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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第2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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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哼,俺读大学的时候,可是玩过辩论的。历史系辩论队的那段峥嵘岁月,可不是白给的呀。



  关卓凡由“雁行阵”的优劣变迁入手,给御姐进行启蒙教育,并非无所本的。



  利萨海战,奥地利的“大雁展翅”,大胜意大利的“一字长蛇”。可是,二十八年后的黄海海战,北洋舰队的“大雁展翅”,却惨败给了日本联合舰队的“一字长蛇”。…。。…。



  北洋舰队的败北,原因很多,其中拘泥队形,不晓变通,是重要原因之一。



  甲午战争时期的军舰,已是全蒸汽动力,速度和操控性,都非蒸汽风帆混合动力时代的舰船可比。北洋舰队排成“雁行阵”,意图接敌硬拼,但日本联合舰队分成“第一游击队”和“本队”两支独立的纵队,都排成“一字长蛇”,在北洋舰队的“雁行阵”外快速游走,北洋舰队始终靠不上去,战术意图始终不能实现。



  利萨海战,奥地利的旗舰“斐迪南号”撞沉了意大利的旗舰“意大利号”,战斗因此画上号;黄海海战,“致远舰”却无法挨到“吉野号”的边儿——这就很好地说明了: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军舰的速度和操控性已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还抱着老黄历不放,就要吃苦头了。



  除此之外,“大雁展翅”是楔形横队,保持队形十分不易,整体转向更加困难;而“一字长蛇”是单纵队,诸舰跟在首舰之后,鱼贯而行,如水中游蛇,左旋右转。来去自如。



  因此,日本联合舰队可以随意选择接敌距离,充分发挥自己船速快、射速高的优势,两支纵队,或轮番攻击,或前后夹击,去而复返,对北洋舰队反复鞭挞。。…。



  反观北洋舰队的“雁行阵”,运动维艰,笨拙不堪,火炮口径大、威力猛的优势无法发挥,加上丁汝昌早早受伤,整支舰队更是协调困难、指挥不灵,始终处在一个被动挨打的局面中。



  由始至终,日本联合舰队都保持着战场的主动权。



  如此这般,四个多小时下来,北洋舰队终于吃不住劲儿了。



  可惜,这些或者还未发生、或者永不会在这个时空发生的事儿,没法子讲给御姐听,不然,俺的演讲,会更加精彩。



  没关系,今儿说的,已经够她消化的啦。



  “演阵”之后。就到了今儿最后一项流程了:“演炮”——即海上火炮实弹射击演习。



  今天的火炮射击演习,只设置了浮标,没有设置靶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今天的观众太特殊了,不能不做一点特别的考量。



  小站靶场“演炮”,三十六门大炮,门门一炮中的,是因为炮位和靶位是完全固定的,两者之间的距离,百分百确定。开炮之前,射距、射角,都已反复校正了无数次,就差直接拿尺子量了。。…。



  但海上火炮射击,可做不到这一点。加上这个时代的火炮精准度本来就有限,海上瞄准的难度又比陆上的大,不要说一炮中的,十炮八炮打不中靶船,都不稀奇。如果气势惊人的一轮猛轰过去,海面上,还剩下那么一只两只靶船,完好无损地晃荡来晃荡去,场面可就难看了。



  所以,干脆不设靶船,就请圣母皇太后看个热闹好了。



  咳咳,谁让您是“军盲”呢。



  “射声号”、“海军中将号”、“马里兰号”、“杰斐逊号”、“密西西比河号”五只大吨位战斗舰出列。“射手号”打头,排成了单纵队的“一字长蛇阵”。



  “演炮”就由这五位负责。



  “一字长蛇”头西尾东,用左舷炮向正南发射;“冠军号”在“演炮”纵队的正西偏南方向八链左右位置,舰艏南,舰艉北,这样,立于前舰桥左端的圣母皇太后,就能够看清楚炮弹飞出炮口至落到海面的全过程了。



  “按时展开演习”的信号旗,冉冉升上了“冠军号”的信号桅。



  天气晴好,阳光西照,观者东向,海面能见度极佳。。…。



  “一字长蛇”的“蛇尾”,“密西西比号”左舷近舰艉处,冒出了一大团白烟,其中火光迸射,慈禧清清楚楚地看见,一条灰色的烟迹,自烟火之中飞出,在晴朗的天空下,划出长长的弧线,向着远方的海面飞去。



