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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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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什么愿?“我闭起嘴巴不告诉他。我才没有那么沉不住气呢。可是没想到他却顿了一顿,拖长了声调说:”哦,我知道了,你许愿想要嫁给中原的太子。“这下子我可真的要跳起来了:”中原的太子有什么好的,我才不要嫁给他!“他笑眯眯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不肯嫁他,当然是许愿要嫁给我。“我这才觉得中了他的计,于是”呸“了一声,不再理他。
我重新躺在草地上,看着满天的星星。这样近,这样低,简直伸手都可以触得到。天神住的地方有那么多的星星,一定很热闹吧。
有只小蟋蟀蹦进了我的头发里,被发丝缠住了,还在那里”嚯嚯“地叫着。我用手将它拢住,慢慢将发丝从它身上解下来,它在我手心里挣扎,酥酥痒痒的,我对着它吹了口气,它一跳,就跳到草里面去了,再看不见。可是它还在这里没有走,因为我听到它在黑暗中,”嚯嚯“地一直叫。
顾小五也躺下来,枕着他的马鞍,我以为他睡着了,他却闭着眼睛,懒洋洋地说道:”喂!唱个歌来听听。“夜风真是轻柔,像是阿娘的手,温柔地摸着我的脸。我心情也好起来,可是习惯地跟顾小五抬杠:”为什么要让我唱呀?要不你唱首歌给我听吧。“”我不会唱歌。“”撒谎,每个人都会唱歌的。唱嘛!就唱你小时候阿娘唱给你听的歌,好不好?“顾小五却好长时间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他的声音,他淡淡地道:”我没有娘。“我觉得有点歉疚,我有个哥哥也没有娘,他的阿娘很早就病死了。每次阿娘待他总比待我还要好。我心里知道,那是因为他从小没有娘,所以阿娘特别照应他。我爬起来,偷偷看了看顾小五的脸,我担心他不高兴。可是星光朦胧,他脸上到底是什么神气,老实说我也看不清楚。
”一只狐狸它坐在沙丘上,坐在沙丘上,瞧着月亮。噫,原来它不是在瞧月亮,是在等放羊归来的姑娘……“我像只蟋蟀一样哼哼,”一只狐狸它坐在沙丘上,坐在沙丘上,晒着太阳……噫……原来它不是在晒太阳,是在等骑马路过的姑娘……“顾小五终于说话了,他皱着眉头:”太难听了!换一首!“”我只会唱这一首歌……“不远处响起筚篥。以前我只知道赫失是神箭手,没想到他的筚篥也吹得这么好。他只用一只手,所以好多音孔没有办法按到,可是虽然是这样,筚篥的旋律依旧起伏回荡,在清凉的夜风里格外好听。我昂着头听着,赫失吹奏的调子十分悲怆,渐渐地只听见那十余个突厥人和声而唱,男人们的声音雄浑沉着,越发衬得曲调悲壮苍凉。他们的声音像是大漠里的风,又像是草原上翱翔的鹰,盘旋在最深沉的地方,不住地回荡。天地间万籁俱寂,连草丛里的那些虫子都不再低吟,连马儿也不再嘶鸣,连那些中原人都安静下来,倾听他们众声合唱。
我一时听得呆住了,直到突厥人将歌唱完,大家才重新开始笑骂。顾小五漫不经心地问:”这是什么歌?“”是突厥人的征歌。“我想了想,”就是出征之前,常常唱的那首歌。歌里的桑格是突厥有名的美女,她的情郎离开她,征战四方,最后却没能回来,只有他的马儿回来了。所以她手扶马鞍,看着情郎没有用完的箭壶,唱出了这支歌。“他似乎是笑了笑:”那为什么却要四处征战呢?“”他们是突厥的勇士,为了突厥而战,四处征战那是不得已啊。“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反正说了你也不会懂的。