看丁世杰和张勇都在恶狠狠地斜乜着自己,忽然醒悟过来:撕破了脸,轩军这些悍将,决不能听自己指挥,那么靠谁来打仗?不由气馁,看着薛焕,希望他能拿个主意。
谁知还没等薛焕开口,关卓凡又回来了,身上的打扮却变得大不相同。七品公服的外面,罩上了一件亮眼的黄马褂,御前侍卫的银色腰牌用一条丝带系在腰间,头顶的暖帽上,晃悠悠地插了一支孔雀尾翎,绿羽上那一个蓝色的圆圈,宣示着这是一支单眼花翎。
这副打扮,不伦不类,看上去真是可笑极了,然而在座的人,都掂得出这三样东西的分量,谁都不以为这是一件好笑的事情,无不肃然。只有徐长山,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
“徐长山,”关卓凡厉声说道,“我仰承圣命,守土有责,上海的安危,自然一肩挑起!只是我身为主将,不能没有权威,既然你徐大人有意接过去,我亦不敢专美,不知徐大人是打算先剥了我这件黄马褂,还是先拔了我的花翎,抑或是先褫夺了我这面牌子呢?”说罢,哐啷一声,将那面御前侍卫的腰牌,狠狠拍在徐长山的面前。
声色俱厉地发作了这一通“旗下大爷”的脾气,是关卓凡有意为之,虽然表面上是冲着徐长山而去,但其实却是做给薛焕看的。现在上海的战事已经到了转折的关键之处,决容不得薛焕和徐长山来胡搅蛮缠。在座的都是相关的文武官员,这时候如果不能立威,则后面再想措手,就很难指挥如意了。
这个目的达到了。薛焕看了看大汗淋漓的徐长山,连忙站起来,打个圆场:“逸轩,逸轩,不要动意气,老徐他也是一时心急,话说得偏了。都是为了国家,逸轩你不要多心——来来,坐下说话,该如何布置,自然还是听你的安排。”
“是。既然都是为了国家,我亦无事不可以商量。”关卓凡向薛焕欠了欠身,这才拿回了那面腰牌,不紧不慢地系在腰间,“果然打败了长毛,我亦绝不敢抹煞了抚台和诸位的功劳。”说完,转身走到东首,将墙上的一道帘子唰的扯开,露出一面硕大的地图来。地图上面,圈圈点点,还插着些杂色的小旗子,正是上海周围的形势图。
“凡战,力合则强,力分则弱,这里面的道理,诸公要明白!”由这一句开始,关卓凡将战场的局面,一一剖析,北线从青浦到吴淞,东线从南汇到高桥,哪一个点有长毛多少兵,守将何人,副将何人,多少枪,几门炮,如数家珍,流水价说了下来。
情报做到这样的地步,那还有什么话说?在座的诸人,无不服气。薛焕对关卓凡纵有千般不满,但毕竟打胜仗才是他最想要的,听完一遍,惊喜地说:“逸轩,真有你的,长毛的布置,既是一清二楚,想必如何应对,你也是心中有数的?”
“这个自然。”关卓凡毫不客气地说,“我既身为主帅,岂能没有全盘的把握。”
“不过谭绍光的凶悍,我们都是知道的,”薛焕不无担心地说,“不知你想从哪里入手来扳回局面?”
“谭绍光空有一个勇字,其实昧于大势,不过一介莽夫罢了!他合围了上海,自以为得计,却不知道自己已是釜底游魂。”关卓凡平静地说,“薛抚台,这不止是要扳回局面的事,我要让他这一支兵,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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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我的兵在哪里
在泗泾的伊克桑收到许制告送来的消息,跟其他人一样,也是大吃一惊。他带了两百多人驻扎泗泾,原来主要是为了呼应松江,而西线的电报房,也是设在这里。倘若倾巢而出去增援七宝,泗泾就空了,万一长毛分兵来攻,便无可抵挡。
可是再权衡一下,就分出轻重来了,泗泾丢了,损失的不过是一台电报机,然而七宝若是丢了,那里的军械辎重银两就全入敌手——这些是轩军全部的家底,关老总非杀自己的头不可!于是再无犹豫,全营开拔,跑步向七宝前进,终于赶在太平军猛攻之前,进入了镇子。
收到从泗泾发来的电报,得知伊克桑已全营出援,关卓凡一颗惊惶的心才略略安稳下来。定下神来想一想,谭绍光来攻七宝的兵决计少不了,靠伊克桑带着不到四百人在守,能顶多久,也还难说。此时深恨自己缺乏经验,没有在手边留下一支预备队来应急!于是一面吩咐那名传令的把总去高桥,急召张勇的马队回援,一面准备出城到七宝去督战——他已经明白了谭绍光“围魏救赵”的意图,现在就看到底是华尔先打灭高桥的李容发,还是谭绍光先攻进七宝了。
“逸轩,你手边没有兵,去了也是白去!”在这里“坐衙”的杨坊劝他道,“你是总掌全局的人,不能轻易离城!”