  一声滚雷般的巨响传了过来。



  慈禧微微地一哆嗦,但她立即把持住了自己,未让手里的“千里镜”失去目标:海面上,烟迹消没之处,犹如巨鲸破水,一股巨大的水柱,高高腾起。



  不由自主,慈禧发出了低低的惊叹声。



  *(未完待续)。
第一三六章 铁甲呼啸,周旋海天
  紧接着,第二团白烟从“密西西比号”左舷冒了出来。 。。



  一团又一团的白烟,一条又一条的烟迹,一声又一声的巨响。



  “密西西比号”之后,“杰斐逊号”、“马里兰号”、“海军中将号”……次第咆哮。



  远处的海面上,巨大的水柱彼落此起,形成了一面奇异的高大的“水墙”,犹如巨鲸由东而西,一路弄波,呼啸而过。



  烟火弥漫,愈来愈近,闷雷滚动,愈来愈响。



  终于轮到了“射声号”。



  “演炮”开始之后,明明天清气朗,但慈禧却隐约有风云变幻的错觉,等到“射声号”也吼叫了起来,她的身子颤了一颤,这种错觉达到了顶点:天海似已变色,好像就要风暴大作了!



  小站“演炮”的时候,惊心动魄之处,都未至于此!



  小站“演炮”。慈禧距大炮的距离其实更近。但是,小站靶场的看台,设在火炮阵地的后方,炮口一律前指,炮弹向前飞去,炮火不易给后方的人造成心理上的威胁。



  可这个“海上火炮实弹射击演习”,“演炮”纵队“一字长蛇”,头西尾东,“冠军号”横泊在“演炮”纵队的西侧,舰艏南,舰艉北,舰身和“演炮”纵队垂直。于是,炮弹就在“冠军号”前舰桥左端的正前方,一次次呼啸横掠而过。。…。



  这个格局,前舰桥上那位尊贵的观众,就难以免于炮火造成的心理威胁。圣母皇太后总感觉,“演炮”纵队军舰的炮口若不小心偏上一偏,炮弹就会飞了过来——这个。咳咳。实在是太刺激啦。



  还有,舰炮的威力,非“拿破仑炮”可比,其视听效果,自然也非“拿破仑炮”可比。圣母皇太后身心交激。就愈发地刺激啦。



  炮火由东而西。愈来愈近。御姐愈来愈是紧张,觉得自己的脚下愈来愈是松动——一股拔腿而走的**,愈来愈是强烈。



  “射声号”开炮。“冠军号”和炮火之间,只剩下一片海面,再也无遮无挡。



  巨响如雷,慈禧在心里面喊道:你倒是帮一帮我!



  奇迹出现了:那个人好像听见了她的心声,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搭在她握紧栏杆的手背上。慈禧翻过手来,紧紧地抓住了。



  不过,如果以为御姐真怕了可就错了。



  “射声号”左舷最靠近舰艏的火炮终于开炮了——这是“演炮”纵队的最后一炮。



  至此。“演炮”结束,今日出海的所有程序也都完成了;不仅如此,是次天津阅兵的所有“官方活动”,宣告正式结束。。…。



  但是。海面上硝烟未散,圣母皇太后就悄悄地跟关卓凡说:嗯,那个,能不能叫“冠军号”也开上一炮呀?



  关卓凡大出意外。



  今天的海上阅兵式和海上实弹演习,“冠军号”的角色。是检阅舰,并不担任具体的演习任务,更不担任火炮射击任务——这是为了圣母皇太后的安全。



  再精良的火炮,也存在着理论上的炸膛的风险,这个时代——十九世纪六十年代中叶,火炮炸膛,不算一种特别小概率的事件。当然,概率大小,得看火炮的质量,“冠军号”上的火炮,应该是这个时代质量最高、炸膛概率最小的火炮。



  可是,国家元首既在舰上,这种最小概率的风险,原则上也是不容许存在的。



  不过,既然御姐主动提了出来,关卓凡打算破一破例。…。



  毕竟,风险只存在于理论之中;收益,却会超过关卓凡原先最乐观的计算。



  “冠军号”上层甲板的舰艏炮——一百一十磅“阿姆斯特朗”后装线膛炮,距前舰桥不足四十米,在如此之短的距离内,感受口径如此之大的火炮的实弹发射,这种机会,对慈禧来说,这一辈子,应该不会有第二次了。。…。