“他说道:”这又有什么不懂呢?我们中原有句话,叫'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其实说的是和这个一样的故事。“我一听见有故事就兴高采烈,于是缠着顾小五说给我听。他被我纠缠不过,想了想,终于说道:”好吧,讲故事也可以,可是你不能问为什么,只要你一问为什么,后面的故事我就不说给你听了。“虽然条件苛刻,可是忍住不问”为什么“三个字,也不算什么难事,我马上就点头答应了。顾小五却似乎有点儿踌躇,想了片刻才说道:”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个子虚国,在这子虚国里,有一位年轻的姑娘……“”她生得漂亮吗?好看吗?“我迫不及待地问,”会骑马吗?“他笑了笑:”她生得漂亮,十分好看,也会骑马。子虚国的姑娘骑马的时候,会戴着帷帽,就是头上有纱的帽子,这天这位姑娘骑马上街,风却把她的帷帽吹落了……有一位公子拾到了她的帷帽,就将帽子还给了她。这位公子虽然和这位姑娘只见了一面,可是倾心相许,约定要嫁娶,就是成亲。“我喜欢这个故事的开头,我问:”那位公子长得俊吗?配得上漂亮的姑娘吗?“他说:”俊不俊倒是不知道,不过这位公子是大将军的儿子,十分骁勇善战。他们约定终身后不久,这位公子就接到出征的命令,于是领着兵打仗去了。
姑娘就在家里等着他,等啊等啊,一等等了好几年,公子却没有回来。姑娘的家里人,都劝说姑娘还是快快嫁给别人吧,毕竟女儿家的年纪,再耽搁下去,只怕就不容易嫁人了。姑娘却执意不肯,一直等下去,谁知道边关终于传回来了信,原来公子已经战死沙场了。“他讲到这里就停了下来,我急急地问:”那么姑娘呢?她知道公子死了,可怎么办?“”姑娘非常地伤心,心里却疑惑,公子的武艺高超,也善读兵书,而且常年出征在外,经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战事,怎么会中了敌人的埋伏,就那样轻易被敌人所杀呢?姑娘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想了十天十夜,最后终于下了决心,要查出这件事情的真相。可是她是一个姑娘,手中无权无势,家里人虽然当着官,但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去办这样的事情。这个时候,恰好子虚国的国王,下了一道诏书,要甄选妃子。这位姑娘本来就生得美丽,于是就自愿入宫去,成了国王的妃子。她性情温婉,心思机敏,国王非常地宠爱她,她在后宫中的地位也渐渐显赫。于是她交结官员,利用其他人的力量,来查证几年前的那场战事,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公子死在了沙场。后来她渐渐获得了一些线索,知道公子其实不是中了敌人的埋伏,而是被自己人陷害杀死的。她顺着这些线索想要追查下去,却发现这件事情与王后有关。“”王后忌惮她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因为国王太宠爱她,现在姑娘又想将公子真正的死因找出来,如果让国王知道这些事情,也许王后就当不成王后了。