高桥的战事一起,城中的几个衙门,都派了专人到县衙来坐差,以备关卓凡有什么吩咐,可以立办。杨坊便是代表吴煦在这里坐衙,此刻见关卓凡要亲自去七宝,心想若是他有什么闪失,那才是真要坏了大事,于是便出声劝止。
杨坊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关卓凡只得暂且打消这个念头,在签押房中如坐针毡,等着七宝的消息。
偏偏传来的战报一次比一次坏,长毛发炮猛攻,镇外的工事损毁,伤亡亦越来越重。等到最后一次消息传来,报伊克桑挂彩,能战之兵已不足两百,关卓凡终于坐不住了,大踏步走到堂前,喝道:“图林!取我的刀来,集合!”
图林是早有准备,三十几名亲兵已经长枪短枪地全副披挂,等在县衙之外。杨坊见关卓凡一意行险,急忙带了坐差的几名委员,又要过来相劝,刚说了“逸轩”两个字,便被关卓凡举手打断,双眉紧锁,呆呆地看着他们几个,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
“启翁,谁说我没有兵?”关卓凡的脸色渐渐舒展开来,转头喊道:“金同知!”
“在,在。”金雨林从堂中忙不迭地跑了出来。
“开银库!”关卓凡目光炯炯,断然说道,“我要赏军!”
银子固然有,然而哪里有军可赏?
谁知不到一小时,居然真的被关卓凡弄出了一支三百多人的军队来!乌压压地集合在县衙的大门前,听他训话。只是这一支军队,服色各异,装备不齐——有背洋枪的,有背鸟枪的,更有提着腰刀,或是拎着白蜡杆子的。
上海城中,除了道署和县衙之外,各种衙门不少,象海运局,会丈局,巡防保甲局等,都有一支小小的武装力量用于护衙。而且时逢乱世,这些衙门往往动用款项,以临近租界之便,替自己这一支小武力,装备了洋枪。关卓凡见到那几位坐差的委员,想起了这个由头,一道军令,便一网打尽——连吴煦的亲随小队,也不例外。这一下,得了一百多个持洋枪的兵。
另一部分,是县里的衙役。上海是超等的大县,三班衙役的数目,很少有人能想到会有上千人之多。所谓三班衙役,皂班是负责护卫跟随,快班是负责捕盗破案,壮班是负责守卫库房城门。关卓凡从这三班之中,特拔出两百个精壮有力的,也在县衙前集合听命。
而且还有三十几名亲兵。人虽不多,却都是轩军里挑出来的精锐,作为这一支军队的骨干,再合适不过。关卓凡将这支兵粗粗分成了三队,由三名把总衔的亲兵分任队长,图林则充任“总带”。他要带这一支兵,去增援危在旦夕的七宝镇,但在开拔之前,有一番话是不能不说的。
“弟兄们!”关卓凡负手而立,大声说道,“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县衙门前,摆着两只大筐,用红布覆盖在上面。旁边的金雨林用手一扯,掀开了红布,大家只觉得银光耀眼,竟是满满的两筐银元!
人群一下子就轰动了。关卓凡特意抓起几块,举起来在手里晃着,叮叮当当的碰撞之声,清晰可闻。
“这个大家都认识,是墨西哥的鹰洋!听见这个声儿没有?是硬家伙,不论华界洋场,有了这个,你想到哪里去白相,都好使!这样的好东西,你们想不想要?”
“想——!”
“想就对了!都知道今天咱们集合,是要去打一仗,可是这一仗,不白打!每人先发五十块,打完仗回来,再发五十!作战勇敢的,我还有特赏——一个长毛的首级,可以另换一百块!”
跟长毛打仗,是一件吓人的事情,然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白花花的鹰洋看在眼里,叮叮当当的脆响听在耳中,哪能不动心?以衙役而论,辛苦一年下来,“工食”银子不过六两、八两、十两的份例,现在关老爷一赏就是上百块鹰洋,运气好了,还有特赏,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于是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
“你们都是吃公门饭的人,自然晓得我的身份。”关卓凡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黄马褂,“这叫黄马褂,是皇上钦赐,这面银腰牌,是御前侍卫的凭证。我关卓凡,乃是天子近臣!”