  所以,这种机会,对关卓凡来说,也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所以,要抓住了。



  关卓凡和杜立德、丁汝昌、乔百伦、大爱德华几个人商量之后,表示“谨遵懿旨”。



  不过,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恕臣僭越,为策万全,发炮的时候,请太后站在臣的身后。嗯,还有,请太后扶着臣的……呃……腰。”



  慈禧一愣,随即明白了:他……这是给自己做了肉盾啊。



  一股酸热之气冲了上来,慈禧定了定神,低声说道:“你怎么说……就怎么办吧。”



  关卓凡解下大氅,慈禧站在他的身后,双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腰间。



  关卓凡低声说道:“用力把住了!”



  慈禧心头一热。手上加了力气,两个人的前胸、后背也距离得更近了。



  一股熟悉的、浓烈的男子气息裹住了慈禧,她一阵意乱情迷,心里起了一股极强烈的冲动,就想从后面紧紧地抱住这个男人,把自己的身子紧紧地贴在他的身子上。



  后颈微微温热,关卓凡感觉到了女人变得急促起来的呼吸。。…。



  船身颠簸了一下,圣母皇太后微一趔趄,两个人实实在在地贴在了一起。虽然一触即离,但关卓凡还是感觉到了:和呼吸一样,女人的心跳也变得急促起来;还有,她的胸脯,是那样的……饱满、柔软。



  吁——我要顶住啊。



  这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高高的舰桥上,关爵帅昂然挺立,身后,圣母皇太后玉臂揽猿腰,臻首向右微偏,状若小鸟依人。



  呃,事实上,圣母皇太后已经把持住了自己,头向右偏,是为了看清楚舰艏炮位的情形。



  她看见两个强壮的炮手。合力抱起一枚炮子,小心翼翼地送入炮膛之中,另一个炮手,立即合上炮门,紧紧地锁死了。



  御姐想起来了:这个炮子是“一百一十磅”——同自己是一般重的。



  还有,这个炮子的形状十分特异,体形细长,头尖身圆,不是她在小站“演炮”时见过的那种圆圆的铁球。



  关卓凡偏转了头,低声说道:“请太后仔细,微微张口!”



  这是之前已经交代过的:发炮之时,巨响如雷,不可闭口,不然耳朵会很难受。。…。



  就是说,马上就要发炮了!



  慈禧紧张起来,轻轻吸了口气,手上、脚底,都加了力气。



  她只顾着“严阵以待”,就没看清接下来炮手做了什么动作——似乎是拉了根绳子什么的?



  只听一声巨响,慈禧只觉百骸俱颤,一瞬间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了,隐约感觉整只大船都跟着抖了一抖。



  几乎同时,炽热的硝烟迎面扑来,将自己整个人都卷了进去。她张口欲喊,呼吸却窒住了,什么也喊不出来。



  一个念头闪过:这还是他挡在我前面!



  “太后!太后!”



  慈禧清醒过来。首先看到的是关卓凡的满脸关切;接着,发现他的手正托在自己的后腰上。



  刚刚的一瞬间,自己的身子肯定是软了。



  慈禧脸上的血色慢慢恢复,她轻轻舒了口长气,轻声说道:“好厉害!”



  关卓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奇异的神色,低声说道:“太后不但是女中尧舜,还是巾帼英雄,臣拜服!”



  慈禧勉强一笑,说道:“哪儿呀——我现在心里还怦怦直跳呢!”。…。



  顿了一顿,柔声说道:“不过,我没事啦。”



  关卓凡微微一笑,缩回了托在她腰间的手,然后让右边让了一步,同时,缩回来的手又伸了出去。



  慈禧晓得他的意思,伸出右手,搭住他的胳膊,走上一步,抬起左手,向舰艏笔直站立的炮手挥动致意。



  顿时,整只“冠军号”沸腾了。



  炮手面向舰桥敬礼,高呼:“乌拉——!”



  紧接着,舰上所有官兵同时高呼:“乌拉——!”乌拉——!”