这个时候正巧这位姑娘替国王生了一位王子,王后就命人在滋补的汤药里,下了慢性的毒药。“”姑娘喝了这搀毒的汤药,慢慢就虚弱病死,临死之前,她希望能够将公子的死因公诸天下,可是来不及了。王后派人将她软禁起来,说她得了痨病,不许任何人再去见她,还将刚刚出生的小王子抱走……“我紧张极了,问:”王后连小王子也要杀吗?“顾小五却神色如常,摇了摇头:”王后不会杀小王子,王后自己没有孩子,她就将小王子养大,教给他本事,小王子因此将王后视作自己的亲生母亲,可是小王子一直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却原来是王后害死的。后来……小王子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可是他没办法,他年纪还小,王后十分有势力,他是斗不过她的。这个时候,国王也犹豫起来,因为他不止小王子一个儿子,他还有其他的王子。国王在几个王子间犹豫不决,不知道将来要将王位传给谁才好。其他的王子都在暗中跃跃欲试,他们都知道小王子不是王后的亲生儿子,而王后呢,对小王子也有一层心病……可是国王最后,还是立了小王子为储君。因为在子虚国,能活过三十岁的储君少之又少,他们不是被暗杀死,就是被自己的父亲废黜、幽闭而死。也有储君为了抢占先机,所以干脆弑父谋反……有人成功,有人失败,成功的人当了国王,最后死了,失败的人没能当上国王,最后也死了……东宫,其实是一座浸满鲜血的宫廷……“顾小五说到这里,突然怔怔地发起呆来,我也呆呆地看着他,这个故事一点儿也不好玩,一点儿也不像我从前听过的故事。可是不晓得为什么,我没有去打断顾小五,他过了片刻,又用那种平淡无奇的语调,继续给我讲着故事:”虽然当了储君,但小王子的日子也不好过。王后提防着他;国王呢,也给小王子出了一个难题。国王说,你既然是储君,那么就应该为天下臣民做一个表率。国王将小王子派到一个地方,让他去完成一件几乎没有办法完成的事情……“”这个小王子,可真是可怜。“我追着他问,”国王到底要他做什么事情?“”后来没有了。“顾小五拍了拍马鞍,重新躺下去,一脸的舒适,”睡觉。“我大怒,这样没头没脑的故事,叫我如何睡得着?我说:”我又没问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讲了?“顾小五说道:”没有了就是没有了,没有了还讲什么?“他翻过身,用背对着我。我只看到他的肩胛骨,虽然盖着羊皮,但是夜风很冷,所以他缩着肩头,好像已经睡着了。
我将皮褥子一直拉到自己下巴底下,盖得暖暖的,心想:这个顾小五看上去没心没肺的,说起故事来,更让人讨厌。不过看他睡着的样子,倒真有点可怜——他讲的故事里的小王子没有阿娘,他也没有阿娘,没有阿娘的人,当然可怜。我只要一想想我自己如果没有阿娘,我简直马上就要掉眼泪呢。
我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大约是临睡前听过故事的缘故,在梦里我梦见了那个小王子。他还很小,真的很小,大约只有三四岁的样子,一个人蹲在那里嘤嘤地哭,他缩着肩胛骨,像只受伤的小兽。就像有次下雪以后,我在猎人挖的陷阱里看到一只受伤的小狐狸。那只小狐狸就是这样,缩成一团,只拿湿润的黑眼珠瞧着我,充满了戒备,却又隐约有一丝怯意一般。它的肩骨缩起来,突兀的、尖尖的嘴壳也藏在爪子下,大雪绵绵地下着,我心中对它怜惜无限,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拉它。谁知它一抬头,竟然是顾小五,我吓了一大跳,心里只觉得好生诡异,马上就吓醒了。这时候天已经快亮了,斜月西沉,星子黯淡,连篝火都渐渐熄灭,夜色仿佛更加浓烈。草原上两千骑睡得沉沉的,只有梭巡的哨兵,还兀自走动着。我脸畔的草叶上已经凝满了清凉的露水,那些露水碰落在脸上,于是我用舌头舔了舔,是甜的。我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第二天天亮我们就拔营起身,一直又往东走了五六日,终于遇见了突厥遣出的游骑,赫失听说大单于的王帐就在左近,顿时大喜。我心中也甚是欢喜,因为马上就要见到阿翁了。只是中原护送我们的那两千骑,却不便逗留在突厥的国境,立时便要告辞回去。