人群安静下来。这是大家私下里口口相传的事情,现在见他堂而皇之地在“亮牌子”,都屏声静气地听着。
“可是也有大家未必知道的——我还是个不要命的‘城南关三’!在热河打塞外的马匪,在密云打作乱的叛臣,在上海打断命的长毛,我关三带兵,百战百胜,从来就没输过!只是有一条:若是有人不听军令,贪生怕死,临阵脱逃,老子第一个砍了你!”
这是在申明军法了,底下的人,无不梀梀。
“谭绍光来攻七宝,只不过是垂死挣扎。我为什么敢说此战必胜?因为我已经收到电报,收到从高桥传来的战报!”关卓凡把手里的银元扔回筐里,从靴页子里掏出一张纸来,大声念道:“华尔丁世杰等,已大破粤匪于高桥,毙长毛四千余,俘获五千,贼酋李容发授首!”
这句话一说,衙内衙外,顿时一片欢腾——官军打赢了!砍了李容发的脑袋!杨坊和几个委员,更是惊喜异常,笑得合不拢嘴,心说关卓凡无中生有弄出这一支兵,说有必胜的把握,原来是有这样一个绝大的好消息作为后盾!
关卓凡深感满意,并且要借着这一股气势,替这支军队最后再鼓上一把劲。
“这些钱,都是上海百姓的民脂民膏!讲良心话,大家其实也晓得,咱们公门里的人,老百姓当面奉承,转过身去就要骂娘,骂我们是昏官,蠢吏,‘堂上一点朱,民间千滴血’!为什么?因为老百姓以为,我们只会欺负他们,见了长毛,就吓得骨软筋酥,走不动道——今天我们就要让他们看看,我们到底是不是孬种,熊包!”
三百多号人,被两筐银子和这一番话激得热血沸腾,一个个都是红了眼想找人拼命的样子。关卓凡觉得火候够了,大喝一声:“图林,整队发赏,往七宝跑步前进!”转身把那张电报向杨坊手里一交,说声:“启翁,城里的事,一切拜托。”
“逸轩,你尽管放心,”杨坊激动的说,“我和吴道台,摆好庆功酒等你。”
这些兵一个个领了钱,在县衙西侧整好队列。杨坊目送关卓凡随队西去,直到看不见影子了,才感慨着转了身,命人传轿,要去把高桥大捷的消息报告给吴煦。轿子还没到,先拿起那张纸来再看一看,结果揉一揉眼睛,楞住了——哪里有什么大胜的战报?纸上所写的,却是一句没有想到的话。
“启翁,请即刻知会‘中外会防局’,派法国兵接管西门城防。”
(晚上还有一更)RS
第四十一章 血战七宝
杨坊的心里一沉:谎称大捷,当然是为了激励士气,犹有可说,但要让法国兵来防守西城,说明关卓凡此去七宝,根本就没有必胜的把握。
他是去跟谭绍光拼命的。
七宝的战局,果然已经到了危殆的时刻,轩军吃亏在没有炮,打得很苦,那名姓齐的哨官已经阵亡。伊克桑肩上中了一枪,头上亦被炮弹溅起的碎瓦划出了一道大口子,满脸血污,形容可怖,耷拉着一只左臂,仍在高声喝骂,督促着剩下的一百多人,死战不退。
三百多轩军打剩下了一半,而太平军也有数百死伤,但因为看见了得手的希望,因此攻势俞加猛烈。双方想的都是同一件事情——伊克桑所想的,是死守镇边,决不能让长毛冲进镇子,否则洋枪归于无用,以刺刀肉搏的话,轩军人少,便难逃覆灭之虞;而谭绍光所想的,则是只要突破一个缺口,冲进镇子以刀矛肉搏,官军一定不是对手。
双方的伤亡都在增加着,而这样拼消耗,轩军就吃亏了,战线慢慢疏漏起来。就在关卓凡的援军刚刚从南边进入镇子的时候,谭绍光用三门土炮集中轰击镇外团勇所在的那一块阵地,然后以两百人的敢死队,顶着两侧轩军的枪火,强行冲锋,终于打开了防线。有七八名团勇还来不及起身就被砍死在地上,剩下的十几个没命地往镇子里逃去。两侧的轩军阵地,亦因为这样一个变故,开始松动起来。
镇的北边,是一所祠堂,关卓凡的兵刚到这里,便迎头撞上了绕过来的这一股溃勇,后面是一百多个尾随而入的太平军。狭路相逢,双方都是一愣,跟着便一起大喊大叫起来。官军这边喊的是“杀长毛!”,而太平军那边喊的是“杀清妖!”,一名将头发梳成几条辫子,盘紧于顶,用红绸扎住的太平军,认准了冲在前面的关卓凡是个官,手起一矛,就向关卓凡当胸刺来,还没等关卓凡举刀相隔,忽然一声枪响,那名太平军被打得向后一仰,跌倒在地。
放枪的是图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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