  “冠军号”汽笛长鸣,跟着,“射声号”、“海军中将号”、“马里兰号”、“杰斐逊号”……一艘艘次第长鸣。



  铁甲呼啸,周旋海天。



  *(未完待续。(。))。
阅完了兵,请三天假,回来再搞权斗
要出个小长差,半个小时后就得奔机场,周六晚机回。不敢真跟各位请这么长时间的假,就三天吧,即周一至周三(3月9日至3月11日)请假,周四(3月12日)复更,谢谢。



  总算阅完兵了,狮子自个儿都松了口气。这几天在外边,如果有空,有些想法,发个单章跟各位书友汇报一下。



  嗯,回来后就可以开始搞权斗了。



  *(未完待续)R580
呃,也不大容易呀
  出门在外,瞅个空,给各位书友写份思想汇报。



  《乱清》写了将近两百万字了,这其中,写得最辛苦的,就是天津阅兵这一段。



  难处主要有两个;



  一个是资料匮乏。



  一个是主要人物的转变。这个转变,必须是自然的、可信的、逻辑上能够自洽的,不能单靠主角的王八之气,硬给人家洗脑。



  先说资料匮乏的问题。



  几乎找不到十九世纪六十年代中叶欧州军队阅兵的资料,关三只能从二十、二十一世纪搬运,然后大加斧琢,以切合当时的种种历史细节。基本上,等于生生造出了一整套全新的阅兵体系。这个过程,实话实说,很死脑细胞的。



  比起战争,阅兵真的难写多了。



  还有军舰的问题。



  狮子发现,风帆战舰和蒸汽铁甲舰的资料都很多,偏偏介乎两者之间的蒸汽风帆混合动力舰的资料很少。这大概是因为,蒸汽风帆动力舰仅仅是风帆战舰向蒸汽铁甲舰的过渡,感兴趣的人不是太多,好像也没有纯风帆或纯蒸汽那么“带感”;另外,这个时期持续的时间也不算很长,留下的资料,也就不是那么翔实。



  但是,关三偏偏穿到了蒸汽风帆混合动力的时代;“冠军号”又是全书最重要的道具之一,不能不写好。



  写军舰,可不能从二十、二十一世纪搬,不然就不是历史小说,而是科幻小说了。



  “冠军号”是以英国勇士级的“勇士号”和“黑王子号”为模板描写的,书友们看到的“冠军号”的一切细节,都是有所本的,没有一处是狮子胡乱脑补的;有的地方,书友们可能一瞥即过,但狮子却不敢马虎,更不敢胡编乱造。



  比如,第一三六章里提到的:“冠军号”上层甲板的舰艏炮——一百一十磅“阿姆斯特朗”后装线膛炮,“距前舰桥不足四十米”。这个数据,未见于任何资料,是狮子比对了大量的资料、图片后自己计算出来的,狮子有信心,同真实的“勇士号”相比,误差在一、二米之内。



  仅仅为了得到这一个数据,狮子就花了将近一个钟头。



  狮子是有点小得意的:最难写的阅兵,还是放进了足够多的细节,整个架子,大致还算是支撑了起来。



  只是,细节可能多过头了,以致有的书友终于忍不住了,开始指责狮子“水”了。



  咳咳,这个,不好意思,狮子做个自我检讨先。



  至于御姐的转变,是否符合“自然的、可信的、逻辑上能够自洽的”这个标准,不能由狮子自己来说,还是请书友们给她一个评价吧。



  关三能否成功转变御姐,对他自己,对中国的未来,都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毕竟,在那个时间点上,这个女人,掌握着国家的最高权力,关三是事倍功半,还是事半功倍,和这个女人的取态,有着莫大的关联。



  *
第一三七章 夜半惊
  “老爷,老爷!”



  文祥的睡眠一向很浅,房门外,老仆轻轻叫了两声,他便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窗外天色如墨,这个时辰……不对呀!



  “老爷,老爷!”



  门外的老仆,又叫了两声,声音还是很轻,但却透着隐约的惊慌和焦虑。



  一定是出了什么紧要的事情。



  文祥完全清醒过来,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老仆说道:“回老爷,刚交丑正。”



  顿了一顿,说道:“老爷,瑞中堂来拜,正在花厅候着呢。”



  瑞中堂?瑞……常?丑正时分来访?



  文祥吃了一惊。



  他一轱辘坐了起来,动作太急了,把半张被子甩倒了床下。



  他的脑子急速运转起来。



  他和瑞常几乎没有什么私交——就算私交深厚,没有极紧要的事情,也不可能半夜三更登门做不速之客。



  还有,这位瑞芝生,自从升了协办大学士,就像变了个人,身上原有的蒙古人的豪迈爽利,全然不知所踪;谨小慎微,一日过甚一日。朝堂议政,能不开口就不开口;政争权斗,更是敬鬼神而远之,绝不胡乱搀和。这么个主儿,怎么会做这种唐突出格的事情?