赫失十分敬佩这队中原人马,说他们军纪严明,行动迅疾,打起仗来亦是勇猛,是难得一见的好汉。赫失又将他们送出好远,我随着赫失,也往西相送。
午后阳光正烈,顾小五在鞍上垂眼低眉,似乎正懒洋洋地在打盹,我说:”喂,你回去了,给我父王带个口信,就说我平安到了突厥。“顾小五说道:”那也得看我会不会再往王城中去贩茶叶。“我说道:”你不回去贩茶叶,却要往哪里去?“他笑了笑,却没有答我。此时中原的人马已经去得远了,他对我挥了挥手,就纵马追了上去。
我用手遮在额上,草原地势一望无际,过了好久,还看得到他追上了队伍,兀自向我们摆了摆手。渐渐去得远了,像是浩然天地间的芥尘,细微的,再也辨不分明。我看着他的背影,想起昨天他对我讲的故事,只是怅然若失。
身后突然有人”哧BBS?JOOYOO?NEt“地一笑,我回过头,原来是赫失。他勒马立在我身后,我恼羞成怒地问他:”你笑什么?“赫失点点头,却又摇摇头,仍旧笑着对我说:”小公主,咱们快回去吧。“见到阿翁的时候我欢喜极了,把一切烦恼都忘在了脑后。一年不见,阿翁也更偏爱我了,由着我任性胡闹。赫失的手臂受了伤,阿翁又担心我闯祸,所以叫赫失的妹妹成天跟着我。赫失的妹妹跟我差不多年纪,自幼学武,刀术十分高明。我最喜欢叫她的名字:”阿渡!阿渡!“就像唤一只小鸟儿,她也真的像只小鸟儿,不论我在什么地方,只要一唤,她马上就会出现在我眼前,就像鸟儿拍拍翅膀般轻巧灵活。
让我没想到的是,月氏王竟然遣了使者来,想要阿翁发话定夺婚事。阿翁根本没有让使者进帐,就派人对月氏王的使者说道:”小公主虽然不是我们突厥的公主,但她的母亲是大单于的女儿。大单于将小公主视作自己的孙女一般,只愿意将她嫁给当世的英雄。你们的王如果想要娶小公主,那么请他亲自到帐前来,跟突厥的勇士相争,只要他能抓住天亘山里的那只白眼狼王,大单于就将小公主嫁给他。这是大单于的谕旨,既使是小公主的父亲,西凉国王,也愿意听从大单于的安排。“月氏王的使者碰了这样一个钉子,悻悻地走了。
铁尔格达大单于的谕旨传遍了整个草原,人人皆知如果要娶西凉的小公主,就得去杀掉那只白眼狼王。传说天亘山的狼群成千上万,却唯独奉一头白眼狼为王。狼群也和人一样,屈服于最强的王者之下。那只白眼狼王全身毛色黧黑,唯有左眼上有一圈白毛,就像是蘸了马奶画上去的,雪白雪白。据说这样的狼根本就不是狼,而是近乎于妖。狼群在草原上甚是可怕,白眼狼王,那就更为可怕了。小股的骑兵和牧人,遇上白眼狼王都甚是凶险,因为它会率着数以万计的狼跟人对阵,然后连人带马吃得干干净净。我一度觉得白眼狼王是传说,就是阿嬷讲的故事,毕竟从来没有人亲眼见过白眼狼王,可是每个人又信誓旦旦,说狼王真的在天亘山上,统领着数以十万计的狼。
月氏王受了大单于的激将,据说亲自带人入天亘山,寻找白眼狼王去了。如果他真的杀死白眼狼王呢?我可不要嫁给那老头子。但是没有人能杀死白眼狼王,所有突厥人都这样想,所有草原上的人也都这样想,虽然月氏王带了人浩浩荡荡地进山,但也不见得就能遇上白眼狼王,因为根本没有人真正见过那匹白眼狼王,它只活在传说里头。我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安慰了,月氏王年老体衰,天亘山方圆几百里,多奇石猛兽,说不定他会从马上摔下来,摔得动弹不得呢,那样我就不用嫁给他了。
我在突厥的日子过得比在西凉还要逍遥快活,每天同阿渡一起,不是去打猎就是去捕鸟。突厥女子嫁人都早,阿渡也到了可以唱歌的年纪。有时候就有人在她帐篷外边唱一整夜的歌,吵得我睡不着。不过没有人来对我唱歌,我想那些人可能也知道,要想娶我就得杀白眼狼王。即使对草原上的勇士们来说,这也是个很难的题目。
我才不会觉得是因为我长得不漂亮,才没有人来对我唱歌咧。