  除非是来传旨。



  夜半传旨,决无好事。



  一念及此,文祥浑身一激灵,冷汗都冒了出来。



  转念一想:不对!瑞芝生还兼着步军统领衙门的差使——难道是出了什么大案子?



  他高声说道:“进来!”



  一边用脚摸索着去套床边的鞋,一边暗自庆幸:幸好已经和夫人分房睡了!



  文祥的夫人,有个心悸的老毛病,最怕睡梦之中,被突然惊醒。近来此病征兆明显,有加重的趋势。文祥公务繁忙,歇息的时候,夫人多半已经睡了。他怕自己上床的时候,惊醒夫人,加重夫人的病情,不久前,和夫人商量妥了,夫妻俩分房而居。不然,今天这个情形,夫人一定是受不了的。



  老仆推门而入,后面跟着个睡眼惺忪的小丫环。



  掌了灯,这一老一少,便上来服侍文祥穿衣梳洗。



  文祥问道:“瑞中堂是一个人吗?像不像传旨的样子?”



  老仆说道:“断乎不是来传旨的。瑞中堂是挺着急的样子,神色可不大好看。和瑞中堂一块儿来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步军统领衙门左翼总兵阿尔哈图大人,另一个,是个很俊秀的年轻人,穿着便服,倒看不出是个什么身份。”



  阿尔哈图?文祥眼中波光一闪:必是出了什么大案子了!



  老仆继续说道:“不过,我瞅着,瑞中堂也好,阿尔哈图大人也好,对这个年轻人,都是挺尊重的样子,甚至……”



  犹豫了一下,打住了话头。



  “甚至什么?”



  “不晓得我是不是有些老眼昏花了?我总觉得,瑞中堂、阿总镇,对这个年轻人,有几分……忌惮。”



  忌惮?



  文祥皱了皱眉,没有再说什么。



  一进花厅,原先坐着的三个人都站了起来。



  文祥微微扫了一眼,站在下首的那个,果然是个生的极清秀的年轻人,大约二十几岁的样子。



  他不动声色,拱了拱手:“芝翁。”



  “博公,深夜打搅,唐突得很,不得已为之,不得已为之!”



  唔,瑞常的脸色青红不定,真的像老仆说的,“不大好看”。



  “哪里,哪里,芝翁言重了。”



  两位一品大员见过礼了,阿尔哈图抢了上来,打下千儿去:“卑职给文大人请安!”



  文祥抬手,虚扶了一下:“哦,老阿也来了?行了,别这么客气了。”



  阿尔哈图站了起来,脸上的神气,却是意气昂扬,和瑞常的模样,大异其趣。文祥看在眼里,心里不由暗暗奇怪。



  这时,那个年轻人走了上来,气定神闲地给文祥打了个极漂亮的千儿:“请文大人安!”



  “请起。这位是?”



  文祥望着瑞常,瑞常却看向阿尔哈图。



  阿尔哈图说道:“回文大人,这位是轩军的‘高级情报参谋’,记名参将,大号陈亦诚。”



  文祥心中一震,转念之间,他晓得老仆说的“尊重”和“忌惮”是怎么回事了。



  “唔,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嗯,请教,表字怎么称呼啊?”



  陈亦诚微笑说道:“大人谬誉,不敢愧领。我没有表字,大人就叫我‘亦诚’好了。”



  文祥很是奇怪,这个陈亦诚看起来文质彬彬,吐属亦颇为不俗,不像是没有读过书的人,怎么会没有表字?就连阿尔哈图这个大老粗,发迹了之后,都给自己起了表字。



  当然,这个心思,并不会在脸上表露出来。



  文祥含笑说道:“好,那我叫你‘亦诚’了。”



  “陈景浩”是有表字的,但那个人已经“死“了。现在的这个人是“陈亦诚”,确实是没有表字的。



  众人分宾主坐下,文祥看见,阿尔哈图座位旁边的几案上,放着一大卷纸,不晓得是什么?



  文府的仆人重新沏上茶来。文祥这才发觉,原先的茶,三个人几乎都没有动过。



  当是瑞常神思不属,无心品茗——他瑞中堂不伸手、不张嘴,阿尔哈图、陈亦诚两个,也只好安坐不动。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瑞常叹了口气,对阿尔哈图说道:“岩樵,你给博公说说吧。”



  “岩樵”,就是阿尔哈图调到步军统领衙门之后,请人给自己起的表字。



  阿尔哈图答了声“是”,然后说道:“启禀文大人,一个时辰之前,步军统领衙门巡夜的兄弟,在城西北的桦皮厂胡同,拿住了一伙子贼人。”



  文祥心念电转:桦皮厂胡同?那是北京城西北角的一条胡同,在步军统领衙门规制内,是右翼总兵的辖区,可阿尔哈图是左翼总兵啊?



  阿尔哈图继续说道:“这伙子贼人,当时正趁着黑灯瞎火,偷偷地往宅子的外墙上张贴无头揭帖。呃,揭帖上面的话,很是……大逆不道。”



  文祥心中大大一跳:无头揭帖?大逆不道?



  阿尔哈图取过放在案几上的那卷纸,站了起来,双手递给文祥,说道:“大人请看,就是这两份东西。”



  文祥接过来的时候,眼风自然而然,扫过瑞常。他留意到,瑞中堂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了。



  文祥展开卷纸,一共是两张。



  上面的字,是一个个从其他什么地方剪了下来,重新黏贴在这两张纸上的。



  他的眉毛猛地跳动了一下,然后微微闭上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自己看花眼了。



  重新打开眼皮后,定定地看了片刻,当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文祥的眼睛倏然睁大了,脸上的肌肉,轻微地抽动起来,捧着揭帖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抖动着。



  揭帖有两份。



  一份是:“柳条胡同长春宫,几进胡同几进宫?”



  一份是:“关关雎鸠河之洲,三更半夜好个逑。杏花村里迷了路,贞节牌坊在西头。”



  文祥晓得瑞常的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了。自己此时的脸色,大约也不比瑞常初初见到这两份东西的时候更好看。



  他心里有一个遥远的声音,愤怒地叫喊着:国家刚刚安定下来,还没过上几天!政局刚刚平靖,也还没有几天!这,这,又要掀起泼天怒潮了!



  “大人,大人!”



  阿尔哈图连叫了两声,文祥缓过神来,长长地出了口粗气,按捺住自己急促的心跳,微微摇头,说道:“我……没事。”



  瑞常咳了一声,说道:“博公,这个事情,关贝勒已经晓得了。”



  已经晓得了?怎么可能这么快?



  转念一想:不稀奇啊,这儿不是还坐位着轩军的“高级情报参谋”吗?



  *
第一三八章 吾居炉火上
  瑞常偏过头,看了阿尔哈图一眼,阿尔哈图会意,说道:“这个案子,是步军统领衙门和轩军一块儿办的。n■,w◇ww。23w△x。c≧om轩军那边,主事的,是陈……参谋,呃……”



  讲到这儿,也偏过了头,不过,他看的是陈亦诚。



  文祥恍然,什么“一块儿办的”,这个案子,只怕由头到尾,都是轩军的首尾,步军统领衙门的人,不过是拉来装潢门面的。



  怪不得,案发在右翼总兵的地头,办案的却是左翼总兵——阿尔哈图可是关卓凡的拜把子兄弟啊。



  陈亦诚接口说道:“启禀文大人,案子既出来了,亦诚不敢壅于上闻,第一时间,给贝勒爷拍了电报,报告了案子的详情。贝勒爷回电,说他亦不敢‘壅于上闻’,嗯,要我们立即禀告瑞中堂,然后……”



  说到这儿,打住话头,看向瑞常。



  瑞常又咳了一声,说道:“关贝勒的意思,是今儿‘叫起’,由军机处向‘上头’奏报此案。”



  原来如此。



  在京的军机大臣,恭王之下,就是文祥。瑞常三个,自然不好直接去把恭王从热被窝中拉起来,于是,就来找文祥了。



  文祥发现,在这场经已揭开序幕的大政潮中,不管愿不愿意,自己都已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既然此案要由军机处向“上头”奏报,而自己,既是在京五位军机大臣中第一个接触此案的,又是五人之中、位份仅次于恭王的一位,理所当然。就是一个处理此案的“召集人”的角色。



  此案的“上达天听”。由自己经手;此案的一切后续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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