这天我正在帐篷里头睡觉,突然听到外头一片吵嚷声,仿佛是炸了营一般。我一骨碌就爬起来,大声地叫”阿渡“,她匆匆地掀开帐篷的帘子走进来,我问她:”怎么了?出事了?“阿渡也是一脸的茫然,我想她同我一样,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这时阿翁遣了人过来,弯着腰对我们行礼:”大单于传小公主到帐前去。“”是要打仗吗?“我有点儿忐忑不安地问,上次月氏王的使者灰溜溜地回去了,以月氏王的性子,难以善罢甘休。月氏王被激将地去找白眼狼王,但白眼狼王谁能找得着?这分明是大单于——最疼我的阿翁给月氏王下的圈套。如果月氏王恼羞成怒,突然明白过来,说不定会与突厥交战,如果月氏与突厥两国交兵,那么对整个西域来说,真是一件恶事。虽然突厥是西域最强的强国,雄踞漠北,疆域一直延伸到极东之海边,但月氏亦是西域数一数二的大国,纵然比不上突厥强盛,可是国力委实不弱。况且西域十数年短暂的和平,已经让商路畅通无阻,城池也渐渐繁华,就像我们西凉,如果没有商路,也不会有今天的繁荣。如果再打起仗来,也许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我带着阿渡匆忙走到了王帐外,大单于的大帐被称为王帐,用了无数牛皮蒙制而成,上面还绘满了艳丽的花饰,雪白的帐额上写着祈福的吉祥句子,勾填的金粉被秋后的太阳光一照,笔划明灿得教人几乎不敢看。那些金晃晃的影子倒映在地上,一句半句,都是祈天的神佑。在那一片灿然的金光里,我眯起眼睛看着帐前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虽然他穿了一款西凉人常见的袍子,可是这个人一点儿也不像我们西凉人。他转过头来对我笑了笑,果然这个人不是西凉人,而是中原人。
顾小五,那个贩茶叶的商人。
我不由得问他:”你来做什么?“”娶你。“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过了好半晌才笑着问他:”喂,你又到这里来贩茶叶?“顾小五不再答话,而是慢吞吞用脚尖拨弄了一下地上的东西。
我看到那样事物,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是一头全身毛色黧黑的巨狼,比寻常野狼几乎要大上一倍,简直像一头小马驹,即使已经死得僵硬,却依旧瞪着眼珠,仿佛准备随时扑噬吞人。它唯有左眼上有一圈白毛,就像是蘸了马奶画上去的,雪白雪白。我揉了揉眼睛,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又蹲下来,拔掉它左眼上一根毛,那根毛从头到梢都是白的,不是画上去的,是真的白毛。
这时王帐前已经聚满了突厥的贵族,他们沉默地看着这离奇巨大的狼尸,有大胆的小孩冲上来,学着我的样子拔掉它眼上的毛,对着太阳光看,然后嚷:
”是白的!是白的!“小孩子们嘈杂的声音令我心神不宁,阿翁的声音却透过人群直传过来:”不论是不是我们突厥的人,都是勇士。“众人们纷纷为大单于让出一条路,阿翁慢慢地走出来,他看了地上的狼尸一眼,点了点头,然后又对顾小五点了点头,说道:”好!“要想大单于夸奖一句,那可比让天亘山头的雪化尽了还要难。可是顾小五杀掉了白眼狼王,大单于亲口允诺过,谁能杀掉白眼狼王,就要把握嫁给谁。
我可没想到这个人会是顾小五。我跟在他后头,不停地问他,到底是怎么样杀死白眼狼王的。
他轻描淡写地说:”我带人贩着茶叶路过,正好遇上狼群,就把这匹狼给打死了。“我微张着嘴,怎么也不相信。据说月氏王带了三万人马进了天亘山,也没找见白眼狼王的一根毫毛,而顾小五贩茶叶路过,就能打死白眼狼王?
打死我也不信啊!
可是大单于说过的话是一定要算数的,当下突厥的好些人都开始议论纷纷,眼见这个中原的茶贩,真的就要迎娶西凉的公主了。顾小五被视作英雄,我还是觉得他是唬人的,可是那天赫失喝醉了酒,跟他吵嚷起来,两个人比试了一场。
他们的比试甚是无聊,竟然比在黑夜时分,到草原上去射蝙蝠,谁射的多,谁就赢了。
只有射过蝙蝠的人,才知道那东西到底有多难射。
突厥人虽然都觉得赫失赢定了,但还是打了赌。我也觉得赫失赢定了,虽然他右手的骨头没好,但即使赫失是用左手,整个突厥也没有人能比得上他的神箭。
这场比试不过短短半日工夫,就轰传得人尽皆知。旁人都道赫失是想娶我,毕竟他是大单于帐下最厉害的武士,将来说不定还是大单于帐下最厉害的将军。而我,虽然是西凉的公主,可是谁都知道大单于最喜欢我,如果娶了我,大单于也一定会更信任他。
我却觉得赫失不会有这许多奇怪的想法,我觉得也许是阿渡告诉他,我并不愿意嫁给顾小五。
虽然我隐隐绰绰觉得,顾小五不是寻常的茶叶贩子。但我还是希望,自己不要这么早就嫁人。
突厥的祭司唱着赞歌,将羊血沥到酒碗中,然后将酒碗递给两位即将比试的英雄,他们两人都是一气饮尽。今天晚上他们两个就要一决高下。赫失乃是突厥族中赫赫有名的英雄,而顾小五,也因为白眼狼王的缘故,被很多突厥人视作了英雄,这两个人的比试令所有人都蠢蠢欲动。而我心里十分为难,不知道希望结果是怎么样的才好。
如果顾小五赢了,我是不是真的得嫁给他了?
如果赫失赢了呢?难道我要嫁给赫失吗?
我被这想法吓了一跳,赫失只是代我教训教训顾小五,让我不那么狂妄,就像赫失平日教训那些在阿渡帐篷外头唱歌的小子们,如果他们闹腾得太厉害,赫失就会想法子让他们安静下来。我想这是一样的,顾小五杀了白眼狼王,任凭谁都是不服气的。他还浑不在乎,公然就对阿翁说,他要娶我。
所以赫失才会想要出手教训教训他。
这次的比试,连大单于都听说了,他兴致勃勃,要亲自去看一看。我忐忑不安,跟在阿翁身后,随着瞧热闹的人一起,一涌而出,一直走到了河边。大单于帐前的武士抱来了箭,将那些箭分别堆在两人的足边。赫失拿着他自己的弓,他见顾小五两手空空,便对顾小五说道:”把我的弓借给你。“顾小五点点头,大单于却笑道:”在我们突厥人的营地里,难道还找不到一张弓吗?“大单于将一张铁弓赐给顾小五,我可替顾小五犯起难来,这张铁弓比寻常的弓都要重,以他那副文弱模样,只怕要拉开弓都难。赫失只怕也想到这点,他不愿占顾小五的便宜,对大单于说:”还是让他用我的弓,大单于就将这张弓赐给我用吧。“大单于摇了摇头,说道:”连一张弓都挽不开,难道还想娶我的外孙女吗?“围观的人都笑起来,好多突厥人都不相信白眼狼王真的是顾小五杀的,所以他们仍旧存着一丝轻蔑之意。顾小五捧着那张弓,似乎弹琴一般,用手指拨了拨弓弦。弓弦铮铮作响,围观的人笑声更大了,他本来就生得白净斯文,像是突厥贵族帐中那些买来的中原乐师,现在又这样弹着弓弦,更加令突厥人瞧不起。
天色渐渐暗下来,河边的天空中飞满了蝙蝠。大单于点了点头,说道:”开始吧。“赫失和顾小五身边都堆着一百支箭,谁先射到一百只蝙蝠,谁就赢了。赫失首先张开了弓,他虽然用左手,可是箭无虚发,看得人眼花缭乱,只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只见蝙蝠纷纷从天上跌下来。而这边的顾小五,却慢条斯理,抽了五支箭,慢慢搭上弓弦。
我叫了声”顾小五“,虽然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射箭,可是他也应该知道箭是一支一支射的啊。顾小五回过头,对我笑了笑,然后挽开了弓。
老实说,我压根儿就没有想到,他轻轻松松就拉开了那张弓。不仅拉开了弓,而且五箭连发,快如流星一般,几乎是首尾相联,旁边的人都不由得惊呼。
”连珠箭!连珠箭!“好几个突厥贵族都在震惊地叫喊,连大单于也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中原有位大将善使连珠箭,曾经与突厥对阵,便是用这连珠箭法,射杀了突厥的左屠耆王。可那毕竟是传说,数十年过去了,突厥的贵族们再也没有见过连珠箭。而顾小五更是一气呵成,次次五箭连发,那些蝙蝠虽然乱飞,但禁不住他箭箭连发,一只只黑色的蝙蝠坠在他足边,就像一场零乱的急雨。赫失虽然射得快,可是却没有他这般快,不一会儿顾小五就射完了那一百支箭。奴隶们拾起蝙蝠,在河岸边累成黑压压的一团,一百只蝙蝠就像是一百朵诡异的黑色花朵,叠在一起变成硕大的黑色小丘。
赫失虽然也射下了一百只蝙蝠,可是他比顾小五要射的慢。赫失脸色平静,说道:”我输了。“顾小五说道:”我用强弓,方才能发连珠箭,如果换了你的弓,我一定比你慢。而且你右手不便,全凭左手用力,如果要说我赢了你,那是我胜之不武。
咱们俩谁也没有输,你是真正的勇士,如果你的手没有受伤,我一定比不过你。“顾小五的箭技已经震住了所有人,见他这样坦然相陈,人群不由得轰然叫了一声好。突厥人性情疏朗,最喜行事痛快,顾小五这样的人,可大大地对了突厥人的脾气。大单于爽快地笑了:”不错,咱们突厥的勇士,也没有输。“他注视着顾小五,道,”中原人,说吧,你想要什么样的赏赐?“”大单于,您已经将最宝贵的东西赐予了我。“顾小五似乎是在微笑,”在这世上,有什么比您的小公主更宝贵的呢?“大单于哈哈大笑,其他的突厥贵族也兴高采烈,这桩婚事,竟然就真的这样定下来了。
祭司选了吉期,趁着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就要为我们举办婚礼。我心里犹豫得很,悄悄问阿渡:”你觉得,我是嫁给这个人好,还是不嫁给这个人好?“阿渡用她乌黑的眼睛看着我,她的眼睛里永远只是一片镇定安详。我自己也拿不定主意,最后我终于大着胆子,约顾小五在河边见面。
我也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可是如果真到这样稀里糊涂嫁了他,总觉得有点儿不安似的。
秋天的晚上,夜风吹来已经颇有凉意,我裹紧了皮袍子,徘徊在河边,听着河水”哗哗“地响着,远处传来大雁的鸣叫声,我抬起头张望。西边已经有一颗明亮的大星升起来,天空是深紫色的,就像是葡萄冻子一般。
风吹得芨芨草”沙沙“作响,顾小五踏着芨芨草,朝着我走过来。
我突然觉得心里一阵发慌。他穿了突厥人的袍子,像所有突厥人一般,腰间还插着一柄弯刀。这些日子以来,顾小五甚得大单于的喜欢,他不仅箭法精独,而且又会说突厥话,虽然他是个中原人,可是大单于越来越信任他,还将自己的铁弓赐给了他。而赫失自从那晚比试之后,跟他几乎成了兄弟一般。顾小五教赫失怎么样使连珠箭,赫失也将草原上的一些事教给他。大单于每次看到他们两个,都会禁不住欣慰地点头。赫失甚至同顾小五交换了腰刀——突厥人换刀,其实就是结义,上阵杀敌,结义兄弟比亲兄弟还要亲,都肯为对方而死。所以顾小五的腰带上,其实插的是赫失的弯刀,我一看到那柄刀,就想起来,赫失曾经将它递到我手里,催促我先走。
顾小五也瞧见了我,他远远就对我笑了笑,我也对他笑了笑。看到他的笑容,我忽然就镇定下来,虽然我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可是他一定懂得,我为什么将他约到这里来。果然的,他对我说道:”我带了一样事物给你。“我的心怦怦地跳起来,不会是腰带吧?如果他要将自己的腰带送给我,我该怎么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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